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坏事不认账,
大限将至多彷徨。
天下多少冤枉事,
多年之后才伸张。
“竹鼠啊竹鼠!”
倔强病痛的时候总是这样呻吟,这让村民们有的假笑,有的唉声叹气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难受的是倔强的哥哥,倔仁。
倔仁今年三十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倔仁六年前和弟弟分家,他养母,倔强养父。田地财产分得也很公平,没有分毫偏差。由此兄弟两特别和睦,是屯中唯一不多的难兄难弟。五年前的一次纠纷有了隔阂,至今兄弟两还念念不忘。倔仁没恨过倔强,倔强也没恨过倔仁。倔强恨的是胡赖,倔仁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五年前做一件不明智的事。
五年前,倔强和胡赖闹矛盾,倔仁以换位的方式解决了问题,没想到矛盾现在又升级。矛盾升级对于倔仁来说是个天大的事,不解决是于心不忍的。现在弟弟在病痛中用喊竹鼠来替代沉吟,他已经不能再用自己的做人准侧打压弟弟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去找胡赖。
胡赖是个八十岁的老头,是屯里面年纪最大,阅历最多的人。他一大把年纪了,眼还没花,耳还没聋,头脑也很清醒,腰杆还能挺直,现在还没持拐杖,可见他活着还十分的健康。人虽没什么威望,但能倚老卖老,很多人都怕他。他耍起赖来无人能敌,连陈理也退让三分。
陈理,七十岁。他五十岁开始驼背,现在差不多躬成直角了。他耳朵有点背,跟他说话,你必须大点声,这让人们跟陈理说话时都觉得很尴尬。一方低声细语,一方大声喊叫,不明内因的人都以为大声喊叫的人是个粗人。这还不止,如果两人在屋里说话,外面的人以为你自言自语。过后会问你,刚才你在屋里自言自语做什么,你会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跟陈爷爷说话”。
四十岁以下的人都称陈理为爷爷,其他的人不称他为叔就称他为哥。可见陈理身体不好,人是挺好的。他总是满脸带笑,能说会道,说话句句在理,屯里的大小矛盾经他一说就解决了。唯独胡赖和倔强的事他没插上嘴,至今觉得还有点遗憾。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五年了,今早一听到倔强喊着竹鼠又触动他的神经。他两手绑到后背,一步一步地往倔强家赶去。
倔强家在村东头,陈理家在村西头,相距一百米左右。不想而知,倔强的呻吟声有多大了。
象胡赖这样的老人,倔强怎么呻吟自然听得比陈理更清楚。
于是,村北那端传来了比倔强呻吟更大的声音。
“造孽啊造孽!造孽啊造孽!雷打啊!雷劈啊!”
……
胡赖喊了很长时间,直到声音嘶哑时才肯停下来。全屯人都听到了,也都认出是谁的声音。换是新事,村民们会走出屋外,聚集到一起议论谁是谁非。而今村民们也听到了倔强的呻吟声,知道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不值出来一谈。
倔强的呻吟和胡赖的谩骂声混合在一起时,陈理听不清楚,习惯地两手压着两膝盖停下脚步,抬抬头看周围有没有人。他渴望现在有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他们比我还耳背?陈理心里有这个疑问。之后,他叹了口气,两手绑到后背,又向倔强家慢慢走去。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倔仁。
倔仁正往屯南赶去,眼见就要消失在那墙角,陈理连忙大叫:“倔仁!倔仁!”
陈理连叫两声,终于叫住倔仁。
倔仁转过身来见到了陈理。这时,两人还相距二三十米。
倔仁向陈理走去,近前了才问道:“陈爷爷。您叫我有事吗?”
