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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意象风的赏析(其二)

时间:2019/3/17 作者: 展红阳 热度: 73134

  唐诗中的意象风,根据季节和风向可以分为春风、秋风、东风、西风、南风、北风、朔风。不同的季节、风向,诗人的情怀异彩纷呈。同一季节、风向,诗人的情怀因处境不同而各自的感受带有很强的时代和社会的烙印。


  一、春风中诗人的情怀


  1.“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咏柳》)这视之无形的不可捉摸的“春风”“似剪刀”裁制出嫩绿在鲜的柳树的“细叶”给大地换上了新妆,它正是大自然活力的象征,是春给予人们美的启示。


  2.“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贺知章《回乡偶书二首》)诗人以“不改”反衬“半消磨”,以“惟有”进一步发挥“半消磨”之意,强调除湖波以外昔日的人事几乎已经变化净尽了。仿佛闲闲道来,不着边际,实则这是妙用反衬,正好从反面加强了所要抒写的感情,在湖波不改的衬映下,人事日非的感慨显得愈益深沉了。


  3.“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凉州词》)羌笛所奏乃《折杨柳》曲调,这就不能不勾起征夫的离愁了。此句系化用乐府《横吹曲辞·折杨柳歌辞》“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的诗意。折柳赠别的风习在唐时最盛。“杨柳”与离别有更直接的关系。所以,人们不但见了杨柳会引起别愁,连听到《折杨柳》的笛曲也会触动离恨。而“羌笛”句不说“闻折柳”却说“怨杨柳”,造语尤妙。这就避免直接用曲调名,化板为活,且能引发更多的联想,深化诗意。玉门关外,春风不度,杨柳不青,离人想要折一枝杨柳寄情也不能,这就比折柳送别更为难堪。征人怀着这种心情听曲,似乎笛声也在“怨杨柳”流露的怨情是强烈的,而以“何须怨”的宽解语委婉出之,深沉含蓄,耐人寻味。“羌笛”句以问语转出了如此浓郁的诗意,末句“春风不度玉门关”也就水到渠成。用“玉门关”一语入诗也与征人离思有关。《后汉书·班超传》云:“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所以“春风”句正写边地苦寒,含蓄着无限的乡思离情。如果把这首《凉州词》与中唐以后的某些边塞诗(如张乔《河湟旧卒》)加以比较,就会发现,此诗虽极写戍边者不得还乡的怨情,但写得悲壮苍凉,没有衰飒颓唐的情调,表现出盛唐诗人广阔的心胸。即使写悲切的怨情,也是悲中有壮,悲凉而慷慨。“何须怨”三字不仅见其艺术手法的委婉蕴藉,也可看到当时边防将士在乡愁难禁时,也意识到卫国戍边责任的重大,方能如此自我宽解。


  4.“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李白《日出入行》)草木的繁荣和凋落,万物的兴盛和衰歇,都是自然规律的表现,它们自荣自落,荣既不用感谢谁,落也不用怨恨谁,因为根本不存在某个超自然的“神”在那里主宰着四时的变化更迭。“草不”、“木不”两句,连用两个“不”字,加强了肯定的语气,显得果断而有力。


  5.“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不度玉门关。”(李白《清平调词三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把杨妃的衣服,写成真如霓裳羽衣一般,簇拥着她那丰满的玉容。“想”字有正反两面的理解,可以说是见云而想到衣裳,见花而想到容貌,也可以说把衣裳想象为云,把容貌想象为花。这样交互参差,“云想衣裳花想容”七字之中就给人以花团锦簇之感。接下去“春风挠槛露华浓”,进一步以“露华浓”来点染花容,美丽的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加艳治,这就使上句更为酣满,同时也以风露暗喻君王的恩泽,使花容人面倍见精神。


  6.“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李白《清平调词三首》)“春风”两字即君王之代词。“解释”这一句,把牡丹美人动人的姿色写得情趣盎然,君王既带笑,当然“无恨”,“恨”都为之消释了。末句点明玄宗杨妃赏花地点—“沉香亭北”。花在阑外,人倚阑干,多么优雅风流。


