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
虽没吊死，也脱了几层皮。
函授中，有老中轻三位女学员在我脑中，总挥之不去。
哦。
老学员是油田的一位老师，与我年龄差不多，读了专科，再接着本科。我想是不是为了评职称。
对，过去讲出身，现在要文凭，搞什么都要文凭。
有次，我借故问她。
她笑了笑，说，中学高级职称，早就评上了。
那为什么还读呢？
只见她不好意思说道。这个问题，她女儿也问了她好几遍。她也不知道说甚么。只是觉得到退休时，还没拿到本科文凭，就好像缺了个甚么。
境界高。黄文清不觉赞道。
中年是山区教师。每次总是抱着孩子带着母亲来学习。旅社他们住不起，住集体宿舍，又怕影响别人，想找个空闲房子，函授条件差，谈何容易。开始一个暑假，他们找到一间废弃汽车库，于是精心打扫，搬了一张高低床，一张三条腿桌子椅子，连门都没有就住下来了。有时寂静的夜晚，传来孩子的哭声，刺到心里。
黄文清静静听着。
年轻学员是位民办教师。高考线早就超过了起分线，但因两腿梢有不齐，体检被无情淘汰了。但不心甘，硬要到这了却心愿。公办教师放假有工资，学习有补助，可她甚么也没有，全靠自己掏腰包。生活苦啊。在食堂，我常见她，不是丝瓜汤，就是青菜萝卜，呼呼很快吃完。油田学员看不过去，常打点肉呀鱼呀荤菜，借故吃不完，硬是平分她一些。暖人心。
黄文清不住啧啧听着。
函授学习，不比在校学习，全靠课堂笔记。老师讲课内容多，讲得快，我有时都记不下来。可她们三个总坐在老师前面，低着头飞快记下来。课间休息，她们笔记就在班上传递，查漏补缺。我批改作业常以她们作业为准。
最令人欣喜的是毕业时，年轻学员，用国外女权主义观点，分析《长恨歌》杨贵妃的悲剧，洋洋五千字的毕业论文。在毕业答辩上得到教授的认可。并鼓励她报考研究生。终于这位高考都不认可的残疾姑娘，在我们这里充分展示了自己才华。
好！
林林总总，她们情景胀满我头脑。缠绕着我，逼我非要不吐不快。
于是，在她们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回家后来不及歇息，每天天一亮就爬起来，关在饭厅，打着赤膊，穿着短裤，伏在饭桌上奋笔疾书。稿纸上留下点点汗渍。等他们起来再忙家务。一口气就创作了一万多字小说《迟到的朝霞》，接着反复从头到尾，检查了两次，看有不有遗漏和表达不力的地方。
发表了没？
我苦笑了一声，低下头轻轻说，又是石沉大海。
我就知道不能发表。现在人们要的是金钱，哪有时间学精神。我看到一篇小说，写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他们不是在努力学习，而是整天谈情说爱，甚至在寝室运动场公开性交，不堪入目。这样下三流东西，可公然在一家发行量很大的文学期刊发表了。比起他们，你的小说，还有发表的空间吗？
一席话，如一盆凉水倒在头上，使我立刻清醒了。我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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