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郑三的父亲郑有才，一大早就来到李明家里。这老汉年过半百，驼背，瘸腿，拄单拐杖，但慈眉善眼。

　　“李书记，听说这次返销粮又快下来了？能给我父子多分点吗？”

　　“你父子怪可怜的，你又是个残疾人。我和武主任商量商量，争取给你家多分点，注意出去不要乱说。”

　　“我知道，麻烦老侄儿了。”

　　“不麻烦，能照顾点，我尽量照顾。”

　　“自从你上次到我家坐的走了。我也劝了郑三几次。你当了干部以后，咱村里有了起色啦，估计今年秋天是个好收成。他再没有去公社告状。这娃性子傲。”

　　“这性子得改一改。我这次把保管辞了。社员选赵刚不选他。按说郑三的文化程度高。以后有招工或当兵的机会，我尽量让他出去锻炼锻炼，出去发展前途大。”

　　“那就多谢了！”

　　周梅和爱莲手臂挎着篮子，拿着镰刀走了进来：“咱去捋轮百叶（学名白鹃梅）。”

　　杨琼用背衫背起孩子。三人相跟着说笑着出了庄，又顺着河沟向下走去。山上的灌木，已长出青绿的碎叶，远看像升腾起的一片绿雾。嫩白的黄刺玫花；雪白的棠梨花；金黄的连翘花点缀在其中，像是绿衣服上绣着的花朵。艳丽芬芳，光鲜照人。

　　“走不动了，我脚痛了。”杨琼在后边叫着。

　　“这路上全是石头蛋子，你又是城里人，不习惯。”爱莲扭头说。

　　“我们云南路上全是红土，软软的，穿上草鞋也能走一个月。你们这里一天也穿不下来。”

　　“就在这捋吧，这就是。”周梅指给杨琼看。

　　白鹃梅的树叶已长出铜钱般大。绿豆似的花咕嘟一嘟噜一嘟噜，含苞待放。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的甜味和叶的清香。

　　“这叶子和花都能吃，现在正是好时侯。不老不小，开水锅里打个滚捞出来，冷水里泡上半天便可以吃。炒着吃、调着吃、做馅吃都行。晒干后常年可以吃，但吃多了，要拉稀屎。”周梅仔仔细细告数杨琼吃法。

　　“前二三年，地里有了野菜地里挖，山上长出叶子山上捋。什么杜梨叶、榆钱叶、榆树皮都吃。家家茅坑里拉的全是绿屎。冬天地里没菜，树上没叶，就把玉米棒子包皮，用石灰水浸泡，再打成浆掺和上玉米面吃淀粉窝窝，又苦又涩难吃死了。不少人吃出了病。去年稍好一点，估计今年后半年会更好。地里上了那么多林肥，又把土地管理分到户下。”爱莲诉说着。

　　对面的山上也有人捋菜。他们说话的声音互相都能听得到。

　　“哇啊”幸福突然大哭起来，三人循声望去。他趴在了地上。杨琼急忙走过去抱起来，但幸福仍哭声不止。周梅和爱莲围过来“别哭，别哭。”幸福哭得更厉害了。杨琼抓孩子的右臂。幸福尖叫一声，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这娃这只胳膊摔坏了。”杨琼说。

　　“得去医院看看。这里离公社医院还有二十来里。咱三人轮流着背着孩子走。医院里有一个老医生。”周梅说。

　　“还没装钱里。”杨琼说。

　　爱莲急忙说；“我回去告诉李明，你俩在下边河里等着。”说完她把三人的篮子、布袋、镰刀藏到灌木地下。她们走下了山坡。

　　“张医生！”周梅吃惊地叫道。

　　张医生背着药箱走了过来。她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笑容可掬。“我在你们村里看病来。”

　　“你快给这娃看一看。”周梅把孩子受伤的结经过说给张医生听。

　　张医生走了过来，他让杨琼把孩子抱紧，自己轻轻抓起孩子的右臂。孩子不停地哭喊着。他从手腕捏到肩胛骨处。“妈妈——”孩子撕心裂肺地叫喊。

　　“脱臼啦，土话就是架子下了。骨头没有问题。我给他揉上去。你抱紧孩子。”张医生一手抓住孩子的胳膊，一手抓住肩膀一凑“好啦。”

　　孩子渐渐地停止了哭声。

　　“还得做一个带子把胳膊挂住里。”张医生说。

　　杨琼把背衫解下递给张医生。

　　张医生把背衫撕开，做成一个环型。一头挂在孩子的脖子上，一头吊着孩子的右臂。“不用吃药。几天就好了，不要动他的手臂，睡觉的时候注意不要压着右臂。”

　　“这多少钱呢？”

　　“不要钱，又没用药，又没用材料。”

　　“那太谢谢你了，我男人是李明。”

　　“一听你口音，我猜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