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壮也许是继承了他爷爷大土匪贺老六的匪气,从小就是个有胆有谋爱干出格事的孩子头,十岁上就当了“司令”。
生产队饲养室前边有个粪堆,草粪是从牛棚里铲出来的,还没向地里送。粪堆是个圆锥形高有三米,上边是个平顶。这就成了孩子们戏耍的乐园。有一天,孩子们正在上边玩得高兴,忽然贺大壮说:“伙气们,今天咱们上粪堆打擂,谁胜谁当‘司令’”。
“你说啥打法?”有一个叫刺会的男孩子问。
“咱都上去占山为王,再互相往下推,推下去的不能再上来,最后胜者就是‘司令’。”贺大壮说。
“中,中!”孩子们都爱争强好胜,觉得这样玩着有意思。
于是十几个孩子都爬到粪堆顶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开始,孩子们就互相推塕开了。最后的结果是贺大壮占山为王当了“司令”。原来他开始抱着一个叫“胖墩”孩子的腰,任凭别人怎样推只是不动。孩子们把“胖墩”当成了目标都来推他。等“胖墩”把孩子们都推下去以后累得只喘息,这时他的力气一点没用,猛一使劲就把“胖墩”推下了粪堆。
贺大壮当上了孩子们的“司令”,星期天领着孩子们进城去玩,回来路过一个叫山李的村子。山李村的孩子们正在村头的大路上玩,看见他们几个过来就大声地唱着:“哪里的孩,山里的孩,头上长个木头橛,他爹说砍了吧,他娘说别砍了,明年再发芽!……”
“他们骂咱呢,打鳖儿去!”贺大壮一声令下,孩子们跑过去便和山李村的孩子们打起了架。刺会个小被山李村的一个大孩子按在了地上,贺大壮一看刺会要吃亏,就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在了大孩子的头上,大孩子头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血洞,血流如注。贺大壮一看要出人命案,把手一挥像个得胜的将军:“快跑!”领着孩子们一口气跑回了贺家坪村。
回村后有的孩子把这事给家里大人说了,家里大人就说:“大壮那孩子有点‘二杆子’,是个匪人,弄不好要出大事长大要住监狱,以后要少给他玩。”
二
算叫这位家长说对了,贺大壮成了匪人以后不但弄出了大事,而且还真把自己弄进了监狱。
一九八四年夏季当地出现了“卖粮难”。农民们辛辛苦苦“汗滴禾下土”把丰收的小麦晒干扬净拉到粮所去卖。粮管所的院子里挤满了卖粮的农民,架子车一辆挨着一辆一直排到门外的公路上。酷暑难当,赤身露体挥汗如雨的农民们坐在桐树的阴凉下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喝着从压井里押出的凉水。由于卖粮的人太多,有的等了两天还没把粮食卖掉。农民们等急了也等眼红了。正在这时候收粮的仓库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中间还夹杂着吵闹声。排在队后边卖粮的农民不知前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互相打听着探问着。贺大壮的架子车排在队列中间,前边一吵便停止了收粮。贺大壮着急了,贺大壮想上前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来到收粮仓库门口,看见一位验收小麦等级的小青年背着手站在哪里晃动着脚歪着头洋洋得意地仰脸望着天。
“他咋不收粮呢?”贺大壮问仓库问口一位手扶着粮袋的农民。
“咋不收粮?人家手里有权吧!”那位扶粮袋的农民回答。
贺大壮后来问清楚了。原来这位验麦的小青年有位亲戚卖粮不想排队,他就让夹到了前边队列中间。这下后边排队卖粮的农民不愿意了,于是就发生了争吵。为此,这位验收员停止了验麦收粮。贺大壮问明了情况,贺大壮就想上前劝说一下让他开始验麦收粮。谁知贺大壮刚说了一句话,这位验收员一看是位黄嘴叉还没退的毛头小子,就没好气地说::“靠一边凉快去,不管你的事!”
贺大壮一听也恼了,就说:“咋不管我的事。俺在这里等了七八个小时了,你这不收粮俺不是还得等时间!”
“不想等你可以回家!”验收员说。
“你叫俺回家俺就回家?你值的是这差事就得收粮!”
