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
申薇开着车来到白塔陵园。
两岁的儿子念中坐在后排儿童椅中。听说今天带他去看爸爸,念中高兴的不得了,一路上手不停脚不住,一刻也停不下来。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申薇一阵心酸。上个周末,晓秋陪着申薇母子去中央公园,玩到高兴处,儿子小手摸着晓秋下巴,突然说:晓秋叔叔,以后干脆我就叫你爸爸,好不好?申薇心里突然一震,晓秋俯下身子,双手抱着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好,以后就叫我爸爸!
晓秋温柔的眼神越过念中头顶落在申薇脸上,他看到了申薇微红的眼眶,晓秋的眼眶也红了。一直以来,他都叫这个女人为嫂子。可此时此刻,她是如此的勾起了他的保护欲,他冲动的想把她揽入怀中,他想给她永久的拥抱,从此不再让她伤心流泪。可是他不能,至少是现在不能。他只能默默的站在她的身旁,等待她自己走出悲伤的阴影。她是大哥的女人,他 怎能!一想到这点,晓秋突然烦躁起来,他放下念中,让他独个儿在草坪上翻来滚去。自己走到离母子稍远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了烟。这两年,晓秋抽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知道申薇闻不得烟味,以前和大哥们在一起聚会,只要有申薇在,她总是不允许他们 抽烟。她说她一闻到烟味肺就生疼。可现在他却不知道,申薇有多怀念那烟味,她甚至后悔以前的行为,她的哥哥刚把烟点着,她总是铁面无私的给他掐灭,弄得哥哥的同事朋友都笑话他,说他成了耙耳朵。她的哥哥走了,他连这唯一的爱好都被她掐断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三月的风,带着阳光的温柔、嫩草的清香夹杂着晓秋的烟味蒋申薇包裹,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眯着双眼。这烟味里有哥哥的味道,晓秋总是和哥哥抽一样的烟,他们俩好得来就差没穿一条裤子。看着晓秋宽厚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哥哥站在她跟前,她从草坪上站起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她想靠在哥哥肩膀上休息一会儿,这三年,真的好累呀!
“妈妈,这里有一只七星瓢虫!”儿子又欢快又惊奇的声音将申薇惊醒。晓秋转过身来,看到申薇泛红的脸,刚才,他是感觉到申薇站在了他的身后(身为警察,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只是他没动,他其实早就在等待这一刻。申薇被晓秋灼热的目光烧得低下了头。这个动作让晓秋突然想起了徐志摩,想起了那一低头的温柔,那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
申薇将车停好,抱出车里的一大束白色菊花,然后抱出儿子,锁好车门。她牵着儿子小小的、稚嫩的手,儿子不时的仰着一张小脸问妈妈:爸爸在哪儿呢?
快到了,就快到了。
申薇抚摸着儿子的锅盖头,这是哥哥最爱的发型。以前,申薇老爱咬着哥哥耳朵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我的哥哥这个发型好帅好帅哟。哥哥老是还她一个“狗屁”,儿子的耳朵大大的,是哥哥的;双眼皮的大大的眼睛,是申薇的。啊!善解人意的我的儿子,他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他是上天派来抚慰申薇的天使。去年前年来这里都有晓秋陪着,申薇还没觉得怎样。可这次,单薄的她怀抱一大束菊花,左手又牵着儿子,迈过一级级台阶,就有点累了。她知道只要她一个电话,晓秋就会来。他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一边是他最好的大哥,一边是他疼到心里的女人。可自从儿子上周叫晓秋爸爸,申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她不能再拖累他了。他应该有一个爱他的女人,有一个幸福的家。申薇蹲在哥哥的墓前,碑上拓着的是哥哥在部队里照的一张军装照,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她用手抚摸着照片上的哥哥,
儿子,叫爸爸。
念中学着她也用小手摸着哥哥的脸,轻轻的叫了一声“爸爸”。
哥哥,儿子来看你来了。哥哥,等念中长大了,依旧让他当警察,你同意吗?
