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京的冬天是寂寥的,几乎每天都是晴天。北方飞来的鸟儿在树上跳跃,“叽叽喳喳”地落在屋后的电线杆上。野猫静静地在矮墙走走停停,跳下去消失在野地里。
蒙悦静静地站在天台上,苍白的阳光落在薄薄的白色外套上。风吹过,隐约中听到口琴的声音。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声音是从隔壁二楼传出来的,白色的绣花窗帘在风中翻飞。她定定地看着那个手握口琴的年轻男子,侧脸棱角分明,被阳光晕染成柔和的光圈。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有个这么帅气的邻居。
站久了,小腿隐隐泛酸。坐在椅子里,瓷壶里的咖啡已经凉透。翻开的书被风吹乱,书签落在地上。合上书,闭着眼睛听风中传来的琴声,听了许久,发现是上个世纪特别流行的《Country Road》,田园风,而当时在中国有首歌可以跟它媲美,想了许久,她轻轻地哼着调调,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突然琴声断了,窗户边那个身影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一部法国无声电影:没有声息,没有独白,没有配音。
“你知不知道,你哼的这首歌,能让我想起一道菜。”
蒙悦猛然睁开眼睛,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警觉第问:“你是谁?”
F。Leaf摇着手后退了几步:“你别害怕,我就住在附近。我看着你门没关,所以就进来了,如有打扰,真是抱歉。”
蒙悦看了看那张脸,疑惑地说:“门是关着的呀,铁门,大门和楼梯门都关了呀!难道枫木回来过?”
“你好!我是F。Leaf,刚搬来的,就住隔壁。很高兴认识你!”
蒙悦如释重负地放下戒备心:“我是蒙悦。你吹的口琴真好听。”
“你的歌也不错呀,《红烧猪蹄》是吧?”
“哈哈哈哈!”蒙悦拍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红烧猪蹄》?哈哈,你不会是个吃货吧!”
“难道不是‘红酥手,黄藤酒’里的那个红烧猪蹄吗?”
“你不会是个书呆子吧!哈哈哈哈!”蒙悦彻底凌乱了,搂着肚子直不起腰。
“不是啊!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在酒店里点菜,菜单上就有一道菜叫《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结果上菜的时候就是一盘红烧猪蹄。”
“原来是这样啊!你坐,你坐。我给你泡杯咖啡去!”蒙悦边下楼边捂着嘴笑。
蒙悦再上来的时候,天台上空荡荡的,桌子上的书往后翻了两页,F.Leaf已经走了。
“会飞还是隐身了?人呢?”蒙悦放下咖啡杯四处张望,确定他是真的走了。翻开书,书页里放着一片青绿色的枫叶。她拿起枫叶看了看,叶子下是一张纸条:“书页第一百五十六页,第三段第四行第四个字。”
按着纸条上的指引,她找到了那个字:险。纸条的署名是F.Leaf,名字旁边是一截枫木,一片火红的枫叶。
顿时她明白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朝咖啡屋跑去。跑着跑着,她停了下来,脊背冷嗖嗖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许四处张望!左数七楼第三个窗口有两杆枪。别紧张,放轻松,若无其事地快步走!”
她回头望了望:“哥,是你!”他贴了假胡须,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怎么了?怎么会被盯上了?”
