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初秋的风渐渐凉透白日里的燥热。院子里的枣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枫木与暮启一字排开地躺在躺椅里看西边爬上天空的月亮。
暮格的车悄然驶入,车灯照亮了昏暗的小院落。枫木睁开了眼,看着车牌,有些疑惑。
暮格下车了,四周张望了一下,眼睛定格在暮启身上。暮启起身,有些失神地望着暮格,站在原地,并没有迎上去。几个月的分离,让彼此变得陌生。
“暮启,到我这里来!”暮格张开了怀抱。
可暮启却重新躺回了摇椅里:“暮格,你来干什么?”
“看你啊,看你黑得像个小泥鳅。”
“我和昂薇不欢迎你,你回去吧!”
暮格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抱起他,狠狠地打他屁股:“你个小屁孩,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谁在养你!”
“那你就往死里打我呗!”
他放下暮启,看着枫木说:“你怎么找上昂薇了?”
“我懂你的意思,受人之托而已。只是你,倒是很紧张她。”
“没有别的心思?”
“要不然呢?你还真想有点什么?”说完,枫木笑了笑,双手放在脑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走了,不要告诉昂薇我来过。”
“只是来确认一个事实?”
“我很忙。”
“看来,梦涵也很忙啊!你回去看看你们的账面资金与流动资金。”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狐狸与葡萄》的故事听没听过?吃饱了,钻不出来,非得饿瘦了才能从洞里钻回来。”
“不懂。”
“尽快弄懂!时间不等人。”
暮格看了看暮启,又往内屋看了看,拉开车门,开车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够听到葡萄架下的蟋蟀声。
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院子里:“刚才稀里哗啦的,家里进贼了么?”
枫木笑了笑:“是啊!进贼了,被我打跑了。”
“我胡诌,你也胡诌啊?暮启,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偷心的贼,贼眉鼠眼的,被我骂跑了。”暮启噘着嘴吧,一脸嫌弃地回答。
“早点休息吧!入秋了,院子里凉,待会儿该下露了。”
“还想玩会儿,外边多舒服,朗月清风。”暮启一本正经地坐了起来。
“还朗月清风,谁教的?”
“外婆。”
我端了一盆小蜜枣和一盆盐水花生放在桌子上,枫木看了一眼,继续眯着眼睛睡。暮启也一脸嫌弃,歪着头不看我。
“昂薇,我喜欢吃巧克力、糖果和布丁。这些看起来都丑丑的,没食欲。”
“你喜欢当个小胖子,一身肥肉,谁见你都笑话你吗?吃巧克力、糖果和布丁不仅会胖,而且会长蛀牙。”
“那小蜜枣也是甜的呀!”
“那是天然糖分,其他的都是提取加工的糖,纯度太高。”
“枫木叔叔,你吃不吃?”
他睁开眼:“吃!”
母亲也拍着蒲扇出来了,她端着果盆,里面放着新鲜采摘的葡萄和刚下树的脆梨,跟我们坐在一起拉着家常。夜色渐渐深了,母亲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凌晨时分,暮格回到阑冈。进卧室的时候,他喊了句:“梦涵,你睡了么?”没有听到回应,打开了灯,发现梦涵不在里面。
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声音很嘈杂,梦涵一脸醉意地说:“你去哪里了?是不是找昂薇去了?”
“你喝酒了么?”
“其实我没怀孕,我只是骗你。你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必须抓住你。”她已经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谢谢你将我救出来,以后多去监狱里看看我父亲。”说完电话挂了。
靖荷再次被传入审讯室,暮格怎么想办法用关系也无法将她保释出来。靖荷名下的财产全部被冻结,调查还在继续。梦涵卷赃款逃跑,警方一直在追捕她。
靖荷的入狱,在阑冈掀起一层巨大的波浪,仿佛一座摩天大楼在自己眼前突然坍塌。暮格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父亲与母亲站在顶楼争执的情形。也许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发现了靖荷的秘密,所以起了争执,母亲于是不小心将他推下楼顶。
暮格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夜风吹动梧桐叶,不久下起了雨。秋天的夜雨,带着丝丝的凉意。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小时候一样不再开口说话。
枫木静静地站在窗口,听着“滴答”的雨水声,想起了初次见暮格时的情形:黑暗的房间里,一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火光。倔强、不服输、惊恐与怨毒,那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标签与性格。
天一亮,他便敲开了我的门。拉着我往外走,把我塞进车,车很快就发动了。我睡得迷迷糊糊,怎么也醒不来。
车窗外的雨水让我睡得特别香甜,等到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出了临垌,方向是阑冈。
“回阑冈干什么?”
