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江月白踉踉跄跄地下了公交车,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向天合小区走去。站台不远处是灯火辉煌的的凯德广场,一楼‘哥地’品牌女装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三盏刺目的射灯下,面无表情的模特穿着当季的新款服饰,摆着一成不变的姿式,在橱窗里静默沉思或是凝视远方。这种高档的女装店,江月白是从来都不会去光顾的,一件衣服动辄几千块,对于她来说太奢侈了,这也不符合她这种把勤俭持家当作优良传统的女性的价值观。她只是用冷眼瞥了一下挂在架子上或庄重或冷艳的衣服,闪身离开。
她在广场上费力地走着,暮色重重,街灯迷离,天空中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微凉的雨丝落在脸颊上,好似柔弱无骨的针。她抬起头,神情恍惚的看着深蓝色的夜空,层云弥散天际,遮住了月亮和星星。不知何处的TKV传来了飘渺的歌声:‘’想见你,心被时间划破,驰骋万里路险却不能再见面,来不及,只恨初见爱已晚……‘’世事弄人,有些暗生的情愫,只能散落在歌词里,有些人虽近在咫尺,却如同天涯路远般难以靠近。她仰天长叹一声,尝了几滴清冽的雨水,快步赶路。
电梯不断地上升,红色的楼层数字不停地变换,24楼静悄悄的,甚至连微小的飞行物都没有。江月白打开房门,满屋凝重的夜色如浓墨般扑面而来。她打开了门厅的灯,把挎包连同有些潮湿的西服都挂在了衣架上。她又依次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灯火无疑是能照进内心的另一种温暖,是她用想入非非的脑子所虚幻出的家的氛围,灯光的笼罩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夫妻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儿女身旁环绕,承欢膝下。
冷雨湿身,让她手脚冰凉,她脱下了衣服,换上了干爽的睡衣,走进了卫生间,准备洗热水澡。拧开水龙头,浴缸里的水开始缓缓上升,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便雾气氤氲,她把冰凉的脚一支支伸进了温水里,然后整个人都没进去,顿觉全身暖暖的,舒服极了。刚装修时,她就打算装个浴缸,可她老公就是不同意,说屋子小,浴缸浪费空间,而她执意要这么做,结果换来了那人的摔门而去,以后家里的所有事情,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而江月白却也懒得和他商量。
当陈云峰给江月白发视频通话时,她刚穿着睡衣出来,手臂,胳膊,小脸白皙得透亮,头上还裹着一条白毛巾。江月白拿起了放在吧台上的叮铃铃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看是陈云峰发来的视频通话,她有些高兴得喜上眉梢,用那沾着水珠的手指迫不及待地去按接听键,她生怕陈云峰没了耐心,把电话挂了。
电话屏里,陈云峰斜叼着一支烟,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江月白似乎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从屏幕中透过来,周围是一群人嘈杂的说笑声,还有杯盏碗盘碰撞所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陈云峰看到江月白如此的打扮,酒醉似乎消了一半,打趣调笑地说道:‘’我说妹子,你这是刚出浴吗?让我看看洗得白不白?说完不怀好意地笑着。江月白看着他那色迷迷的样子,似乎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幺。她厉声说道:‘’陈云峰,你好无聊!‘’!
‘’怎么,这保单签完了,就不理睬我了,对我这种态度,你这过河拆桥的毛病可不好!哪天我还得调教调教你怎么和我说话!一个女人却不会温柔的说话,就不会问问我吃得怎样?睡得怎样?‘’陈云峰一副江湖大哥的腔调,噎得江月白半晌无语,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在低眉顺眼地听着大人的训导。然后,柔声地说:‘’陈哥,你吃得怎样?睡得怎样?‘’
陈云峰心想:这傻女人,又中了我的圈套了。然后,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天天吃饭店,都没有食欲了,也没有个人给我做饭,睡觉也没有人给暖床,只好坐在车里搂着绿棒子睡,冷冰冰的,好悲惨呀!也没人心疼呀!说完,他长叹了一声,听得江月白心里有些不好受,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要不你来给我做饭吧,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吃,不寂寞呀!再顺便帮我暖暖床,抱在一起还是很暖和的!‘’他说完,呵呵地笑着。
江月白却很冷静地立马回复他说:‘’看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屈尊帮你做顿饭吧,至于暖床吧,我又不是暖宝宝,没有这功能!‘’
陈云峰看她不上钩,这让他有点意外,心里想:这妹子,定力还挺强的,这么撩都无动于衷。然后他接过她的话说:‘’我用了,其他牌子的暖宝宝都不好使,就是有一个叫江什么白的,他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之前只管她叫‘小白兔’了,想了半天,想起了一种酒的名字,跟她的名字相像,就脱口说了出来,对!叫江小白的,那个对我管用!‘’
江月白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戳穿了他的诡计说:‘’大哥!江小白是酒,真的很适合你,喝完身体暖暖的,不用床上睡,在哪都睡得香!‘’
‘’啊,我知道‘江小白’,哪天帮我买一箱来,好好孝敬孝敬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了介绍客户了!‘’陈云峰随随便便应付了一句。‘’好的,陈老板,我给您买!‘’江月白满脸准笑的哄着他。
……聊了一会,陈云峰被对面的一个朋友催去喝酒了,江月白很识趣地挂了电话。不知为什么?她还沉浸在与他畅谈的情境中,虽然他说的话有些过于暖昧,但她听着却又满心欢喜的。也许是她太寂寞了吧,她真的很渴望有个这样的男人,在她的耳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也许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的假话,她也愿意听下去。
漫漫长夜,冷雨敲窗,屋子里已是漆黑一片,而对面楼宇一个个小格子似的窗户里的灯却依然温暖地亮着,江月白裹着薄毯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手里拿着一杯红酒,一边小口地啜饮着,一边好生羡慕地看着别人幸福地欢闹着,那场景像看隔岸虚幻的烟火。而她,却在这冰冷的围城里,靠酒精的热度,一点点温暖自己的身体,再借着阑珊的醉意,幻想一些无法拥有的东西,比如,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一个时光深处曾暗恋过的少年……
她开始情不自禁地想着那个男人,开始拿起手机,翻看他发的每一条朋友圈的信息,在那里,她能看见这个男人春风满面的笑容,她能听见这个男人爽朗调侃的话语,好久都不曾有过的那种依恋与惦念的感觉却在内心最深处如星星之火般开始悄悄地蔓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的脑海中忽然飘过这句古语,她看看手机屏幕,好想撒娇般的对自己在意的这个男人说:‘’陈哥,我想你!‘’可是,不可以!在这个爱情渐渐老去的年纪里,对一个婚姻之外的男人,说这样的话却是那么的羞于开口,且不合适宜。
夜深了,也冷极了,她停止了胡思乱想,爬上了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这座暗淡无光的空城,她仍要靠着内心的烛火,孤独地守下去,直到有能力让自己及在意的人生活得更好,她才能绝决地离开。
江月白虽睡得很晚,却起得很早,她梳洗完毕,化了淡妆,依旧穿着黑白的职业装走出家门。夜雨过后,她尽情地呼吸着外面清冽如洗的空气,小区甬道苍翠欲滴的灌木丛上挂满了水珠。她抬头看着一碧万里的天空,心想:夏天多么明朗与美好!想着,想着,整个人也像无忧的鸟儿一样快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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