微风吹拂着柳枝,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很远的地方应和着。它们替哥哥作了回答。照片上的哥哥那么英俊,那么温柔,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就那么温情的望着申薇,仿佛在说:你看着办吧,你说怎样就怎样。
不管哥哥同意不同意,申薇就这样替他做了决定。
儿子的到来,也是申薇单方面替哥哥做的决定。
(二)
那天晚上,做完爱。
我想有一个你的孩子,申薇气喘吁吁的说。
你说什么。哥哥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准这样!
看着哥哥逐渐阴郁的脸色,一向柔顺的申薇也开始强硬起来。
你到底怕什么,我只想有一个我们两人的孩子。
不行!
我不要你养,我自己养。
不行!
我叫他跟我姓!
哥哥抽出一支烟,不回答。申薇最怕的就是不说话的哥哥,相处这么久,她了解此时的哥哥是真生气了,她不敢造次。
申薇裸着身子挨近哥哥,双手吊在哥哥脖子上,将他重新放倒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子,用嘴衔住他,慢慢的用劲,直到哥哥发出轻微的控制不住的呻吟,她抬起头来。
疼吗?一脸调皮的望向哥哥。
你说呢,哥哥反问。他抓住申薇的肩膀,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她知道每次她惹得哥哥生气时,这个方法是最奏效的了。
申薇努力想挣脱,可她哪里是哥哥的对手。哥哥沉重的身体压得她无法动弹,她只好投降。她不是不想要他,她是怕哥哥累着呀。申薇腾出双手捧着哥哥的脸,她要将哥哥的形象深深的印入大脑,她太迷恋她的哥哥了。每次相见都像是诀别。哥哥来,申薇会欢呼雀跃,像一只乌贼鱼样吊在哥哥身上,不愿松手。每次都要哥哥无可奈何的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宝贝,老公去洗个澡,听话。每次离开,申薇都会从身后紧紧的抱着他,不放他走。以至于哥哥每每说她的爱太浓太浓,浓得他想逃。
上次也是这样,当哥哥使劲的要她的时候,申薇就说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她想有一个她与哥哥共同拥有的孩子。当时的哥哥也是很生气的样子,他说申薇不听话,固执,任性。他甚至一个月不理申薇。这次,申薇哄着生气的哥哥,心里却暗暗做了决定,她决定不再征求他的同意。
只有哥哥懂得申薇,在那柔顺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倔强的心。所以他才担心,他爱她却又不能娶她,这才是真正让他心疼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抓住了他的心。她那么柔弱,她怎么一个人来酒吧喝酒。他们一群人来到酒吧,就坐在她的邻桌。他问晓秋认不认识。晓秋才出来工作一年不到,脸皮子也薄。他只好等她上厕所去了才敢坐到她的位置上去。心想如果她回来赶他走,就给她说对不起,说自己以为这桌没人。顺便也就好和她搭上腔了。晓秋没想到申薇回来后瞧都不瞧他一眼。她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啤酒。没办法,晓秋只好讪讪的离开,回去说着不认识,从来没见过的话,这话却传入了申薇的耳朵。晓秋没能完成使命,哥哥只好亲自出马。他端着两杯酒来到申薇桌前。他说他怕遭到拒绝,所以先叫小妹过来打声招呼,他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还忙不迭的向申薇解释,说他们不是那种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接着就拿出工作证证明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警察。事后哥哥对申薇说,他都不晓得那天晚上自己为何是那样的一种表现。他说,申薇身上自带的一种气质征服了他。她是那么柔弱,他想保护她。而她又有一种让一切猥琐却步的凛然。这个女人也不像是经常出入酒吧的样子,她的脸是干净的,眼神也是干净的,不设防的样子。酒量也不行,还逞能的跟他抢酒喝。他捉住跟他抢酒喝的她的手,这手好小好小,也是柔若无骨的样子。他的同事朋友们见她豪爽的喝了他递过来的酒,也都过来起哄,都向她敬酒。他叫他们少给她倒点,说她已经喝醉了。他们则又说有啥子关系嘛,大不了你替她喝。他当真替她一一的喝了。同事们敬完酒又回到他们自己的位置。他挪动椅子,靠近她,问她是不是喝醉了。她抬起头,泪眼迷蒙的望着他,她说她以为这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她问他为什么要来关心她。她把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先是无声的抽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他又不敢动,只好让她这样靠着,衣服都被她的眼泪弄湿了一大片。她不停抽动的双肩同时也抽动着他的心。他暗暗的作了决定,今后,只要有他在,他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他的同事朋友都走光了,酒吧的客人们也走光了。她哭累了,还居然靠着他睡着了。他没叫醒她,他都不晓得那天晚上的自己哪来那么好的脾气。
后来她终于醒了,他问她住哪儿,说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下楼时,他扶住她的腰,她的腰也那么柔软,她呼出的气息弄得他耳朵好痒,加上酒劲,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她的冲动。他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去开个房,好吗?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听了这句话后的表情。
她一定以为自己是个——
他想证明给她看,而这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征服她。
那时的他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以为一切都可以握在手心的。
(三)
哦,我的廖哥哥!
