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阿国最喜欢吃地瓜干,枕头边永远都有一包地瓜干。一见我就问,吃吗?
我牙齿不好,地瓜干不好嚼。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嚼头。
阿国是东北人。阿国常说自己的爷爷,最早是河南人,生机所迫,他们就闯关东了。他们家在东北最北边的漠河镇。我是第一次知道中国的最北端,叫漠河镇。我是不敢去那么寒冷的地方的,想想都怕。天热些的地方,就是暂时没工作,也饿不死,冻不死。但是黑龙江就不一样了,冰天雪地的,能量消耗太大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想没工作,那无疑是要做一个短命鬼的。
阿国和“老爹”郑德昌一样,都是我永在的水钻车间认识的。记得,那时阿国只到我肩膀,身高是他一辈子的硬伤。他说都怪小时候的一场高烧,从那时就再也没长过。那年阿国二十八岁,我十八。
他的全名叫张治国,有一个哥哥叫张治中。从名字可以想象出,他们父母的期望。无奈,我们很多人,最后都不能随自己的名字一样。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注定我们大多数人将被历史遗忘。如同这世上的一朵花,一棵树,一只小鸟——来过,又走了。
阿国常常羡慕我这个普通人。他不知道的是,我是多么羡慕他。我曾无数次的告诉过他,东北人说话真好听,那个声调,哪个押韵,简直就是一种音乐。阿国只是笑笑,说:那以后就多听我说话好了,我不收版权费。
我直到现在仍旧喜欢东北腔。
阿国晚上常给我们宿舍几个人讲他的初恋。动情之处,常不能自己,每每哭的稀里糊涂。他喜欢的是一个自己的同学。他爱上这个同学的时候,这个同学的女儿都四岁了。不过,这是别人的女儿。当心爱的女人,带着别人的孩子来到阿国的家时,阿国的父母大发雷霆,接受不了。
他的父母是公务人员,有头有脸的漠河镇的干部。他们是不会接受这个媳妇的,他们的脸面让他们选择拒绝。
阿国本来想让哥哥劝劝的,不曾想到的是,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哥哥站在了父母的一边。阿国几乎崩溃,曾和女人商量好一起远离这儿。可,当阿国踌躇满志的站在火车站时,他等到的只有失望。他记得那年的雪相当的大,空荡荡的火车站,很冷。他第一次有点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想走的远远的。
阿国找褊了所有的地方,都不曾再见到女人。绝望的阿国,独自一人南下,来到了如今的县城。这个县城有他唯一的亲人--他的表姐。我见过他表姐,表姐夫一起来给阿国送被子。和阿国一样,表姐斯斯文文的,也带着眼镜,相当有气质。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城里人吧,都是白暂的皮肤,干净的衣着,厚厚的眼镜片。
后来,阿国告诉我。他走后,那女人没几天就嫁人了。是啊,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富裕的家,离开了父母的城市。阿国就不再是阿国了。他只是一个瘦弱的流浪着,一个带着缺陷的流浪着。他给不了初恋幸福,所以人家无奈的转了个身,微笑着告诉阿国:不见不散。
阿国每次干活就象在玩命。可是,他的玩命般的成效,依然赶不上我们的慢悠悠。他抽烟只抽中华,他抽一包,刚好够我们一天的工资,他一天两包。阿国让我知道了,这世上的衣服还有牌子。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七匹狼。我告诉自己要象狼一样的生活。我崇拜他买七匹狼的潇洒,一件外套一千六,眼都不乍一下。
每次出去,阿国总是请我吃自助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自助餐,原来饭,还可以这样的吃。我那时经常吃橘子,橘子便宜啊,6毛钱一斤。我的床头,经常不断的就是橘子。阿国曾笑着对宿舍哥们儿说,小宇这小子,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吃成橘子。
我曾对阿国说:哥们发财了,一定请你到国际大酒店撮一顿。阿国笑了笑说,都一样。直到现在,我未曾兑现这个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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