  7.“春风馀几日,两鬓各成丝。”(李白《赠钱征君少阳》)前句词意双关,既说春光将尽,馀日无多,又暗示钱已风烛残年。这样,后面的嗟老感慨就一点不使人感到意外。后句的“各成丝”,和杜甫《赠卫八处士》“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的“各已苍”词意相似,是说钱和自己的鬓发都已斑白。一个各”字,不动声色地把两者联系起来。自此而下,诗意既是写人之志,又是述己之怀,浑然而不可分了。


  8.“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李白《劳劳亭》)这两句别翻新意,振起全篇。这一出人意表的神来之笔,出自诗人的丰富联想。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诗思往往是与联想俱来的。诗人在构思时要善于由甲及乙,由乙及丙。联类越广,转折和层次越多,诗就越有深度,也越耐人寻味。古时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所以一些诗人写离别时常想到杨柳,在杨柳上做文章。例如王之涣《送别》:“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就是从杨柳生意。构思也很深曲。但就诗人的联想而言。只不过把送别与杨柳这两件本来有联系的事物联在了一起,而在诗中虽然说到杨柳是“东风树”,却没有把送别一事与东风相联。李白的这两句诗却不仅因送别想到折柳,更因杨柳想到柳眼拖青要靠春风吹拂,从而把离别与春风这两件本来毫不相干的事物联在一起了。如果说王诗的联想还是直接的,那么,李诗的联想则是间接的,其联想之翼就飞得更远了。


  应当说,古诗中,从送别写到折柳,再从杨柳写到春风的诗,并非绝无仅有。杨巨源《折杨柳》:“水边杨柳曲尘丝,立马烦君折一枝。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写得也具见巧思,但与李白的这两句诗相比,显得巧而不奇。李白是把联想与奇想结合为一的。诗人因送别时柳条未青、无枝可折而生奇想,想到这是春风故意不吹到柳条,故意不让它发青,而春风之所以不让柳条发青,是因为深知离别之苦,不忍看到人间折柳送别的场面。从诗人的构思说,这是联想兼奇想;而如果从艺术手法来说,这是托物言情,移情于景,把本来无知无情的春风写得有知有情,使它与相别之人同具惜别、伤别之心,从而化物为我,使它成了诗人的感情化身。清李锳在《诗法易简录》中赞美这两句诗“奇警无伦”,指出其“妙在‘知’字、‘不遣’字”,正是一语中的的评论。


  9.“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尘风满洛城。”(李白《春夜洛城闻笛》)一个春风骀荡的夜晚,万家灯火渐渐熄灭,白日的喧嚣早已平静下来。忽然传来嘹亮的笛声,凄清婉转的曲调随着春风飞呀,飞呀,飞遍了整个洛城。


  这笛声不知是从谁家飞出来的,那未曾露面的吹笛人只管自吹自听,并不准备让别人知道他,却不期然而然地打动了许许多多的听众,这就是“谁家玉笛暗飞声”的暗”字所包含的意味。“散入春风满洛城”,是艺术的夸张。在诗人的想象中,这优美的笛声飞遍了洛城,仿佛全城的人都听到了。诗人的夸张并不是没有生活的依据,笛声本来是高亢的,又当更深人静之时,再加上春风助力,说它飞遍洛城是并不至于过分的。


  10.“为舞春风多,秋来不堪著。”(崔国辅《怨词二首》其一)前句说罗衣曾伴随过宫女青春时光,几多歌舞;后句语意陡然一转,说眼前秋凉,罗衣再不能穿,久被冷落。两句对比鲜明,构成唱叹语调。“不堪”二字,语意沉痛。表面看来是叹“衣不如新”,但对于宫中舞女,一件春衣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向来是“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踏泥无惜心”(白居易《缭绫》)么?可见这里有许多潜台词的。刘禹锡的《秋扇词》,可以作为这两句诗的最好注脚:“莫道恩情无重来,人间荣谢递相催。当时初入君怀袖,岂念寒炉有死灰!”可见《怨词》中对罗衣的悼惜,句句是宫女的自伤。“春”、“秋”不止指季候,又分明暗示年华的变换。“为舞春风多”包含着宫女对青春岁月的回忆;“秋来不堪著”,则暗示其后来的凄凉。“为”字下得十分巧妙,意谓正因为有昨日宠召的频繁,久而生厌,才有今朝的冷遇。初看这二者并无因果关系,细味其中却含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李白《妾薄命》)之意,“为”字便写出宫女如此遭遇的必然性。


