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悲伤的故事

　　一个人站在天桥上，思绪回到初到阑冈那一年，信纸被撕裂，暮格转身出去了。

　　我蹲下来一边流眼泪一边将信纸的碎片捡了起来，进卫生间，将碎片燃为灰烬。

　　不久，暮格回来了。他抱着一本精美的空白信纸进来了，轻轻地拍着我的头说：“别哭了！赔你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任意写，放肆写！”

　　我接过信纸，很好闻，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抬头定定地盯着暮格，破涕为笑。

　　“跑了几条街，在学校附近的精品店里买的。腰酸胳膊疼，你给捶捶！”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耍赖。

　　“想得美！”我放下信纸，气鼓鼓地说，“有没有早餐？饿坏了！”

　　“这么早？！我们家平时都是八点起，现在才六点。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外边吃。走吧！”他微笑着转身下楼，我跟了上去。他骑了一辆自行车，我坐在后座，按着铃声去早餐铺。

　　小镇上的早餐很有特色，有甜糯的桂花糕，醉人的桂花酿，鲜香的鱼肉粥，甜甜圈，香甜的油条和豆浆。我们在二楼临街的窗口坐下，他琳琅满目地点了一大桌。我捏着油条敞开肚皮吃，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吃饭要细嚼慢咽！”悠悠地喝着桂花酿，最后忍无可忍地皱着眉头看着满嘴油条的我，摇了摇头。

　　“你在喝什么，优哉游哉的？”我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白瓷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味道不错，还是甜的。”

　　“你少喝点，小心醉。”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微微笑着。

　　走出早餐铺的时候，感觉是在踩棉花，满口胡言乱语。

　　暮格皱了皱眉：“酒品还真是差！说了不能多喝，还喝！一身的酒气，真想把你丢在大街上！”

　　结果，他真的把我扔在街边，自己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我醉醺醺地坐在街边的台阶上，阳光照在脸上很刺眼，干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脑袋突然变得很清醒。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看着空旷的大街，喝断片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暮格骑着单车回来了，双脚支地停下车说：“还喝不喝？”

　　“不喝了！”我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肚子还是很饿。

　　“要不，再去喝点？当吃午餐，反正你能喝！”他变着法儿地讽刺我。

　　我搂着肚子蹲在街边，气若游丝地抬头看他：“我真的好饿！我从来都没喝过那么好喝的酒。我发誓：我昂薇，再也不贪杯了！”

　　“走吧！跟我回家，奶奶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呢！”

　　我坐上自行车，一直想着待会儿要见的可是暮格的奶奶，心里就不得劲，内心有些忐忑：“你奶奶……是个怎样的人？”

　　“别担心，她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太太，你会喜欢她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暮格的奶奶，很时尚的打扮：灰白色的头发烫成波浪卷，脸上化着淡淡的妆，浅红色的口红很是端庄，高高瘦瘦，穿着丝质长裙，8厘米高的高跟鞋。

　　她一见到我就拉着我跳伦巴，我被她转得晕头转向，头一晕，扶着墙吐。原本想留个好印象，弄巧成拙，丢人丢到太平洋。偷偷地瞄了一眼暮格：他竟然在捂着嘴偷笑！那表情：小样！还治不了你！

　　奶奶给了我一杯绿茶，我也学那斯文小样：小口小口地喝着！

　　结果奶奶又倒了一杯递过来说：“刚才那杯是给你漱口的，把这杯喝了，解酒。”于是，空着肚子又灌了一杯。

　　那表情，要多优雅有多优雅。那笑容，要多温暖有多温暖。我如沐春风地喝第三杯茶，开始吃午餐。

　　奶奶去后院喝下午茶去了，屋里只剩我和暮格。我一边吃着饭，一边拿白眼瞟他，一肚子的怒火。我在想，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冲太岁了？遇到他，干啥啥不顺，难道是命格不合？狠狠地饱餐一顿，扔下碗筷去找奶奶。暮格则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碗。

　　屋后有一棵好大的桂花树，树下有一个座椅式的秋千，旁边还有一张白色的石桌，桌子上铺了一块格子布，上面放了一个茶壶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秋千椅里看书。