申薇是这样称呼他的。他曾说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呢,感觉很舒服很受用的样子。从今往后,不,应该是从那天那晚以后,你就是我永远的廖哥哥了。申薇心里说。
认识廖哥哥是在一个酒吧,是在刀郎《冲动的惩罚》传遍大街小巷滥得连狗都会哼的时候。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人生处处有偶然,一个个的偶然又串成了生活的必然。
应该不是第一次进这个名叫金色年华的酒吧。但那晚上的申薇的确是孤单一人,独自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独自品尝着酒吧自酿的扎啤(那种啤酒味道还不错),听着台上一个男歌手略带忧郁的嗓音,任溢满胸膛的哀伤和着重金属音乐飘散在每个空间。那是属于申薇的个人悲伤。她失恋了,她只想静静的独自疗伤。这个时候,廖哥哥来了(当然那时申薇并不知道他姓什么),和他的一大群狐朋狗友。东倒西歪的走到申薇所在的角落,高声喧哗,放肆嚎叫,应该是喝高了吧。申薇上了趟厕所回来,一个帅帅的年轻男子坐在她的位置上。她没理他,拉过对面的椅子,仍自顾自的喝酒。他回到他们的人当中,并说不认识——是说不认识我吧,不认识不是更好吗。申薇心想,脸上却不易觉察的露出一丝笑容。不一会儿,一个酒吧小妹走到申薇桌边,附在她耳边,说邻桌的大哥想敬她一杯酒,还帮着他们解释了一通,说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大家都是出来喝酒的。又说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云云。得到申薇肯定的答复后,小妹高兴的掉头复命去了。
果然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端着两杯啤酒走了过来。申薇接过他的酒,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他们的人见此情景都过来敬酒,申薇呢,来者不拒。廖哥哥就一面小声的劝她少喝点,一面招呼他们的人给她少倒点。
有啥子关系嘛,你帮她喝噻!他们的人开始起哄。
他当真端起申薇的酒。
哪个要你帮忙,我自己喝。
申薇想夺过他手中的酒,他却捉住了她的手,说,你喝醉了。
后来呢
后来是他就坐在申薇旁边不走了。跟她解释说他们不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掏出工作证证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警察。当时申薇还暗笑他的多此一举。她说我又不是调查户口的。他们说男人靠舌头和阳具征服女人,看来没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喝着酒,看他每次都给申薇只倒一点点,而他自己则满满的,然后碰然后喝然后醉。是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如过眼云烟。然而那个细节申薇却永不会遗忘,就是他给她倒酒的那个细节。不是都说女人醉男人才有机会吗。他又何必在乎我喝多少呢!就是那个细节打动了我吗?当时申薇哭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让他握住她的手。他曾多次对她说,说她的手好小。所以自那以后的他们的每次见面,申薇都习惯了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温暖柔软却有力。每次,申薇都竭力让她的手心与他的紧贴在一起,都说心手相连,手在一起,心便在一起。