  诗句惜衣,而旨在惜人,运用的是比兴手法。衣和人之间是“隐喻”关系。罗衣与人,本是不相同的两种事物,《怨词》的作者却抓住罗衣“秋来不堪著”,与宫女见弃这种好景不长、朝不保夕的遭遇的类似之处,构成确切的比喻。以物喻人,揭示了封建制度下宫女丧失了做人权利这一极不合理的现象,这就触及到问题的本质。


  唐人作宫怨诗,固然以直接反映宫女的不幸这一社会现实为多。但有时诗人也借写宫怨以寄托讽刺,或感叹个人身世。清刘大櫆说此诗是“刺先朝旧臣见弃”。按崔国辅系开元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郎,天宝间被贬,刘说可备一说。


  11.“好是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戎昱《移家别湖上亭》)春风骀荡,景色宜人,我来辞别往日最喜爱的湖上亭。微风中,亭边柳条、藤蔓轻盈招展,仿佛是伸出无数多情的手臂牵扯我的衣襟,不让我离去。这情景真叫人愁牵恨惹,不胜留恋。诗人采用拟人化的表现手法,创造了这一童话般的意境。诗中的一切,无不具有生命,带有情感。这是因为戎昱对湖上亭的一草一木是如此深情,以至在他眼里不只是自己不忍与柳条、藤蔓作别,柳条、藤蔓也像他一样无限痴情,难舍难分。他视花鸟为挚友,达到了物我交融、彼此两忘的地步,故能忧乐与共,灵犀相通,发而为诗,才能出语如此天真,诗趣这般盎然。


  诗的用字,非常讲究情味。用“系”字抒写不忍离去之情,正好切合柳条、藤蔓修长的特点,又符合春日和风拂拂的情景,不啻是天造地设。这种拟人化的写法为后人广泛采用。宋人周邦彦《六丑·蔷薇谢后作》“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元王实甫《西厢记》“柳丝长,玉骢难系”、“柳丝长,咫尺情牵惹”等以柳条写离情,都是与这句诗的写法一脉相承的。


  12.“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刘长卿《送严士元》)阖闾城就是今江苏的苏州城。从“倚棹”(把船桨搁起来)二字,可以知道这两位朋友是在城外江边偶然相遇,稍作停留。时值春初,南方水乡还未脱去寒意,天气乍阴乍晴,变幻不定。我们寻味这两句,已经知道两位朋友正在岸上携手徘徊,在谈笑中也提到江南一带的天气了。


  13.“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三)“画图”句承前全诗第三句,“环珮”句承前全诗第四句。“画图”句是说,由于汉元帝的昏庸,对后妃宫人们,只看图画不看人,把她们的命运完全交给画工们来摆布。省识,是“略识”之意。说元帝从图画里略识昭君,实际上就是根本不识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剧。“环珮”句是写她怀念故国之心,永远不变,虽骨留青冢,魂灵还会在月夜回到生长她的父母之邦。南宋词人姜夔在他的咏梅名作《疏影》里曾经把杜甫这句诗从形象上进一步丰富提高:“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珮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这里写昭君想念的是江南江北,不是长安的汉宫特别动人。月夜归来的昭君幽灵,经过提炼,化身成为芬芳缟素的梅花,想象更是幽美!


  14.“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岑参《春梦》)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思骨肉,念朋友,怀家乡,忆旧游往往形于梦寐。这么一件人人都会在日常生活遇到的小事,经过诗人们的艺术处理,就会成为动人的形象,能够更深刻和真挚地表达出内心所蕴藏的感情,使读者感到亲切和喜爱。岑参这首诗,就是写梦而很成功的作品。这首诗的这两句写梦前之思。在深邃的洞房中,昨夜吹进了春风,可见春天已经悄悄地来到。春回大地,风入洞房,该是春色已满人间了吧,可是深居内室的人,感到有些意外,仿佛春天是一下子出现了似的。季节的更换容易引起感情的波动,尤其当寒冷萧索的冬天转到晴和美丽的春天的时候。面对这美好的季节,怎么能不怀念在远方的美人呢?在古代汉语中,“美人”这个词,含义比现代汉语宽泛。它既指男人,又指女人;既指容色美丽的人,又指品德美好的人。在本诗中,大概是指离别的爱侣,但是男是女,就无从坐实了。因为诗人既可以写自己之梦,那么,这位美人就是女性;也可以代某一女子写梦,那么这位美人就是男性了。这是无须深究的。总之是在春风吹拂之中,想到在湘江之滨的美人,相距既远,相会自难,所以更加思念了。


