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2)
石头和父亲一直聊到黄昏。石头望着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伙伴,突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不为别的,只是想哭。
“你就在这干好了,有我吃的,就有你的,谁也甭想把你怎么样。”石头拍着那并不结实的胸脯,望着天边的夕阳,俩人久久的沉默。
年轻的人啊,路在何方,明天又是否该好好继续。
夕阳滴尽了血,偷偷的溜走了,黑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漫延开来。
父亲每天六点起床,开始融入到石头他们的队伍中。摸着滚烫的砖块,拉着沉重的车子,烈火样的青春在烈火中成长。
父亲进县瓦厂的第二个月,做财务的老头死了,死因不明。当时找个算帐的人,比现在找个不喜欢钱的女人都难。当石头把父亲推荐给厂长时,厂长犹豫了半天。望着眼前这个黑瘦的小伙子,厂长心一横,竟答应了。
父亲为此事,一直津津乐道说自己的人格魅力。
后来,在和厂长老杨的一次交心中。父亲才知道,厂长看上的不是他小学二年级的学历,不是他的口算能力,更不是别的,厂长看上的是他的那副鹰鼻子。在当时最流行的就是卷发和鹰鼻子,父亲不巧,全赶上了。
一个星期后,父亲的能力,让厂长确定了自己的眼光。鹰构鼻的人,都是能人。
日子久了,人熟了。生活也就清晰了起来。那时的父亲,一到发工资的时候,他的床头总是堆满大堆的零食,全是女孩子送的。父亲每讲到此时,总是很自豪。佛象又回到二十岁了。那时的父亲总是理直气壮的,把东西分给兄弟们吃。
父亲偶尔回忆到这时,眼睛会突然亮起来,说一个叫着大琴的女孩,现在应该是老太太了吧。父亲说那些东西是大琴的一颗心,他却把这颗心抛给了别人。心丢到别人那了,人也就跟着别韧走了。不知道,现在的那个大琴怎么样了。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或者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是否会闪过这些琐事。
只是因为她太平凡了吧,世上大多数的人,喜欢的都是美的东西,很少去关心平凡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高气傲,或者是对美的追逐吧。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不平凡的人也不喜欢平凡的人,他们喜欢的是,比自己更加不平凡的人。所以造就了一个时代的悲哀。
那时的父亲自认有点不平凡吧,他忽视了平凡的大琴。他迷恋上的是,一个被解放了的地主家曾经的童养媳。那时的童养媳,成了自由身。她不仅是父亲的梦中情人,更是所有单身的,成家的,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她叫林红,那年二十三岁,比父亲大三岁。她独自一人住在县瓦厂隔壁的村里。经常来瓦厂拣碎瓦。每月仅有的那么几次的光顾,让瓦厂里的男人们,女人们都一阵惊呼。
仿佛现在的名星出场。多美的人啊,那么破烂的衣服在她的身上,也成了一种流行。那时好多的女的都跟着她的步伐。和她穿同样的衣服,理同样的发型。她成了一种流行的风向标。她每次来这里拣的碎砖,比新的上成的还要好。而且每次总有那么个,好心的雷锋哥哥帮自己背回家。
这样的经历,造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让她就盖起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在那样的日子里,父亲说,他从来不参与这中低级的,无趣味的活动。那时的父亲开始有了虚荣心,他认为算帐的要比石头他们地位高多了,他现在是一个靠脑力吃饭的智者了。
他每次要做的就是,每次林红来的时候,穿一身干净的,没补丁的中山装,带着一个老的土的蓝色帽子,跟林红打声招呼,如三岁孩童一样,手足无措。当然,那些大琴送来的零食,全都一个不少的,出现在了林红的包里。事情如同现在所有的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电影一样的发展。
父亲开始和林红出入大街小巷,拉手逛街。父亲骄傲的牵着这双小手,引来众人羡慕眼光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任何的不妥,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很自然的进行着。一段日子后,一切风平浪静。伙伴们都各自躲进了自己的围城。父亲一看,急了。就自己还光棍,那怎行,恨不得,马上拉着林红的手去登记。
可,积蓄全被拉手拉完了,现在盖房子都是问题。父亲当时完全是被爱情冲昏了大脑,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在这个问题上,是那么的实在。
父亲找到了好友李强。李强,父亲自认为的最好的朋友,一开汽车的,城市人。在那个时代。城市人仍然是一种身份的象证,父亲一直认为有这样的朋友,那是往脸上贴金的事。和父亲一样身材的李强,比父亲白多了,而且学问又大,一看就有大城市的。父亲打算让他帮自己去提亲,这在当时流行,必须有一个好的媒人去提亲,事情才可以成。就好比去贷一笔款项,找一个强有力的担保人一样。
李强之所以和父亲关系好,也是看上了父亲那鹰钩似的鼻子,和一头的卷发。李强没有,他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他明显的感觉到了秃顶的前召。他经常来瓦厂拉砖,一来二去,俩人就混的熟了。
李强在没见林红前,信誓旦旦的在父亲和所有的人面前,拍着胸脯说:包我身上了。
后来,一切说明这小子确实包了,连人带物都包了。不过,他包给自己了。当他拎着礼物见到林红的那一刻,他说他管不住自己了。
一切戏剧化的大转折。再后来,李强逢人就吹,不是不帮父亲,实在是他的人格魅力太大了,林红离不了她。李强也是没办法,被逼无奈,如果他不接受林红,可能会出人命的。让父亲体谅一下当兄弟的,我是被逼的,我都是为了你们俩好。
工友们都劝父亲去博一博,把心中的女神抢回来。父亲只是沉默,他也曾为此想法激动过,可,在对面,看着人家郎才女貌的,满面春光的走来时,父亲哑了。一开始自己,就演了一个小丑的角色。一个劲的痴心想牵仙女的手,忘了中间有一种无法逾越的差距。
一天,父亲在外面瞎转,被人一下拉了过去。一看是石头,不对啊,这小子拉我去林红家干吗?