不要那些喁喁的情话,不要那些无谓的承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足矣。去伪存真吧!这个世界爱情从来如此耀眼,不幸的是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它总是夭折,总是昙花一现。然而它又是如此放荡与多情,它总是生生不息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是爱了之后呢,是怨恨是漠然。当你能轻松回忆起时,就只剩可笑了。当初为了它死去活来,到后来也不过尔尔,你感觉很痛苦你感觉很受伤,其实也仅仅是你的感觉愚弄了你。你认真的执着的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而已。古往今来,故事相同,情节相同,只有演员不同;心情相同结局相同甚至连台词都相同,也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感觉不同而已。
是啊,爱情不是儿戏,乃成人戏。然而毕竟它只是戏,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一个男人能陪你三年五年。哪怕只是演戏,夫复何求!不要说“爱”——这个被人们常挂嘴边已被用滥了的文字是多么的经不得推敲。
申薇以为她已参透了“爱”的真谛。
她也以为她可以洒脱的对待她和哥哥的关系。
(四)
廖哥哥留给申薇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他居然叫她和他一起去开房。申薇露出坏坏的笑:你想和我上床呀,你想和我睡觉呀。然后趁他尴尬的当儿,她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自己的家。(酒吧离家很近)
第二天,哥哥给她打来电话,说还以为自己遇到幽灵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儿。
中午,哥哥打来电话,说请她吃饭。
晚上,哥哥又请申薇去酒吧喝酒。
正是暑假,申薇也无聊,她干脆的答应了下来。问清地点,挂掉电话。从衣柜里挑出那条纯棉的白色连衣裙,配上一双乳白色高跟鞋,镜子前一照,
嗯,不错,一个端庄的淑女。只是脸色蜡黄蜡黄的不大受看。
歌城离家不远,打车几分钟就到了。申薇在楼下打电话叫他下来接。上去的时候他说等会儿跟朋友介绍时就说你是我同学。申薇不置可否,怎样都无所谓。落座后侍应生赶紧过来倒酒。老板娘也笑呵呵的走过来
也!廖所,好久都不见你光临了哦。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
申薇站起来和她握手。她们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同时叫出了彼此的名字:
倪君!
申薇!
同学就是同学,以前高中连话也没大说过,时隔多年见面却是那么亲热。她们热烈的碰杯,相互拥抱谈心,最后还互留了电话。
晾下那个撒谎不圆尴尬的哥哥在旁边。
因为还要去另一个娱乐场所照管生意,倪君走时在申薇耳边说:廖所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别让他跑了。又特别交代廖所:申薇是我同学,你可得对她好点。是要故意让申薇听见的声调,语言和表情都有点暧昧的样子。
屏幕上放出了《小薇》。廖所站起来在申薇耳边说,这首歌是我特意为你唱的。申薇微微一笑,端着酒杯神情专注的听他唱完,心里想:我是第几个听见这句话的人呢。
同桌一个叫“陈宝儿”的女孩不停的给廖哥哥敬酒,说着祝他幸福的话,表情极其落寞。灯光虽暗,可申薇分明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
这又是一个被他伤害的女子吧。一念及此,心便隐隐作痛,申薇突然站了起来,对廖哥哥说了句她人不舒服,就头也不回的下楼走了。陈宝儿不就是以前的自己吗!