“我要是不收呢?真是半路上插出一个驴嘴来。”
“ 你骂谁?”贺大壮上前指着验收员的鼻子问。
“就骂你了?怎么着?你能磨磨牙把老子的蛋咬吃了!”
“啪啪”两下,这位验收员白净的脸上出现了两个红红的手掌印。那年贺大壮刚满二十岁,正是听不得二话的年龄。他匪气十足,脾气火爆,平时在生产队里队长还让他三分,何况这个青年验收员呢?贺大壮举着厚厚的大手掌,“再骂,再骂我还打!”
这位验收员是乡里一位副书记的儿子,原是城里吃商品粮的待业青年,安排到粮所工作时间不长。平时他仗着老子的权势从不把乡民看在眼里,今天就为一句话挨了这个乡下穷小子的打,心里自然不服气。他东瞅西看操起地上的一把铲麦的铁锹怒气冲冲朝着贺大壮扑来。但是,尽管他手里拿着铁锹也远不是贺大壮的对手。贺大壮顺手抓住铁锹头一拉一送,最后说了一句去你妈的就把他推出好远。这位验正在气头上失去了理智,又想不到贺大壮的力气那样大防备不足,一下子就磕在了磅砣上,头上碰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他躺在地上装死再也不犯狂了。
粮管所院里打着了人,一时炸了锅人群大乱。有人嚷嚷着找粮管所的所长,有人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案。这时有人乘着混乱对贺大壮说:“小青年,甭要你的麦子快跑吧!”
“我不跑,一人做事一人当!”贺大壮别着头说。
不一会儿,乡派出所的人就到了。当问明情况以后不由分说就把贺大壮戴上手铐,推上三轮摩托车就拉进了县公安局的看守所。又过了两个月,县法院以欧打致伤公职人员罪判贺大壮有期徒刑三年,送到豫东榆华农场去劳动改造。
贺大壮虽然被判了三年徒刑,可是名声在全乡大震。小青年们在一起吵架时会说,你老操,你比贺大壮还操!显然小青年们把贺大壮看作了最操最厉害的人。
三
贺大壮在榆华农场劳改了三年回到贺家坪以后,发现村里还像以前那样穷。村里没有企业,集体经济没收入,学校还是六十年代盖的旧瓦房,坐在教室里向上看一点明一点明像筛子底一样。一遇阴雨天学校就放假不上课。村支书叫贺有成,是他本家的一个远房叔叔,已五十多岁了。贺有成是老贫农,根红苗正,六十年代就当大队支书一直到现在。贺有成文化不高,人老实本分。兴集体那些年代,他一心为公,没沾过集体一根柴草的便意。贺有成不喝酒不吸烟,更不会巴结人给上级领导送礼。因此贺家坪虽然很穷,但上边分下来的扶贫款和城市机关单位对口扶贫从没贺家坪的事。改革开放以后周围的村子都有了大的变化,可贺家坪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照舅)旧。
一九九零年的秋天下了几场连阴雨,学校不能上课老是放假,有人把这事反咉到乡教办室。乡教办室派人查看了以后,向领导汇报了贺家坪学校的危房问题,乡领导要贺家坪赶快集资修盖教室。一听说集资建校贺有成心里犯了愁。自从实行大包干責任制以后,集体成了空架子,平时村里买瓶墨水稿纸都没有钱那还有钱建校。按户向群众摊派吗?群众都很穷,平时收提留款都不想缴,何况建校得几万元呢?村支书贺有成没了招急得团团转,村支书贺有成急得有病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啦!正在这时贺大壮找上了门。
“有成叔,建校的款你筹到了吗?”贺大壮问。
“娃呀,恁叔我是老杀才老没成色呀!”支书贺有成说着就想列嘴哭。
“那你咋不想想办法?”贺大壮说。
“没法想没法想!”支书贺有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有个法能弄来建校的钱。”贺大壮说。
“大壮你说说是啥法?”
“让国营煤矿出钱给咱盖学校。”
“人家国营煤矿离咱贺家坪四五里又不占咱村的地,会出钱给咱盖学校。”
“ 不错,国营煤矿 没占咱村的地不假,可它下边吃煤吃到了咱村的地界,运煤的路又走咱村,就这它就得给咱村出钱盖学校。”
“你说这不是坑国家吗?”
