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格的病逐渐好转,看靖荷的眼神变得柔和,只是在她面前变得唯唯诺诺。时间能够消靡仇恨,亦能抚平内心的伤痕,只是疤痕犹在。在漫长的遗忘过程中,它时刻在提醒你铭记,以至于你看着它便隐隐作痛。
那个秋日的午后,后院的桂花树开满金黄色的桂花,秋风过,带来扑鼻的清香。门突然开了,枫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檬悦。
檬悦是枫木的妹妹,她怯生生地看着暮格,两只手揪着裙带,低下头盯着那双白色布鞋。
那一年暮格十五岁,檬悦十三岁。
檬悦是个安静的女孩,她时常静静地坐在书桌边画画,画涂鸦,画漫画,画素描风景。她喜欢听音乐,听民乐,安静一整个下午。
暮格时常站在窗口,默默地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看她头发蜷曲,用一根淡蓝色的发带绑着。
暮秋时,枫木带他们俩去大山里露营。迷路的时候,枫木拿起锋利的柴刀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走出来。夜晚,在山顶燃起篝火,往火里扔几颗红薯,当火苗熄灭的时候,红薯便熟了。
枫木弹吉他,檬悦拉手风琴,火苗“噼里啪啦”跳跃着,映红了暮格的脸。他静静地听他们兄妹俩弹琴唱歌,天空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上的星星。
枫木说:“暮格,你愿不愿意学拉手风琴?我教你。”
暮格摇了摇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他看了看檬悦,四目相对,暮格飞快地挪开视线,低头低声说,“知音难觅,多孤单。”
檬悦放下手风琴,望着枫木不说话,拿起一颗红薯,剥掉皮放在暮格手中。接着剥第二颗,递给了枫木。
夜色是多么美丽,风吹过山峰,落木潇潇。齐人高的长草在风中翻腾,雄壮如歌。暮格全神贯注地倾听大自然,在这大山里,没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闹市,静静地坐着,仿佛能听到山鸟的鸣叫声。
檬悦渐渐困了,靠着暮格的肩膀睡了过去。暮格静静地坐着,借着火光看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隔得那么近,仿佛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像薄荷又像新鲜的芦荟。他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
天亮时的第一声鸟鸣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大山,树叶在风中飘散,秋风带来野菊花的香味,馥郁芬芳。暮格睁开眼睛,山鸟在空中展翅。
檬悦也醒来了,枫木并不在火堆边。暮格牵着檬悦的手走下陡峭的山路,远远地看到了枫木。他正在水边清洗毛茸茸的野山梨,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暮格。
“前面有野山梨藤,结满了果子,我挑了几个成熟的采摘。”说完撕掉皮咬了一口:“好甜啊!你们也来吃一个,试试,很甜的。”
他们俩不为所动,枫木将未下水的野山梨装进了一个布袋子里:“我去打只野鸡过来,暮格要不要一起?檬悦去找些干柴生火。”
暮格摇了摇头,拉着檬悦的手一起去山林里捡干柴火。在草丛里有野兔跳跃,檬悦追着兔子快速奔跑,身子轻盈得像一头羚羊,暮格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跑着跑着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身后的路淹没在青草间。两个人迷路了,暮格站在檬悦身后,所有的工具都留在了篝火旁。暮格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紧檬悦的手不让她走丢,太阳透过茂密的森林站在湿漉漉的沼泽地上。
暮格沿着湿地走,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干渴的他站在水里,用手掬起一把水喝了一口。檬悦也卷起裤腿站在河里喝水,河水清澈,带着一丝甘甜。
暮格脱掉衣裤,穿着背心和短裤,背着檬悦沿着河流一直往下趟。河流一直沿着山谷往山脚下流,走着走着,岸边出现了小路。两个人爬上了岸,沿着河边小路往山下走。路两旁长满了瘦竹,路上长满野花野草,人迹罕至。
饥肠辘辘的时候,檬悦去林间找野果。她时常跟着枫木进山写生,迷路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很镇定。
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走出了大山。夕阳照在湖边的青石上,水波微微漾动,冲刷着沙滩。
湖边有一间石头堆砌的矮屋子,暮格用石头砸开了那把生了绣的锁。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墙上挂了一个帆布袋子,布满了灰尘。暮格拿下那个袋子,欣喜地发现是副钓具。
趁着天未黑,暮格去找了几条蚯蚓,坐在青石上钓鱼。檬悦坐在她身边,脱掉鞋袜,将脚伸进微凉的湖水中。
夕阳渐渐失去了温度,夜风带着凉意迎面吹来。暮格收好钓具,将钓到的鱼宰杀,洗干净。在屋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大袋子的火柴和蜡烛,燃起篝火,将竹子劈开夹着鱼,放在火上烤。
檬悦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怕黑。她带着一丝惊恐地看着暮格,暮格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将肩膀让她靠。
“檬悦,没事的,有我在。你先吃鱼,烤完鱼我们进屋,里面有蜡烛。”暮格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每句话都带着淡淡的温度。那是他第一次学会安慰人,第一次明白原来照顾身边人,内心会有一丝温暖。
屋内的烛光昏暗,檬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暮格,不敢入睡。
暮格静静地坐着,屋外的山风呼啸,远处有猫头鹰在叫,像幽灵一般在大山中回荡。风从镂空的窗口灌了进来,吹灭了蜡烛。
暮格抱住了檬悦,直到她睡着,替她盖好薄毯。他脱下衣服,将窗口堵住。静静地坐在写字台边,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当晨光洒满窗棂的时候,几乎是一夜未眠,暮格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早晨的浓雾笼罩着这片森林,东边的天空泛着柔和的光芒,像烛光。他静静地坐在湖边,看晨雾如牛毛般不停地落在湖面上,落在树叶间。
隐约中听到檬悦呼喊自己的声音,回过头,隔着稀薄的雾看着那个站在小屋前的女孩,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突然间,他变得很快乐。也许,这就是情窦初开的感觉吧!有点害怕,有点忐忑,却满身心的欢喜。
当太阳冲破浓雾的时候,他们找到了路。穿过森林,来到一条水泥路上。站在路边等车,身无分文,只好等顺风车。快中午的时候,浓雾消失殆尽,等到了一辆拖拉机。路上车很多,只有那辆蓝色的拖拉机停了下来。他们坐了一段路程,在岔路口下了车,继续走。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乱成一团。推开门,他看到了靖荷,一脸的焦急。还有枫木,他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却又苦于失踪人口未超过24个小时不予立案。
看着气定神闲的暮格和一脸惊慌的檬悦,靖荷惊喜地抱住了暮格:“暮格,吓死妈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暮格身子一颤,面无表情地推开靖荷,拉着檬悦冷冷地说:“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檬悦,去洗个澡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说完拉着檬悦上二楼洗澡去了。
靖荷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菜,枫木坐在沙发里疲倦地睡了过去。暮格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柔光闪现。出意外有人担心,多么幸福。他抬头看着正在忙前忙后的靖荷,她应该是急坏了吧!
他起身,帮母亲摆放碗筷。檬悦也下楼了,她叫醒了枫木。
一桌人安安静静地吃饭,暮格第一次感觉到温暖,一种来自家庭的温暖。暮格看着靖荷,他反复地想,也许,父亲的死真的跟母亲没有关系,只是意外。
午后的阳光照在暮格的脸上,靖荷坐在他身边,一脸柔和。檬悦站在枫木身边,看着熟睡的暮格,两个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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