哥哥追了出来,他一把拉住申薇。申薇抵死挣扎,愤怒的情绪借助酒精喷薄而出,她口不择言,调动自己的中文才华,组合出一箩筐恶毒的语言,一股脑儿的将它们倾泻在哥哥身上,末了还狠狠的踢了哥哥一脚。哥哥忍着疼,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他吻着申薇红红的眼眶。只说了句:你误会我了。申薇挣扎累了,她逃不出哥哥的怀抱,只好委屈的大哭起来。
不知为何,在哥哥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委屈。
那个晚上,哥哥强行将申薇带到了他位于阳光花园的家,他把申薇拉进浴室,他们一起洗了澡。他脱掉长裤才发现小腿上淤了一大块。都是这蛮不讲理的小女人干的!他突然有点生气,一把将申薇抱进卧室,扔在床上,然后重重的压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他一边要她一边不停的说着这句永不变更的话。
那个晚上,申薇的身体乃至整颗心,都被狂野的哥哥彻底征服。
(五)
三八节。
上完晚自习走出校门(她正准备去公路边打出租车回家),赫然看见哥哥的车停在路边,哥哥也看见了她,他打开车门。
一上车,申薇就像一只乌贼鱼样死死的缠在哥哥身上。
好想我吗
他说话的声音柔情得令申薇颤栗,他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空出来轻轻的抚摸着申薇的头发。像主人抚摸着在他身上撒娇的猫,那么的漫不经心。而她不争气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逐渐变柔变软,最后化作一滩水。
申薇吻着他抚摸她的手,手心、手背、手指。那上面残留的烟味让她如此迷醉。她不敢睁开眼睛,仿佛一睁开那种令她融化的幸福就将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晚上,他一次又一次强有力的冲击让她上天又入地,申薇一次又一次的叫出只有幸福女人才能叫出的幸福呻吟。她用手抓他,用牙齿咬他,咬得他大叫。申薇双手环绕在哥哥宽厚的腰间,死死的箍着他,她要把他揉进她的身体——全部。为了他,她愿意献出她的一切。然而她的一切也仅仅只包括了她的身体,还有一颗被世人所奉为神圣的一种虚无的东西——她的心。而这两样,哥哥是想要却不能要,他常常疼惜的看着申薇的眼睛,说着如果我们早认识十年就好了的话。申薇的眼睛那么清澈明净,世上怎么能有灵魂这么干净的女人。他想把她据为己有,而他已没有这种资格。所以他经常的劝她不要喜欢他,不要爱他,更不要想他。
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反正在他坚决的拒绝中混合着同样令她迷醉的坚决的拥抱、亲吻和抚爱,以及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做爱。(哥哥好像要把亏欠申薇的一股脑儿的都给她)这样的拒绝反而激发出了她那原始的占有欲。她想永远的让他属于她。于是当他又一次在申薇身上大汗淋漓时,申薇就不停的说她要为他生个孩子,她想有一个他们两人的孩子。哥哥不同意,他说她不了解他。当时申薇还任性的说我凭什么要去了解你呀之类的话。
的确,他的家他的经历以及他所喜欢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东西,申薇对此一无所知。巴巴的去讨好这样的男人,只凭着一种冒险的冲动而绝不具备冒险的本领,这全得源于她那自以为是的天性。她总觉得如果不去哪儿找一点诗情画意的东西,整个生命就将是一片空白。申薇一直以为,一个人想干什么就该去干什么。可现在她这样做了。她想爱他,然后爱了,那又怎样!爱是一根看不见摸不着又让人无限遐想的隐形丝带,它从远古飘向未来,然而从古至今却没有一个人能将它据为己有。
哥哥不止一次的对申薇说,他有时候真不知把她怎么办才好。他说她的固执让他害怕。申薇赌气的对他说,我知道你害怕我对你构成威胁,你要的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爱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而不是我这样死乞白赖的粘着你,让你怎样都扔不掉,对不!
哥哥说,狗屁!
申薇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哥哥问,你要干啥子,吓我一跳!她翻身压住哥哥,双手勾住哥哥脖子说,你晓得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哥哥说,肯定是我要你的时候嘛!