“有事,有事。到你家谈谈去。”
倔仁本想去屯南看胡赖的那片竹林,看有没有被竹鼠新咬的迹象,以还倔强一个清白。而现在碰陈理,倔仁只好先折回家去,去屯南的事只能先放一放。
倔仁的房子和倔强的房子平排着一起向东,倔仁居左,倔强居右。同样的面积,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泥瓦房,同样的布局。布局为三大间,两边做房间,中间做厅堂。三大间皆分为二。四个房间的面积相同,厅堂的面积较大,若有二十平米。厅堂后面有一小间若十平米,放一个米仓。米仓里储存玉米,是农家必备的一个小仓库。正房后面还有一小排房子,间距若三米,形成一个小独院。进入独院就到厨房。柴房居左,猪房居右。猪房里养两头猪,还兼做厕所,鸡鸭房。鸡鸭白天放出户外,晚间才进屋过夜。
倔仁的媳妇喂猪刚完,来到厅堂正好碰上倔仁和陈理进门,礼貌地招呼陈理坐下,然后忙活去了。她是个好媳妇,不但勤快还通情达理,也不计小失小得。倔仁用自己的土地去换倔强的土地,看得见吃亏她都没意见,这不得不说倔仁娶了一个好媳妇。
倔仁的媳妇叫白凤,二十六岁。十八岁嫁给倔仁,已育有子女各一,大的七岁,小的五岁。婆婆也有六十五岁了,已经不能下地干活,但却可以帮着照看孩子。
倔仁的地不多,只有两亩五地,没有田。全家靠着吃玉米粥过日子,生活已经十分拮据,没料倔强和胡赖闹纠纷,倔仁把土地作了调换,收入就有所变少。倔强耕作倔仁的土地,倔仁耕作倔强的土地。倔强有一块五分地和胡赖的竹林临近。这片竹林面积大约有五亩。竹子的根细长,伸到东面的那块地里去吸收养分水分,长得棵大节长,叶子绿油油。
竹子长得很好,然而那块地遭殃了。
那块地常年种玉米。玉米的产量极低,不及人家的三分之一。一亩地算下来,一年产量不到一百斤。
一百斤玉米对于现在来说微不足道,而那时则是天大的一个数字了,可以解决三个人一个月的口粮。那年刚刚分田到户,好多人的温饱还没解决,缺粮是很多农户面临的问题。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缺粮的农户东挪西借才能勉强过日子。吃的都是稀的,一碗粥能照出脸面孔来,简直是以水充饥。所以,家家户户都把种玉米看的很重。猛施肥,勤除草,管护得非常周到。几乎全屯每块地都获得玉米大丰收,唯独这块产量低下,不尽如意。为此倔强的媳妇有过抱怨,抱怨胡赖的竹子影响了玉米地。没想到这一抱怨带来了矛盾。胡赖的竹子一天一天变少,引起了胡赖生疑。生疑归生疑,胡赖却找不到证据,只好到处放言。
“倔强砍竹子的手段特别高明,看不出是人砍的。如果他不收手我也不客气了,砍他的玉米来对抗。”
倔强没砍胡赖的竹子又怎么收手呢?又拿不出证据,只好干瞪眼看着胡赖胡作非为。
胡赖的竹子每减少一根,胡赖就砍倔强三十蔸玉米。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块玉米全被砍掉了,竹子也就不减少了。为此,胡赖得意地说:“如果我不砍倔强的玉米看来他是不罢休的。”
看来真的没天理了,倔强几次拿刀子想把胡赖捅掉,最后被倔仁都拦了下来。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倔仁以“人以和为贵”的道理和倔强讲了无数次,最后倔强接受的建议不再闹了,并同意调换了土地。
倔仁以为这样做可以一劳永逸,没想到这事又爆发起来了。偏偏又在倔强患上肝癌的时期,倔仁不忍心再说倔强。唯一办法是找到证据,完成倔强的心愿。倔强的心愿是不带着寃屈离开人间,否则他是死不瞑目的。
“陈爷爷。您看倔强和胡赖的事怎么办?”
