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十岁,而立之年有我,八七年的夏季。-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万般娇宠。在所有的小伙伴们中间,-我吃的、穿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的父亲做点小生意,很是兴隆,以至于荒废了家里的田地。-
父亲每天就骑着那永久牌的自行车,每次后面驼上一百斤左右的水果糖,下乡卖。卖完这些东西,回来时,天都是黑的不见五指。那时这一天的营利,够我们一家一个月的花销。-
母亲说我那时老去北边的田地里,要把奶奶挖出来,因为我总是羡慕隔壁的狗娃,他就有奶奶。他奶奶还老是在他打架输掉时,过来吓唬我们。为什么我没有,母亲告诉我,他们在地里埋着呢。我以为我可以把他们挖出来,就好象父母把我挖出来。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不可能的。-
那时的家是那么的快乐,母亲每次带我回姥姥家,都满脸幸福的向姥姥诉说着一切。姥姥只是乐呵呵的看着,在她身边玩耍的我。-
我那时把姥姥当作了奶奶。姥姥,姥爷,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儿时的老人。-
母亲说那时我常穿着新衣,在姥姥面前炫耀说,家里有三个钱,大钱,爸爸管,小钱妈妈管,小小钱我管。我还真的拿出一打一毛的钱来。-
姥姥总是笑呵呵的。以后,我认识了梦那丽莎的笑,我总会想到姥姥,她的笑比这更美。
姥姥是姥爷娶的第三个妻子了。姥爷曾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解放时,没随蒋介石去台湾,到了上海就偷偷溜回来了。-
回来后,由于家里弟兄多,还能识文断字,躲过了十年浩劫,还给村长当起了会计,又兼职喂牛。一生养活了九个子女,可以想象一下生活的艰辛。-
我每次看到黄飞鸿时,总会想起姥姥。要是不赶上计划生育,说不定我也会有一个十三姨。-
那时姥姥是不出门的,姥爷则常来我们家。因为两天一个集,姥爷次次要赶。必须路过我家,这也就成了一个歇脚的地方了。-
那个时候,最紧张的莫过于父亲了。父亲到现在仍然对我说,那时姥爷的气气势,不得不让人尊重。姥爷也不拘束,跟在自家一样,照实让父亲放松不少。不过,每次逢集,一向不抽烟的父亲总是买包好烟,备下好菜等着姥爷。那时的姥爷是硬朗的,姥姥是快乐的。
日子一天天过着,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1990年,父亲买了村里的第一辆柴油三轮车。1991年的同样的夏季,给我添了个弟弟。
1992年,我的那个陌生的,台湾的,有钱的,堂的爷爷回来了,回家寻根问祖了。-他这一回来不要紧,彻底打乱了我们平静的小村庄。-
我们家断了好多年的亲戚都又来往了,跟一家人似的。我知道了,原来我还有一个姑奶,一个被儿子赶的猪窝里睡觉的姑奶。
这位堂的爷爷回来后,命运发生大变化的,还是我这位姑奶。-她不再睡猪窝了,她告诉所有人,以前她也不曾睡过猪窝,她只是偶尔躺了一下。-她有三个孝顺的儿子,俩漂亮的姑娘。还有一个哥哥,台湾回来的,他的一奶同胞的亲大哥。-
我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应该是和所有的老太太一样的。每当回忆起某个老人,我脑海里都没有特别的印象。就好像,现在看到我大舅,我就觉得他和当年的姥爷一样,乐呵呵的,个子还是那样高-。似乎,人老了,到了一定年纪,就都一样了。
那时刚好堂爷爷的朋友,在上海附近开厂。改革开放已经开始迈出步伐。那位朋友看上了父亲的经历和头脑,开始让父亲给他介绍工人。介绍一个两百,是我们农村三个月的生活费。-
于是,那几年的家,忒别的富有。-我最忘不了的是,那时,到处都是钱,好多好多。到处是吃的,一大箱一大箱的。-
到1999年我家经济拮据时,我母亲收拾东西,还拣了五千多现金,在一个袜子里,还有五千元的国债券。
那时的天是蓝的,水是干净的,一切是明亮的。-记得刚有弟弟时,我很是不情愿。我恨他分走了我的母爱。-有了他,我就被逼开始,一个人睡一个大房间了,那年四岁。-
开始的时候父亲还陪着我,可是我怕他,也烦他那呼噜呼噜的睡觉声。-那时的父亲经常出去。有时半个月还不回来。慢慢的,我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感觉。一个人的天下真好,-我可以把房间,任意的设计出,我喜欢的任何一个模型。在墙上到处贴满金刚葫芦娃,和孙悟空,封神榜里的人物图片。-一排一排的,有几百个之多。,满满的。-
不知不觉中,弟弟会走路了,会叫我哥哥了。-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就有了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他调皮的让我不知所措。-每次我贴好图片,他就趁我不注意,一把揭下来。当然,我也会按程序赏了他一把掌。-
