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坏孩子－－这是从我呱呱坠地那天开始，就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我有着破碎的家庭。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因无法忍受贫穷，跟着一个外地人走了，从此杳无音讯。父亲为此一蹶不振，每天酗酒、在街上打人，靠叔叔的接济度日。

    开学时，峙强凌弱的卫看我很瘦小，用手用力敲我的头，我不哭不闹，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冲上去，狠狠地打他耳光，再面无表情地离开。之后老师过来，把我带到办公室：汐漓，你给我哭！我轻蔑地看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直到天完全黑透，泛出点点星光，她才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算了，你回家去吧。她自然知道不会有人来接我。我冷笑，思忖着该去哪里。没有人会关心我，看似对我疼爱有加的叔叔，也只是因为有钱走个形式而以。

    我走在街上，天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我睁不开眼睛，只能漫无目的地走。耳边不断传来咒骂声、汽车喇叭声。那一刻，我甚至想，我这样死了就好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小孩。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竟能毫发无损地绻缩在墙角。很冷。我看见我的头发上滴着浑浊的雨水。我知道，这雨水是不能洗清污秽的世界的。

    那晚醒了很多次，每次都是看着雨后灿烂的星光安然入睡。

    天色微微发亮，这个城市变得喧嚣起来。新的一天又来临了，时间不会为我稍作停留。忙碌的人们追求着，奔波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因为他们在追求的同时，又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

    我站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一阵晕。皱巴巴的牛仔裤上满是雨水。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剩下的那么漫长的人生之路，该怎样走。

    走到学校，那里还没有开门。我坐到台阶上，看着面前水洼中自己的倒影。我轻轻对她说：你好。然后放肆地笑起来。不知为何，我在这放肆的笑声中，感到了落寞。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全部惊讶于我高高在上的成绩。不明白我这样的坏孩子成绩为什么会这样好。

    我汐漓在学校绝对有名。在主席台上，我先读取得好成绩的心得，再读因为去酒吧而作的深刻的检讨。我只是喜欢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浓重的烟草味道。我抽烟、喝酒、打架，做一切坏孩子做的坏事。辛辣的香烟，忘情的红男绿女们，让我忘记：我到底是谁。我喜欢这种感觉。

    下午放学去酒吧，人很少。我走进去，吧台上坐着几个昏昏欲睡的女招待。见我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妩媚地招呼我：汐漓快坐，我去拿酒。她叫硫露。硫露转过身，拿了一瓶烈酒。

    倒酒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班主殇珊。她穿着一袭黑衣，和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正在和一个看似平庸的男子聊天。

    天快黑了，在喧嚣的音乐中，我听不见殇珊说话，但可以想想到她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个男子经常来这里，要一杯热咖啡，用来暖手。似乎在很执着地等着什么人。有人来搭讪，便巧妙的推辞过去。

    殇珊是个乖孩子，即使是成年后的她，也不会轻意来这种染缸一样的地方。

    拿了一杯酒过去，她正和那个男人聊得火热。

    殇珊背对着我，离她很近，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渫霖，我想家了。我讨厌名字里的”殇”。我身边最爱的人，都离我而去。我不相信宿命。但我知道最后的归途，我真的，注定孤独一生吗。

    渫霖伸出手，好像要为殇珊擦泪：殇珊，不要哭了。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的殇珊。记忆中的她，总是很坚强，似乎不会为认何事情流泪。

    而此时的殇珊，身体因抽泣而剧烈地颤抖。心里有些难过。我不知到，家，是什么。殇珊为什么要想念一座只能睡觉的房子。

    人越来越多，音乐越来越绝望。我坐到殇珊身后冰凉的椅子上喝酒。殇珊的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大概醉了。醉了真好，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今天破天荒地早回了家。家里没有人。把自己扔到床上。疲惫地闭上眼。我真的，从16岁开始，慢慢变老。窗外灯火斑斓闪耀，哪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明天的我，依然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坏孩子，依然会混混沌沌，消极沉沦得不知所踪。

    第二天早上醒来，阳光一如既往地明媚。

    他还在睡觉，睫毛轻轻地抖动。我一直称爸爸为”他”。我们一直形同陌路，他不会管我。他是一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仅此而以。突然很羡慕殇珊，虽然她有些不幸，但毕竟，她懂得什么是家。