　　她抬头看了看我，拿下了老花镜，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坐下后，她拿出一个干净的茶杯给我倒了杯茶。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是花茶，带着一丝山楂的酸味。

　　“你是昂薇吧！”她把书放在桌子上，晃了晃秋千，微笑着看着我。

　　“是的！奶奶！”我很乖巧地回答，放下茶杯。

　　“多喝点，没事！山楂消食。”她又倒了一杯，“饭后喝杯茶，肚子就不闹了。这个点才吃午餐，确实是饿急了。”

　　我望了望四周说：“就暮格跟您在这里住吗？多冷清！”

　　“暮格从小失去父亲，他是个孤独的孩子。你跟他做朋友，我很开心。他喜欢你，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奶奶，我觉得暮格挺好相处的。”

　　“暮格从来不交朋友，不爱说话，也从来不带朋友来这里，你是第一个。你一来，他笑容都多了。”说完她叹了一口气。

　　我愣了愣，想起在公交车站，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像一面大雾弥漫的冷水湖。

　　奶奶重新戴上老花镜开始看书：“去找暮格玩吧！我老了，好静。”

　　傍晚时分，暮格带着我去了景区。沿着石头铺就的石子小路走进古城区，古城区有条河，阳光照在河边垂柳上，仿佛一张老旧的照片。河水清澈，石拱桥下有游船经过，仿佛走进了古代画卷。

　　“其实，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一定非得坐游轮去水面上观光，不过岛中心是个有趣的地方。”

　　“你都不用工作吗？”

　　“要啊！现在休年假。”

　　走过石拱桥，再走过一条青石板小巷便来到了水库边。沿着台阶走下去，脱下鞋，光着脚丫走在冰凉的水中，别提多舒服了！

　　他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迎着斜阳：“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我都会一个人来这里看夕阳。”

　　“你有没有女朋友？”

　　“有。”

　　“你为什么不跟你女朋友一起来看夕阳？”我托着腮，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他突然睁开眼，刮了刮我的鼻子说：“你怎么这么可爱？老爱问东问西的。”

　　“那我不问了。”

　　“明天带你去坐游轮。”

　　“明天有船过去吗？”

　　“有啊！周末才会开船，平时是不开放的。”

　　岸边种植了一排木槿花，这个季节，枝头开满了白色的花朵。我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他也跟了过来。

　　他偷偷地摘了一朵别在我的头上：“这里有条街巷叫桂花巷，两旁种满了桂花树。中秋节前后会开花，十里飘香。”

　　我没有听他讲话，自顾自地看木槿花。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他有点失去耐性了。

　　“没有！”结果挨了他一顿“爆栗子”。

　　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我们才回家。

　　那天晚上，我依旧失眠。在书架上翻书看，打开一本小说，埋头看了起来。翻开第一页，夹了一张画纸。我小心翼翼地展开，是一幅很稚嫩的涂鸦：有阳光，有花草，一栋房子，屋顶有炊烟，还有一条小河。歪歪斜斜的笔法，演绎着内心的纯洁与认真。

　　突然，我的眼光落在作者上，书名下面是作者名：暮格。难道他是作家？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我一惊，书掉地上了。

　　我回过头，是奶奶。

　　她微笑着，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暮格怕你认床，我就给你冲了一杯牛奶。”

　　她捡起地上的书，打开了那张涂鸦：“这是暮格画的，上幼儿园时画的。刚六岁，只是不久后父亲就去世了。”

　　“暮格是不是作家？”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他十几岁就跟着妈妈在生意场上跌爬滚打，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休年假。这本书，很悲伤，还是别看了。”说完将书放回了书架。

　　看着我喝下牛奶，她便满意地端着杯子出去了。

　　喝完牛奶我便很快入睡了。半夜时，突然下起了雨，我披着衣服起来。打开台灯，翻开了那本书。凌晨两点，我看完了那本书，也悲催地感冒了。

　　书里面讲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女孩爱上了一个年长的男人，历经千辛万苦，分分合合，终究不能在一起。最后，两个人拥抱着从东方明珠上跳了下去。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凌晨，雨越下越大。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现在我还一直在想，为什么暮格会写那么悲伤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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