在倔仁的厨房里,倔仁正和陈理交谈。这地方离倔强的房间较远,交谈内容不至于让倔强听到。为了不影响倔强的情绪,倔仁选择这里是不错的。
陈理说:“非法捕猎野生动物的人很多,竹鼠现在几乎灭迹。现在去找证据是件非常难的事,我们不如先安抚倔强的情绪。疼痛了他可以呻吟,但不要喊竹鼠了,这对我们后事工作有影响。倔强不是想让胡赖承认错误前来道歉吗?万一我们找到证据了,胡赖不前来道歉,那事情会变得更糟。倔强的情绪将更糟,他更不能安心地离开人间了。”
“陈爷爷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补充一点。我们去跟胡赖交谈,让他也别喊什么罪孽雷劈的了。倔强是忍受不住的,只有双方安定下来才安静,不然我们所做的努力才不会白费。”
“倔仁。我赞同你的说法。现在我们先去看倔强,然后再找胡赖谈谈,我想一定成功的。”
陈理说完起身,驼着背走出厨房,倔仁跟在陈理后面,看着陈理走路艰难的样子心里倒腾着很多滋味。敬佩,感激,于心不忍全都搅合到了一起。
“陈爷爷。谢谢您对倔强的关心。”
“倔仁。别客气。大家同一个屯,互相帮助已经成为传统,那家有难你没去关心呢?我关心倔强的事只是说说而已,出力已经不可能了。我觉得有点愧对于他,如果我的身体好我还可以帮他找证据,现在只能光说不能做了。”
陈理的话,倔仁听着很感激。象陈理这样的老人,行动很不便,还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精神可嘉。
“陈爷爷。您和胡赖相比起来已经难能可贵了,我打心里佩服您。”
“佩服什么呢?我只是学王正风爷爷一点皮毛而已。”
王正风对倔仁来说是个传说人物,虽然无缘谋面但却听说过他的故事。他身材高大,头大阔面,地角方圆。说话嗡声嗡气,振人心魄。威风加道理,没人不敢听他的话。那一代屯里也有个无赖,名乔恒,在屯里骄横无度,后被王正风整治的口服心服。
“陈爷爷比不了王爷爷,而我谁也比不了您。”
倔仁自知能力有限,说话特别的谦虚。他也不想做什么说理人,自己能安分守己过日子就好。
“代代出无赖,以后你们这一代就靠你了。”
陈理想倔仁宅心仁厚,稍加指导他可能成为新一代屯里正义的主持者。陈理是王正风调教出来的,陈理不想后继无人。
说着说着,倔仁和陈理来到倔强的房里,见倔强闭目入睡也就不再作声。只见倔强的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坐在床前默不作声,眼睛里倒腾着泪水,心情特别的不好。一个年轻的母亲就要失去丈夫,那是何等的痛苦。
这时,倔强的房间里鸦雀无声,人人都耸拉着脸,显现出特别悲哀的表情。
过了很久,倔强还没醒来。可见他刚才被那剧痛折腾得已经很累,一睡就很深。
“倔仁。我们先去找胡赖。”
陈理悄悄跟倔仁说话,生怕惊醒倔强。
倔仁点点头,两人便悄悄走出倔强的房间。
胡赖家在屯北,距这里还有六七十米。一个左拐,一个右弯就到达了。胡赖坐在凳子上满脸的怒气,见陈理和倔仁到来不但不让坐,还火冒三丈。不过,他声音嘶哑,没有多大的劲力。
“你们来干什么?难道想打架不成?”
倔仁和陈理只有微笑没有愤怒,各自找凳子靠着墙脚坐下。
“胡老哥。我们不是来闹架,是来请您多多包涵。倔强年纪轻轻不太懂事,您就多多原谅他,不要喊什么作孽雷劈的话了。这话听着大家都不舒服,更何况倔强已经病入膏肓,同情心永远在倔强那边。您就忍忍吧。我们也做倔强的思想工作,让他别喊竹鼠了。这对双方都有利,对整个屯都有利。和谐村屯嘛,大家和谐地过日子,谁也不伤害谁那才是最好的。”
胡赖是个明白人,听出陈理的话意。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声音已经嘶哑了,还能大喊吗?等我的声音恢复了再说吧。我看你们今天是枉驾了。”
看来是谈不下去了,倔仁想,只能顺水推舟。
“胡爷爷。我看这样行不行,我去买一瓶润喉片给您。希望您嘶哑的声音快点恢复,我们才可以尽快地解决问题。”
“你有本事就去买润喉片。倔强不喊竹鼠,我就不喊罪孽雷劈。”
得到胡赖一个表态,陈理和倔仁向胡赖作别。路上,陈理问倔仁:“你怎么想到这样解决问题?”
