第五章 内退风波
2020年4月的一天,伍佑集团劳资科长笑面虎杨大夫就给袁如慈打来电话,让填申请退休表格,因为退休人员劳资科必须提前一年准备材料,给县市社会保障局申报待批。
袁如慈终于看到退休的曙光,就不由眼前浮现2017年春节过后的那股“内退风”。就暗想等着退休一年就像几年一样遥远,觉得漫漫无期难熬至极,如今开始要办理手续,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啊!
那是2017年春节过后不久,袁如慈就回农村久别的家中。
因为过完年太阳一天比一天热情的亲吻大地,像慢慢加热的蒸笼热起来,漫山遍野厚厚的积雪在天气逐渐回暖消融,田间地头的小草开始探出绿绿牙,不知不觉古老的河畔上那些白杨柳树也由萧条而逐渐涂上淡淡鹅黄的云霞。
袁如慈家里的农活开始了!孩子上学离开家,有许多农活妻子李诺英一个人没法干,他得回去帮忙耕田种地。
那天干完当天的农活回家,打开电脑就看见QQ上《梓旭集团报》编辑老陈就给他留言。说,你抓紧赶回来。今年公司里有大变化呢!女的四十五岁以上的一刀切让内退,男的五十以上的要一刀切。
看到这条消息,袁如慈非常高兴,对双颊风吹日晒微微泛苹果红的妻子李诺英说:“五十岁以上让内退好啊!我就报上内退吧,那个两千元的工资在那边就把人拖死了,走吗,就要退休了,不走工资低的生活过不去了!能内退是好事啊!”
“能退就赶紧退!前几年还像个厂子,这两年就连一般搞卫生的人也不如了!尕姐夫在城里搞卫生,你听一个月一千八的工资,到月底都要领到三千八九呢!你们那还是工厂职工,干了二十多年了一个月领上两千几,吃过剩了几个钱!光就亏先人呢!家里家里没人组活,钱又挣不下个钱!内退了还好!”
听到这个消息袁如慈先是高兴,随后内心就很纠葛。
因为那里工资太低,两个孩子又在读书,家里再没有其他收入,家庭负担重使他也对那份工作失去热情和和爱心。但是对他来说那里离家远,业余时间充足,适合他的文学创作,对他这个农民来说在文学创作上也得到收获。这些年袁如慈先后在省市级国家级报刊发表了大量的作品,先后自费出版三部散文集,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同时他也创作完成一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虽然没有出版。也因为没有显赫和著名的文名,没单位和国家有关部门来资助。但他毕竟圆了文学梦,成为一位精神财富的创造者。现在他又满怀信心的进行第二部长篇。
他常对两个刚上高中的孩子鼓励说:“你们姐弟二人要好好学习,我好好写!咋们父子几年以后各有所成。那时候我就写成功两本长篇小说,你们姊妹俩也就有工作,有钱了,一人给我出版一本书就算是对我的回馈报答。也是我们父子互相共勉,互相进步的见证!”
两个孩子很沉静,很懂事,很满意的点头。目前两个孩子都在本县重点中学就读,学习也很刻苦,学习也比较突出,他文学创作也很勤奋,势头也很猛。
穷兮福所倚,因为随着现在消费水平越来越高,目前在伍佑沟里打工微薄的收入让他生活越来越宭迫,但让他的精神生活变的越来越富裕。于是想到就要内退,一下子就要离开工作二十几年的这个梧幽沟,想起那些朝夕相处工友们的音容笑貌,想起常给他说鼓励话却对自己很现实的文友老陈,以及内敛近乎木讷的文山,还有慷慨激昂以豪侠著称的老许等等,他心里就多了一份依依不舍!再说也就失去那份安逸舒适,没有打搅安静的创作环境,正在创作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就会受到影响,起码就会慢了脚步,他心里就很纠结!宛如就想要离别自己的永远热恋,恋情如火的情人一般纠葛难言!
