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在整理书桌的时候发现一篇旧稿,便拿来读,上面是关于悟哥和妹妹的一段故事。
悟哥是一个十分爱哭的男孩子,父母双亡且无兄弟姐妹,在他眼里,妹妹就像是春天里温馨的风,能吹散人间的愁怨。但偏偏这个妹妹,还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每天只望着天,只望着他,默默含笑,却不解自己的愁滋味似的。但她应该懂的呀,因为悟哥眼中,这个妹妹可是人间第一聪明的,别的小孩子对于大人的伤心未必有什么经验,但她那对双眼,明晰得如同天上的星星,是能够照澈悟哥的心的。悟哥一个人深陷在那种爱与期待中,妹妹却一贯只憨憨的笑,或者还偶尔作弄一下这个伤感多愁的哥哥。
世界上只有女人爱哭,悟哥其实比女人更爱哭呢。
一年后,悟哥要离家了。“妹妹,我们从此不能再在一处玩了!”此时这位妹妹才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见悟哥的眼中含泪,她也受不住,冲到卧室去,把头藏在被窝里,呜呜咽咽哭了许久。但不过是一个孩子,十分钟左右,也就睡着了。但自己也是顶伤心的了,只是悟哥已经无从看见。
而后悟哥来信,说,“爱笑的妹妹……但是我想起我总喜欢拿悲哀的事告诉你,把你天真活泼的心芽或者要挫折了。这一点我实在罪过,可是我自己又制不住自己。妹妹啊,你原谅我吗?我自从离开了你,我更觉得没有生趣了,我只求上帝不绝人,使你永久是含露的仙葩,永久植在冷漠的花池里,使它略有生气。”
“悟哥!我现在不大爱笑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的!我想起来。我从你走后,我只大笑过两回,一回是娟姊从床上掉下来——因为和弟弟抢苹果吃,一回是弟弟写字,画了一脸的胡子,除这两回以外我真的再不曾大笑了。”
那失去了方懂,似有若无的情愫,开始悄悄的蔓生在那少女的心中。
但过了两年,悟哥不再来信,听自己的哥哥说,悟哥一年前娶了悟嫂,现在也不爱哭了。
“可是我的笑再也不能恢复了。”
又是一个“当你爱着的时候/我只如一个孩子似的欢笑/而当我明白我的失落的时候/你已如星星一样在遥远的天际坠落”这样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是永恒的演绎在人间啊!爱不在同一时间,爱不在同一空间,便要生出多少的酸楚与烦恼啊!仔细品来,是十分的让人荡气回肠。
但庐隐却写得十分精巧、隐秘,一个爱笑,一个爱愁,爱愁的人不说,爱笑的人不懂,眼睁睁的彼此错过。等错过的时候,才发现,一生的欢笑都被带走。
“哦,这只是一束旧稿,无意味的收藏着,何苦呵?”梅生自言自语着,把旧稿搓成飞絮般,片片飘舞,但她还嫌着迹,点著一把火,把这旧稿化为灰尘了。
但旧稿容易化去,旧人是难免永生的留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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