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河有一个乡民被当地的强盗诬告为同案犯而关进牢房。这个乡民人很老实,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辩明自己无罪,只有托人塞钱给一位县吏,求他帮忙。这个县吏了解到,乡民之所以被诬告,是因为那个强盗调戏乡民妻子,被乡民揍了一顿。他想,这个女人一定很漂亮,于是拒绝了对方的钱,却暗示说:这个事情必须秘密进行,得让乡民妻子偷偷来他家里,才可以说清楚应该怎么办。中间人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乡民,乡民怕死没了主意,将丈母娘叫到牢房,把这个情况讲了,希望妻子去县吏家。丈母娘回家后给女儿说了这事,女儿当时没有表示去还是不去。
过了两三天,这个县吏家半夜有人敲门,开门后见是一个要饭的女人,用头巾遮着脸,破衣烂衫,一头闯了进来,县吏问她话也不回答,一边走一边脱下外衣,解除头巾,竟是一个衣着鲜艳、妆扮入时的美妇人。县吏十分惊讶,问她是何人,她满脸红晕,低头无语,只是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某人妻”三个字。县吏大喜过望,把她带入内室,故意问她来干什么。这女子掩面哭泣道:“没有你的传话,我夜里来干什么?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你就不必问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失信。”县吏发下大誓,两人同床亲热。他一连留了她好几天,完全被她迷住了,唯恐不满她的意。这女子说,她得暂时离开几天,又说在村里天天受人欺负,难以久住,不如在城里租几间房子,她就可以处于他的保护之下,免受无赖欺负,还可以同他朝夕往来。县吏听了更是欢喜,就在县官那里想方设法为这个乡民辩解,说他是被冤枉的,乡民被无罪释放。乡民被释放后,县吏见到他,发现对方态度冷淡,以为是因为自己搞了他的老婆而不愿见面。后来县吏办事来到这个乡里,就去了乡民家,但遭到拒绝,他知道对方是要同他断绝关系,心中十分恼恨,但也无可奈何。
后来有人利用一个妓女引诱他人赌博,案发被送到县衙,县官判决将该妓女押回原籍。这个县吏一看,这个妓女竟然是乡民的妻子,就同她谈话。这女子说,她回家后丈夫看管得很紧,无法出来同他见面,确实有负于他,感到很内疚,其实一直在想着他;现在幸好见着了,求他看在过去数日欢情的份上,不要让她受杖刑,也不要押她回原籍。于是县吏就去找县官说,这个女人所说的原籍是她娘家的籍贯,其实她就是本县某乡民的妻子,因此应该追究这个乡民的责任。县吏的意思是想让该女子被判由官方卖出,他好趁机会将她买下。
县官传唤乡民,乡民同妻子一起来了,然而却是另一个女子;县官询问乡民的邻居,都说她确实是乡民的妻子。县官质问县吏为什么诬告乡民,县吏没办法回答,只好说是听人说的;县官追问是听谁说的,县吏却又说不出来。于是县官把那个当了妓女诱人赌博的女子召来问话。这个女子说,她本来就是妓女,刚到这个县里不久,正巧赶上乡民妻子被县吏逼迫见面:如果去了就会失身,如果不去丈夫就得死。乡民妻子找到她,将自己头上戴的所有金银首饰都取下来送给她,求她冒名顶替自己前往县吏家,因此跟县吏熟识了。现在要受杖刑,正好又见到他,于是继续假装是乡民妻子来求他让自己免刑,不料这个县吏又有别的打算,让这个事情败露了。
县官重新审查了乡民的案子,确实是被人诬陷,念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命,而且是他的妻子设计救他,因此仍然无罪释放,不再作任何追究。而对于这个县吏,则加以严惩。
这件事情纪晓岚是听人说的;也许确有其事,也许是老百姓编造的一个故事来解解对那些官吏之恨。听了这件事确实让人很解气:对那些以权谋私、以权谋色、徇私枉法的贪官污吏就应该用这种很聪明的办法来惩治。这个乡民为了活命而让妻子去向县吏出卖肉体,既可怜又可鄙。这个乡民妻子真是一个了得的女人,既救了丈夫又保住自己的身体不被玷污。最后这个妓女的配合也很重要:她如果不愿意干这事,乡民妻子也没辙。妓女为了自身利益往往会欺骗嫖客,而这一次的欺骗却是在做好事,在救人性命。
纪晓岚最后的评论很有意思。他说,大奸大恶、狡诈异常之人往往都产生在这些官吏之中,而这样的人竟然被一个农妇所摆布,就像玩弄一个婴儿一样;通常是那些智商高的人打败较愚笨的人,但物极必反,也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情况,这些愚笨的人突发奇智,也能战胜这些狡诈之徒。有来有往,这是天道。如果那些智商高的人从不失败,那么天地间就只有这些人存在,而较愚笨者全都灭绝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写于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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