狗屁!申薇也学哥哥的样子冒出了这两个字。哥哥就是一点不懂我的心,申薇噘着嘴,赌气的背对着哥哥,不再理他。
哥哥把她抱过来,他们脸对着脸躺着。申薇蜷缩在哥哥怀里。浓浓的幸福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眩晕,窒息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用手分开遮住申薇眼睛的一绺头发,深情的注视着申薇,什么都不说,只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他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离开她,他试了无数次。曾经有整整一个月他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她的电话。最后她就去喝酒,喝醉了就给他发短信,说她想他,说她需要他。说他怎么这么狠心残忍。他是真的心痛了,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样楚楚可怜。柔弱无助。于是他又义无反顾的去见她了。这个女人,是命里该有的劫,难不成。平生第一次体验到心动,就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总觉得这个女人在哪里见过,可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她曾在他耳边说,说她这辈子是来报恩的,她叫他安心的接受她的爱。她叫他哥哥,给他发短信也用这个称呼,结果有一次不小心被老婆看见。老婆问他是谁,他是抵死不说,可她毕竟是看到了申薇的电话。她和他吵了一晚上,他在心里默念,申薇呀申薇,你害得我好惨。第二天,他正准备给申薇打电话的,申薇却抢先一步打了过来,她说她梦到昨晚他在她耳边说:你把我害得好苦。他真的很震惊,哪有这么巧!难道冥冥之中他们真的有牵连!申薇多次给他讲,说只要是她头天晚上梦见蛇,而且是很大的蟒蛇时,第二天必定能见到他,最起码也能接到他的电话。以前他还老是笑话她迷信。可这次,他是真的有点信了。听到她又喝醉的消息,他是又生气又担心。他只好给晓秋打电话,嘱咐他把申薇拖回去。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不知何时,他已认定她就是他的女人了。他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六)
有些美好,与你只有一面之缘。于是你得明白有些事不可强求。一切随缘吧一切随缘。冥冥中早有一双手为你安排,安排你与他的终身厮守;安排你与另一个他擦肩而过,安排你与又另一个他相互怨恨又相互伤害,逃不掉的是那两个字——命运。 是的,申薇开始有点相信命了。就像那个晚上,命运之神让他握住了她的手。
久违了,金色年华,我又来了。不知怎的,申薇有种想哭的感觉。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泪水,她又坐在她和哥哥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位置。五年了,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布局,一切都没变,一切都是地老天荒的样子,看来老板也是一个恋旧的人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然而申薇再也盼不到她希望的人,他能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吗?他能再一次的又端着两杯啤酒向她走来,她能否又见到一个有点黑有点胖的男人,坐在她身旁,向她解释说他们不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听他说他是派出所所长,她能否再一次的靠住他的肩膀,放肆的大哭一场,哭得酒吧里只剩了他们两人,然后在他送申薇回家的途中,任凭他强有力的双手搂住她柔弱的腰——
那天晚上,又一个人跑去喝酒,然后打电话告诉他,说喝醉了。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的劝她别喝了,快回家。申薇叫他来接她,否则就不回去。他说他在重庆,回不来。申薇说不行,你马上回来,开车回来。他生气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申薇也生气的说,我知道你回不来,我知道你像扔垃圾一样的想把我扔掉。哥哥,你太残忍了。申薇拿着电话只反复的说着这一两句话:你太狠心了,哥哥,你为什么对我就这么狠心。他说,我这样是对你狠心吗,我这样是对你残酷吗?他们就这样一直通话,直到电话打得没钱。放下电话,申薇疯狂的和朋友喝酒,可是心里想的却是他,嘴里叫的却是他的名字。搞得朋友们都不高兴了。但是我为什么要让别人高兴啊?我自己还很不高兴也!是的,我爱你我要你又愚蠢又甜蜜。这是蔡琴的歌,阿琴也如我一般这样死心塌地的爱着一个人吗?爱却又不得不压抑,爱却又无可释放。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昨天晚上,又见到了他。他不准申薇喝酒,不准她喝醉。申薇说她才来一会儿。昨天晚上只要了四瓶啤酒,他一个劲儿的往自己杯里倒。申薇好感动。他一见面就对申薇说,那天他担心了她一个晚上,他担心她喝醉了。