倔仁苦笑了一下,说道:“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这样。”
“那你真的去帮他买润喉片?”
“那是肯定的。我看他无赖到哪去?”
回到家,倔仁推出自行车出去买药,陈理则到倔强家去等倔仁回来。
诊所离家有三公里,经过一片松林,看见一个水塘。诊所就在水塘边,是个千金难买的向南屋。冬暖夏凉,风景也很不错。屋后有棵榕树,门前有棵龙眼树。可谓是风景独美,风水独特。十年前有位风水先生曾夸此宅为:拢住龙眼,高瞻瞩远。住有洪托,钱财满院,如今这真的应验了。周围百里都是泥瓦房,唯独这诊所三层高楼,鹤立鸡群。
诊所医生姓龙名摞,医术不算高明,但很会笼络人心。说笑,讲故事,逗得患者个个开心,回头客达到了百分之百。他不但服务于医学上的问题,还能帮别人出主意解决人际纠纷家庭矛盾一些个案。当然,磨嘴皮子的事他是不收费的,只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倔仁的两个孩子发烧感冒经常到龙摞的诊所治疗,自然也相互有所了解。
“医生。给我一瓶润喉片。”
“等一等。”
患者满堂,医生很忙,怪不得人家钱财满院了。
倔仁等了一个半小时,龙摞拿着手电筒来到倔仁的面前。
“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不是我的喉咙有问题,而是胡赖的。”倔仁连忙解释。
“我没听错吧?”龙摞来个狐疑。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倔强和胡赖闹矛盾。而倔仁又是倔强的哥哥,帮胡赖取药是不可能的事,莫非是另有隐情。
“你没听错。我和胡赖达成了协议,让他不在胡喊乱叫了,免得影响我弟的情绪。”
“你太仁慈了。”龙摞说。
“有什么办法,我又拿不出证据证明他的竹子是竹鼠咬的,只能出此下策。”
倔仁的情绪不无悲观,这几日闹腾得他束手无策,有时候真的想把胡赖打个跪地求饶。可是,倔仁不敢那么做。胡赖毕竟是屯里最老的人,不值得尊重也不能打,这是最起码的做人低线。
“你这下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创造证据,还原事实真象,他就无话可说了。”
龙摞出这个主意,倔仁觉得挺不错,真的不枉来此取药。
“谢谢医生帮我出这个主意。”
倔仁和龙摞交流完后,拿着润喉片匆匆离开。他没有食言,向胡赖的家奔去。
胡赖由于今早大喊太用力,声音嘶哑越来越严重。喉咙灼热难忍,正亟待润喉片的到来。他一见倔仁到来,马上迎上前去,急不可待地接过润喉片。
“倔仁。谢谢你!”
“不用谢。”
倔仁微微一笑,和胡赖道了别,急匆匆赶回去。他要回去看倔强,不知倔强现在状况如何。
来到倔强家里,倔强已经睡醒。陈理也还没回去,母亲父亲都在场,还有好多乡亲来探望。大家都问都倔强痛在哪里,有没有缓解一些。
倔强说:“痛在肝部,现在已经痛到心窝了。象刀绞一样,真的无法忍受了。”
趁倔强病痛还没发作,倔仁说:“倔强。以后呻吟别喊竹鼠了,我已经和胡赖达成了协议,我一旦找到证据他就来向你道歉。”
“哥。我答应你。你得尽快找到证据,我可撑不了多久。”
倔强说罢流下两滴泪水,感觉特别难过。他平生从没在众人面前流过泪,今天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病情已经无法挽回,最大愿望能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不让自己灵魂带上一点污点。
“倔强。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你一定要撑下去,给我十天时间。仅仅十天。”
倔仁握着倔强的手说话,给他勇气和希望。
倔强点点头,他相信倔仁。
“倔强。这几天我不在家照顾你,我要出一趟远门,回来后你的冤情就可以还原。你要多多宽心,别胡思乱想。”