然而袁如慈回到厂里上班,厂里依旧没有别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一些上五十岁的职工们见面就或是高兴或是忧虑纷纷攘攘吵要减员,要办内退。
消息大多是来自梓旭集团内部,因为伍佑集团的许多中层干部或是一般工人,他们的亲戚朋友在梓旭集团办公室上班大有人,是这些人传出来的,说的有头有尾,神乎其神,仿佛文件就在眼前。
这时候袁如慈正真看到对于内退表现出高兴的也就三五个人。
这三五个人就是年龄长,家里条件好,就像三厂张茂荣现在看矿台,因为他的二哥在梓旭县亚德有限公司当老板,希望他早点过去帮忙管账,听到内退就很高兴。再就是家在外地的二分厂破碎工老郭(大家喊他小郭,实际上他也五十有余),因为过了大半辈子单身生活,现在吃食堂饭吃的他身单力薄,再加上这几年有减不涨的几个工资,也没有信心这里干了,听到内退就想不如早点回到家,在门口找个活干也方便。再说门口找一个月两三千工资的活也很多,何苦在这里要挣他二千三四工资的活!他老想如果不是养老保险牵扯,自己年龄也大临近退休,如果自己是三四十岁,他早就屁股一拧走了。梧幽沟哪怕他天天能吃海参鱿鱼的大席,但给的这个工资养不活家里人了!自己又不是光棍一个,一个吃饱一家人不饿!现在五十一二岁了,再有三四年特殊工种的他就能退休,于是就只好慢慢熬着。现在梓旭集团出台内退政策,他觉得就像被解放一样,恨不得马上办理手续离开这里。其余就是袁如慈,他要挣点钱供孩子上高中上大学,再说也离家远就期望赶紧办理内退回去。也有很大一部分够上年龄的男女职工听到要一刀切就愁眉苦脸,甚至骂骂咧咧埋怨梓旭集团和伍佑集团的这些新来的河南领导。以前厂里有许多工人在没有内退消息传来之前,没有说按年龄搞一刀切之前,总是骂骂咧咧说为啥不内退,如果有这政策他就退!大搞煽风点火,显得他本领非凡,大有作为,就是公司将他拴住不放,一脸不可耐烦。现在这些人就悄无声息,似乎如大难临头,不再那样夸夸其谈。这样的人很多,袁如慈就很鄙夷这种人。就像电工班那个赵忠就是其一。牛金刚不在身边,他声讨的慷慨激昂俨然一副正人君子,嫉恶如仇,当牛金刚在身边,他阿媚奉承,就像一条温顺的狗。他觉得这种人太多主要表现在男职工身上,而女职工却很少这样说。不过有些女人听到内退消息,也是半家欢喜半家忧。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女职工就很乐意,说内退就到城里耍,早晚到广场上跳舞,闲了出门旅游也自由,不像狗一样拴在这里一年四季走不开。有几个家庭负担重的女职工,愁眉苦脸说内退了能组啥?不如这样混着一个月还有几大,已退蹲在家里一个月领上几百元能组球个啥!因为梓旭县的县城里找一个两千多元的活不容易,就像超市工作时间又长,工资又低,并且管球子严的了不得,远不如在这里上班自由松散一个月工资比超市高。这里起码混熟了,有死没活地干,一个月也两千多和男人们挣的一样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由散舒的多!
到了七月底,梓旭集团人力资源部红头文件就下来,二分厂办公室那个又胖又矮把牛金刚巴结的很顺的那个胖女人打印出来拿着浆糊张贴在沙泵站值班室外面的水泥黑板上。
文件规定女职工四十岁以上,男职工五十岁以上就达到内退标志了。那文件写得很有气魄,似乎有一刀切,强迫到龄人员必须内退的的意思。要求各分厂广泛宣传,凡是达到内退的职工认真填写申请,并且要在月底上报梓旭集团公司。那气势宛如就在一半天会把内退手续办下来,让你内退的职工立马走人。许多当地已经达到内退的男女职工就忧心忡忡,个个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关于退休的事,便怅然地说:“退休了组啥去呢啥?”大有打乱她们生物钟的样子。
袁如慈加紧速度进行第二部小说初稿的写作,同时也就开始打电话给亲戚朋友,联系新的工作。也给远在千里已经在刚被被王二炮连哄带骗被逼离开伍佑集团,到湖南一个民营学校主管后勤的副校长武诚打电话说了内退的事情。
武诚操着一口浓浓的四川腔在电话里就呵呵呵笑:“退了来我这里,我给你一个月三千元的工资好吗!”
