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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世界(第二章 第三节 太阳在天上转弯了)

时间:2019/12/13 作者: 米南 热度: 222488
  三、太阳在天上转弯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姐到生产队出工,照看我的任务,自然顺移,落在了二姐的头上。二姐听完母亲的吩咐,嘟起嘴巴,向我投过来一道十分含糊的目光。这道目光,既可以理解为接纳我,也可以理解为排斥我。她接着又使用了一只眼睛,向我滚出了一颗白白的眼睛子子,叫我心里发了一下毛。我敏感地意识到,我可能落入了魔掌。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在我的心里留下阴影,照样在地上爬来爬去,爬到簸箕底下,顶起屁股来,簸箕翻倒了,麸皮洒了一地。母亲一边数落,一边趋上来,扬起手,打了下去。一记“叭”的声音,响在我的屁股上。她朝二姐嚷道:

  叫你看睹他,看睹他,只顾自己玩!讨打呢!

  二姐撅起嘴,嘀咕道:

  幺啦像个挠旮屌,看不住。

  看不住也要看住,小心活打死你!

  她扭身往厨房走去,回头补充道:

  看住他。

  二姐苦着脸,抿住嘴,不敢顶撞。她这个时候四岁多,我这个时候一岁多。我们玩撵的地方,被母亲刻意安排在我家的堂屋里,也可以说是勒令呆在我家的堂屋里。

  父亲和大姐早已出了门,母亲还在屋里磨磨叽叽,比他们晚走几步。她喂我吃饱粥,叮嘱二姐几句话,便带上大门,把我和二姐锁在了屋里。她在大门缝里瞪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瞅了我们几眼,转身大步加小跑,“蹬蹬”离开。

  她的脚步声,响在禾场上,响在篱笆那里,响在杨柳大路上,响在了远处的一个地方。我和二姐从门缝里看出去,寻找着母亲的背影。背影消失后,便凝听她的脚步声。脚步声消失后,便扭过头来看着堂屋,发愣怔。堂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晦晦暗暗,变得十分神秘。母亲走了,亮光也跟着她走了。我和二姐蒙头蒙脑,坐在地上,互相打量:怯怯的眼神,望着怯怯的眼神,不再吱声。这时,后门“啪嗒啪嗒”地响,黄狗拱了进来。我扭头去看黄狗,不再看我的二姐。二姐看睹黄狗拱进来,喜上眉梢,眼睛发出了灼亮灼亮的光芒。

  她一屁股磨过去,抱住黄狗,像抱着一个宝贝,不住地摩挲它:

  来,黄狗,把舌头伸出来。

  二姐顺毛摸到狗屁股,把黄狗摸得又安逸又舒服。它的眼睛闭着,尾巴摇着,完全不理睬大门外,一声接一声地吠叫。那是它的女朋友,也是它的领导,花狗的呼唤声。黄狗把嘴巴搁在二姐的肩膀上,发现我在看它,便走了过来,用鼻子嗅我的头发,用脑袋顶我的脑袋。它伸出一条长长的尖舌头,寻找着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小屁眼。它的目的一目了然,想舔我的屁眼沟沟,享用早餐。

  二姐见睹,杏眼圆睁,大声呵斥道:

  黄狗!不准欺负幺啦。

  黄狗没有搭理她,继续用脑袋顶我的脑袋,顶我的肚子,似乎想把我顶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二姐火起,眉头一翘,暴瞪双眼,跪跑过来,钻到黄狗的肚子下面,使劲扛了一肩膀。黄狗的四条腿,一下子朝了天,倒在墙根下。

  太阳快要当顶,瓦缝里渗进来一些金色的圆点子,在芦苇壁子上,闪闪烁烁。大门口那里,铺上了一道斜斜的白影子。堂屋里的椅子和凳子,小方桌子,条桌,条桌上的茶壶,柱子上挂着的大眼筛子,小眼罗筛,吊着的饭架子,木头钩子,铁钩子,依稀显现出来。

  二姐从一只小篮子里,拿出一些玩艺儿,摆在地上:一把断了齿的梳子,一束黑红色的鸡毛毽子,一把小锅铲,一盒漂亮的洋火,一枚闪着红光的大纽扣,一只绿色的小瓶子,一柄圆圆的小镜子。她把扣子和毽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装进她的荷包里,其余的东西,一股脑儿丢在我的怀里,说是给我玩。