“哥。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和倔强告别,倔仁推出自行车,他要到干兰镇去。龙摞说,在甘蓝镇附近有一个屯叫伏龙屯,屯里有个竹鼠专业养殖户,养殖很多竹鼠。买出的竹鼠也不算贵,一只三十五元。倔仁想买一百只竹鼠放到胡赖竹林的旁边去,以便还原当年竹子被竹鼠咬的真相。对于这个做法倔仁有点不愿,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这样做了。
甘蓝镇离家有五十公里远,骑自行车要用十个钟头,加上其他曲曲折折可能要用十二个钟头才能找到竹鼠养殖场。
而倔仁中午才出门,半路必定留宿人家,不是情非得已倔仁不会在这时侯出门的。他努力地蹬踏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向甘蓝镇奔去,到了半路天便黑了下来。为了多赶些路,倔仁放弃了第一个留宿的村庄,继续前行。再走一段路时,天黑的已经不能再骑自行车,倔仁只能推着自行车走。
现在正值秋末冬初,天气渐凉,倔仁感到有点凉意。他正想投宿时,竟前不见灯,后不见火。正当他悔不当初时,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灯光在闪动。
“喂!朋友,你家在附近吗?我想借宿一晚。”
喊声刚过,山坡上的灯光便闪将过来,照到倔仁的身上。
“是远道的朋友吗?我家就在这山坡的后面。”
“是的。”
“你且等着,我过去接你。”
倔仁在路边等着,只见那人提着手电筒左拐右弯几次才来到公路上。来人中等身材,面圆目秀,三十五岁上下。
“请问贤弟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来人一脸笑容,说话和气,看出是好客善交之人。
“我叫倔仁,从一宝乡吉田屯而来,想到甘蓝乡伏龙屯去。”
倔仁和来人握握手,作了自我介绍。遇到这样的热心人心里特别感激。
“我叫赵科,凌度乡巴吞屯人。”
赵科说完,领着倔仁走过一条田间小道,来到山坡上。山坡上松树林立,杂草丛生。倔仁觉得奇怪,赵科刚才在山坡上干什么。正想询问时,赵科却说道:“现在野生动物真难找。”
原来赵科是找野生动物的,怪不得大黑天在山坡上来回走动。
“赵兄对野生动物应该很了解?”
一谈到野生动物,倔仁来了劲,希望能跟竹鼠有关。
“我找过竹鼠,现在找鹌鹑。”
“竹鼠好找吗?”
倔仁只关心竹鼠,什么鹌鹑他不感兴趣。
“怎么说呢。”赵科叹了口气,“现在野生的竹鼠基本没了,谈这个话题似乎没意思了。”
“哦。”
倔仁礼节性地应一声,不再询问下去。他觉得话问多了赵科可能失去兴趣,等适当时机出现再问也不迟。
大约走了半个钟头,赵科的家已经到了。赵科轻轻地推开门,让倔仁进入。赵科家人早已睡觉,屋里静静悄悄的。倔仁不敢大声说话,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赵兄。今晚真的麻烦你了。”
“别客气。人漂泊在外,谁不遇上这样的麻烦事。”
赵科边拿出酒菜边说,对待倔仁象对待老朋友一样,关怀备至。
“赵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你。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回报。”
“你别这样说,我会感到惭愧的。我受过别人帮助,如果都要回报,我到下辈子都回报不来。”
“赵兄说笑了,怎么回报不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帮助过你的人了。”
“你说得太对了,我是这么想的。想想七年前我在你们屯附近找竹鼠,那天天气特热,我中暑晕倒,一个年轻人用木板车把我拉诊所去救治。他不留名,也不留下联系地址。后来我跟那个叫龙摞的医生打听才知道恩人的下落。我多次登门重谢,他拒不受礼,说道,不用谢我,以后多多帮助别人算是对他的回报。我珍得此教,便以助人为乐。哎!他比我年轻,竟比我做得更地道。”
赵科的话,倔仁听着也很感动。这个人是谁,倔仁很想知道。
“赵兄。你的恩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他叫倔强。”
“倔强?”
倔仁不敢相信倔强帮助过赵科,他没听到倔强提到过此事。
“什么?你不相信?”