  15.“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顾况《公子行》)首句点出人物,以“轻薄儿”三字,恰如其分地概括出了王孙公子的特性。“面如玉”一般形容女子容颜美,这里用来描画“紫陌春风”中的轻薄儿,有揭露和讽刺的意味。接着交代时间是春日,地点是京城。公子哥儿日日游冶,恣情玩乐,仿佛他们所骑的马的脚也被都城的春风缠住了似的。初步勾画出一个冠盖华美、意气骄横的纨挎儿形象。


  16.“似逐春风知柳态,如随啼鸟识花情。”(柳中庸《听筝》)筝声像柳条拂着春风,絮絮话别;又像杜鹃鸟绕着落花,啁啁啼血。诗人巧妙地把弦上发出的乐声同大自然的景物融为一体,顿时使悲怨的乐声,转化为鲜明生动的形象。那柳条摇荡、柳絮追逐、落英缤纷、杜鹃绕啼的暮春情景,仿佛呈现于我们的眼前;春风、杨柳、花、鸟,逗露情怀,更加渲染出一片伤春惜别之情。


  17.“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活灵活现地描绘出诗人神采飞扬的得意之,酣畅淋漓地抒发了他心花怒放的得意之情。这两句神妙之处,在于情与景会,意到笔到,将诗人策马奔驰于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的得意情景,描绘得生动鲜明。按唐制,进士考试在秋季举行,发榜则在下一年春天。这时候的长安,正春风轻拂,春花盛开。城东南的曲江、杏园一带春意更浓,新进士在这里宴集同年,“公卿家倾城纵观于此”(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三)。新进士们“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赵嘏《今年新先辈以遏密之际每有宴集必资清谈书此奉贺》)。可知所写春风骀荡、马上看花是实际情形。但诗人并不留连于客观的景物描写,而是突出了自我感觉上的“放荡”:情不自禁吐出“得意”二字,还要“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车马拥挤、游人争观的长安道上,怎容得他策马疾驰呢?偌大一个长安,无数春花,“一日”又怎能“看尽”呢?然而诗人尽可自认为今日的马蹄格外轻疾,也尽不妨说一日之间已把长安花看尽。虽无理却有情,因为写出了真情实感,也就不觉得其荒唐了。同时诗句还具有象征意味:“春风”,既是自然界的春风,也是皇恩的象征。所谓“得意”,既指心情上称心如意,也指进士及第之事。诗句的思想艺术容量较大,明朗畅达而又别有情韵,因而“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成为后人喜爱的名句。


  18.“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杨巨源《和练秀才杨柳》)从语气看,似乎是行者代手中的柳枝立言。在柳枝看来,此时此地,万物之中只有春风最相爱惜,虽是被折下,握在行人手中,春风还是殷勤地吹拂着,真是多情啊!诗句以物比人蕴含深情。柳枝被折下来,离开了根本,犹如行人将别。所以行者借折柳自喻,而将送行者比作春风。意谓:只有您如春风殷勤吹拂折柳那样,带着深沉真挚的感情来为我送行。只有您对我这个远行人“最相惜”呀!这层意思正是“烦君折一枝”所表现的感激之情的深化和发展。诗人巧妙地以春风和柳枝的关系来比喻送者和行者的关系,生动而贴切,堪称巧比妙喻。


  19.“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武元衡《春兴》)这是两个出语平易自然,而想象却非常新奇,意境也非常美妙的诗句。上句写春风吹梦,下句写梦逐春风,一“吹”一“逐”,都很富表现力。它使人联想到,那和煦的春风,像是给入眠的思乡者不断吹送故乡春天的信息,这才酿就了一夜的思乡之梦。而这一夜的思乡之梦,又随着春风的踪迹,飘飘荡荡,越过千里关山,来到日思夜想的故乡——洛阳城(武元衡的家乡是在洛阳附近的缑氏县)。在诗人笔下,春风变得特别多情,它仿佛理解诗人的乡思,特意来殷勤吹送乡梦,为乡梦作伴引路;而无形的乡梦,也似乎变成了有形的缕缕丝絮,抽象的主观情思,完全被形象化了。


