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先生在评价石秀时这样说:“梁山泊上的英雄大部分都是变态的人物,他们对女人都毫无好感,简直是恨透了,于是动不动就杀掉算数。《大闹翠屏山》中石秀之于潘巧云,似乎带有天生的厌恶,我直觉地感到并非是因为他们的道德观如何浓厚,厌弃“嫂嫂”的引诱,才杀却这不要脸的娘儿的,那简直是没有兴趣,而且是带了浓厚的反感,什么东西一沾到女人,即使他们感到非常的污秽,所以潘巧云一去拍一下石秀的肩头,他即怒目回头,将袖子向下一甩,简直是真想将传染了来的那些污秽一下甩干净。如果老实的观众,以为这是在说明男女授受不亲,那不免是太忠厚了一点了,那是在表示一种避之如毒蛇猛兽的态度。”
我觉得黄裳先生的这种评价有失偏颇,石秀并不是对潘巧云没有兴趣,甚至反感,恰恰相反,他杀潘巧云正是因为对这个嫂子有兴趣,说白了,是爱上了潘巧云。
杨雄的老婆潘巧云偷和尚,杨雄不知,潘巧云的老爹潘公不知,丫环迎儿也不知,偏石秀知。为什么他知,就因为他心中有她,放心不下,老是注意她,才对潘巧云偷汉的行为特别敏感,细致入微。请看:潘巧云将和尚裴如海请到家中,为死去的前夫做佛事,潘巧云向石秀夸奖和尚,“石秀就已瞧科一分了”。妇人递茶给和尚,那和尚连手来接茶,两只眼诞瞪瞪的只顾睃那妇人,那妇人一双眼也笑迷迷只管睃和尚,石秀又在布帘后“张见”,早瞧科二分了。妇人和和尚调情之时,石秀又揭起布帘撞出来,把和尚吓得连忙出门去了,石秀就瞧科四分了。晚上做法事,妇人和和尚处处眉来眼去,以目送情,又都被石秀瞧科了,心中足有五分不快意,只推肚疼到板壁后面假睡,却偷看和尚一边念经,一边揑那妇人的手,已有七分瞧科了。第二天,妇人又要到庙里去替她去世的娘还愿,叫石秀看家,石秀肚子里就瞧科八分了。妇人和和尚在庙里成就了好事。后约定,以后但凡杨雄夜里在牢里当值,妇人便在后门口摆上一张香桌,和尚差一个头陀来打探清楚,便来与妇人厮混。而石秀每日在肉坊里歇宿,常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却又不曾见和尚来过。每日五更睡觉,只听得头陀直来巷子里敲木鱼,高声念佛,他就感到跷蹊,跳起来到门缝里张望,见一人,戴顶头巾,和头陀一起去了。他就瞧科十分了。
那潘巧云本来是有意于他的,常对他说些风话,但他和杨雄是结拜兄弟,江湖好汉是不能做这种事的,有一段柏拉图式的纯精神上的爱情,也是一件美好的事。不料潘巧云却去偷了和尚,这一块本属于他的“肥羊肉”倒落到了“贼秃”嘴里,他能不妒恨吗。石秀便将此事告诉杨雄,又要帮杨雄去捉奸,岂料杨雄酒后失言,被妇人知道,妇人反诬石秀调戏她。杨雄又听信妇人之言,将石秀辞去。石秀羊肉未吃到反弄了一身膻,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头陀和和尚杀死在巷中,以示清白。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称同有一个情人的两人叫“同情兄”,“同情兄”和不比同学、同志,那忌妒的仇恨是天高海深的,所以石秀那杀人手段,也极为残忍:将和尚和头陀都剥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儿,却将杀人的尖刀,放在头陀身边。随后将和尚、头陀的衣裳送给杨雄看,求得杨雄的相信。
《水浒传》是将石秀当作英雄来写的,但我却十分憎恶他。武松杀女人,是为兄报仇;宋江杀女人,是被讹诈,求告不允,情急杀人;而他杀女人,而且一杀就是四条人命,却就是为了一个“吃醋”。他说是为杨雄好,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却害得杨雄家破人亡,丢了工作,成了罪犯,只得上梁山落草为寇。他杀潘巧云也同样极其凶残,杀人之前,他叫杨雄先问丫环迎儿,迎儿一五一十全招了。石秀便说:“这须不是兄弟教她这般说的。”然后杀掉迎儿,又叫妇人招供,妇人见形势不妙,叫石秀劝一劝,石秀却嘻皮笑脸道:“嫂嫂,不是我。”明明是他挑的事,不依不饶,此时又撇得干干净净。 可怜那潘巧云,被石秀将首饰、衣服都剥了,绑在树上,然后被杨雄一刀割了舌头,骂一阵,又一刀从心窝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最后大卸八块。石秀所有的只是残忍、小气、可耻,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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