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刚在枕头下放了两本书,一本是《羊皮卷》,一本是《狼道》。他来这个城市忍辱负重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再一次出人头地。
不管什么时候荆刚都要雷打不动的早起,早起之后不管天有多冷,他都会只穿一条短裤在马路上慢慢溜达半个小时以上,这是荆刚十多年来的励志必修课。
荆刚的目标是戴着墨镜,开着兰博基尼向世界炫耀,虽然眼下只是:有了墨镜只差兰博基尼一步之遥的尴尬进展,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感激那些心灵鸡汤的激励,那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坚强志在寒风里光着膀子吹风,冥冥之中给自己准备了一副冻不死的皮囊,大冬天住在没有暖气的平房里,还一样能坚持省电不插电热毯。
当然,荆刚也不是没有过先赚他一个亿的小成就。高考落榜他就到了北京做了四年保安,在那期间他上夜校拿了成人高考大专以及本科文凭,后来他应聘了中沃饮品销售业务员,之后就被派往新疆昌吉,在昌吉市他从一个业务员干到了区域经理,期间他考了驾照,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做好准备。不安分的心让他不满足于这些。后来他辞了工作买了一辆厢式货车,尝试代理了在昌吉市一些门槛比较低,属于初期占领市场的一些小食品。一辆货车,一个人,一年下来经过自己的努力,销量慢慢有了起色。
在昌吉,荆刚认识了林雪,林雪是昌吉一家西苑酒楼分店的楼面管理人员,在一次西苑举行的商家答谢活动中,荆刚认识了她。对于总是一脸微笑的林雪,荆刚颇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后来几次,荆刚特意请朋友到西苑吃饭,要了林雪的电话号码。
那几年好像是时代一个泡沫发酵期,荆刚做火了代理的那些小食品,接着又竞争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中沃代理权,生意一时做的风生水起。
看到荆刚的事业前景,林雪抛弃了同在西苑上班的男友,彻底和荆刚交往了,这时的荆刚有了一种征服世界的快意,甚至觉得成功就该如此,让所有的弱者拱手让出他荆刚想要的东西,为他让道,这是他所理解的“狼道”。
林雪是属于那种负责在家貌美如花的女人,感觉征服了世界的荆刚,好像需要的就是这种满足。
汪宇强是林雪的表哥,荆刚正真和汪宇强接触,是那一次荆刚的一个送货司机出了车祸,和一辆普桑撞了,还是林雪知道后给他表哥打了电话,汪宇强好像是行走在这个城市的权利黄牛党,经过汪宇强的帮助,荆刚不仅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车,还在处理上受到了不小的偏袒,对此荆刚不仅十分感激汪宇强,而且还有些欣赏他的广阔交际。
在生意圈里混,真还少不了这样的人,荆刚有意拉近和汪宇强之间的距离,当然除了平时有事没事拉上汪宇强进一些高档会所,就是给他一些好处。
汪宇强也不是个笨蛋,拿了好处自然要给他相应的回报,汪宇强建议荆刚搞了一个消防工程资质,然后给他介绍了各个公共场合和工厂的消防工程,这一年到处伸手忙活下来,竟然就赚了好几百万,好像比自己做代理赚钱容易多了。
荆刚有意想利用汪宇强的广阔交际,拉拢他跟自己合伙开公司,被汪宇强拒绝了,他以自己自由散漫惯了不愿被束勒为由拒绝了荆刚。
最后荆刚以顾问的方式,高薪拉拢了汪宇强,并审批挂牌了荆刚城建工程有限公司,专门承接一些城市道路各种线路修复,城市园林建筑,这一年将近获利千万,荆刚再也无心经营那几项代理,平价转让给了别人。
五年时间内荆刚开始涉及房地产,一跃竟然身价过亿,第七年遇到房产滞销甚至下滑,就在荆刚打算转型的节骨眼上,东窗事发,被警方以行贿罪扣押,这时的汪宇强早已逃之夭夭。
林雪四处奔走找律师、托关系,最终荆刚因处罚的资金和银行的贷款几乎资不抵债公司宣布破产,所有资产被银行冻结。同时法院一审判刑八年,因为无力上诉荆刚放弃了上诉的权利。
入狱第一年,前几个月林雪还经常来监狱看荆刚。林雪告诉荆刚:“老公,我又找一份酒店的工作上班了。”
后来林雪来看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林雪带着一个律师是来谈和荆刚离婚的事情。
林雪说:“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财产,我们唯一的牵扯就是女儿甜甜,当然甜甜的抚养权归我,如果你没意见就在这份协议上签字!”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荆刚。
荆刚日夜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来了,他知道不管自己签不签这个字都阻止不了林雪提出离婚的请求,还不如痛快点签了留一些骄傲给自己。
最终荆刚还是没有如自己的愿获得那份最后的尊严,因为签完协议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又回到刚刚到北京做保安的原点,甚至还不如那时候的一无所有,人生真的是如梦似幻,然后他就禁不住泪如雨下,竟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了。
