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谢天佑的童身是被吴兰夺走的,所以谢天佑心里一直记恨吴兰,直至结了婚,他才慢慢消除对吴兰的恨意,后来实现了理想,注册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后,还一度有去绥芬河找吴兰的想法,看看她过得咋样,如果过的不如意的话,就帮她一把。毕竟男女之事是她教会的,他也想表示一下。
每当回想起吴兰,谢天佑的心底就有一丝隐隐的说不上来的情愫——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第一个夏天就是热,绥芬河虽说热天只有十多天,但白天温度还是很高的,跟内地差不了多少;一到晚上就有些凉了,必须穿一件厚衣服。砀山建筑安装集团一公司三处绥芬河办公室里,队长以上的领导周会开始了,大家都披着外套坐在圆桌前分别听取各个工地的工作汇报,最后汇报工作的是刚被卸了第三工地施工队长职务又升任三处后勤主任的谢天佑,谢天佑把发现的工人所住大棚的卫生问题、食堂饭菜单调问题以及解决方案汇报完了,王处表扬了谢天佑,以安抚对他明升暗降的屈任。会后又按惯例,王处让厨师把酒菜端上来,大家把笔记本往口袋里一装,大吃海喝起来。等到他们划拳拼酒的时候,谢天佑借口到外面醒醒酒,走了出来,他来到城外,坐在小山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向老毛子的方向眺望。沉静的夜晚除了远处有几处灯火在闪烁,再就是天上的繁星,不知那远处的灯火是中国的哨所,还是老毛子的村庄。一阵凉风袭来,他突然感觉有些害怕,万一有熊瞎子——这儿毕竟是城外,再往东就是山地了。他赶紧把烟头一扔,往城里走去。到了有路灯的迎新街,谢天佑才把步子放慢了,估计他们正喝的起兴,离散席还早着呢,回去干嘛,但又去哪儿呢?绥芬河虽说是座城市,但小的抽支烟就能转半个城,毕竟是因为国家实施对外开放,为了提升边境贸易而特设的县级市,国家还拨款大搞建设,整个城市到处都是工地,可几年前,绥芬河还是东宁县的一个镇呢。谢天佑在绥芬河没有朋友,除了本单位的人,认识的当地人很少,这些当地熟人还都是因工作关系认识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位贩菜的女人挺关心他的,也许是想多卖给他蔬菜吧,反正这位名叫吴兰的女子看出他心情不好,对他嘘寒问暖的,像姐姐一样宽慰他——不知她从谁口中了解到他被卸职的事,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有所图谋,毕竟让谢天佑感觉有了暖意。就去她家吧,谢天佑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不知道她睡了没,绥芬河是中国最东端的城市之一,离日本海很近,而且纬度高,天黑的早亮得也早,即使是夏天,晚上六点天就黑了,早上不到四点天就亮了。唉,不管咋说,去她家院前看看,有灯光就进去敲门,同她聊聊;没灯光就回办公驻地;反正下午逛街时看她一手抱着从幼儿园接出的孩子,一手提东西很累,他帮她提东西送她回家的,她家好找。
谢天佑看到吴兰家还亮着灯,便进了栅栏院子,伸手想敲门,发现门是虚掩上的,便推开门,发现吴兰已经搂着孩子睡着了,他推她露出被窝的肩膀,“哎,醒醒……”正要谴责她咋忘了插门,却被吴兰一把抱住,用嘴直接封住后面的话,把谢天佑的嘴堵得快要窒息,他努力摆脱,可怎么推都推不开,吴兰就像着了魔似的,不停地寻找他的嘴唇去亲,直至把谢天佑亲的激动起来,他不再推她不再躲闪,也回吻起来,体内的酒精被点燃了,烧得他很难受,便脱去衣服,颤抖着钻进了吴兰的被窝,吴兰早已把孩子挪到另一个被窝。吴兰发现谢天佑啥都不懂,就一步一步教他……天快亮的时候,谢天佑推开吴兰不舍的手臂,赶紧起床回到住地。一整天,他都尿不出来,还痛。
谢天佑认识吴兰是十多天前他刚被调任三处后勤部主任不久的一个早上,他带着食堂的师傅进菜,菜贩子刘姐把吴兰拉到他面前,介绍说她妹妹刚学做生意,要他谢大主任多关照。那胖刘还煞有介事地让她俩握握手,逗笑说:“握握手加深加深感情嘛,以后好联络。”弄得谢天佑很不好意思,吴兰的脸也被臊红了。虽然那次他没有要吴兰的菜,也没记住吴兰的名字,可后来在一次逛街时,吴兰老远跑过来打招呼,并问及谢天佑需要什么蔬菜时,谢天佑这才记住这么个女人,看吴兰一副恳切的神情,便告诉她几样常用的蔬菜,尤其是急需的酱菜,他还再次交待她,“就看你进的酱菜好不好,还有价格实惠不?我要的不仅是质量,还要价格低才行。像上次胖刘拉我看你家蔬菜,有的不新鲜,新鲜的又太少,我肯定不要。”“谢主任,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进最好的,给你最低价。以后你需要什么,放心找我,我会让你满意的,只要有点赚头就行。我叫吴兰,别再忘了啊。”第三天,吴兰果然把几坛子酱菜进来了,她拉谢天佑去验货,说:“你看满意了,我就给你送过来。”谢天佑验过货后,故意把价钱砸到她几乎不能接受的程度,吴兰却说:“没有赚头也给你送去,算是给朋友帮忙了。”谢天佑对她刮目相看了,之后无论进什么菜都要先去吴兰的摊位,就这样他们成了熟人,后来的一次街头相遇,吴兰就说了她丈夫的事,并说人遇到事情就要自己想开点,言下之意她已经听说了谢天佑因为坚持替民工说话而被卸职的事。他们第二次躺在一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谢天佑对吴兰说:“其实你就是坚持你的价钱,我也会要的。”