    卫因开学时我打了他，总想向我挑衅。终于，他以我碰了他的衣服为由，发起了挑战书。他找来和他一起混的同学来。我一个人对他们十几个人。其实那是一群能吃不能干的草包。我自然胜了他们。卫躺在地上，用无比惊异的眼神看我。我坐

    到台阶上，安静地看他们。半晌，卫才挤出几句话，汐漓姐，小弟我们服了。我站起，拍拍身上的土。

    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小朋友把这件事告秘给教导处主任。教导处主任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我走对她视而不见，越过她走出去。任凭她在身后叫嚣。她或许没有见过我这样的重点中学的学生。

    回到那里，拿了一包盐过去。我虽然胜出，也被他们打伤了。不管怎样，那点蛮力他们还是有的。

    把盐撒在每处伤口上。那些伤口还在淌血。晶莹的盐粒被鲜红的血液覆盖，宛如天使的泪滴。身上还有其他他给留下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逐一把它们撕下，再撒上盐粒。喜欢那种疼痛的快感。我伤痕累累的丑陋躯壳，还在苟且存活于世。虽然它的灵魂已死去。

    第二天造晨，向学校走去，有些晚了。

    快步走着。

    一个女孩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会被埋没在人群中的那种。只是眼睛很大，很有神。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她也和我一样快步步走着。不时向旁边观望。

    她看见了我，俏皮地眨眨眼睛：汐漓，你看，这里风景多美啊。

    鄂然。我是不是因为，脚步的匆忙，而错过了路边的风景呢。

    突然笑了，由衷地对她说：谢谢你。

    那个女孩满脸惊讶地说：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知道，幸福的涵意。

    她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很可爱的样子：第一次看见你笑。你站在主席台上的时候，总是桀骜又迷离。我是高二六班的箐焱，交个朋有好吗。对了，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没等我回答，箐焱便尖叫一声：完了，要迟到了。

    没事的，我们欣赏风景吧。

    那怎么可以。会被老师骂死的。箐焱拉起我的手，向学校方向狂奔。我心里涌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终于，终于可以不形影单只了。

    我和箐炎就这样成为朋友，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虽然人生充满戏剧化，但因我们没有预知能力，依然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亦或是，我们身边有很多朋友，我们依然迷惘。对方只是彼此的依靠。肉体虽近，心却很远。

    那个打架事件，后来因市里来了领导而不了了之。虽然那时我手有些痒，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五六千字的深刻检讨。

    我依然会去酒吧，依然会抽烟、喝酒。带箐焱去过一次那里，她皱紧眉头。我们注定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之间沟壑很深。我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无需为对方改变什么。

    我偶尔也去箐焱家睡。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不太喜欢我。只是出于理节地笑笑。他们的箐焱家教很严，不必担心被我带坏。

    叔叔的公司最近效益不好，很少给我钱。我经常饿肚子。箐焱虽有很多零花钱，我也从没向她要过。我欠叔叔的已太多，宁可饿肚子，也不想再欠箐焱什么。我就是如此倔强的小孩。有着怪僻性格的的小孩。

    箐焱也许看出我的异常，要请我吃饭。我不肯，便拉拉扯扯到马路中央。你也许已经猜到结果。人生真的好像一部电影，有着太大的起伏。一辆汽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箐焱奔来。我推开身旁吓傻的箐焱，然后听见车轮碾过身体沉闷而又膜糊的声音。血液迸发积蓄已久的力量，奔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液的味道。那辆车早已跑地无影无踪。我不是品质高尚的人，只是不想欠箐焱太多。箐焱没有给过我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却给了我快乐，让我不寂寞。没有埋怨过上帝的不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箐焱，多么有生命活力的名字。而我，汐漓，注定如雨般颓废。

    汐漓，你要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箐焱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握紧我的手。我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我终，于可以，如此这般，永远安静地，睡，去了。我勉强挤出这句话，没有了力气。

    不可以，汐漓，不可以说傻话。这句话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我，汐漓，这个不该出生的小孩，竟在世上存活了十六年之久。

    记忆像一部旧掉的带子，在我的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放映。全部是我和箐焱在一起的情景。我唯一的朋友箐焱，单纯无辜的笑容。我最后的朋有箐焱，闪着光亮的黝黑的瞳仁。在这世上，谁是谁的救赎呢。我是个坏孩子，但谁说，坏孩子不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