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秋天也涨水？河水已上了滩田。
忽然，听到女子哭声。寻声望去，影影绰绰看见护堤林中有两位姑娘，各拿着绳子一头围腰系着。互相催促快点，但又快不起来，显得很慌张。我一看不好，忙冲下去，高声喊道：
“且慢，等等我。”
我一把拽着绳中央，很爽快对她们说：
“走，我们一起走。”
她们一下愣住了，不知所措地问道：
“大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死呀。快，等会有人来了，就死不成了。”
说着，向河水走去。
可她们却站着不动，很纳闷。其中一个结结巴巴问道：
“大爷，您活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想到死？”
“唉，我一生无所作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好。”
她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再说，你们年纪轻轻，都那么勇敢，我这个老头还犹豫甚么。”
“让我看看，”我上下打量她们的相貌，衣着，不慌不忙说，“你们是高考失利，今年复读了一年，还是不行。你们父母是环卫工人，生活紧巴巴，供你们读书。你们却一而再辜负了他们期望。感到无脸见人。于是商量了很久，只好一走了之。”
她们面面相觑，十分惊讶，不禁齐声问道：
“大爷，您怎么知道的？我们好像没见过您？”
“要见过做什么？你们身上脸上不是写着吗？我会看相呢。”
“啊！”她们一阵惊喜，放下绳子。
正要问什么，突然，一个老农牵着头水牛，慢悠悠走来。我忙高声喊：
“这位大哥早啊。”
“早，早，哎呀，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这里湍急水流，危险！”
两位女生听了，吓得慌忙向堤靠近了一步。
“怎么都秋天了，还涨水？”
“鬼知道。我辛苦种的几块滩地又白搞了。今年我专门托人买的良种，角又大又密，眼看要到手的芝麻，被水淹了。”
他深情地看着眼前的芝麻，一大片好好的芝麻，还有半头在水中摇动呢。
“急得要跳河吧？”我故意问道。
“那还不至于，”老农笑了，他收回视线说，“今年不行，明年再来啊。我们这里种滩田，往往辛苦半年，实指望有个好收成，结果水一来被冲了。十年九不收，都来跳河，那这方不没有人了？”
说完，慢悠悠跟着牛走了。
她们两深情地望着远去的老农。
一个同情地说：
“十年九不收还要坚持种，好可伶。”
另个怯生生问：
“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么？怎么……”
“就我的认识，我们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够全面。是的，‘竞’有终于的意思，但它还有居然意思，表示意外。有坚定志向，作了最大努力，也不会成功，却居然成功了。应该还有这层意思。”
对这样解释，她们肯定没听说过，所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窃窃私语。
“实在说，生活太复杂，复杂得超乎我们想象。而且并不成直线发展，就像这河里的漩涡，它不是几个字简单字能概括得了的。正如庄子所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西方学者认为，因与果没有必然联系，他们有句名言，说我们为希望努力，但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中国女排姑娘说，付出不一定能取得胜利，但如果不付出，肯定得不到回报。
“我国有位老艺术家，根据他的体验，总结出成功要有四个条件，即：天分+勤奋+缘分+本分=成功。
“实事求是地讲，在我们生活中‘有志者事竟成’的并不多，所谓‘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不然我们怎么津津乐道宣扬那些成功的例子呢，多了，司空见惯了，谁还感兴趣呢？
“我想，许多格言成语，只是反映我们一种美好愿望，对我们是一种勉励。尤其在我们艰难时刻，我们应该引以自励。但在努力同时，也要做好失败准备。否则会自寻烦恼，自找悲伤。”
她们低下头。
“再说，你们这么一走，对得起你们父母？他们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可是他们唯一女儿，唯一希望啊！”
她们噙着泪水，仰望着天空。
毕竟是高中生，悟性强，我这一番大道理（好为人师！），使那苍白的脸变得红晕。她们解开腰间的绳索，向我鞠了一躬，说声“谢谢”，并问我的名字。
我爽朗回答：“失败家。”
见她们惊讶样子，忙解释道：“和你们一样，你们小失败，我大失败。”又立即想到不妥，便笑着纠正：“不过，你们算不得失败，只是挫折，一点小浪花。”
然后和她们一起离开河堤。一路上，她们很轻松，笑着谈自己打算。我也高兴。因为用自己的大失败，解救了她们的小挫折。
醒来又很后悔，觉得对她们后来的路还忘了交待呢。后来才想到不过是个梦。
也许，这是“本我”在深夜对格言成语的反思。值得我今后生活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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