赵科看到倔仁吃惊的样子,连来了两个问号。
“他是我弟,我怎么不相信呢。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这件事。”
倔仁说完,叹着口气,露出一脸的忧伤。
“倔仁。你怎么一脸的忧伤,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明显,赵科看出了倔仁的脸色,关心地问起来。
“我弟患了肝癌,现在已经进入晚期。看来命已不长,他却有件事未了。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我要到甘蓝乡伏龙屯去买些竹鼠来还原五年前的真相,让他安详地走完最后的时光。”
“五年前什么真相,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赵科显得有些着急,毕竟,倔强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年没有倔强,赵科也许还不能活到现在。
“好吧。我详细告诉你。”
赵科听完的述说后,说道:“竹鼠养殖场的老板是我表哥,权当我去借他一百只竹鼠,钱你就不用付了。”
“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你别怀疑我的技术,放出去的竹鼠我会一个不留地找回来。”
“这……”
“别说了,去睡吧。明天早起,别耽误明天的行程。”
第二天,赵科陪着倔仁一起去借竹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他们先偷偷地把竹鼠放进胡赖的竹林里,然后才回去看倔强。
倔强躺在床上,显得特别的虚弱,骨瘦如柴,面目消瘦,赵科差点没认出来。
“倔强。你还记得我吗?”
赵科握着倔强的手,感到特别的惋惜。五年前的壮汉,今天瘦骨嶙嶙。以前一百五十斤的体重现在不到七十斤,真的难以想象癌症何等的折磨人。
“赵兄。我还记得你。现在还找竹鼠吗?”
倔强病成这样,满脑子都想着竹鼠。他最在乎竹鼠了。
赵科点点头。他从没撒过谎,今天是第一次。他和倔仁说好了,那些竹鼠是找来的,不是买的。
“倔强,好好养病。我找来了一百只竹鼠放进了胡赖竹林里去了,过几天就能证明那些竹子不是你砍的。”
“谢谢!谢谢赵兄。这辈子我无法报答你了。”
说罢,倔强流下了两滴泪水。这时候,他是最感动的。他没曾想到赵科会出现,相距那么远,会不会是上天安排的。如果真是如此,他的心就宽慰了。但愿有上帝,但愿有天神能来相助。
“倔强。我还没报答你呢。你怎么这样说呢?”
在赵科的眼里,倔强永远是他的恩人。他是来报恩的,不值得倔强报答。
“那是陈年的芝麻事,别提了。”
倔强疲倦地闭上眼睛,本想多说几句话,体力却支撑不了。
赵科也很知趣,默默地握着倔强的手,等他睡着了才慢慢放开。
“赵兄。该休息了。”
赵科和倔强谈话之时,倔仁去部署了一个房间。次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能睡上一会儿也不错。
赵科决定留下来,真相不出不回家。此后第五天,村北那边传来了大骂声,既让人振奋又让人嗤之以鼻。
“天打啊!雷劈啊!谁昨晚砍我的竹子?!”
……
无数声过后,赵科和倔仁出去看一下,只见胡赖从屯北赶过来,边走边喊。等胡赖走近时,倔仁说:“胡爷爷。您别喊了。今晚我们蹲夜去,看看谁这么无法无天?”
听倔仁这么一说,胡赖说道:“我也弄不明白谁在你我之间挑拨离间。”
傍晚,倔仁,赵科,陈理,还有胡赖都带上手电筒,提前到胡赖的竹林边设伏,他们要等待真正的作恶者出现。
天黑了,四人闭声静听,无不提神醒目。此时,听不到人的脚步声,也听不到砍竹的刀声,却听到竹子落地的声音。四人齐刷刷地打开手电筒,大家都看到了从竹子上向下滑落灰蒙蒙的东西。
胡赖儍眼了,“哪是什么东西?”胡赖问。
“是竹鼠。”赵科说。
“胡哥。现在您该给倔强道歉了。别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间。”
陈理很关心倔强,觉得这事已经不能再等了。
“回去吧。”胡赖说。在三个人面前他不敢抵赖,乖乖地来到倔强的房间里。
“倔强。我胡赖对不起你,错怪了你,请你原谅我。”
胡赖握着倔强的手,希望他能给个明确的答复。而倔强已经说话不出口,只有微微的一笑。笑过之后他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此时,胡赖最恨的是竹鼠。如果没有竹鼠,他就不会如此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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