“我的支书叔呀,啥年月了你还有这想法。你是老共产党又是咱全乡公认的大好人,谁不知道你正直了一辈子。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人家当支书的都住上楼房了,你还是住在土改时期分地主王富有的旧瓦房里,丢人不丢人。这世上你说啥是理?有权有钱就有理。去国营煤矿要钱这事您当干部的要是觉得碍脸面,就交给我这个‘匪人’去办吧!反正我在咱这十里八村也出了名。”
支书贺有成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弄钱办法了,也只得点头同意了贺大壮的想法。于是“匪人”贺大壮就单人匹马来到了国营煤矿。他来到煤矿办公室要求见矿长。煤矿的办公室主任一看是位灰头灰脸的农民,就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头也不抬地问:“那村的?”
贺大壮说:“贺家坪的。”
主任看了他一眼又问:“找矿上有什么事?”
贺大壮说:“商量赔款的事!”
主任说:“矿上又没占您村的地,赔什么款?”
贺大壮说:“没占俺村的地不假,可矿上吃煤吃到了俺村地底下,学校的教室墙都裂了缝,不信矿上派人去看看!”
主任说:“前天小吴庄的一个村民来找矿上说是井里没水了,要矿上出钱给他们村打机井。今天你贺家坪的人又来说是学校教室墙裂了缝,甭说是要钱建校的。明天说不定又有那个村的人来找事的。实话告诉你,矿上吃煤没吃到你们村的地下。你也不用找矿长了,现在我就可以答复你,矿上不能出这个钱!”
贺大壮一听就站起了身,说:“中,算话!”说完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露脸,国营煤矿的办公楼的走廊里就站满了人。这些人除了贺大壮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外,其余都是十二三岁和八九岁的小学生。小学生们胸前飘着鲜艳的红领巾,在走廊里又蹦又跳,有的男孩子拍打着办公室的门和窗上的玻璃,还有的男孩大声地吵嚷着。等到八点上班以后,他们涌进了各个办公室坐在沙发椅子上和桌子上。矿上歇班的工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围到了办公楼前看热闹。矿上派出所和保卫科的人来了,看到都是些学生孩子们也不知道怎样处理。这时候有人打电话通知了乡里,说是贺家坪的人来到矿上闹事了。不一会儿乡长书记都坐着汽车来到了国营煤矿。乡长书记也知道贺家坪村很穷,也知道贺家坪的学校都是危房,可是乡里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于是,乡长书记把矿长喊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这样中不中,矿上给贺家坪拿出五万元修盖学校,只当这钱是对口扶贫了。如果不这样做,看起来学生娃子们还要在矿上闹出更大的事来,到那时候就更不好收拾了!”
矿长看着办公楼里乱糟糟的场景,而且书记乡长又都开腔,就同意给贺家坪五万元钱让修盖变成危房的教室。至此贺家坪的建校问题解决了。至此支书贺有成的病好了也就开始去乡里开会工作了。
四
贺大壮帮助解决了集资建校的问题,村里人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个“二杆子”匪人不但光会打架,而且还会想办法弄钱,算是贺家坪的一个人物头。于是村里一次村组干部改选,贺大壮便被选为了村民小组长。谁知道他刚当上村民小组长没多久,就领着村民去打架。
贺家坪的村北一里处有座小山包,当地人称这座小山包是“老鼠鼓堆”。“老鼠鼓堆”虽然山不是很大,但下边都是青石。生产队大集体那会儿,以粮为纲全面砍光,青石不主贵不值钱也没人要。一天,离贺家坪二里地的山李村支书李保罗找到了支书贺有成,说:“有成哥,俺给您商量个事。公社非让俺村架飞水桥,引颍河水浇岗上的地。架飞水桥渡槽得用不少石料。俺大队开会研究了,也征求了社员代表意见,想用五十亩地换您大队的‘老鼠鼓堆’山。”
“那山上不长树也不长草,尽是青石蛋子,你们大队是咋想哩!”支书贺有成说。
“唉,啥法哩!”山李村支书李保罗说。
就这样山李大队用五十亩地换走了贺家坪的“老鼠鼓堆”山。当时贺家坪的人认为用一座不长树不长草的石头山换了五十亩地是占了大便宜,可是十年后才知道上了当吃了大亏。因为山李村的人在“老鼠鼓堆”山上建立石料厂,放炮采石,石子石料远销周围县市,一年少说也能净收入四五十万元。山李村由此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贺大壮当选村民组长后,第一次参加会议就建议村委收回“老鼠鼓堆”山。支书贺有成一听就说:“大壮,那怕不中吧!咱红口白牙说过的话不能不算事吧!”