到了窗外,父亲发现五六个熟悉的身影都在。石头指了指手,让父亲偷听里面的谈话。
“我也没办法,红,我爸妈不同意”李强的声音。
父亲明白了,这俩人在吵架,看来是要分了。听着,加上石头说的,父亲知道了,原来李强的父母,已经为李强安排好了亲事,县长的亲女儿。
李强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事不清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可,他又舍不得。他的意思是县长女儿要取,林红也不丢,只是以后别让他父母知道。实在不行,他只有舍车保帅了,前途重要,男人事业永远第一。
林红不傻,如果不能嫁,那她永远就没有名份,她只是一个灰姑娘,永远。她必须争取。她闹,她使尽温柔,尽情泼辣。可,她忘了,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这句话。她越是往李强身上贴,李强越是反感。他从内心即反感又喜欢这个女人。他想到的的是,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是城里人,不再有房,有钱,不再那么光鲜,这个女人肯定不会现在这样了,他一直这么认为。
李强看商量不通,只好溜之大洁,丝毫未发现外面的偷听者。同半们似乎个个比父亲还要乐,大家幸灾乐祸的笑容,把林红的哭泣声丢进了井底。同事们劝父亲抓紧时机,父亲摇摇头说不可能了。没感觉了,是的感觉要是还有点,那也是一种错觉了。
长情的,痴心不改的有情人,也就只能出现在今天的肥皂剧里。现实总是很残忍的,人的记忆,有时候很差的。差到,一转身可能就是路人。
几天后父亲从城里回厂。半路,被林红截住了。
“……”父亲想躲开。
林红不由分说的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这个世上,总是不缺乏自恋的人的。林红就是非常自信的一个人,她相信她和父亲可以重续前缘,只要她给这个机会。
父亲无语又有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个曾经让他迷失自我的女人,突然间第一次觉得,她并不美,有点象一个泼妇。
“别忘了,以前是本姑娘可怜你。才跟你好的。别以为我被李强甩了,就没人要了。”林红世乎比以前更加的自信。父亲只是丢下车子,往回走。
林红火了,她喉叫着“你会后悔的,”“给脸不要脸的家伙”。气冲冲的消失在大街的尽头。父亲呆了好长时间,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段情,为什么会变坏。多年以后,父亲明白了那是一个叫面子的东西在做怪。
实事上林红转身下车的那刻,父亲就后悔了。三天以后,林红风光的嫁给了县长。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县长。此事一直做为一个饭后甜点,传了好几年,直到李强从这个县城消失。恐怕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父亲和多数人一样,觉得可笑。明明应该伤感的心,确有点想笑,心这东西,它变的真快,让你抓不住。后来,几乎每天的新闻都会有林红的名字。种种的一切,告诉人们,红颜多祸氺。而且,自古好女人,不,应该是漂亮的女人,相好的都多,成了不变的事实。
日子过的箭般的快。
这样的日子里,父亲常会想起一个人,那个叫大琴的女孩,那个和他一样伤透了心的平凡的女孩,那个扎麻尾辩的害羞的女孩,那个老是喜欢买零食,洗衣服的漂亮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父亲的枕边不再有零食,父亲的衣服也不再那么光鲜。今日的大琴应该和父亲一样白发徜徜了,象父亲忘了林红一样,把父亲丢在了太平洋里。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个空闲的下午,或者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这曾经的碎片。
我想她们应该都已经释怀了,岁月总是把人变得面目全非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教育自己的子女,别老是找喜欢的人,要找个喜欢自己的人。当然,两厢情愿的,是最好的。
人各有命,你可以博命,可以革命,如果有人原意跟你合作,你还可以造命,你也可以不相信命。
但,有些东西真的一开始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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