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麻雀便在核桃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喊。李明从炕上爬起来,烧着炉火,把几个灰灰的菜窝窝放进笼盖里热,一会儿倒了一碗白开水边吃边喝,然后装了两个窝头,最后抓起扁担出了门。杨琼叫醒孩子一同起来,娘们俩也倒上白开水边吃边喝。她咬了一口,在嘴里蠕动了半天,邹着眉头,微闭双眼,紧闭嘴唇,使劲下咽。孩子则把手里窝头捏来捏去。她把孩子抱在怀里:“我儿将就着吃吧。路上得走一礼拜,回到云南就能吃上大米了!”她把窝头送到孩子嘴边,孩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李母拄着木棍拖着瘸腿走了进来坐在炕沿边。她从杨琼怀里抱过幸福“吃糠咽菜,缺吃少穿还叫幸福,干脆叫痛苦吧。今天快走吧。今天是个好机会。李明到公社粮站领返销粮去了。回来就到黑了。他要是在,你们娘俩走不了。”眼角滚出了晶莹的泪珠。
“妈妈,我领着你走”杨琼低声说。
“我走不动了,还连累你。我还能活几天?我有公家照顾里。你快领着我孙子走吧。娃还小,在这山里苦一辈子。”李母催促道。
“妈妈,我给你梳一梳头,你看你头发乱的。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有了钱会给你邮钱,我回去给你写信。”一连串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
“你领着一个娃,肚子里怀着一个娃。你把你母子照顾好就行了。”李母摸着眼泪。
“这一别,什么时候才能见上呢?”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妈妈,奶奶,哭什么呢?”幸福瞪大吃惊的眼睛。
“快走吧!”李母把孩子给了杨琼。
杨琼把几个菜窝装进布袋,挂在竹篓上,又把孩子放进竹篓,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院子。李母站在院边呆呆地凝望她远去的背影。
她走到周梅的院边站住,侧脸望着门窗。她想进去道个别,又怕家里还有其他人。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她背着娃走了,可能会跑去告诉李明。她犹豫着。周梅拉开了门走了过来“我给你拿几块窝窝去。”
爱莲气喘吁吁地跑来“这是一斤粮票,你拿上用。我在院边看到你和你婆婆。我猜你要走里。”
“分别了,我的好姐妹,我回去给你们写信。”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的眼里滚动,然后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下。
三人抱在一起抽泣着。
杨琼擦着泪走出了沟,又回头摆了摆手,消失在拐弯处。
李母扑腾瘫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哭诉“我哪早死的男人啊!你儿活活把一家人撬散啦。咱这里生活不行,媳妇熬不下。硬生生不跟人家走,让媳妇和娃活遭罪里。”她肩膀剧烈颤抖着,像刺猬卷缩成一团。
杨琼顺着河水流去的方向,沿着河谷向下走去。小河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绸带延伸出大山。哗哗啦啦的流水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像一曲交响乐为她伴奏。两岸的树木抽出新的枝条,长出嫩绿的叶子。金色的太阳给大地万物披上了盛装。杨琼像被囚禁多天的鸟儿放飞自然一样兴奋和愉悦。他的步伐更加坚定和轻快。她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云南民歌:
“路旁的花儿正在开,
树上果儿等人摘,
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丰润的谷穗迎风摆,
期待人们割下来,
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中午时分杨琼终于到达了公社所在地的山头村。街上的四间瓦房便是这个村最好的建筑。门楣上一块木牌子上写着“山头供销合作社”。院里站着十几个人,他们都好奇地看着杨琼:环环头,花格衫,背竹篓。
“这是李明的媳妇,云南人。”有人告诉大家。
“大哥,今天有班车吗?”她看了一眼手表。
“有,到县城的班车十天一趟,今天正好有。快来啦。”
杨琼进店里买了两毛钱糖块。幸福高兴地吃起来。他站在背篓里看着大家。
“这娃真亲!”有人说道。
一辆解放牌卡车嘀嘀嘀开来了,掉了一个头,停在供销社门前。旅客们纷纷爬上了汽车。有人帮杨琼把背篓和孩子递上车。一会儿汽车呼呼呼开走了。杨琼站在车厢前,凝望着逐渐开阔的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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