就为这一句话,多少怨恨都可以烟消云散,多少阴霾都可以一扫而光。她是多么的爱他呀,只要他坐在她的身边,就这样执手两相望,直到地老天荒她都愿意。她只想甜蜜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令她心碎迷醉。申薇是一个只要爱的人,难道还有什么比爱更纯洁更高尚的吗?他说这个酒吧人太多,有太多的熟人和朋友。的确,他们坐在这个角落还没多久,就已经有好几个朋友过来和他打招呼了。申薇取笑他: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名人的苦恼了。他问怎么啦?你看看你嘛。我又不是名人!就是啊,像你这般都如此,那真正的名人岂不更累。他们坐的吧台上放着一大叠心形卡片。上面写着姓名、年龄联系方式等字样。他抽出一张,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申薇说不就是交友平台嘛。他说这是老板的一个突发灵感。那次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第一次在这里喝酒。正因为我们的相识老板才想出了这个浪漫的点子(这家老板认识他,他们两次来,两次都有老板送的果盘)。申薇惊异的说是吗,那真有趣,我一定要把这个写进我的文章。酒吧成就了我们的相识,我们造就了酒吧的爱情传奇。她说她自己到这儿来找素材,没曾想反倒成了别人家的素材。
酒快要喝完的时候,申薇也快要不胜酒力了。看着心爱的男人坐在身边,申薇好想靠在他身边,让他抱着她。她习惯性的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她要他握紧她,不要放她走。哥哥,你也可曾知道我有多爱你。情不自禁的她捧着他的脸。轻轻的抚摸。他说,你又喝醉了,我送你回家。申薇不愿意。我好难得见上你一面,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他又说她固执。每次都是这样,当她要他再陪陪她时,当她坚持己见时,他便又说她固执。
出了酒吧,在门口打了辆出租车。他说到老街(申薇的家)。她躺在他的怀里说,我不管,我要你多陪我一会儿,待会儿我不会下车的。他说,你乖点嘛,听我的话。申薇说我就不下车。他搂着申薇轻轻在她耳边说:听话。他轻轻的吻了她的嘴唇。可是申薇还想要。她抱着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应。他说,前面有人的。申薇说我不管,我就要你。于是他就又说申薇固执,他说,我经常说你很固执你又不承认,你说你固执不——
——
申薇踉踉跄跄的走出酒吧,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还是远古八荒的那个月亮。她突然好委屈,什么都可以地老天荒,凭什么单单漏下了我的哥哥。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一辆摩托从申薇身边呼啸而过,音箱里正播放着五月天的歌,仿佛应景似的。
(七)
阅完卷再加吃饭,都下午一点半了。怕哥哥久等,申薇都是忙不迭的打车回来,刚到家,就给他打电话。哥哥挂掉了申薇的电话,说是办公室有人不方便。申薇回了哥哥,说她等他。不一会儿哥哥就来了。
今天,哥哥穿了件深色的薄薄的风衣,显得好稳重,好有男人味儿。
一个月没见着哥哥,哥哥廋了点了,肚子上的肉少了点了。
申薇问哥哥到哪里出差了,他说贵州。问他什么事,是不是又去抓坏人了。他就又不吱声了。晓得你又要说这是工作秘密,不能说。他就说:对头!
哎,问了也是白问。
真的,和哥哥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才发现哥哥真是金口难开的,回答你的永远只有两个字,三个字。以前不管你在他面前怎么胡闹,充其量他也只蹦出个“狗屁”二字。
狗屁。
是哥哥的口头禅。
当申薇说好想好想哥哥的时候,哥哥会问,是只有身体想我吧。申薇说,都想。身体想,心里更想。这时哥哥就会说——狗屁。
说着狗屁二字的哥哥,心里应该是受用的吧,此时。
——
哥哥没回来的这一个月,申薇也懒得扯掉床上铺的凉席,然而这几天下雨,是真的降温得厉害,床上是躺不住的了,趁着哥哥上厕所的当儿,申薇扯掉凉席,铺上床单。难得哥哥还帮着一起弄的——好幸福。
他们是真的有那么一些夫妻的味道了。
(八)
5月18日
哥哥的葬礼。
申薇本不可以参加的。