  她珍藏的这些宝贝玩艺儿,我扫了一眼,就抓起圆镜子,照在了我的脸上。哇?唬得连忙扔在一旁,不敢再照它。镜子里出现了一双吃惊的猫子眼睛,看着叫人害怕。剩下的玩艺儿,我一件一件地拿在手里摇一次,或者二次,就扔掉。锅铲是个例外,摇了五次,才扔掉。我拿起小瓶子,在地上敲打几下,就放到嘴里咪起来。二姐见睹,一伸手,就从我嘴里强行夺走了。我双手乱晃了几下,便“哇哇”大哭,越哭越有劲,哭得振振声。她见我动了真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爬起来,双手搂住我,死劲一抱,就把我箍在她的怀里了。她说着安慰话,沿着堂屋,趟起了圈圈。

  她的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使我趴在她的身上。我开始趴在她的怀里,后来趴在她的肚子上。看上去,活像趴着一只大克马。需要说明一下的是:是只瘦克马,不是一只胖克马。她箍着我,一边走,一边学着大姐哼调调。哼了两圈,换了调调,嘴里不停地叨叨起来,叫我乖乖。发现我不是乖乖,就叫娇娇;发现不是娇娇,就叫妖妖。(妖妖跟妖精是一个意思。)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我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滑着,滑到了她那肚子的下面,继续滑着。吊在下面的细腿子,眼看就要够到地上了,我忽然闭住了嘴巴,不哭了。堂屋里一片奇静。

  哭声一停,二姐的手一松,我的屁股坠在地上,“腾”的一声,发出了一种笨重的钝响。我又开始哭,“嗯嗯”地哭着。哭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一瞧:二姐望着芦苇壁子,呆呆地望着,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倘若我再哭下去,即便像良元的婆婆哭得晕死八次,也无济于事,她也不会搭理我。我也望了一下芦苇壁子,壁子上没有什么,只有阳光晃子。我果断地刹住了哭泣,在地上玩起来。于是,我玩我的,她望她的,互不干扰,自得其乐。

  二姐望了一会,不在呆望,低着头,在一根细木棍上认真地缠着红线,神气蛮像我的大姐。她把红线缠过来,缠过去,缠成了一只红萝卜,还在缠。她抬起头,看睹我在观察她,便放下红线团,过来逗我玩。她特别喜欢捏我的脸,揪我的小鼻子。后来我发现我的鼻子跟别人的鼻子相比,不像是个鼻子,又高又尖,大有冲上天空之势。这样的,我便起了疑心,怀疑是二姐揪成这个样子的。二姐逗我玩的时候,笑个不停,笑得“咯咯”声,好像有笑瘾。我有时候也“嘿嘿”几声,拍着双手应和一下。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别无他意。事实上,我蛮奇怪她的那个笑样子,有什么好笑的呢?笑个鬼。

  我玩累了,便趴在地上,睏起觉来。二姐不让我睏,揪我的耳朵,挠我的胳脐窝,捏我的屁股蛋,不停地撩拨我。我被迫奋起反抗:举起双手拦她,抡起拳头打她。然而效果不大,她依然笑着弄我。我没有办法,烦不胜烦,忍无可忍,便拿出我的看家本领,蹬起两腿,尖起嗓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哨。此时此刻,麻猫子正在一把椅子上睏午觉。它在迷迷糊糊之中,给唬得滚在地上,打了一个挺,一蹿,没命地射走了。二姐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说道:

  像多巧。

  我乘机转移阵地,找了一块靠壁子的角落,睁着眼睏了一会儿,又闭着眼睏。不多久,便进入一个沉沉的、寂静的、黑暗的世界里。

  我睏觉的时候,喜欢墙角。父亲不睏觉的时候,喜欢墙角。我和他在依赖墙角这个问题上,截然相反。

  我醒来之后,黑暗就消失了。寂静在身边停了一会儿,还没有消失。我睏着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父亲睏着后,是什么都知道的,能知道在什么地方睏,跟谁睏。因为这个缘故,在我内心里,一直崇拜着他,当神仙一样地崇拜着。发现父亲的这个本领,是在一天深夜里,母亲和父亲小声吵架时,我在旁边偷偷听到的。

  母亲咬着牙,小声说:

  滚远点,不要挨我。养不活,害命,遭报应的。今晚不打鱼嘞?你不是说做梦都在水里,和鱼睏觉吗。

  母亲翻了一个身,咕噜道:

  平时睏得像个大死猪,今早朗么翻颠了。还嫌后园里咪娃子不多,做孽!