林雪非但没有给予他同情的安慰,而是厌恶的皱了皱眉丢下一句:“一个大男人哭什么?”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的荆刚想到那年,他带着林雪去和她前男友分手,看着那个男人一脸对林雪的留恋,那时荆刚不是也对那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嘛!那时他只有快感,一种征服世界的快感!那种快感好像与现在的痛苦交织成一道对应的反差。
荆刚服刑期间表现不错,六年多就提前释放出狱,出狱后他又一次回到了北京,因为时隔六年今非昔比,他应聘了好几个公司都被拒绝了,眼看释放时给的那点安置费马上用完了,荆刚真的有些焦急了。
最后荆刚只能到工地上搬砖,赚了一点钱,他在郊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平房,在各个小区收废品。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灰心,他买了两本书,一本《狼道》;一本《羊皮卷》。他想自己还会东山再起的,多少大作为的成功者一生不也是很多大起大落吗?他相信孟子那句话:“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曾经有好多人因为收废品起了家,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一是干这个行业的多,一是废品确实没有多大利润空间了,收了三年多废品,别说做起家的基础经济,连混日子都不容易,好像一天的收入连天桥上讨饭的都不如。
三年多荆刚省吃俭用一共存了不到六万块钱。
听说农村出台许多惠农政策,他又带着五万多块钱回到农村,可惜他现在单身不符合贴息贷款资助条件。
老家同村一个小学同学王娟,因为对象农用车车祸出事守了寡,一直带着三个孩子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其实上学那会王娟就一直对荆刚有意思,但荆刚并不喜欢她,现在王娟自然更是对荆刚有了意思,自达荆刚回到村上,王娟就一直让荆刚在他家吃住,荆刚为了达到贷款的条件就和王娟结婚了。
结婚后,荆刚用自己的钱加王娟这些年养了几头老母猪攒的一万多块钱又申请贷五万的惠农贷款修起了羊圈,办了产权证向银行申请大额惠农贷款,因为他羊圈是空的不符合大额扶助对象,王娟告诉荆刚大额贷款如果不送礼走关系根本就没希望,荆刚是因为行贿坐过牢的人了,不想重蹈覆辙,可是不这样眼看自己和王娟的所有积蓄就只能是一个空羊圈搁浅在那儿了。
后来搞收购的赵四竟然成功的贷出了五十万养殖扶助款,而他不但没养羊,连个羊圈都没,这件事让荆刚彻底迷茫了。
最终荆刚不得不再一次重蹈覆辙做行贿,他从银行贷出了三十万从山东运输过来二百只小尾寒羊,出售掉了一百只自己留了一百只。
结果很倒霉,第三个月,十一月份,发生了一场羊瘟,本来就运来不久水土不服的羊几乎就死了三分之一,又因为过盛的养殖,羊价又开始大幅度降价,导致收入低微。
到了第三年还款期限,荆刚的三十万贷款只是在手的六七万流动资金,和二百来只并不太值钱的羊。
荆刚再一次将贷款转成贴息扶助款又追加了二十万,卖掉一百只羊修了猪圈养了百来十头猪。
赔赔赚赚几年下来竟然将贷款依然偿还不清,荆刚想,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干养殖这一行,他想收手转行。
后来他听说西藏和青海那些地方是大力开发的地区,是闯业者的天堂,在那里搞运输很赚钱。
荆刚转让了猪圈和羊圈,买了一辆二手挂车雇了司机跑到了青海,真干起了运输他发现好像比养殖更艰难。
一次,在昆仑山区219国道边碰到一个精神有些失常的女人,司机们告诉他,她就是在“天涯社区”传的很火的昆仑山女神。
20年前一个漂亮的小媳妇来这里找她的大哥(老公),有人告诉她,她大哥好像修路时死在这里了,她不相信,一直在这里寻找了20年。现在她不再是漂亮的小媳妇,几乎已经有些男女不分,据说她就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间小破屋里。春夏秋冬,一直在等着她的大哥回来,执着的一等就是二十年。
荆刚将自己带的两只烧鸡给了她,这一刻他忽然觉的他就是那个女人。荆刚不由不缘摸摸怀里那两本一直随身携带的《狼道》和《羊皮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失败了还能东山再起,那就是少数闻名遐迩的成功者,永远失败在人海茫茫之中,那就是默默无闻尘世间的大多数,而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粒灰尘,没人在乎也没人知道。而那种漫长的奋斗,何尝又不像苦等二十年一点也没有结果的女神,精神可嘉,但实质只是一股难以理解的凄凉而已。
两年后,荆刚因为缺氧和高原反应,死在了去往拉萨的运输途中,他死时是因为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死时面容还算比较安详……
那个受贿的信贷主任让人举报被审查了,这事没有再牵扯到荆刚,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去世半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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