  20.“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题都城南庄》)诗人重寻不遇。还是春光烂漫、百花吐艳的季节,还是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的门户,然而,使这一切都增光添彩的“人面”却不知何处去,只剩下门前一树桃花仍旧在春风中凝情含笑。桃花在春风中含笑的联想,本从“人面桃花相映红”得来。去年今日,伫立桃柯下的那位不期而遇的少女,想必是凝睇含笑,脉脉含情的;而今,人面杳然,依旧含笑的桃花除了引动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好景不常的感慨以外,还能有什么呢?“依旧”二字,正含有无限怅惘。


  21.“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白居易《长恨歌》)渲染唐玄宗得贵妃以后在宫中如何纵欲,如何行乐,如何终日沉湎于歌舞酒色之中。所有这些,就酿成了安史之乱:“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这一部分写出了“长恨”的内因,是悲剧故事的基础。诗人通过这一段宫中生活的写实,不无讽刺地向我们介绍了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一个重色轻国的帝王,一个娇媚恃宠的妃子。还形象地暗示我们,唐玄宗的迷色误国,就是这一悲剧的根源。


  22.“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白居易《长恨歌》)回长安后,唐玄宗被情思萦绕久久不能入睡。这种对杨贵妃苦苦的思恋,“春风桃李花开日”是这样,秋雨梧桐叶落时”也是这样。从春天到秋天,处处触物伤情,时睹物思人。


  23.“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白居易《琵琶行》)琵琶女自叙身世,年轻得意之时,才色俱佳,红透京城,年年欢乐,可惜时光虚度,好景不长,花无百日红。


  24.“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这两句是承“古原草”而重在写“草”。这是“枯荣”二字的发展,由概念一变而为形象的画面。古原草的特性就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它是斩不尽、锄不绝的,只要残存一点根须,来年会更青更长,很快蔓延原野。作者抓住这一特点,不说“斩不尽、锄不绝”,而写作“野火烧不尽”,便造就一种壮烈的意境。野火燎原,烈焰可畏,瞬息间,大片枯草被烧得精光。而强调毁灭的力量,毁灭的痛苦,是为着强调再生的力量,再生的欢乐。烈火是能把野草连茎带叶统统“烧尽”的,然而作者偏说它“烧不尽”,大有意味。因为烈火再猛,,也无奈那深藏地底的根须,一旦春风化雨,野草的生命便会复苏,,以迅猛的长势,重新铺盖大地,回答火的凌虐。看那“离离原上草”,不是绿色的胜利的旗帜么!“春风吹又生”,语言朴实有力;“又生”二字下语三分而含意十分。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说此两句“不若刘长卿‘春入烧痕青,语简而意尽”,实未见得。此二句不但写出“原上草”的性格,而且写出一种从烈火中再生的理想的典型。一句写枯,一句写荣,“烧不尽”与“吹又生”是何等唱叹有味,对仗亦工致天然,故卓绝千古。而刘句命意虽似,而韵味不足,远不如白句为人乐道。


  25.“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白居易《杨柳枝词》)此两句诗写柳的风姿可爱。诗中写的是春日的垂柳。最能表现垂柳特色的,是它的枝条,此诗亦即于此着笔。首句写枝条之盛,舞姿之美。“春风千万枝”,是说春风吹拂,千丝万缕的柳枝,随风起舞。一树而千万枝,可见柳之繁茂。次句极写柳枝之秀色夺目,柔嫩多姿。春风和煦,柳枝绽出细叶嫩芽,望去一片嫩黄;细长的柳枝,随风飘荡,比丝缕还要柔软。“金色”、“丝”,比譬形象,写尽早春新柳又嫩又软之娇态。此句上承春风,写的仍是风中情景,风中之柳,才更能显出枝条之软。句中叠用两个“于”字,接连比况,更加突出了“软”和“嫩而且使节奏轻快流动,与诗中欣喜赞美之情非常协调。这两句把垂柳之生机横溢,秀色照人,轻盈袅娜,写得极生动。清人所编《唐宋诗醇》称此诗风致翩翩”,确是中肯之论。