“我有预感,暮格会出事。”
我睡眼惺忪地说:“你想太多了吧!他能出什么事?”
“小时候他是一个十分自闭的孩子,我陪着他长大,我了解他。”
“那与我何干?我们离婚了。”
枫木沉默了,他苦笑了一会儿:“你爱不爱他?”
我沉默了,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爱他,就救他。”他坚持地、固执地说下去,“他母亲入狱了,招供了十多年前暮闻思死亡的秘密。”
“我对他们家的事并不了解,跟我与暮启没什么关系。”
“你不要和他撇关系,我知道他伤了你。但是,我请你帮帮他。”
“怎么帮?”
“留在他身边。”
“他不是要结婚了么?”
“梦涵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她伤了他的家人,卷走了他家的钱。”
中午的时候,车下高速。阑冈也下着雨,他送我回公寓,便匆匆开车离开。我愣愣地坐在沙发里,茶几上全是空掉的酒瓶。走之前,我收拾了空酒瓶,这套公寓,只有暮格有钥匙。我能肯定:暮格来过。此刻的我一直在捋暮格家的关系,无暇顾及酒柜里的酒。越了解枫木,我就越觉得恐怖。
洗澡后,一边煮水饺一边给暮格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放下手机,开始吃午餐。
填饱肚子之后,拿着车钥匙开车去暮格家。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开门,于是我给枫木打电话。他很快赶了过来,他有钥匙。
门开了,里面空荡荡的。暮格不在家,枫木去过他的公司,他不在。找遍了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没有消息。
“去哪儿了呢?”我紧锁眉头,最后我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走,枫木,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带枫木去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湖心岛,那家烧烤店依旧在。快步走进去,远远地我看到了暮格。他一个人坐在窗口看窗外的湖水发呆,枫木轻轻地坐在他对面,他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暮格,你看谁来了?”
暮格回过头看了看枫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你怎么来了?昂薇呢?”
“你玩消失,到底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我没喝酒,不会做傻事。”他回过头看到了我,泰然自若地笑了笑,“过来坐!”
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低下头,眼泪流了出来。
“想吃什么自己点,我都忘你喜欢吃什么了。”他愣愣地看着我哭,笑了笑,“吃点好吃的,给你点两条秋刀鱼。”
“你不是忘了吗?”我破涕为笑。
他用手在脸上像猫一样抹了两圈,很无奈又忧伤地说:“不会忘的,如果能忘,我还真想忘掉。”
枫木看着暮格,心头的石头放了下来。
“暮格,你知道梦涵在哪里吗?”
“隐约中见过一面,隔着很多人和车,一闪而过,就不见了。”
“在哪儿?”
“阑冈街头。怎么,她出事了?”
“有没有去看看靖荷?”
暮格叹了一口气:“我心里很乱,想一个人静静。”
“无论发生什么,我依旧是你的朋友。”枫木用食指敲打着大理石烧烤桌,“有梦涵的消息就通知我。”
“上次梦涵被抓,是不是你带来的警察?”
枫木有些为难,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人生难得糊涂。我希望你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本质,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坚定立场。”
“你会不会怀疑我?”
“法制年代,讲究的是证据。”
我看着他们打哑谜一般的对话,一头雾水。于是我决定打断他们的对话:“要不要喝
点牛奶?”
“酸奶吧!我喝酸奶!”枫木笑了笑,紧绷的面容变得柔和。
暮格也笑了笑,跟我提起了暮启入学的事。
餐厅的客人越来越多,菜上的太慢,我等得有些心烦。枫木将一杯花茶推了过来:“别着急,喝一口润润喉。”
我看了看暮格,没喝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有时候,我总觉得暮格是仓促逃离的猎物,而枫木像个穷追不舍的猎人。而我,却像是偶然落入陷阱中的大白兔。也许,只是诱饵吧!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