“咋不中?中国的香港澳门都要收回了,咱村的‘老鼠鼓堆’山也该收回了。”贺大壮说。
“那人家要是不给呢?”有人问。
“他不给也得给!”贺大壮说着把嘴里吸着的半截烟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当天下午贺家坪村头老槐树上多日不响的钟又有人敲响了。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心促使他们集中到了老槐树下。等人到得差不多后,贺大壮站在一个立倒的石磙上,大声地说:“老少爷们,我只想问大家一句话,想不想有钱?想不想致富?”
许多人不知道村组长说得是那里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一声。忽然有几个小青年起哄地喊:“咋不想?组长是带我们抢商店还是抢银行?”
“好,只要想挣钱想致富就中!可犯法的事咱也不干。”贺大壮说到这里提高了嗓音:“咱村的‘老鼠鼓堆’山是个聚宝盆,五十亩地就换给了人家山李村。看看人家采石子卖石料早就致富了,咱村还穷得叮噹响,看着老眼气人哪!”
“啥法哩!”有人插了一句话。
“有法。咱现在就要收回来。”贺大壮说。
“山李村的人可不好惹呀!”有人又说。
“不好惹也得惹。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每家每户都得去人,青壮年人一个也不能少。那个人要是今天不去,我操他八辈祖奶奶,以后村组的提留款等费用他家全出。不出老子让他在村里过球不成!”贺大壮的“二杆子”脾气上来了,边说边骂。
于是贺家坪村千余口人老少出动,在匪人贺大壮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老鼠鼓堆”山。山李村石料厂的人一看来这么多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就问:“你们来这么多人是弄啥哩!”
“弄啥哩?要回俺村的‘老鼠鼓堆’山的。这山被你们村用了十几年了,也该归还了!”贺大壮说。
山李村石料厂的人一听说贺家坪的人是来要山的,不敢怠慢赶紧下山入村把支书村长喊了上来。山李村的支书叫李红伟,三十多岁,刚当支书时间不长。他一上山就说:“弄啥哩,弄啥哩!来这么多人?”
贺大壮说:“不弄啥?只想叫您村把山还给贺家坪。”
“凭啥?”李红伟说。
“就凭这山古朝几辈子都是贺家坪的。”
“山是贺家坪的不假,可五十亩地换给山李村了,你们支书就是证人。”
“证人?啥证人?官凭文书私凭印,换给你们 村的凭据呢?”贺大壮反问。
兴公社集体那些年搞“一大二公,一平二调”,山前山后都是人民公社的田,山换地时也只是口头说了说根本也没立啥字据和手续。
“你们是想耍赖啊?”
“谁想耍赖?你们才赖呢!”
这时候李红卫一看贺大壮不往理上说,气得一蹦大高用手指着贺大壮说:“你们村来这么多人也不敢动我一指头!”
“狗东西,你指谁?你指谁?”贺大壮上前一步抓住了李红卫的衣领子。“再说一句我就凭着再住一回监狱也要把你的狗腿打断,让你爬着一辈子学狗走路。”
李红卫一看打架不是贺大壮的对手,嘴上虽然很硬心里早怯里。他从贺大壮手里挣脱出来说:“你是小组长我给你说不着话,我找你们村支书去。”说完就领着山李村的干部走了。
夜晚回到村里贺大壮喊住了一个叫献周的老实农民,问:“献周,你会装死不会?”