  26.“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柳宗元《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春风无限潇湘意”一句,的确会使读者感到“无限意”,但究竟是什么“意”,却迷离朦胧,说不具体。这正是一部分优美的小诗所常有的艺术特点,也正是“神韵”派诗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然而这也并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如果细玩全诗,其主要之点,还是可以说清的。“潇湘”一带乃是屈子行吟之地。作者不是把曹侍御称为“骚人”吗?把“潇湘”和“骚人”联系起来,那“无限意”就有了着落。此其一。更重要的是,结句中的“欲采蘋花”,显然汲取了南朝柳恽《江南曲》的诗意。《江南曲》全文是这样的:“汀洲采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花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由此可见,“春风无限潇湘意”,主要就是怀念故人之意。此其二。而这两点,又是像水和乳那样融合一起的“春风无限潇湘意”作为绝句的第三句,又妙在似承似转,亦承亦转。也就是说,它主要表现作者怀念“骚人”之情,但也包含“骚人”寄诗中所表达的怀念作者之意。春风和暖,潇湘两岸,芳草丛生,药花盛开,朋友们能够于此时相见,该有多好!然而却办不到啊!无限相思而不能相见,就想到采花以赠故人。然而,不要说相见没有自由,就是欲采花相赠,也没有自由啊!


  27.“五年江上损容颜,今日春风到武关。”(元稹《西归绝句》十二首之二)诗的首句“五年”忆昔日之愁。诗人本在帝都长安任监察御史,由于得罪权贵,元和五年(810)被贬为职位卑微的江陵府(治今湖北荆州)士曹参军。人世间的屈辱沉沦,长江边上的风风雨,使他身心交瘁,不由得发出“五年江上损容颜”的慨叹。次句“春风”露今日之喜。诗人奉召还京,沿唐河,浮汉水,越武关(在今陕西丹凤东南),溯丹河,水陆兼程,时序又正是春天,更觉喜出望外,心情舒畅。“今日春风到武关”,正是于叙事中衬出诗人此时欣喜的心情。这两句诗,直叙其事,遣词造境平而无奇。


  28.“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一)两句写花落。日中花开,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真是美不胜收。可是好景不长,到了“日暮”,百花凋零,落红满地。“可怜”二字表达了诗人无限惋惜的深情。是惜花、惜春,也是自伤自悼。李贺当时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年轻有为的时期,却不为当局所重用,犹如花盛开时无人欣赏。想到红颜难久,容华易谢,不免悲从中来。“落花不再春”,待到花残人老,就再也无法恢复旧日的容颜和生气。末句用拟人的手法写花落时身不由己的状态。“嫁与春风不用媒”,委身于春风,不须媒人作合,没有任何阻拦,好像两厢情愿。其实,花何尝愿意离开本枝,随风飘零,只为盛时已过,无力撑持,春风过处,便不由自主地坠落下来。这句的“嫁”字与第二句中的“越女腮”相映照,越发显得悲苦酸辛。当时盛开,颜色鲜丽,宛如西施故乡的美女。而今“出嫁”,已是花残“人老”,非复当时容颜,抚今忆昔,倍增怅惘。第二句婉曲深沉,制造了浓烈的悲剧气氛。以赋笔为主,兼用比兴手法,清新委婉,风格别具。


  29.“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杜牧《早雁》)这两句诗由征雁南飞遥想到它们的北归,说如今胡人的骑兵射手还纷纷布满金河一带地区,明春气候转暖时节,你们又怎能随着和煦的春风一一返回自己的故乡呢?大雁秋来春返,故有“逐春风”而回的设想,但这里的“春风”似乎还兼有某种比兴象征意义。据《资治通鉴》载,回鹘侵扰边地时,唐朝廷“诏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来春驱逐回鹘”。朝廷上的“春风”究竟能不能将流离异地的征雁吹送回北方呢?大雁还在南征的途中,诗人却已想到它们的北返;正在哀怜它们的惊飞离散,却已想到它们异日的无家可归。这是对流离失所的边地人民无微不至的关切。“须知”、“岂逐”,更像是面对边地流民深情嘱咐的口吻。两句一意贯串调轻柔,情致深婉。这种深切的同情,正与上联透露的无言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照。


