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柱本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只是想虚张声势侮辱李书香他们一下而已,雪颖的吵嚷让他火上浇油。他在队里骄横惯了,自当队长以来一直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雪颖的声音特别亮,令在场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忤逆自己,王世柱不禁恼羞成怒,他快走一步抬腿去踢李雪颖。见女儿就要挨打,李书香匆忙跨前一步抱住了王世柱,嘴里不住地赔情。
王世柱的亲人很多都在场,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好意思去打一个孩子,与之同时,李明忠和李雪燕他们则抱住李雪颖往外走。
李雪颖并没有因为爷爷和姐姐的劝说而不说话,她仍是边走边扭回头吵:“你一个大人家欺侮小孩儿,你不要脸!……”李雪燕吓得捂住她的嘴,推着她往前走。
李梅氏边扯着孙女回家边说道:“小姑奶奶,快点儿回家吧,你还嫌乱子戳得不够大!”香兰也跟着劝雪颖不要乱说。
人群已经开始大乱,李雪颖已经走远,王世柱无法打到她,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怒和挽回自己的面子,他回过头对李书香扫脸来了两个耳光:“打,都给我打这个地主羔子,毒死队里的马驹子,不能放过他!”
站在王世柱身边的是一个叫王拥军的社员,他个头高挑年轻力壮,当年王世柱跑江湖耍把戏,王拥军是他的关门弟子,后来王世柱当上了队长,王拥军便跟着他当上了光贵社员。对于王世柱他有令必行,王世柱一言既出,他一脚将李书香踹倒在地。
王世柱的亲人正为李雪颖骂王世柱而感到丢人,也趁机冲上来对李书香一阵拳脚。
会计王大拉等人也大喊:“打,该打,打他不亏他的头!”
见众人对李书香大打出手,赵海彬拉起儿子回头就走。见丈夫回家,周玉英也跟着回了家。赵卫东一边惊奇地回头看着,一边问道:“大,咱回家干啥?”赵海彬道:“咱成分也高,挨过斗,看见斗人我就害怕。还有,你还小,记住,动手伤人的事儿不要参加,有妨碍的话不要说,那样对别人不好,对自己也不好。”
周玉英在一旁又说道:“因为你姥爷成分高,我在你姥姥家的时候也挨过斗。记住,从今往后要少和李书香他们一家人打交道,这样的倒霉蛋,和他们打交道没好处,只会沾得让你倒霉。”
对李书香一阵好打之后,人群开始走散了,王世柱和王大拉他们来到架子车前。王大拉问那马驹子的尸体怎么处置,王世柱沉吟一下道:“把它埋了吧,拉到东河河边上去,找树多的地方把它埋到树底下。”
看着架子车上的肥马驹子,王拥军刚才一直在动脑筋,见王世柱这样说,就随口说道:“这么大一个马驹子,还肉满膘肥的,把它埋了怪可惜的,干脆把它剥了,把肉分给大家吃掉算了。”
他看了王大拉一眼,想让王大拉也帮自己说句话。王大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说道:“世柱哥,拥军说的对,干脆把它剥剥分给社员吃了吧?”
王世柱道:“不能这样,这是历年来咱队里最好的一个马驹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马驹子,吃了它我心疼。”之后,他安排王拥军、赵长迷和王大拉一起去将马驹子的尸体埋掉。
王世柱的话几个人哪敢不听,他们只好拉着马驹子往河边走去。一路上王拥军摸着马驹子不停地叹息:“看看,肥嘟嘟的,剥了吃多好,马肉往锅里一填,再放上八大味,然后用劈柴一炖,要多好吃就多好吃。这世柱叔真是,非得让埋了,啧啧!”