但是,更多的时候,我的把掌还停留在空中时,他就已经嚎啕大哭了。接着父亲那急躁的步伐进来,直奔我的屁股,皮里花拉一阵。-这时弟弟会眨着那狡黠的大眼睛,朝我做鬼脸。我一边大哭,一边发誓,等会让你小子也尝尝。-
可是,在那些岁月里,父母只承认一个观点,那就是大的必须让小的。久了,我也就怕了弟弟了。我每天向对待老大一样哄他开心。好吃的,如果他在他先挑。如果他不在,我就以雷击般的速度,放到肚里再说。当然,也有被他发现的时候,那时我就会装肚子痛,喊着哦,不好了,我中毒了,快救我,这招百试不厌。-
好玩的,我偷偷玩,腻了,被他发现了,马上交公。当他满意的玩时,会发现上当了,我有更好玩的。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手上的烊火皮都是一样的。-
他偶尔也会躺着我的房间,赖着不走。不过,只要他不尿床,我一般挺喜欢看他睡觉的。我会在他熟睡的时候,在他的脸上,写满中国字。他每次睡醒理都不理我,一醒就哭着喊母亲。-我最得意的莫过于此刻。
那时他和我一样,盼着长大,盼着时间快点过。-那时,一家人的精神都那么的好,未来对我来说就是幸福,是可以实现梦想的明天。
父亲1995年的时候,由于常出差,胃坏掉了,吃不下,拉不出来,-他甚至把后事都交代了。母亲每天犹心重重。-这还要多感谢那位台湾的堂爷爷,他告诉父亲喝尿,喝童子尿。父亲无奈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此后的两年时光里,我和弟弟早上,上厕所总会拿一个碗。我们哥俩说这是圣水,救父亲的圣水。我们总是在父亲面前问谁的好喝。我们总是在谁多谁少的问题上,让父亲一人赏一个耳光。-说来也怪,好了,父亲竟然好了。-
父亲好了,打工的也都出去的差不多了。-父亲又干起了老本行,做起了水果糖。-那时的生意真好做。父亲说那时的人太实在了。从来不还价,不赊帐,那像现在。-那几年父亲又盖了堂屋,东屋,西屋,连车库都准备好了。-
这一切都随着一场大火消失了。-
记得那是1996年的秋季,那年父亲的生意做到了顶峰。有二十几个人在帮我家做月饼,果子。父亲投资了好多钱,路也选对了,可是选人选错了。-这就验证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因人成事,因人废事。
我堂哥看油锅时睡着了。可以想象一下,60多斤的油着起来是什么后果。西屋整个烧了。-我和村里的络子在房顶看着大火,有的只是惊险。-看着父亲拉着弟弟回来后的茫然,我顿时有一种打败仗的感觉。-
那把火烧掉了父亲的希望,也烧断了一断爱情。-
那是我表姐的初恋,她这一生中唯一的爱。-
记忆中的表姐,白白的高高的,有着很好看的瓜子脸。看我的俩表哥,就可以想象的到表姐的美。-那时的她高中毕业,年轻喜欢赶集,喜欢热闹。累了,就住我家,反正近。-忙时就在我家帮忙。-
我听络子讲,表姐在跟街上的一个流氓头谈恋爱。络子也喜欢表姐,可惜的是他是一个小流氓,表姐喜欢的是一个大流氓。发生了火灾后,表姐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舅妈的耳中。-舅妈极度的反对这门亲事。她不能容忍未来的女婿是一个流氓。两个当流氓的儿子已经够她受的了。-表姐被舅妈锁在屋里,没几天就上吊了。-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一直认为舅妈做的不对,可无权发言。她和我几个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表姐埋了。-
再后来,表姐喜欢的那人神经了,给表姐守了三年坟。-
那人确实是个流氓,无论街上的任何一家都被他敲诈过,我隔壁堂哥都给他上过货。唯有我家,他从未要过,父亲也从未理过此人。-父母有时常说如果他要,我们不敢不给。可他从不要。
他们之间的故事,我那时知道的太少。但可以想象,花一样的季节里的爱情,被摧毁时的心碎。-我想我能理解。只是那是过好多年后悟出来的。-
假如表姐还活着,也许我会知道他们的爱;可,那只是梦里的事了。-不知道舅妈现在的内心,是不是后悔了,她应该也很痛。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时间是那么的瘦,指甲逢太宽。-我们都是回不去的,人生也就是因为这个,让我们思绪万千。
我那时,只是很平静。我过早的习惯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
我常常在想,我什么时候离开。-我想起了被车撞死的同学张飞,想起了随父母出外谋生的刘建飞,想起了路路的奶奶,想起了我曾养过的天娥,想起了我种的太阳花,这个时候也应该开了-。
每到秋天,我就格外的想。我惊慌树叶落地的声音,秋风萧瑟的吹起头发,寒冷急不可待的断了我的思绪。我知道树叶也怕,也怕离开,有谁不怕,又有几人能静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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