献周心眼实诚平时村里都叫他“二百五”,其实献周不憨不傻就是太老实。谁家红白喜事待客都喊献周去刷碗,他干得非常认真从来不说一句怨言。献周说:“装死,谁不会?就是躺在地上两眼一闭憋着气不说话!”
“中!就是这样办。”贺大壮从衣袋里掏出二百元钱送到献周手里说:“明天上午你就去‘老鼠鼓堆’山上藏着,等中午山李村石料场放炮时你就出来,找个安全地方躲着甭叫石头砸着了。等炮响过之后你就用石头把头砸破,血要流得多一点,再往脸上抹一下就躺在地上装死了。山上发生啥事你可千万不要睁眼。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献周说。
献周人太老实,不知道村组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既然接了他的钱就按村组长说的去做就成了。
果然第二天中午山李村石料场的炮声响过不久,贺大壮就领着贺家坪的人抬着满头是血的献周出现在了石料场里。他们高声地喊着要向山李村的人讨还血债。是山李村石料场故意砸伤了贺家坪的人。中午放炮之后工人们就收工回家吃饭了。他们又抬着献周来到了山李村,找支书李红卫评说道理。石料场中午放炮砸着人没砸着人李红卫心里也没数,但他知道这是贺大壮使的坏主义。贺家坪的人正在气头上,再加上昨天刚和贺大壮争吵过,闹不好就会挨顿打。三十六计走为上。李红卫偷偷溜出村跑到了乡政府躲进了书记的办公室。
自此以后贺大壮经常带人到山上石料场闹事,还截住拉石料的汽车。山李村的干部知道石料场再干下去还要闹出更大的麻烦,只得自动放弃了“老鼠鼓堆”山,把产权归还给了贺家坪。
五
匪人贺大壮领着贺家坪的村民夺回了“老鼠鼓堆”山也就等于夺回了一棵摇钱树。那几年好几个地方在修高速公路,加上城市改造建筑楼房石料需求量很大,供不应求。一辆辆连接不断的汽车拉走的是石子,留下的是贺家坪农民盼望已久的人民币。村里有了企业剩余劳动力有了挣钱的门路,集体有了经济收入,农民个人也富了。只有在这时候贺家坪的村民才彻底清醒了,彻底认识到了谁中谁不中?不久乡里在贺家坪村民主选举村长贺大壮以全票当选为村长。
匪人贺大壮当上村长就有了更远大宏伟目标和设想。一天他随着乡里组织的考察团从外边考察回来,家没回就找到村支书说:“有成叔,我想着在咱村的东岗上再建个水泥厂,你看中不中?”
支书贺有成说;“中是中,可这建水泥厂购买机器设备得需要好些钱呢?”
“钱你不用管,我想办法。你只要领着全村人学好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就中了。”贺大壮说完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贺大壮就来到了乡信用社找到主任申请贷款办水泥厂。信用社主任刘丙南深知贺大壮的脾气和为人,就推说现在社里没有钱不给他贷款。贺大壮走出信用社的门就恶狠狠地说:“没钱?到时候老子叫你跪在地上喊着爷爷给我贷款!
当天下午贺大壮就去县城找到了一个狱友。贺大壮的这个狱友名叫宋老三,是有名的“赖皮光棍”。宋老三从小学过几路拳脚,年轻时常聚众打架。当年就是因为打残了人才被判刑住进了监狱。宋老三出狱后就组织了几个人成立了“要债公司”,又通过请客送礼结识了公检法的个别人,专干替人要债帮人说情的事。
贺大壮找到宋老三以后,贺大壮就掏出一盒帝豪烟递过去又帮他点上一支抽着才说:“哥们,忙啥哩?”
宋老三说:“不忙啥!帮人要要帐弄俩钱花花。你呢?听说当村长了。大壮,中呀你!”
贺大壮说:“没啥干,瞎混吧!走,走,咱别光顾说话,找个地方去坐坐。”
于是他们俩来到了一个小酒馆,要了四个菜一瓶酒边吃边喝边谈。宋老三问:“兄弟,遇到啥难事了要哥帮忙?”