  30.“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杜牧《赠别二首》其一)当时诗人正要离开扬州,“赠别”的对象就是他在幕僚失意生活中结识的一位扬州的歌妓。所以上句写到“扬州路”。唐代的扬州经济文化繁荣,时有“扬一益(成都)二”之称。“春风”句意兴酣畅,渲染出大都会富丽豪华气派,使人如睹十里长街,车水马龙,花枝招展......这里歌台舞榭密集,美女如云。“珠帘”是歌楼房栊设置,“卷上珠帘”则看得见“高楼红袖”。而扬州路上不知有多少珠帘,所有帘下不知有多少红衣翠袖的美人,但“卷上珠帘总不如”!这里“卷上珠帘”四字用得很不平常,它不但使“总不如”的结论更形象,更有说服力;而且将扬州珠光宝气的繁华气象一并传出。诗用压低扬州所有美人来突出一人之美,有众星拱月的效果。明杨慎《升庵诗话》云:“书生作文,务强此而弱彼,谓之‘尊题’。”杜牧此处的修辞就是“尊题格”。但由于前两句美妙的比喻,这里“强此弱彼”的写法显得自然入妙。


  语言空灵清妙,贵有个性。


  31.“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李商隐《隋宫》)两句正面写隋炀帝杨广南游。一气贯注,十分流畅;又层层深入,极富波澜;而每一个层次,都可以唤起读者的许多联想,起到“一以当十”的作用。杨广南游江都,水陆并进,仅就穷奢极侈,耗竭天下民力这一方面说,已经罄竹难书。只用两句诗,怎么写法呢?诗人抓住了一种东西:“宫锦”。然后舍弃一切,又带动一切。“宫锦”,这是统治者按皇宫的标准勒令劳动人民织成的高级锦锻。如果从种桑、采叶、养蚕、缲丝算起,织成一匹,也要耗费劳动人民不少血汗。诗人举一端以概其余,只说“裁(剪裁)宫锦”,而织宫锦及其以前的许多工序,都已暗含其中。作者又用“举国”一词,说明了“裁宫锦”的范围。动用全国的劳力裁宫锦,则宫锦盈仓溢库,山积云屯,已不难想见。而这,就不能不使人慨叹其对劳动人民的剥削之重,压迫之惨了。“春风”一词,当然是与“乘兴”遥相呼应的。春风和煦,杨广就动了游兴,要南幸江都。不仅如此,“春风”又和“举国裁宫锦”连在一起,别有深意。它暗示春风一起,农民的农事倍增,一点儿也不能耽误;而现在却不得不荒废农业—要为那个荒淫天子“裁宫锦”!


  当然,只“春风举国裁宫锦”一句,还不能说明问题的实质,下面就补出裁宫锦的目的:“半作障泥半作帆”。“举国裁宫锦”,而用一半来作骑马用的障泥,一半来作船帆。那么只要驰骋想象,则舳舻相接,骑兵夹岸,锦帆锦鞯,照耀川陆的景象,就历历如在目前。同时,连承受风力的船帆和障蔽泥土的马鞯都要用珍贵的宫锦裁制,则船多么富丽,马多么华贵,人的衣服饮食器用多么豪华奢侈,也就不言而喻了。


  杨广南游江都如此铺张浪费,会给人民带来什么灾难呢?会给他自己造成什么后果呢?诗人没有明说,也用不着明说。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读者是不难领会的。


  32.“篱外谁家不系船,春风吹入钓鱼湾。”(崔道融《溪居即事》)这诗写眼前所见,所写的是日常生活小事。凡是有河道的地方,小船作为生产和生活必需的工具,是一点不稀奇的。但“篱外谁家不系船”句,却于平常中又显出不平常来了。似乎作者于无意中注意到了生活中的这一琐事,故以此句开首。“谁家”即不知是哪家的。因为“不系船”,船便被吹进“钓鱼湾”。“春风”二字,不仅点时令,也道出了船的动因。春潮上涨,溪水满溢,小船才会随着风势,由远至近,悠悠荡荡地一直飘进钓鱼湾来。“不系船”,可能出于无心,这在春日农村是很普通的事,但经作者两笔勾勒,溪居的那种恬静、平和的景象便被摄入画面;再着春风一“吹”,整个画面都活了起来,生气盎然,饶有诗意。


