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刚查岗后走出休息室不久，车间里浮选工，球磨工除过海俊，再都就鱼贯而入来到这小小的沙泵站。
首先进来最早是微微驼背的孙俪。他刚进门摘下沾着铅粉的红安全帽放在铁桌子上拿起水杯伸到水龙头上，看着那嘀嗒嗒的水龙头，对看书的袁如慈发牢骚说，我们老老实实干着挨骂受气，我们不会捣鬼，别的班干得好就是会捣鬼，实际上谁不清楚谁咋干的啥！那老牛说的清楚‘我不管咋说，只要指标好就行了！’意思很明显就是怪我们不去日鬼！说着就端起杯子仰着脖子咕咕地喝。
袁如慈放下手中的书，轻舒一口气，看着有点真渴而痛饮的孙俪刚要说话，孙俪就又满腹无奈地说，现在咋说？干的不好地都是我们班，干得好就成了甲班老董的班！化验室哪一次不把老董干的指标不好的往我们班上不写？把我们丙班干的指标好的就往老董班上写！你有啥办法！你看化验室，我们丙班的生产样你哪门组（怎样干之意），送去一化验，精矿都是百分之三十八，互含四点几，一点都不变。化验室用等子称，难道我们加药减药也是几个班就那样精确？你说化验室咋给你化验着呢？你注意着看，化验室哪个班租的样，有时几天连小数点后面的最小数字都不变！
说心里话化验室已经也乱套着呢！现在三个班（因为三班倒）的化验员大夜，小夜根本没有组样！老把一个样分成几个放好，到上班把早先化验的结果一填就报来了！不过这些化验员也夯着呢，一般同一个样再好的化验员做三遍都有细微变化，都是三个结果！他们作假也做的太明显了。应该在误差范围内稍微有个波动是应该的，不会引起领导的注意！可是她们一般连续几天单子上一点也不变，搞化验的人谁看不出是假的？一个分厂化验室班长主任罩哈五六个，个个是不治水的！化验室新来的这个女人虽然是一把手却也是白火石，啥球不懂！啥也不管只是拿钱，啥事都要靠建勋一个，那建勋拿得钱少心里也不服气，也跟不下实手管！都在胡整！你看玛丽白班连样也不取，一个月的小夜班大夜班根本不来。你看哪个班小夜和大夜做过样啥？都是一个样！就是不懂行，你那个化验员连着三天报来的数字一成不变，早就怀疑过问了！
怀疑了能组啥？河南徵帝集团的人都抓有钱的部门，生产全靠王二炮一个，王二炮也知道糊弄他们的！袁如慈以前也干过化验，对化验的细节很了解，觉得化验员犯的这些制假错误太有点低级，太有点荒唐，太有点无法理喻和想象！
孙俪听到袁如慈这样说，很认真地瞅着他好奇地问，你懂化验吗，你会做铅锌样？
我以前在五分厂时干过几天！我实际做样做的很好，我也爱化验，就是工资低没有去干！我如果现在一猛子去化验室做样年陈长了，不熟悉药剂，如果有人在一边看着给我介绍药剂，我做出来的误差绝对不大，老底子在哩！你看现在化验室哪一个是爱学习，爱学业务的？个个是混日子！
干得好跟干的哈一个样，没有激励！再也没有一个爱学习业务，钻研业务的人了！特别是化验室那是一个比较精细，业务知识、职业标准要求高的岗位。但是近几年来放进去的好几个都是领导的三姑四姨的，有的连自己名字都写不上。虽然这两年也调进去的两三个女娃子美其名曰是大学生，也是不爱学习天天上班没事干就抱着手机嗤嗤傻笑，估计上学时学习成绩平平，都是在一般职业大专混出来的三本学生。再说近几年来梓旭集团和伍佑集团为节省钱也不搞技术培训，企业文化越来越淡薄，管理上越来越变得就像小作坊的管理，业务精的人和不懂业务的人一个样，甚至那些胡集乱跳（不务正业）的人倒拿的钱多！更就没有人钻研业务知识！
袁如慈想了想言犹未尽又说：“这企业彻底没有希望了！”
你看上大夜班，化验员睡到一两点才往岗位上走，上来了还要在在沙泵站和你谝一会。去化验室不到一小时结果就出来了！结果咋出来的？你浮选工挣死也干不好！以前武诚当化验室主任化验室还算正装，不乱套！虽然有日鬼的但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化验员没有这么放肆！武诚的确是内行啊，可是干不下去，徵帝集团就相信他们的人，把武诚逼走被这些河南人逼走了！来了个季工干了两年也走球子了，现在来的这个女人啥事也不管，光是把化验室弄得乱套了！
在浮选岗位上干了二十余年的孙俪说至此不由想起以前的质检科主任武诚。孙俪刚参加工作时伍佑选厂很重视人才，唯才是举。兰大毕业的高材生武诚是化验室技术骨干，积极组建化验室，培训化验员，因为管理有方很快就被提拔成为质检科的主任。
那时候伍佑选厂车间各岗位都是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风清气正，充满活力！生产车间人人羡慕机修，球磨，浮选这些有技术，工资高的岗位，都争抢着要往这些岗位上走。