“三千元太低吧,我门跟前已经联系了几个三千元的,你那里那样远,给我三千有点少!但我会来看你的,也看一下看井冈山,还有欧阳修的家乡。沾一点伟人的魄力,染一些宋代大文豪的才情灵气!”。
袁如慈做两手准备的同时,他毫不留恋,也毫不犹豫的去劳资科,跟那个肥头大耳的杨大夫跟前要上表就唰唰几下子填写好了。
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他该离开这里了,趁年轻再出去找一条活路,因为家里两个孩子要读书,他也计划在县城要买一套房子,因为这事必须的。现在他一天挣的钱连一个最低的礼钱也不够了,在这里有啥干头呢!十几年前他刚来这里,同事办事情普遍答礼十元二十元,他的基本工资一天二十四元,还不算奖金,搭过礼还能剩余四元和奖金。现在答礼最低的一百元,他的工资加奖金才一天不足九十元,不吃不喝也不够一个礼钱了,再留恋啥?没必要犹豫!
袁如慈办完手续回到宿舍就静下心想着自己来到梧幽的这些年的光景,就感慨不已!他的感慨中及是留恋,也是怅然。
十年前他来到梧幽沟,这里是一片新鲜,一片活力四射。他觉得这里四季常青,山清水秀,气候湿润,的确是他心目中的沃土。在这里他业余时间充足就积极进行文学创作,这些年,在省市及国家级报刊上发表文章三百多篇,上百万字,出版文集两部,光荣地加入省作协。去年他就着手一部企业题材的反应改革开放初期城乡面貌的长篇小说,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他首先想抓紧时间在离开梧幽沟之前,搞成功这部长篇的小说稿。哪怕在退休手续办下来赶紧完成底稿的创作也行,然后他就拿上底稿回老家。现在将要离开这里,他默然想着在这里的一切往事,和这里每个认识人的面孔模样,心里别是一番况味啊!
肖红这个班上没有年龄过大的,就像肖红,赵倩孙俪才是四十三四,建新文彬也就是三十来岁。所以内退对他们来说很遥远的事,与他们毫无关系。文彬看完张帖在休息室外面黑板上的文件,一屁股坐在连椅上掏出手机要看,随口骂到:“内退个球!全部干脆三十五一刀切我们也退,让新来的这帮河南侉子干去!以前二分厂各岗位都是双岗,现在早减成单岗,有些岗位上就连转身都打不开了,还要减员,他们河南侉子屁本事大,全部减完了他们来干!”
袁如慈早看到岗位缺员已经不是二分厂,现在三个分厂包括矿上也不列外。因为缺员,许多岗位就实行顶班和每月不安排职工休息,也就是每月二十六天考勤之后,上一个班就多给八十元的一个加班工资。虽然国家劳动法规定职工每月不超过二十三个工作日,但伍佑集团从海狮集团接手成为梓旭集团子公司甄荹嘉和省市县劳动部门关系好,不担心劳动部门制裁处罚,早已经不按照国家劳动法规,执行着他的土政策。王雄强主政伍佑集团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现在公司规定必须二十六天才能享受绩效工资。但是因为工资低,有许多职工就愿意一个月不休息一天的加班挣钱。前几年一个加班两个等级,即缺员性加班八十元,一般加班六十元。许多时候厂长为了应付公司,就按缺员性报加班。因为一般加班工资太少许多职工就划不来,安排加班也没人愿意,各分厂就只好按缺员性报加班。
二分厂从去年开始就退休走了好几个,都是药台和计量工。就像磨浮车间一个班两个计量工,即一个系统一个计量工,因为只有走没有来的。牛金刚就让一个计量工负责两面系统的计量,也不给加班。今年三月份老董班上那个大眼睛目光似乎呆痴的李丽退休,乙班就像啤酒桶在车间干了二十年的的罗艳波也退休。每个班只有一个药剂工药台岗位就没地方靠了,只好给加班让浮选工兼上。过了两个月,老朱班又一个计量工退休,牛金刚就只好给球磨工加班代理。实际上计量工的作用就是监督球磨工,如实反映球磨机处理量。让球磨工代理计量,就像让小偷代理警察职务一样,没意义。于是一个月到头,只有这甲班和乙班缺员性加班多,大家就平分加班,一个月工资一下子就突破三千元了,惹得肖红赵倩好眼红。赵倩就骂咧咧地说:“老董老朱班一个月还能拿上三千,我们日他妈的老是两千六七!”