但申薇要去,必须去。这是见哥哥最后一面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是奶奶说的。当时申薇才十二岁,父亲就离开了。也是最后一天,就要盖上棺材,奶奶掀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布,这样对申薇说着。申薇现在才明白奶奶说这句话时当时的心有多痛。离开了,才知道真的离开了;不在了,才知道真的不在了。申薇想,她真的是一个福薄的女人吗,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不配有资格拥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申薇去了。她穿上哥哥最喜欢的那条白色纯棉连衣裙,胸前别一朵黑色的纸花。她挽着晓秋,晓秋握住她的手,那手心里全是汗,虚汗。晓秋知道申薇不是害怕。她是以晓秋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葬礼上的。告别仪式开始了,领导、同事、朋友一一的走上前去,献花,敬礼。哥哥躺在那里,平静着一张脸,一副英雄的神态,接受着所有人庄重的膜拜。申薇想冲上前去,把他拉起来。她不要这样的哥哥,她要的是那个有点痞、有点坏、有点任性的哥哥,那个一口气可喝十五杯咖啡回家照样呼呼大睡的哥哥,那个喝醉后紧紧抱着她,摸着她的上衣说是裙子还说怎么你的裙子这么短的哥哥,那个办不到的事情就不会轻易许诺的哥哥——
晓秋带着申薇站在哥哥面前,献花,鞠躬。申薇静静的站在哥哥面前,她看着哥哥的脸,她想俯下身子双手捧着哥哥的脸,她想轻轻吻着他脸上的伤,问哥哥疼不疼,哥哥穿着崭新的警服,英姿飒爽的样子。平时申薇是难得见到哥哥穿制服的样子的,除非重大会议。她想脱掉哥哥的所有衣服,吻遍他身上的所有伤,问哥哥疼不疼。哥哥又高又壮,可他的皮肤却那么白那么嫩,那样的皮肤怎能承受这样的疼痛。申薇心痛了。平时哥哥因做饭烫伤了手,还有一次哥哥端蒸菜,因盘子太烫烫着了肚皮,好长一条烫痕,还起了水泡。(哥哥因为怕热,光着上身做饭呢)申薇都要在伤口处轻轻的吻了又吻。以为你的口水灵过云南白药哇,哥哥总会这样取笑她。
申薇本想放肆的趴在哥哥身上,最后再痛哭一场的。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她想,她在哥哥面前一直都是这么任性的。哥哥永远都是包容,一再的包容。反正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申薇的一切冲动都只停留在了“她想”的层面。她其实自始至终都很平静。晓秋真是多虑了,他把我抓这么紧干嘛!
但是,
四下里怎么突然这么安静,天怎么黑了。
(九)
亨通步行街,有个叫“蝶舞”的咖啡馆。
这是申薇和哥哥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葬礼过后,晓秋打电话给申薇,约她在这个咖啡馆见面。他知道大哥和申薇经常在这里喝咖啡,他为此不晓得当了多少回的电灯泡。晓秋拿出一个文件袋,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份离婚证书,一份购房合同,一把钥匙。还有一个麒麟吊坠,玉质,透亮,配着一串也是透亮的玉珠链子。那个玉坠,是买给念中的,这是哥哥特意嘱咐晓秋的事情。晓秋说,哥哥其实早就知道申薇有了他们两人的孩子。这几样,本想等申薇生日时送给她,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细细想来,哥哥一路的都在给着申薇惊喜呢,三八节晚上默默的一个多小时的等着申薇下晚自习;某个下午冷不丁的将申薇带到了他的老家,极其认真的命令申薇跟着他一起喊他的父母为爸爸妈妈。这个应该算第三次惊喜了。申薇想,哥哥的每一个惊喜都带有里程碑似的性质。这是哥哥对申薇的一步步承诺。她还没等来哥哥的最终惊喜,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早早的将她挚爱的哥哥召入天堂。
其实,还有一个惊喜。
念中在申薇对面专注的玩着一只玩具手枪,晓秋买给他的。爸爸是警察,儿子也那么喜欢枪。申薇很欣慰。她想,她是一直很任性的,任性的做了很多外人看来不该做的事情。儿子却是例外,儿子是哥哥生命的延续,是申薇坚强又努力活着的唯一原动力。
她上着该上的课,还在外面私立学校兼职。申薇买了房,买了车。她还另外在重庆又买了一套小户型。这两年重庆的房价涨到令人望而却步。她庆幸自己下手快,这也符合她一向的行事风格,认定了的事情就去做,绝不拖泥带水。
你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而且把它过得风生水起的,一切的闲言碎语都将没有市场。况且她也没时间去理会别人的说三道四。
生活,历来如此。
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说。
她只晓得,她在她的金色年华,于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遇到了一个应该遇到的人——她的哥哥。她送给哥哥一份情,哥哥给了她一份义。这份情义,值得申薇用一生去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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