贺大壮说:“先不说这,先不说这!来,兄弟敬你一杯。”
等喝了半瓶酒以后贺大壮从衣袋里掏出二千元钱说:“哥,别显钱少,兄弟的一点心意。”
“弄啥哩,你这是弄啥哩?有啥话情说了!”宋老三边说边假意推回了贺大壮拿钱的手。
贺大壮把2000元钱放到桌子上才说:“哥,这钱你先收住,兄弟我才敢说事。”
宋老三说:“兄弟,中,钱哥先放着,你有啥事说吧!”
贺大壮说:“俺乡信用社主任刘丙南那鳖儿,谁不知道他贷款吃回扣,光城里就盖了两处宅子,还养着一个娘们。可兄弟村里想办个水泥厂符合贷款政策,上午兄弟找他,他打吃马虎眼,装得跟圣人球似的。兄弟就想治治他。”
宋老三说:“咋治他?是揍鳖儿一顿还是讹鳖儿点钱?”
贺大壮摆着手说:“不是这,不是这。兄弟只是想把鳖儿的两处宅子搞清楚,花多少钱建的。再把鳖儿和他的小情人一同按在床上就中了。”
“你说这事要多长时间?”宋老三问。
“越快越好。我这几天就住在城里,按住鳖儿你后就打我的手机,我很快就到。事成之后兄弟再给你两万元酬谢费。”
一天夜里信用社主任刘丙南和他的小情人正在一家宾馆里搂着做美梦,被宋老三和贺大壮按在了床上,同去还有城关派出所副所长苗欣。苗欣是宋老三的铁哥们,暗里也是要帐队的成员,吃着份子。刘丙南当时吓得魂都丢了,刘丙南浑身筛糠一样嘴打着哆嗦说:“我愿出罚款,我愿出罚款!”
贺大壮哈哈冷笑一声,打着官腔说:“刘大主任,你好啊!天明你就成了咱塘庄乡的名人,成了全县信用社的名人。还有,你买了两处宅子共花了多少钱,大概是五十万吧!按你的工资计算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我想你是心知肚明吧!反贪局和纪检委的同志正着找你说事呢?”
这时候信用社主任刘丙南才知道是贺大壮设得圈套,可自己已经钻进了圈套里想摆脱也摆脱不了。如果不按贺大壮的意思办,此事张扬出去丢官事小,而且还真得身败名裂住几年监狱。越想刘丙南越害怕,越想刘丙南浑身越抖得厉害。此时刘冰南不敢看贺大壮的脸,低着头小声地说:“贺村长,前天贷款的事都怪当哥的一时糊涂……”
贺大壮一看达到了目的就说:“没事,没事,真的没事!都是自己兄弟。这位是我宋大哥,那位是派出所的苗哥,自己人,自己人。你们睡吧,你们睡吧,打扰了!”说完三人就走了。
真是不打不相识。就这样贺大壮与信用社主任交上了朋友,就这样贺大壮分多次在乡信用社贷款近百万元,就这样贺家坪村的水泥厂一年内就建成投了产。
六
贺家坪村办了小水泥厂建成投产没多久,接着又兼并了附近的国有煤矿。明的说 是兼并其实是贺家坪投资买过来的。
一九九八年,随着国务院各项深化企业改革政策的出台,国有煤矿因历史包袱沉重,加上积欠国有商业银行成千上万元的贷款不能归还,已进入维谷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国有煤矿的主管部门峰山矿务局为了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按照国家的有关政策规定决定卖掉这个煤矿。消息传出去以后外地的一些企事业单位不断有人来看煤矿。因为这个煤矿地下煤炭的储量最少还能开采十五年。这时候村支书贺有成找到了贺大壮说:“大壮,以前叔都是听你的,你就听老叔这一回吧!咱村把国有煤矿要下算了,不亏!”
贺大壮说:“叔,国有煤矿除了咱村能要没人敢要。”
支书贺有成说:“大壮,你这是说玩笑话吧!为啥咱村能要别的人就不能要?”