  父亲不再吱声,好像泄了气,蔫条了。他在那里呆了一会儿,轻轻地回来,躺在我的脚头,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

  这时,堂屋里,静悄悄的;厢房里,也是静悄悄的。厢房的寂静比堂屋的寂静还要寂静,因为厢房的寂静是漆黑色的。每当这个时候,我蛮害怕瞄厢房那个地方,二姐也蛮害怕瞄那个地方。楼上的老鼠,鬼鬼祟祟,弄出了几下心惊肉跳的声响。二姐猫在大门口,把大门的缝掰得大大的,盯着外面。黄狗逮住这个机会,从二姐的胳窝下挤了出去。它来到太阳底下,摇了一下脑袋,嗦了一下身子,抬起一条后腿,撒了一泡雪亮雪亮的长尿。它回过头,瞅瞅大门缝里的黑眼睛,转身跑下了台坡。隔壁的花狗赶了下去,传来了狗咬狗的声音。禾场的中间,一只红色的鸡公,跟自己的影子一起,昂着头颅,往碾盘那里走去。

  一只老鸡母,低着头,从台坡那里走上来,叽叽咕咕,一步一个黑脚印,穿过了禾场。它走到巷子里面,扒出一个新鲜的土窝,坐在上面眯着眼,歪着头,打起了盹。它开始睏午觉了。几只蓝鶁子在萢枣树上打架,“扑剌剌”地一阵响,“喳呀呀”地一阵叫,全部飞上了天空。二姐顺着声音,往树上瞄过去,没有瞄睹蓝鶁子的蓝色影子,只瞄睹了摇晃的树枝。她揉了揉眼睛,回过头,瞧屋顶,瞧楼上,瞧睹了我睁着的亮眼睛。

  后院里,传来了“果嗒果嗒”的声音。大门口蛮安静,堂屋里蛮安静。在这安静中,布上了一层灰暗暗的阴影子。阴影子不仅笼罩在我的眼睛里,也笼罩在二姐的眼睛里。

  二姐跟大门说:

  太阳在天上转弯喽。

  左厢房的楼上,一阵吵闹。老鼠在那里打架呢。吱吱——吱,一声尖锐的惨叫。眨眼间,嗖地逃出一只灰色的老鼠,顺着过梁,钻进右厢房的楼里。一只黑色的老鼠赶了过去,爆发了一通“叽叽呲呲”的叫唤声。叭!坠下一只灰老鼠,摔在地上。灰老鼠趴在那里,睁着惊魂未定的小眼睛,怔怔忪忪,注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它的脑袋才慢慢悸动,眼睛才慢慢闪烁,腿子战战兢兢,撑了起来。它捧起双脚,抹了一把脸,跛着脚往后面走去。它那尾巴翘翘动动,隐没在黑暗的光亮中。

  二姐不在看老鼠,她蹲在地上,用小木块码房子玩。我也不再看老鼠,爬过去,饶有兴味,坐在旁边看她码。她一码好,我的脚就蹬了过去,房子散了架,东倒西歪。她又一码好,我又蹬了过去,小木块散了一地。我蹬得十分快活,顿起屁股,“哎哎”地大叫,用动作表达了这种快活的心情。啪!一只愤怒的小手,擂在我的背脊骨上。我忍了一忍,终于破笑为涕,大哭起来。

  我和我的二姐,玩一阵,打一阵,哭一阵,笑一阵,这样的闹一阵子,就躺在地上,一起睏起午觉来。这次,二姐睏在堂屋的中间,我睏在她的旁边。

  在一个愉快的晚上,母亲说过,她那时出工,心里总是纠纠结结的,老是挂念着我们。说担心我和二姐在堂屋里睏觉,睏出事来。说地上还比较清凉,凉了肚皮肚子疼,凉了脑壳脑袋疼。又说这堂屋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我的鼻子蛮容易让出来逡巡的老鼠啃个缺口。她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大堆这样的骇人话。我听完以后,心里咯噔咯噔的。暗暗吃了一惊,忙摸自己的鼻子,幸好,一点皮肉都没有少,完完整整,没有哪个地方出现缺口。我蛮佩服那时小小的我,居然在可能被老鼠啃掉鼻子的堂屋里,睡得像小死猪一样,那么安然,那么香甜。真险啊,万一碰上一只丧心病狂、狗胆包天的大老鼠,不就睏完了吗?难以想象,没有鼻子的那张脸,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哟,叫我朗么在这个人世间继续做人哩。

  我心里庆幸不已,就问母亲:

  老鼠不是怕我家的麻猫子吗?

  母亲满脸无奈地说:

  老鼠知道麻猫子的口味变喽。

  变喽?

