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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烙

时间:2019/12/8 作者: 竹林竹翁 热度: 284870

  姚小会的脸上有一条珊瑚烙,其实他的全身都有这样的烧伤烙印,而且有很多地方还默默的往外渗着腐烂气味的浓血。

  听说麻雀脑烧糊了,和着凡士林可以治烧伤后不能恢复的伤口,姚小会开始捉麻雀,那些麻雀的儿子、老子、姥姥乃至三姑六婆都惨死在了姚小会的手下,它们的亲人们会不会恨他,姚小会没想过那么多,他只想尽快的治好自己的伤。

  医生说过,这些伤口都必须再一次处理和植皮,可是家里再也拿不出一分钱给姚小会治疗。从小到大,姚小会不光很讨厌自己身上那种甩不掉的腐臭味,他更畏惧那些不定期身体上传来的钻心奇痒。有时候他甚至会羡慕僵尸,僵尸没有了知觉,身上再腐烂也不会觉得痛或者痒,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尸臭味。

  山湾子村是个贫困村,穷困的很直接,一个黄沙窝窝里,守着一些黄沙多黄土少的土地,由于收成薄弱一年到头都是男人出门打工,女人在家看孩子种地,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穷困的烂泥扶不上墙;穷困的兔子不想拉屎。

  只有姚小会比谁都喜欢这里,因为山湾村的人不嫌弃他长得丑陋,也没人说他身上难闻,在山湾村不管他走到那里,都没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或者淹着鼻子躲开,从小到大姚小会几乎对那种眼光和动作有很深的恐惧症。

  姚小会喜欢帮助别人做事,即使他能帮助别人的机会很少,或者说他能做到的事本来就不多,因为他一个胳臂被火烧的韧带缩回去,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伸直,虽然可以在受限范围内自由活动,但还有一条腿因为火烧带来的后遗症发育不良严重的短,短的就像一个少了腿的凳子,平时放着自己都会倒,谁还敢当他是个凳子坐上去。越是这样,姚小会就越想努力的证明自己是个凳子。

  在山湾村,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帮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姚小会就像身上有几处伤彻底结疤长出新肉芽子一样高兴。

  晚上,姚小会躺在自己斑斑驳驳的火炕上,点上一支卫生香,让香烟烧出的浓香味慢慢覆盖掉屋里腐臭的味道,然后他脱掉包裹着全身老伤的衣服,就像一只被猎鹰抓伤的兔子,躲在洞里哀伤的舔着伤口。

  姚小会开始往身上涂抹自己拌制的药膏,这时候他更像一个四面楚歌的将军,细心的钻研着每一个可能被攻陷的敌军堡垒,他可能为看到哪怕一点点曙光而窃喜,也可能为绝望而哀叹!

  夜很深了,母亲耿翠莲在窗外说:“会子!睡吧快十二点了。”

  姚小会:“哦!”一声将电灯关掉,然后就睁着眼睛躺在普天盖地压下来的黑暗里。在黑暗里,他仿佛看到无数蝙蝠在周围扑扇着翅膀,它们用尖利的爪子和獠牙时不时的在姚小会的肌肤上刺进深处,留下那种尖厉刺心的感觉,然后迅速逃离。

  姚小会只有忍耐和恐惧着,这些黑暗的蝙蝠都咧着獠牙向他狰狞的笑着,因为它们都是死神的爪牙,死神永远躲在黑暗的背后,从来不让姚小会看到它真正的面目。

  第二天,姚小会早早拿出库房里放着的那个沙竹篮,用小棍支到院子里,手里拽着一根拴住棍子的绳子坐在门槛上。

  往姚小会火炕里添完羊粪的耿翠莲过来问了一句:“雀儿脑子摸完了?”姚小会“嗯!”了一声,继续盯着那个沙竹篮。

  姚小会在想: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有时候早起的鸟儿也会早送命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滑稽。

  想到每一次捉到麻雀将它们摔死,然后割下脑袋放到火里开始烧,那些脑袋在火里“嗞!嗞!嗞!”的响着,姚小会就感到心被什么东西捏住使劲的揉捏,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和恶心,但是他必须要强烈的忍住,因为治好身体伤的欲望是那么的强烈。

  他看到火焰挥着剃刀刀锋一样锋利的炙热向自己扑来,那一幕就像印在脑子里的电影胶片,总会自动的或者被动的在他大脑里放映。

  几个孩子在草垛里玩,天太冷了有人建议烤烤火,就点着了一堆火,结果整个草垛都着了,草垛垛在一个石块砌起的围堰里,别的孩子大一点,他们都翻过石墙跑了,姚小会翻不过去,他只能缩在墙角拼命地哭泣叫唤,有人救出他时他已经昏迷了,送到医院虽说保住了命,可是他一直就这样挣扎在死神狞笑的边缘。