  33.“坐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郑谷《席上贻歌者》)两句诗不言酒而单写歌。而且,妙在诗人不是对歌者或歌声进行描绘,也不是直接抒发对歌声有怎样的感受,而是说:“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鹧鸪》,是指当时流行的《鹧鹤曲》。据说鹧鸪有“飞必南翥”的特性,其鸣声像是“行不得也哥哥”。《鹧鸪曲》就是“效鹧鸪之声”的,曲调哀婉清怨。为这个曲子所写的词,也大多抒发相思别恨。诗人为什么未听《鹧鸪》情已怯了呢?这颇使人寻味。从后二句中自称“江南客”,就可以见出诗人的思乡之心,早已被歌声撩动了。如果这位歌者再唱出他久已熟悉的那首“佳人才唱翠眉低”的《鹧鸪曲》,那就难免“游子乍闻征袖湿”(《鹧鸪》),终至不能自已了。因而诗人郑重其事地向歌者请求莫唱《鹧鸪》了。这充分显示了歌声具有使人回肠荡气的魅力。诗人把此诗赠给歌者,实际上是意味着听者(诗人)乃是歌者的知音,表现了诗人在向歌者的演唱艺术献上一颗敬佩之心;而其中又深深地透露出诗人客居异的羁旅之情。当然,他也希望歌者能成为这“心声”的知音。这就使歌者——听者、听者——歌者在感情上得到了交流和融合,取得了深沉感人的艺术效果。


  34.“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郑谷《海棠》在大自然的百花园里,海棠花素以娇美著称。春风仿佛着意用一种别鲜艳的颜色染红她,打扮她。难怪诗人郑谷为之倾倒,为之销魂,以为太值得携酒对赏,赋诗称赞了。


  35.“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杜荀鹤《送友游吴越》)着眼于写水乡市镇的繁荣。吴越水乡,市镇大都紧挨河港。不写日市写夜市,只因夜市是吴越物产丰富、商业繁荣的一大标志;而桥边夜市,更是水乡特有风情。夜市的场面形形色色独取一“火”字,既可使人想象夜市繁荣、热闹的景象,而“火”与桥下的水相映照,波光粼粼,更增添诗情画意。江南多古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牧《江南春绝句》),古寺是游人必到之处。“春风寺外船”,令人想见春风吹拂、临水寺前游船辐辏的景象,这是水乡又一特色。


  36.“绊惹春风别有情,世间谁敢斗轻盈?”(唐彦谦《垂柳》)起句突兀不凡。撇开垂柳的外貌不写,径直从动态中写其性格、情韵。“绊惹”,撩逗的意思。像调皮的姑娘那样,在春光明媚、芳草如茵、江水泛碧的季节,垂柳绊惹着春风,时而鬓云欲度,时而起舞弄影,真是婀娜多姿,别具柔情。柳枝的摇曳,本是春风轻拂的结果,可诗人偏不老实道来,而要说是垂柳有意在撩逗着春风。“绊惹”二字,把垂柳写活了,真是出神入化之笔。明杨慎《升庵诗话》举了唐宋诗中用“惹”字的四例:“杨花惹暮春”(王维《送丘为往唐州》,“古竹老稍惹碧云”(李贺《昌谷北园新笋四首》),“暖香惹梦鸳鸯锦”(温庭筠《菩萨蛮》),“六宫眉黛惹春愁”(五代孙光宪《杂曲歌辞·竹枝》),说它们“皆绝妙”。其实,唐彦谦的“绊惹”,列入“绝妙”之中,当亦毫无愧色。第二句把垂柳写得形态毕肖。“轻盈”,形容体态苗条。这里,垂柳暗以体态轻盈的美人赵飞燕自喻,是紧承上句,以垂柳自夸的口气写出其纤柔飘逸之美。“谁敢斗轻盈?”问得极妙。这一问,从反面肯定了垂柳的美是无与伦比的;这一问,也显出了垂柳恃美而骄的神情。诗人极写垂柳美,自有一番心意。


  注释:见《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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