  是啊。

  老鼠可是一坨筋肉呢。

  唉,筋肉又朗样呢。

  母亲叹道:

  麻猫子喜欢吃鱼喽。

  是哇哟,母亲的话千真万确。我经常看睹那个死麻猫子,跑到母亲和父亲的房里,蹲在厨柜的顶上,眼睛瞪得像个电灯泡,盯住存放干鱼的大钵子,“咪咪”地叫个不停。干鱼的香味,我以为只有我闻得到,谁知它也闻得到。我朝它挥挥手,要它走开,它就是不走开。我用竹篙子赶它走,它才迫不得已,躲躲闪闪,勉强走开。我一转身,它又踅回来,继续伸着脑袋,盯住干鱼不放。麻猫子竟然跟我一样,喜欢吃鱼了。这在无形之中,给我的心里造成了一定的压力,让我的思想无时无刻不在戒备之中。由于这个原因,我和麻猫子之间产生了利益上的瓜葛,开始了互相提防,最终酿成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武装冲突。过去结成的那个牢不可破、万古长青的友谊,逐渐破裂,逐渐恶化,最终演变成了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相互成了敌人。

  母亲收工回来,一把钥匙响,大门“呀呀”地叫唤一声,敞开了。太阳跟着进了屋,地上一下子亮亮堂堂,堂屋重新回到了白天。二姐慢慢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屁股一撅,爬了起来。她张开一对细膀子,踮起一只脚,从这个房门口,跳到那个房门口,跳过来跳过去,跳了几个来回。她停止了跳动,一边冲我扮鬼脸,一边滑过大门槛,慢慢退到禾场上,突然虚晃一枪,闪身不见。我叼着妈果子,闭上了眼睛。母亲坐在椅子上,一只眼睛观察着我,一只手揩着我的脸。我睡熟了,她起身把我放到摇窝里,又把摇窝拖到堂屋的中间,到后面去了。

  厨屋里,传来铲锅的声音。母亲刷锅洗锅,像在和铁锅吵架一样,比大姐铲得尖锐得多,刺耳朵。她好像对铁锅充满刻骨的阶级仇恨,要把它铲死似的。大姐坐在灶门口,拿着火剪拨了几下,(母亲和大姐不一样,她不是拨,而是捅)点着一把麦桔,放进了一把棉梗。灶门口涌出一股黑烟,跳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苗,“轰”的一声,燃了。麻猫子不满地扫了母亲几眼,从碗柜顶上跳下来,走到禾场上,望着皂荚树,望了几眼,便爬了上去。麻猫子不怕铁牯牛。黄狗在大门口站起来,穿过堂屋,走进了厨屋。它眨着一对善良的眼睛,瞄着母亲,上去蹭她的长腿子,摇起了温柔的尾巴。那副表情,饱含着浓浓的巴结情怀。母亲对黄狗的态度一向友好,和颜悦色地说:

  靠一边去。

  她没有说“滚一边去”。她只跟我和父亲说这句话,跟大姐和二姐都不说这句话。

  黑烟囱冒黑烟了。

  既然提到了铁锅,便多说几句。这口铁锅,是我的婆婆传下来的。它不是一口普通的铁锅,而是一口通灵性的铁锅。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天天餐餐虐待它,它都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地为母亲服务,毫无怨言。母亲去世,当天的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发出一丝“咋咋”的叫声以后,就团团破裂,成为一堆碎片。

  它跟母亲走了。

  母亲和大姐在厨屋忙着做午饭,父亲忙着挑粪。他在菜园浇了几行菜,侍弄完一片菜苗,才把粪桶放在茅室旁边,来到猪屋门口,喂猪吃。他站在猪槽边,一只手端着猪瓢,一只手拿着黑棍子清理猪槽。这头白肥猪,没有原来的白猪那么冲动,那么粗暴,属于温柔唠叨型。它见睹父亲走来,连忙起身迎接,殷勤备至。它在猪槽这边哼哼,到猪槽那边哼哼,再绕着圈子哼哼哼。它一哼一愣眼,态度温文尔雅,不卑不亢。隔壁左右的猪,深受感染,也“哼”了起来。

  我躺在摇窝里,在猪们的哼声中,睁开了眼睛。堂屋里静寂寂的,没有一个人。白鸡公走了进来,它偏着脑袋,往摇窝里瞧着。瞧睹是我,顺嘴啄了一口。

  二姐恰好看睹,匆忙跑过来,提起一条腿,捣了一脚:

  捣死你。

  她没有捣死白鸡公。白鸡公绕开二姐的脚,健步如飞,风蹿蹿的,往后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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