  他经常靠吃消炎药和肌肉注射青霉素还有一些偏方抵御伤势的发炎,农村人都说:“偏方子治大病哩!”偏方子治不治大病很难确定,但偏方子花钱少,甚至不花钱是绝对确凿的。

  父亲姚玉林早上洗过脸,饭也不吃穿着一身被油和污垢渡的发亮的衣服,背着那套杀猪工具向外走,姚小会看了父亲一眼,姚玉林给儿子丢下一句:“汪二虎家今天要杀猪!”就出门了。

  姚玉林是山湾的屠夫,杀猪就赚五斤肋条肉和一条猪尾巴。

  姚玉林当屠夫有三件宝,一把捅刀,一把剃毛刀和一张能吹爆轮胎的嘴。姚玉林的肺活量能吹爆一条汽车轮胎的事是他亲自实验过的,山湾村没人不佩服。

  捅刀扎进猪的脖子,先放血然后扎心,一扎刀心猪必死。接着烧水烫掉大毛,再拿捅条捅开气眼就用嘴吹气,将猪吹的像个气球一样,剃毛刀上下翻飞,不多时那头猪已经变得毫无痕迹的白胖缭绕,它好像从来不曾长过一根猪毛。

  这几天姚玉林比较忙,因为马上要过春节了,每家都要准备年猪,姚玉林每年过年的猪肉就靠杀猪赚的,自家养的猪都卖了给儿子买药。

  汪二虎是村“演小会”的会长,每年村上跳社火唱小曲,跳广场舞都是他排练节目的,汪二虎是山湾村每个人心目中的才子,大家都觉得如果他出生在大城市一定会是个大明星,就像电影《一个都不能少》的那个导演一样的大明星。

  姚玉林一边收拾着猪下水,一边对汪二虎说:“今年跳社火能不能让我家会子敲鼓?”

  汪二虎为难的说:“那孩子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姚玉林近乎祈求的说:“孩子想参加社火队,我也反复考虑过,他只有站在那里敲鼓还能行。”

  汪二虎说:“可是这敲鼓点太重要了,敲不好整个社火演出就要搞砸了!”

  姚玉林看着汪二虎,就像一个雪里跪了一天没有要到一粒米的老乞丐,忽然见到一个路过的有钱人,眼睛里涌显了所有的希望,汇聚了全部的期待。姚玉林说:“早上我就想好了,给你家杀猪,我今天一丝肉都不要!”

  汪二虎很无奈的表情说:“可是这是关乎我们村节目演出能否出彩的大事,我……”

  姚玉林打断汪二虎的话:“扑通!”跪在地上说:“汪会长,你就满足孩子一个愿望好吗!”

  汪二虎赶忙拉姚玉林说:“姚四哥你这是干嘛!”

  姚玉林坠住汪二虎的手说:“汪会长,你不答应我,我就这样给你跪着了。”

  汪二虎只好说:“你也得容许我和大家商量一下,这是关乎全村的荣誉,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

  最终姚小会当鼓手的事,在“演小会”会议上大家一致通过了,因为姚玉林声泪俱下的跪在了大家的面前,为了一个其实不那么重要荣誉,谁还能如此矜持拒绝一个父亲舍弃所有尊严,跪在大家面前的祈求。

  当姚玉林将这个消息告诉姚小会,姚小会几乎高兴的好几宿没有睡着,想到自己也成了“演小会”旳一员,他就兴奋的不得了。

  从那天起,姚小会每天都用拳头在自己斑斑驳驳的火炕上练习敲鼓,他将鼓点打的特别的娴熟,虽然不停的练习让他的伤有些加重,但姚小会觉得浑身比任何时候都舒服。

  演练那天,姚小会打鼓点一点都没让大家失望。就这样,姚小会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个像模像样的鼓手,穿着演出服,用油彩涂掉了那张珊瑚烙的脸,没人再能看到他的丑陋,和大家一样骄傲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春节演出那天,姚小会的鼓点敲得格外给力,山湾村的社火似乎比往年更出彩,姚玉林和耿翠莲在人群里偷偷的抹着眼泪。

  突然姚小会将鼓棒丢开扪着脑袋慢慢倒下了,姚玉林和耿翠莲扑了上去,大家七手八脚扶起姚小会找车送往医院。

  医院急救室里,医生走出来摇摇头对姚玉林和耿翠莲说 :“这一次真的是没救了,你俩快进去看孩子最后一眼吧!”

  姚小会在急救室努力的睁着双眼,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个世界,脸上那道珊瑚烙在灯光下分外的妖娆,就像一株如血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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