孙俪家是江罗镇人，祖上是有钱人，他的父母是民国年间北大毕业的老大学生，一直从事梓旭县家乡教育工作，是梓旭教育界很有威望的教育家，八十年代初期因病过世。当时宋俪年幼就在当老师的母亲哺育下长大成人。后来和他父亲一起共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调入县委主管教育的副县长看到他高中毕业该到参加工作，当时梓旭县委和雾都市正利用当地梧幽沟丰富的铅锌资源，在伍佑村筹办选矿厂需要大批工人，就安排当时是城镇户口的孙俪到伍佑选矿厂参加工作。宋俪当时爱学习，厂长王雄强知道他们家世就让他学习浮选。那时候一起干浮选的人很多，都是爱学习表现好的人。
后来到2008年以后，陆羽的海狮集团如日中天，就接手伍佑集团，由梓旭集团甄荹嘉的管理。从这时候开始，以前在浮选上干的老人手就慢慢离开浮选。有高升的，有调到其他岗位上去，诸如到破碎上，尾矿坝，脱水车间的，都不干浮选工了。因为浮选岗位的工资越来越低，光是挨的骂多受得气多。只有孙俪既不会巴结人，也没有后台就一直在浮选岗位干。现在他是二分厂唯一一名从建厂干到至今的老浮选工，也是唯一的在这岗位上干的年成最久的人，也是唯一每个月挨训最多的浮选工。
孙俪对武诚很了解，也为武诚抱不平。愤愤地说，你看，老朱班的人把化验室人巴结的好，再说他当班长也操心，班班偷着换样子，化验出来的结果就好！老董呢！自从那年付新平被提成厂长，就一直谋着当车间主任，他老婆乔媧在化验室，恰巧每三天做老董班两个班的样，做我们班一个班的样！你看老董就班班好，我们就班班差！乔媧子那头脑有时也就混阵子着呢！动不动就把老董的差指标写成我们班，把我们班的好指标就写成老董的，一问说个写错了就罢了，也没人过问！你看着，现在月头，月中化验室指标这两班都好得要不得，到月底生产出来的精矿场场里的跟实际对不上，化验室就胡组了，三个班就没有一个好指标，老牛就才疯了，那把人就逼死了！
正在说小个子挺着肚子的建新就进来了，后边跟着一脸死狗像的文彬。二人也看到牛金刚走出沙泵站，在路灯光照耀下回宿舍楼，知道查岗结束，心里也就安然了。
建新一进门拿起水杯，笑嘻嘻地喝水，看着坐在里边窗子跟前的袁如慈说，今晚连吃罢饭，还没顾上喝水！你就连泥身子一样动弹一下也不动弹！老牛把你管也不管，舒服死了！
我就拿着这个坐的钱，只要坐在这里就在尽责任，你想让他把我咋？袁如慈就笑，再说你喝水又不像农民养的骡马需要我拉上饮！不行你也就坐来！
你的那钱低着我坐不住！
文彬就接上水，将水杯放在桌上，坐到最里边的座位上。大声说，现在老牛不来了干脆上一会网！就趴伏在桌子上掏出手机看。
你们是老牛的骨干，嫡系！重要！老牛就管，我是闲人，老牛也就不看！
袁如慈想起车间人常说沙泵站轻松干净，也想起他说的那句“我要让你们眼馋我三十天，我才眼馋你们一天！”的话，便嘲笑道，就拿哈个低工资，不像你们拿高工资，我只要在岗位老牛就没有说滴！但你们重任在肩和我不一样！
身高马大的赵倩最后一个进来。一看大家都在里边，就一边接水，一边笑，你们简直是飞毛腿跑的就是快，我看老牛刚走调了一下二号油从药台上下来，车间就静压压的不见一个人了！
建新心不在焉地笑，万能（海俊的绰号）在呢，那又不下来！
那不下来，又不能当人！那一上班抱着手机就一直看车展，个家的球磨机涨肚没声音都听不来，有时料子堆哈一大堆也不知道，那不下来也连个死人一样能组个啥！赵倩就骂道。
都是我把你们害的！现在你们就好好上一会网！那一次我顶老牛几句，到现在还不罢休！孙俪还想骂一声小人！但他眼睛余光看看建新文彬就把那句话又咽下去了！因为建新和文彬是老牛忠实的酒友，多年的哥儿们。文彬动不动喝醉酒耍酒疯跳楼跳水是总爱说“我要找老哥人”
老牛就那个脾气，他说你的时候你别给声气，说上几句他觉得没意思就罢了！
你们还说今晚不来，你看来了没有？现在回去就泡脚睡了，再不来了！现在你们就好好玩，就这么个球工资，去年涨了一年，今年又到年底了一分钱不涨，这都干的好着没节节子了！
你哪门往好哩干，如果化验室不认真化验，就闲了！你看只要和化验员关系搞的好，就咋都好！
那你们浮选工就殷勤一些，巴结着，上下班车来车去就拉着，小吃的给买上！
把她们日呢！还把她拉呢！长的心疼着！给她们卖小吃我给我的婆娘娃娃买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一边看手机一边七言八语乱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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