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雨潇潇而下。暮格坐在昏暗的壁灯下,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仿佛一尊雕塑。
我叹了一口气,将一杯温牛奶递了过去。拉开窗帘,秋雨萧瑟的夜晚,心也渐渐寒凉。昆仑在趴窗台上,一动不动,我摸着它凉凉的鼻头,心乱如麻。
暮格最终还是走了,门开着,风灌了进来,吹动窗帘,寒气逼人。关上门,关掉灯,也关掉了那颗爱他的心。而此时,言兹就像一片落叶,一直落在我的心底。静静流淌的回忆,像一块块鹅卵石,沉甸甸地填满这样孤单的夜。
窗外的阳光如潮水般涌来,推开厨房的窗户,清新的空气像花木一般芬芳。白色的陶瓷锅里,浓汤沸腾,依次放入海鲜菇和肉片,奶白色的汤汁上下翻滚。
一个人的早餐有些无趣,打开网络给暮启开视频电话。暮启穿着崭新的校服,戴一顶蓝白相间的棒球帽。
“昂薇!我要去上学了。”他摘下帽子,笑了笑。我关掉视频,坐在餐桌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发愣。
毕业那年,夏日的阳光像奶油蛋糕一般洒落大地,夏风中的蝉鸣慵懒得像一只挂在树上的考拉。而F。Leaf的办画展消息像冬日的雪花,沸沸扬扬地落满校园的角角落落。
我与F.Leaf并肩走在校园的林间小道上,值日生拎着洒水桶去教室里打扫卫生,夕阳照得我睁不开眼。
“昂薇,你想不想去看我的画展?”
“当然想了,我怕我要上课,去不了。”
“那我带你去吧!”
地理老师在黑板上画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圆圈,用以解释高山、平地与河流,忽然又跳到锋面雨。我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拉着F.Leaf的手飞快地跑到路边。校园的后门静悄悄的,我们猫着身子走出了铁门。
站在路边等去文化宫的公交车,阳光猛烈,像一粒粒滚烫的黄豆落在脊背上。他抬起头,迎着阳光闭上了眼,静静地站着,睁开眼,看到蓝色的天空和静置的白云。
画展厅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我们踩着厚厚的红地毯走了进去。他站在我身后,突然灯就亮了。我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墙壁上挂满了画框,有鱼虫,有鸟兽,有风景,有古堡……
我一幅幅地浏览,最后看到了一幅画:一个长发女孩,白色连衣棉布裙,脚边是一只白兔,青绿色的草地,月亮清清凉凉照在她脸上,纯净地像一汪清泉。
“她是谁?”
“你看咯!”
“到底是谁?”
他拿出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照镜子?”
“对啊!我从来不照镜子。”
“现在仔细照照。”
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再看看画中人,有些失神:“臭叶子,烂叶子,你画我做什么?”
“别气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不展了。明天才开画展,那幅画你可以抱走的。”
“那你岂不要重新画一幅?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
他坐在展厅的中央,那里有架白色的钢琴。他向我招了招手,我坐在他身边,他开始弹钢琴。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我静静地听着他弹琴。我不懂音乐,也不懂他的画,但是,他却愿意让我走进他的世界。
那次逃课,我被老师堵在校门口。老师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我眼泪都出来了。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教室走,F.Leaf跟在我身后,他不敢靠近我,看着我进教室才匆匆离开。
画展闭幕那天,很多同班同学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说:“昂薇,你知道吗?画展上有一幅画,跟你很像呃!你是不是认识F.Leaf?”
“我哪认识他啊!你们别瞎说了!”
“他们都说是他女朋友,跟昂薇很像呃!”
“哪幅?”
“《蓝色妖姬》啊!”
我愣了愣,第一次遇到F.Leaf时,喝的那杯调酒就是蓝色妖姬,非常妖冶非常柔和。
下午放学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地面已经打扫干净,值日生也离开了。我静静地坐着,用手肘撑着头望着窗外发呆。
F.Leaf悄悄地进来了,他轻轻地坐在我身边:“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起身,拿着一个信封准备关门离开。
“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我带你出去吃饭怎么样?你喜欢吃什么?”
“成绩好真好,可以住校外。”我放下钥匙,拿出信封里的照片,看了看,“你有女朋友吗?”我的小姐妹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说是他的女朋友。我打开看了看,跟我真的长得很像。
他愣了愣,缓缓地开口:“有啊!”他拿过我的信封,“这照片哪儿来的?”
“难怪你会跟我做朋友,是不是因为我像她?”
“两年前她就去世了,生了一种怪病,皮肤病。”他突然变得很悲伤,“她会弹吉他,经常会去地铁或者天桥上弹琴。”
“你接近我,是因为我像她吗?”
“你不像她,你左脸颊上有颗痣,她没有。”
“什么意思?”
“多了那颗痣,那是一颗代表倔强的痣。她性格比较温和,像块温玉。而你,像只棱角分明的刺猬。”
“你一定很想她吧!《蓝色妖姬》画的是我还是她?”
他打开书包,拿出那副画,放在我手上:在左脸的颧骨上有颗黑色的痣。
我拿出橡皮擦,试图狠狠地将那颗痣擦掉。
“没用的!橡皮擦哪能擦掉原料啊!况且是框裱好的,上面有层玻璃。”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画我。画一张,我撕一张。”我扔下那幅画走了。
他抱着那幅画跟在我身后:“昂薇,你别生气,我不画就是了。你别生气,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管我吃什么呢!”
“你喜欢吃秋刀鱼。”
我顿了顿,转过身:“我们只能做朋友,我不想被老师训得哭鼻子。”
“好啊好啊!做朋友,一起去吃秋刀鱼。”
毕业后,他走了,我也去了阑冈。有时候跟高中同学写邮件,他们会偶尔提起他,说他当兵去了。我突然就愣住了,如果用摄影、画画和弹钢琴的手去拿枪,那是多么奇怪的事。反正,我总是觉得很奇怪。
晚上,暮格过来了。我一整天都窝在家里,冰箱里是空的。他坐在沙发里喝果汁,一声不吭。我们分开大概一年了,再次相见,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饿了,出去吃饭吧!”他放下空掉的果汁瓶,那玩意儿,越喝越饿。
“你,你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他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沙发上:“我总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我拿起车钥匙:“去吃饭吧!”
我们开车去了市中心,那里有家斋菜馆。从前他经常会带我去那里吃,自家榨的菜籽油,又香又浓的,简单的素食,我们十分好这口。
点了素油豆腐,这家的招牌菜。我没什么胃口吃饭,他点了几盘青菜,最后他看了看我:“没胃口吃饭,就点一锅白粥吧!”
他们家的粥也是一绝,清香扑鼻,清清爽爽,看起来是一粒粒的,喝到嘴里软烂香甜。两个人“稀里哗啦”地喝着粥,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
快十点了,我们起身结账。
夜晚的风突然变得很凉,我们肩并肩地走出小巷。
“那个,梦涵,你有消息吗?”我并不想跟暮格有什么瓜葛,毕竟离婚了。要不是枫木让我开导他,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跟他一起吃饭。
“快了吧!我派人打听了,应该就在这几天会有消息的。”
“找到她,你会娶她吗?”
“她可能要蹲监狱,我不可能等她太久的。你呢?准备结婚吗?”
“没那个打算。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了,我叫司机来接。”
“暮格,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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