已经快五十岁的张芳听到这话,瘦而苹果红的脸微微笑着就说:“再过上几个月我也就退休了,我一退走了药台也就没人,你们就代上挣加班吧!”张芳也是伍佑庄上人,家就在厂门口,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以前依靠几亩地为生。后来看到种地往往是贴本的买卖,家里人也就不指望种地过活,她就在二分厂灶上干临时工。十年前因为她的男人高二是伍佑村村主任,二分厂为了征地修建曹家沟尾矿库,在征地工作上,处处得求村委一班人,出头露面给群众做工作。当时王雄强就把她转成厂里正式员工,由伍佑集团给她交纳社保。张芳交社保时年过四十,当时社保有政策可以补缴,高二就通过补缴养老保险,再不能按特殊工种,只好延迟到五十岁正式退休,也就刚刚够十五年的养老保险。现在就快要正式退休,已经好几次被劳资科那个杨大夫叫去签字办理申报手续。
“你退休给我们说着组啥呢?敲锣呢嘛打鼓呢!”赵倩内心已经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同事的情谊,就瞪着眼珠子说。
海俊嬉笑着说:“张芳已退休就进城领孙子了!那时候就打扮的洋洋地,大屁股扭上金源广场上舞一天跳上多好!”
“领孙子还轮不着我,有那的爹和妈(暗指儿媳的父母)呢!我的强子还没有媳妇事情还没有成!我还的给我的强做饭你!”她有点忧愁失望地说!“现在这么一天混着一个月也两千三四的工资,已退休一个月给哈个六七百元能组啥!蹲着屋里一天也闲闲的!”显然她也不想退休,就是由不得自己而罢了。
“王雄强手里退休前一个月就安排休息不上班了,虢慎管上就生日对生日上满,少一天也不行,多一天也不叫上,河南徵帝集团来的黎永骏管上后,去年到期的今年才退,必须等着社保上批下来就让走,我看再换一个老板恐怕就延迟退呢!”孙俪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文彬就说:“听老牛说主要招不来人,退休的人就不叫提前走了,这两三年梓旭集团吴晓明年年招人,招不来人,有地娃娃招来干不上三天就嫌工资低走了!你不知道啊锌品公司多的岗位上全是西沟的农民一天一百元在啥也不管雇来的!”文彬说的这些丙班人个个早知道,也就没人搭理。
“我听我们强儿说前几天雾都市人社局已经公示了,厂里换没用通知让我们走,我估计就到年底就通知了,杨大夫不说就先干着,干一天是一天吧!总之蹲在家也闲闲的!”班组里人都知道张芳的老二谈成对象结婚了,而他的老大也就是她说的强子已经三十岁了,却迟迟谈不成个对象。为此作为母亲的张芳就很惆怅!
……
两个月以后吵的沸沸扬扬要一刀切必须内退的事情就听不着了!有人问劳资科杨大夫,摇晃着肥头大耳的他,笑了笑:“也不知道!”再后来就有人确切的说又不准办理内退了。因为今年铅锌市场回转,伍佑集团已经是老龄化,职工队伍中四十岁以上女人,五十岁以上职工占得比例太大,如果内退了,好多岗位就没人干,内退一事就泡汤了,袁如慈也彻底失望了!
第二年开春丙班药台工张芳就再没来,正式退休了!
也就是2018年的春天,二分厂牛金刚看到浮选车间三个班都缺一个人,就和王二炮一嘀咕,干脆撤除这个岗位,把药台一个班一百元承包给民工队老乔。老乔就找来两个走路也走不稳豁豁牙的老汉,一个班十二个小时七十元的工资,老乔在药台上每天就又让老汉守着加药给他挣六十元!
赵倩也忍不住一言半句怨恨地骂王二炮出馊主意使他们连一个加班也挣不上!实际上他心里清楚很多时候是牛金刚的馊主意,但他在当班人面前不敢直说,怕有人告黑状,就狠狠地骂王二炮了。
袁如慈就笑说,老牛怕你们累坏身体或是以为你们就给老乔承包,钱财各有分限,糊独虫昼夜不安。
赵倩沉着脸虽不明说,却谁也听得出他指的是牛金刚和王二炮说:“老乔能给嫖客日的领导能送上,叫工人们把药台看上又给他们送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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