贺大壮说:“叔,你没想想,国有煤矿周围地下的煤都吃完了,再挖煤就是咱村的地界了。那个单位买煤矿他能不先调查调查?煤矿现在要价太高,我想等等再说。”
话虽然这么说贺大壮还是怕有的单位真的把国有煤矿买去。贺大壮找来村里的三个“畸形人”说:“你们三人每天去国有煤矿闹事,闹一天我每人补助四十元钱。闹得越凶越好。谁闹得凶闹得狠我每天再奖励十元。”
这三个“畸形人”一个是人称“铁李拐”的宋三旺。宋三旺原来是个放羊娃,一次在国有煤矿附近地区放羊时绊住一根电线跌到了沟里,腿被摔断了一条,从此一条腿走路落下了残疾。宋三旺掉沟摔断腿要说与国有煤矿有关也无关,理看是咋说咋讲。因国有煤矿后来经济效益不好再加上宋三旺提的条件过高,一直作为遗留问题也没解决好。
二是“神经婆”乔桂花。乔桂花八岁的独生儿子有一次在公路上玩耍,被拉煤的汽车轧死了。失去儿子的乔桂花当时就哭得死去活来昏了过去。乔桂花拉到医院抢救过来就神经失常了。她这事虽然煤矿早已作了赔偿处理,但乔桂花还时不时跑到煤矿上要儿子,还说是拉煤的汽车轧死了她儿子,煤矿应该给她养老送终。
三是光棍汉“二百五”宋坤。宋坤过去经常到煤矿上偷煤卖煤。有一次偷煤时被矿上的保安逮住打了一顿,从此就落下了头疼病。宋坤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没事就抱着头到煤矿上说事,矿领导不见他就到职工食堂拿馍吃饭,谁说也不走。
这三个“畸形人”每天到国营煤矿上去闹,吵吵嚷囔,哭哭啼啼。有的要煤矿上赔偿经济失;有的要煤矿养老送终;有的要煤矿每月发抚恤救济金。这三个人跟着矿长,矿长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一步也不离。这三个人一哭一闹不但闹走了要买煤矿的人,而且那些准备要来看煤矿要买的人听了这消息也不来了。矿长没办法只得来到贺家坪找到村长贺大壮说:“我算是服你们贺家坪了,也算佩服你贺大壮了。开个价吧,国有煤矿谁也不卖了,就卖给你们贺家坪了。”
就这样贺家坪村又以最低的价格购买兼并了地方国有煤矿。
七
贺家坪村兼并了国有煤矿以后企业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有石料场水泥厂和一座煤矿,于是就成立了贺家坪矿业集团公司。
一天老支书贺有成把贺大壮叫到村支部办公室,老支书贺有成掏心窝地说:“大壮,您叔我已经老了,也干不了几天了。贺家坪离了我中,离了你不中。这些年你干的那些事叔虽然心里不十分乐意,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也是叫逼出来的。这样吧,你写个入党申请书,叔再去乡里找书记说说,等你入了党转正以后就接我的班吧!”
贺大壮激动地喊了一声:“叔--”
支书贺有成又接着说:“不过,大壮,叔还有话要说哩!你入了党就是党的人了,就要严格要求自己,群众的眼睛望着哩!过去你张狂得出格一点没啥,今后再张狂太出格了可要给党的脸上抹黑哩。这几年虽然上边政策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致富的农民可以入党,可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没有变。叔别的没啥要求,就是要求你今后要多学习党的知识,干啥都要想着自己是个共产党员。”
贺大壮说:“叔,您侄娃子都记住了。”
就这样农民企业家贺大壮入了党。
就这样农民企业家贺大壮一年以后当上了贺家坪的村支书兼矿业集团的总经理。
贺大壮当上了村支书和矿业集团的总经理后办了三件事震动了全县,也使贺家坪一下子名扬全省。
一是投资五十万元办起了乡敬老院,把全乡的五保户和孤寡老人都接了过去,并保证生活供应,定期给老人检查身体,免费看病吃药。
二是投资一百万元办起了乡里职业高中,吸收农村青年到职业高中学文化、学技术、学一些致富的本领。
三是设立了扶贫奖学金。凡是全县考上重点院校的学生家庭困难上不起学的,可以从贺家坪矿业集团领到一万元到五千元不等的奖学金。