吴兰虽说不是绥芬河的,但也是黑龙江省人,家在农村,因丈夫一直在绥芬河贩菜,儿子两岁时吴兰便带着儿子也搬过来了,换租了个小套间,于是丈夫主要负责采购,吴兰便在菜市场学着卖菜,但丈夫每次去东宁进菜第二天才回来,吴兰便疑心起来,又听到其他菜贩子一些闲话,像是丈夫在东宁县大棚菜园有相好的。她问过,丈夫却一口否认,没有证据,而且她刚到绥芬河,身边也没有个亲戚朋友,再说已经有孩子了,她只能劝自己想开点,否则又能如何。所以她打听到谢天佑的事情后,便拿自己的遭遇来劝慰他想开点。
绥芬河的云是跑云,当你发现雨云从南边过来的时候,你得赶紧往能躲雨的地方跑,否则,半分钟不到你就要挨淋,但来的快,走得也快,哗啦啦几分钟,雨云又溜走了,天又晴了——绥芬河短短的夏天就是这样。
谢天佑站在商场门厅里,看着躲雨的人越聚越多,他不禁想起半个月前,他还是三工地施工队长时的一个雨天,天气预报有大雨,他只能让工人休息,于是伙同几位工友一起去逛街,巴掌大的城市连商场都没几个,所以逛来逛去也就没意思了,他们便在这座商场门厅两旁站成两排,每当进来一位女士,捣蛋的虎子就说“请亮分”。于是工友们便按这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漂亮指数分别伸出不同的手指,五个指头代表满分;虎子把所有工友伸出的手指合计成总分,看哪个女人得分最多。有一位漂亮女人进来时,虎子过早喊出了“请亮分”,被这女人听到了,她楞了一下,回头看他们,发现两排小伙都伸出手指,便领悟过来,噗嗤笑了——谢天佑回想到这儿,觉得他们这些工友挺有趣,不禁笑了笑。
谢天佑等躲雨人群都散去了,才慢吞吞地离开商场。
“你逛街呢?”谢天佑一抬头,发现吴兰站在他对面,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来找我?”吴兰跟着他边走边问。
“我不想再……那样不好,我不想。”谢天佑的眼睛只看前方。
“你咋啦?”
“没咋……”
“是我不好,硬要你……”
“……”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吴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谢天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两天没见你,我心里没着没落的……不知你咋样了。”
“你有丈夫,可你……”谢天佑生气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不是个好女人。可我从没对任何人都没动过心……我这一辈子从没爱过,包括孩子他爸,可现在,我动心了——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你不爱你丈夫,咋会跟他结婚?”谢天佑有些恼。
“他是我们村的,一天在我家聊天时,趁我父母不在强奸了我,之后他给我父母跪下,说一辈子会对我好,还答应做我家的上门女婿,会好好孝敬我父母一辈子。我家只有我一个闺女,父母一直想找一个上门的,他把我父母说动了,没办法,我只能嫁给他了。其实我不爱他,我挺恨他的。”
“那你咋不告他?”谢天佑还想反斥她说我也恨你,可话到嘴边,觉得这话挺伤人,最终没说出口。
“我当时想告,可我们那儿是农村,这事情一旦宣扬出去,谁还敢要我;再说,他也表态愿意做上门女婿,人也挺实在的,我父母就劝我,让我认命。”
“……”
“所以,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
谢天佑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她。
“真的,我没有骗你。”吴兰又说,“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是爱你的。我不图你什么,也不要你任何东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即使我离婚,你也不会娶我;我知道你怪我,可我现在就是想你……”吴兰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谢天佑有些心软了,说:“好了,叫人看见多不好。”
“那死鬼又去东宁了,说去看看其它生意能不能做,三天后才能回来——满嘴谎话,肯定去见那个相好的。晚上你过来好不好?我等你。”
前面就是自己公司的工地,楼已经建到两层,楼上有不少施工的工人,谢天佑不想让他们看见,便停下脚步,看了看她,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好……”
见谢天佑不再往前走了,吴兰擦了把眼泪,说:“我去接孩子,都迟了。晚上我等你啊。”不等他回答,转身疾步走了。