一阵好打终于结束了,自己饲养员的差事也被王世柱当着众人的面给撤了,李书香到牛屋内卷起铺盖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中。他训斥了雪颖一顿,但是面对孩子的痛哭和争辩他没有再多说话。他知道,把过错归结到孩子身上是不对的。
锅里的饭已经好了,但是一家人哪里吃得下。正当他们呆坐着的时候,赵长迷来了,他重申了不让李书香喂牲口的事儿,然后安排李明忠,今后队里料理账目的事儿已经不需要他再问了,和其他社员一样,今后他要按时上工,不然没工分。之后,他给李明忠要走了账本。
下午,当李书香他们听说自己饲养员的活儿已经被马文胜接替的时候,才知道王世柱撤了他是为换上亲家当饲养员。他之所以安排大家对自己殴打,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对自己想安排亲家做饲养员的做法进行掩盖。
王拥军是个好吃好喝的主儿,马驹子被埋了,他一直不甘心。第二天晚饭后,他偷偷找王大拉去了,他说现在天不算太热,那个死马驹子还不会腐烂,要是眼下扒出来卸一块下来,煮着吃还来得及。王大拉先是不肯,说王世柱知道后肯定不会饶了他们,可是王拥军说道:“咱俩都是世柱叔的近人,他知道了也不会把咱怎么样。这样吧,真不行咱再扯上世河叔,他是他的亲兄弟,要是真的被世柱叔知道了,事儿有他的亲兄弟参与,他不把他咋样,也就不能把咱咋样。”
王大拉一听有理,就答应了他。
两个人带上铁锨、刀和一个篮子去找王世河,经不住他们的撺掇,王世河也跟着他们去了。黑漆漆的的夜,在星光的照耀下,洪河岸边的那些盐碱地显得灰白,像死人的脸。他们扒开土,将那马驹子的两条后腿卸了下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埋了两锨土就走了。
肉是在王拥军家煮的,他们吃熟马肉吃得差得撑破了肚皮。之后他们又每人分了几块熟肉带回了家。
几个人偷吃马肉的事儿第二天就被王世柱知道了。有人告诉他,埋马驹子的地方的土被挖了一个大坑,并且地上满是马毛和斑斑的血迹。来到现场,看着一片狼藉,王世柱知道有人偷马肉了。有人竟然敢背着自己偷偷摸摸地干这事儿,王世柱很是生气。
事儿是谁干的呢?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王拥军和王大拉,因为俩人说过要把那马驹子剥掉分吃了,并且埋它的时候二人又都跟着。吃过晚饭,他让关淑兰去叫二人。他之所以晚上在自己家里问这事儿,是因为二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他不想把事儿公开化。
二人一进门,王世柱让关淑兰关上了院门,开始对他们盘问。
刚才关淑兰来叫自己的时候,二人心里就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事儿还没有挑明,二人只好硬着头皮装着糊涂跟了过来。现在王世柱把话撂明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都不愿先说话。
“拥军,你先说。这事儿是不是你们干的?”
“这……这……”王拥军赔着笑脸,看了看王大拉仍是不愿意说话。
“啥是‘这’?前天你还要把马剥了分肉吃,昨天夜里就有人偷马肉了,咋恁巧?说,到底咋回事?”王世柱脸一黑。
“是……俺干的。”王拥军笑着用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王大拉说道,“世柱叔,是俺干的。俺几个一时嘴馋了,才干下这丢人的事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个屁把俺几个给放了吧。”
“还有谁?”
“世河叔,一共俺三个。”王拥军开着玩笑抿了抿嘴,苦笑着说。其实王拥军该叫王世柱大伯,他这样是在开玩笑。
一听说还有自己的亲兄弟,王世柱“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连他也参加了这事儿!”他气咻咻地走了几步,想想这事儿说不能说,道又不能道,就心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滚蛋,滚蛋吧,你们给世河说,今后谁再参与这样的事儿,我把谁的腿给打折!”
“还是世柱叔宽宏大量,多谢了。”王拥军笑着说道。二人悬着的心落了地,红着脸笑着出了门。来到门外,王大拉笑着捶了王拥军一下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他敢揍咱。”
李书香身上的伤原只是简单的皮肉伤,不碍大事,没过几天就好了。几天来,每当队里敲铃召集大家上工,想到自己和王世柱他们的关系僵到这一地步,李书香感到无法再去参加。他躲在家里不愿出门,可是事与愿违,偏偏这时候李梅氏的胃病却又犯了。她多年来犯有老胃病,怕惊吓和生气,儿子受到这样的挫折,她连气加吓,胃病又犯了。她一脸凄楚,手摁着心口,有气无力地坐在凳子上。李明忠带着她去让三胖给拿药,但是药吃了不中用。无奈之下,李书香只好用架子车拉着她去马侯集看病。出门的时候,邻居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当他走到牛屋前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一群劳力。那是午饭之后,队里还没有上工,七八个劳力聚在那里等待上工集合。看到李书香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几个人将头凑在一起嘀咕开了,说起李书香饲养员的活儿被开除一事,马文胜说道:“好好的马驹子都给毒死了,哼,再让他喂马,前队还不塌了天!”
马文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大大的,怪怪的,李书香知道他这是在有意让自己听见。看着大家那怪怪的眼神,他明白自己很难再在别人面前立足了,在村里待下去也不会有好下场,他决定外出混世。几天后母亲的病终于好了,当他含着眼泪偷偷地把自己打算外出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的时候,李明忠点了点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李书香给孩子盖好了被子,然后又给父亲磕了几个响头,含泪背上行囊离开了家乡。他去了山西,她的一个姐姐当年因为赌气远嫁到了山西运城,他打算去运城找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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