这三件事在省报上一报道,立刻引起了轰动。一批报社记者和电视台的记者接蹱而来,报纸电视台电台不断报道贺家坪的先进事迹。与此同时各种耀眼的光环也接连不断给贺家坪带来了荣誉。贺家坪先后成了市级文明村,捐资助学先进单位,县级明星企业等。贺大壮也成了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农民企业家,农民群众致富的好带头人。在人大换届选举中还被选举为县人大代表,有消息说贺大壮还可能被县委破格任命为乡党委副书记。
也可能是人们常说的乐极生悲吧!贺大壮还没来得及当他的党委副书记,一次车祸就夺去了他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那是初春的一天下午,天下着蒙蒙小雨,大地湿漉漉的,麦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贺大壮开完了人大会自己驾驶着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往回走。因为中午会议结束时和县领导碰了几杯酒,他感到身上躁热躁热的。公路上车辆不多,偶尔一辆小三轮车开过溅起一片水花。不知什么原因贺大壮突然想起了他那当过土匪的爷爷。他爷爷在旧社会当土匪杀过人拉过票,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了。爷爷枪毙之前对着围观的群众大声吆喝:我贺老六也是穷人,活不下去才当土匪拉杆子的。可我不该投到土匪头子李银安的部下。如果我投到八路军皮司令部下说不定还是个抗日英雄呢?爷爷虽然是被政府枪毙的,可在当地也算是个名人,一生活得也不窝囊。贺家坪过去没有出过啥大官,可自己能当上县人大代表也算为祖宗争了光,回去何不续续家谱?续家谱时一定要把爷爷的名字也写上去,必要时在爷爷的坟上立一块碑……
正在这时候一辆大货车风驰电摰地驶了过来,在拐湾处轧到了他的红色桑塔纳轿车上--
八
贺大壮死了,贺大壮是因车祸而死的。
贺大壮的死惊动了全乡全县和全市,乡里书记乡长来了,县里书记县长来了,市里书记市长来了,报社电台电视台的记者来了,全乡受过贺大壮恩惠的群众和学生也来了。大小各异颜色不同的小轿车排了有一公里长。灵堂就设在贺家坪矿业集团的办公楼前,规格不同花花绿绿的花圈摆满了灵堂的周围。追悼会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开的。乡长主持追悼会乡书记致悼词。当乡书记念到贺大壮同志奋力开拓带领群众致富而又无私捐助支持社会公益事业的时候,一些群众都小声地哭了起来,特别是一些老人和小学生还哭出了声,有的老人边哭边诉说着贺大壮的好处,哭着哭着就昏了过去。整个追悼会场沉浸在无比悲痛无比肃穆的悲哀之中。县里市里的领导看到群众对贺大壮寄托着这么大的哀思,当时就作出指示,一定要好好宣传宣传贺大壮同志,一定要好好宣传宣传这个带领群众致富的好典型。
县里市里领导的指示使报社电视台电台记者们忙了起来,记者们拿着采访本抗着录像机走访群众深入挖掘贺大壮生前的典型事迹,广泛收集贺大壮生前的闪光言语。记者们把贺家坪的每户村民都采访到了,记者们还到贺家坪周围的村子走访群众,以期收集到更多的典型材料和光辉的事迹。
然而在开过追悼会贺大壮的遗体被火化以后,人们在清理贺大壮办公室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红皮的日记本。红皮日记本厚厚的,有点旧。红皮日记本放在贺大壮出门时经常带的一个黑色皮包里。人们想看看日记本里都写了什么?如果日记本里有一两句能代表贺大壮思想境界的闪光话语,那可是记者们写报道写材料求之不得正需要的。可是日记本上一页页记的都是送礼的流水账和县市一些领导人的住址和电话手机号码。在日记本扉页上人们只看到了贺大壮用歪歪斜斜字体写的一句话:旧社会有句老话叫做“为富不仁”。假如我也像有成叔那样做“好”人,贺家坪的群众能致富吗?贺家坪能有今天吗?我贺大壮能有今天吗?!
贺大壮写的这几行字使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有已卸任多时的老支书贺有成唠叨着说: “这孩子咋写这样的话,这孩子咋写这样的话,也真是的”!
作于二00四年三月十日 改于二00五年七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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