晚上,谢天佑思想斗争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拧不过生理欲望,他又去了吴兰家,路上,他一直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谢天佑一晚上要了多次,第二天早晨他领人去购菜时像感冒一样身体直打晃,走到吴兰的摊位时,一个男人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说:“是谢主任吧?今天想要些什么菜?您看看——我刚进的,都是新鲜菜。哦——我是吴兰老公。”谢天佑没想到这吴兰老公这么早就赶回来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他很紧张,不敢与他对视,便赶紧要了些菜后,领人走了,没想到吴兰的丈夫追过来,把自己大衣脱下来给他穿上,说:“看你脸色煞白煞白的,感冒了吧?天冷了,你穿的太少啦。”
“不要,不用,没事。”谢天佑再三拒绝。
“没事的,明天还我就是了。”他依旧给谢天佑穿上。
这一次的相遇使谢天佑下定决心跟吴兰断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男人看样子挺老实的——吴兰话的可信度让人怀疑;他那么好心待我,我咋还能昧着良心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呢?我这是破坏人家的家庭啊!我真是个畜生啊!吴兰这个女人也太坏了,难怪她长着一双勾人的凤眼,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夺走了,真是恨死啦!之后,谢天佑一直处在自我谴责和对吴兰的记恨里,他不敢再去菜市场,怕再遇到吴兰的丈夫,也怕吴兰再纠缠他,他让各队食堂的师傅自己去购菜,并让人把大衣捎还吴兰的丈夫。虽然吴兰以要账名义去过谢天佑的办公室,磨蹭着要他去她家,但被谢天佑拒绝了。
母亲来信了,信中说,她托的人已经跟钢铁厂的李厂长说好了,只要天佑愿意,李厂长会安排他进基建办当监理,专业也对口,调动手续他们可以帮着办。希望儿子早点回去,不要误了那么好的机会。母亲一直不同意他去建筑单位,经常去外地施工,一年到头能有几天待在家,咋找对象?她觉得儿子应该留在砀山,赶紧找对象结婚才对。其实,谢天佑原来有过一个对象,是建筑专科学校的同学,两人毕业前相处一年,天佑始终没碰过这女孩子,在天佑的心目中,爱情是神圣的,他要把最美好的留给最庄重最美妙的新婚之夜。后来毕业了,两人回各自的城市工作,女孩便以两地相距太远提出分手,着实令谢天佑伤心了好长时间;好在作为施工助理见习半年的时候,三处在东北绥芬河新接了几项工程,技术人员不够用,公司只有启用刚毕业的谢天佑,让他任绥芬河三工地的施工队长,谢天佑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可以大展拳脚了。没想到刚当一个月的队长,又因为坚持劳工同酬而被撸了下来,做了清闲的后勤部主任,他很是沮丧,心灰意懒,于是每天下午闲了就去逛街。原本谢天佑是坚决不从母亲的安排离开施工单位的,毕竟自己学的专业是建筑施工,只有在建筑单位才能施展自己所学;可这次母亲的来信让谢天佑动摇了,领导把他职务卸了,他失去大干一场的机会,对于一位建筑人来讲,一辈子干不了几座大楼——几个能引以自豪的大项目,能称不上是真正的建筑人?!而且最近又被一个已婚女人夺走了他一直坚守着、最宝贵的童身,他已经毫无斗志,心凉了。于是他向王处提出了辞职,王处见怎么劝都留不住他,便让他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明天把工作移交给新任后勤主任,就给他结清工资让他回砀山。
该跟吴兰他们结账了,谢天佑去菜市场把欠账都结清,最后到了吴兰摊位,吴兰却说单据在家呢,让谢天佑跟她去她家取。谢天佑跟着吴兰走到院门口便停住脚步,说:“你去取出来,我就不进去了。”却被吴兰硬拽着进去,说:“你放心,那死鬼不在家。”一进屋,吴兰就抱着谢天佑亲吻起来,谢天佑一把将她推开,吼道:“我说过了,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就是因为你那样,我才辞职回关里,不会再回来了。”吴兰听到谢天佑要走了,她哭了,谢天佑沉下心来劝说她一阵,让她跟丈夫好好过日子,便把单据拿走了,走前他在她家桌子上多放了二百元,让她给孩子买些水果点心,一家人好好过个中秋节。
第二天中午,最要好的毛三、虎子等几个工友给谢天佑送行,在站前广场,谢天佑看见站在远处向他张望的吴兰,她肯定是想再见他,但碍于旁人在场,又怕他再发火——毕竟两人的私情是见不得人的,她不敢冒然过来。谢天佑没有理会,只是在站前商店买了一斤月饼,交给最老实听话的毛三,让他回工地时顺路给菜市场一个名叫吴兰的送过去,毛三他们一脸茫然,谢天佑解释说自己欠她一份人情,并让毛三捎话,祝她们全家团圆节快乐。
2018年11月于西安红庙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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