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有两个住处,一处在市中心,一处在郊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市中心那44层高的顶楼上,整个那一层都是她的,和楼下其它各层的结构不一样。临东的大房间是她的起居室,有很大的书桌和卧床,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习惯于工作到很晚的人。落地窗外是伸出窗口的平台,平台不是很宽大,看样子并没有预备让人活动的地方,只在两端摆了两盆高大的绿色植物,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是很好看。我被安顿在一间二十平左右的客房里,房间很舒适,壁厨里挂了几件衣服,新的,看大小应该是为我准备的。这时有人敲门,还没等我说请进便进来一个老女人,她是这个家的阿姨,而且这个阿姨好像不太欢迎我。她对我讲了一堆“法律规章”,我老实坐着很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目送着她走出我的房间。
这一层楼就我们三个人,大多数时候。
看林女士的年龄,我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有没有自己的丈夫和子女,不过看样子猜想,有的可能性不大。几天舒服的日子过去之后,我便觉得有些闷了,因为没人跟我讲话。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抽烟,被阿姨发现了,结果被训了一顿。我连抽烟的自由都没有了。我把烟掐灭,扔到了对面的墙角。
林女士好像很有钱,但我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每天我开车载着她四处跑,口袋里是包括驾照在内的各种证件,一应俱全,但没一样是真的。她总在打电话,回到家里是这样,在车里也是这样,每次电话时间都很长。她在车里打电话的时候,我得到车外去等着,那是我抽烟的好机会。她从不叫我回来,我得自己看情况。也有我在车里等着的时候,那一般是在海边。我开着窗坐在车里抽烟,林女士则一个人沿着海边的长堤慢慢地走。经常是这样。这片堤坝离市区很远,我没见过同时出现过别的什么人。不知为什么,林女士在近处的时候,我一般不会注意她,只顾清闲自己的,但当她越走越远时,我便不由自主的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怕她会忽然消失。当然,自己的这个特点也是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的。
林女士看上去很孤独,没有人陪她。我常常看见她一个人在起居室的躺椅上抽烟,好像在想着事情。有时电话会响。
有一天傍晚,阿姨把我叫到林女士的起居室里,我很端正的坐在她的对面,不知有什么事。这时阿姨已经退出去了。林女士碾灭手中的烟,抬眼看着我,我注意到她的眼窝比较深。好像每一次对她近距离的观察都能有新的收获。
“您,有事吗?”我问。
“雅克。”
林女士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好像意味很深的样子,我还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今天上午,来了几个警察。”
啊?我怎么没见到?但我马上就反应过来,她很可能是接了电话,然后到一楼会客厅去见得他们。于是我应了一声,准备听下文。其实下文是什么我差不多也能猜到。
“他们在追查一个通缉的凶犯。”
凶犯?难到真的出人命了?我想。
“有人说我新请的司机和他们要找的人很像,还给我看了照片,和你还真像。”
“哦。”这时我感到后背有些冒凉汗。
“我说你是我朋友的孩子,请来帮忙的,我说你不可能和这么离谱的事情有关联……”
我知道她肯定还讲了很多,但她就对我讲了这么多。看来林女士在这里的面子不小,警察就这么给打发走了,连我人都没见到一眼,更别提抓去问话了。此时,林女士就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我。”我第一次发现讲真话这么不容易,“我……”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林女士依旧看着我说,“回房休息吧。”
我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便退了出去。
我一直都没能睡着,半夜里,想趁阿姨睡沉的时候到厨房里找点喝的。当我端着酒杯从橱房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些地方不对,原来外厅的壁灯亮着,光线很暗,很柔和。有微微的呼吸声,我注意到林女士坐在暗处,陷在沙发的阴影里。她手里好像也有一杯酒,酒水反射着月光,显出模糊的光泽。
我知道她已经发现我了,我不知道应该呆在原地还应该走过去,还是干脆回房。
“你站在哪儿,别过来。”声音很轻,林女士气息很低沉。
我一手扶着墙,一手端着酒,敞开的睡衣露着整张肚皮,但我想在那种光线下林女士也看不到什么,看到了也没什么,她的年龄都差不多可以做我妈了。
“嗯,林女士,我……”我想林女士好歹算是我的恩人,应该向她坦白。
“你不便讲的事可以不讲,我并不好奇。”
看来我不必再说什么了。
“回房休息吧。”
我把酒一仰脖倒进喉咙里,然后就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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