走过宽阔的广场,他们停在喷泉旁,假装情侣,盯着起起落落的喷泉微笑着。
三栋第四个窗口,一名狙击手抠动扳机,安装过消声器的枪微微颤动,对面一名狙击手倒下,眉心被子弹穿过,红色的血喷流而出。同一房间另一个窗口的狙击手食指动了动,子弹在飞。转身离开,消失在楼角。
危险解除,枫木撕下胡须,扔掉外套带着蒙悦走过长长的街巷来到一家小诊所。他买了一卷纱布,两卷药用胶布,两瓶碘酒,压低帽檐匆匆离开。
在路口他们分开,枫木轻轻地说:“你先去找言兹,去他店里,晚上再回来。”
蒙悦有些心悸,但还是快步离开。
午后的阳光照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灰色的鸽子在喷泉边走走停停。整栋楼已经被警察封锁,警笛长鸣。
蒙悦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言兹依旧在忙。巷子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浅浅地微笑。这个世界是温暖的,蒙悦手指冰凉,刚才那种脊背冰凉的惊悚感再次袭来。起身快步走在街巷里,屋外阳光明亮,她缓缓地倒在人群里,四周立刻围成一个圈,喧闹着,尖叫着。
F.Leaf放下枪,拿出相机,将蒙悦倒地的瞬间拍下,转身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门开着。窗外的阳光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灰尘在光柱中沸腾,这个世界真的安静了。
警察过来了,他初步确认蒙悦是中弹了。穿着黑色风衣的枫木,戴上口罩,抱起蒙悦,言兹将车开了过来,三个人乘车匆匆离开。
在车上,蒙悦睁开了眼睛:“哥,这是哪里?”
“你哪里不舒服?”枫木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哪里不舒服,哥,我们回家吧!”
“你不是中弹了吗?”
“没有啊!我只是晕倒而已。”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因为受到惊吓,蒙悦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能听到对面阳台上传来口琴声;有时候能听到电脑里球赛的声音,全英文版解说,以她的英语水平她只能听懂七八分;有时候能够听到外面有送餐员送外卖的声音。
她挣扎着醒来,对着布满阳光的阳台,轻轻地哼歌。四周一片寂静,歌声犹如海面航船上的鸣笛,在水面晃晃悠悠。
听到了门铃声,她光着脚跑下楼。打开门,是F.Leaf。他穿着一件白色马甲,灰白色西装裤,风度翩翩地朝他点头微笑。
蒙悦握着门柄的手有些发热,湿黏黏的:“你上次给我留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我留纸条了么?我来告诉你,我是你的新邻居,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算是乔迁之喜给你的回礼。”
蒙悦敲了敲脑袋:“难道是我做梦了?”她接过他的巧克力盒子,“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刚来,很多东西需要整理。”说完他带上门,走过铁门,回去了。
蒙悦坐在沙发里吃巧克力,酒心巧克力,吃着吃着脑袋又昏了,她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似醉非醉。
自从F.Leaf拜访她之后,家里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例如,睡觉前明明关了门,可醒来门是开着的。有时候,她开着床头灯睡觉,早上起来灯是关着的。
她拿出那本夹着枫叶的书,翻了两遍,发现那张纸条不见了。她呆呆愣愣地坐着,分不清那些事情是事实,哪些事情是梦境。
枫木依旧很少回来,镇上夜晚开始有警察巡街,悠长的警笛在巷弄里回荡。行人脚步匆匆,街上一到晚上就空无一人。
冬天的夜晚是安静的,蒙悦沉沉地睡了过去。黑暗中,门轻轻地开了。一个黑影进来了,锋利的刀尖几次抵在蒙悦的喉咙上,最后他收回刀,看着那张带着稚气的可爱的脸,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醒来,枫木难得地回来了。她依旧昏昏沉沉地趴在餐桌上,枫木将早餐端了过来。
“哥,你昨晚回来了么?”
“怎么了?”枫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没什么!”她强打起精神,“这些天,你怎么都不回来?”今天早上醒来,她发现家里三重门都开着,自己竟然毫发无损。想想心里有些后怕。
“一个朋友出车祸住院,这些天都在照顾他。”
“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操劳。”蒙悦不敢将家里的怪事告诉枫木,怕他担心,“哥,你年纪大了,要成家了。”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吃饱了,去咖啡屋了!”
大厅里的门关上了,蒙悦放下勺子,静静地坐着,缓缓起身向后院走去。阳光不错,只是内心的恐惧与孤独躲在阴暗里蓊郁,像梦魇般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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