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还不到十岁,可我知道,她永远也醒不了了,就像妈妈一样,我还隐约记得妈妈躺在地上的样子,但那很模糊,不像是真的。
后来有点乱,来了很多人,奶奶从我眼前彻底消失了,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接着我被送进了孤儿院,我跑过几次,又被送了回去。我跑不是因为在那里吃不饱,而是里面的那群孩子,在被我逐个击破后,又合起伙来把我暴打了一顿。这个仇后来报了,怎么报得细节记不清了,只清楚的记得一个死胖子,捂着鼻青脸肿的面孔,从手指缝间看着我,当时院长指着我问他是不是我干的,他却一个劲儿地摇头,硬说是他自己撞的。后来他成了我的兄弟,后来我有了更多的兄弟。我成了孤儿院里的“头儿”,不过成了“头儿”之后,我就不怎么闹事了。其实从前多数情况下打架,都是别人先惹我的。都欺负到头上了,能不还手吗?当然也有少数我先主动欺负别人的时候。这也属正常,凡事都有例外嘛!我这个胖兄弟很忠心,但一年后他就死掉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他连发了三天高烧,后来就没气了。所有的孩子都在哭,就我没有,有人说我,你心可真硬啊!我说,这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死了吗?死了多舒服啊,躺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干了,以后的事都是别人的了。那一刻,我倒有点羡慕他。这之后我就使劲儿折腾自己,想让自己得点病什么的,可始终没能如愿,却被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人当成了疯子,因为他们看到我赤着脚光着身子在雪地里跑;下到冰窟窿里去捉鱼,然后竟然还能钻出来;半夜里不睡觉,跑到院长室的门口去砸门,其实我是想让院长打我一顿,可这个老头儿太有涵养,只罚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终于有些困了,便在门口走廊的地板上睡了下来。半夜里走廊的地上很冷,还能感到些吹进的凉风,似乎还有走路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站着我那个死去的胖兄弟,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脸上带着笑容。我问他回来干什么?他说回来看看我,他蹲下身子,用手摸摸我的脸,然后就转身走了。第二天早晨我没醒过来,我终于病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有好多张脸围着我。我拨开他们,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我看见左脸有一个黑印,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摸,才发现右手几个指头不知在什么地方蹭得漆黑。很多小脑袋聚到门口,问我怎么了,我说胖子回来过了。他们说你别胡说,我说是真的。有些人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而我一直睡得都很香,因为病了嘛。有时也会醒,因为有时冷有时热,全身的肉都很疼。我躺在小床上,瞪着一双眼。窗口有月光射入,屋里大多数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我死盯着那一色的黑暗,想让那里突然蹿出个什么怪物把我一口吞下去。想到这里我就又闭上眼睛了。我累极了,得睡了。
那是我童年时期唯一一次生病的记忆,而且那次也算是自作自受。后来我当了兵,身体更结实了。再没生过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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