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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雪(第十八章)

时间:2018/10/31 作者: 雅镜俗影 热度: 91339
  南国雪(第十八章)

  短短几天时间,感觉自己在时间的隧道里来回穿梭,在多维空间里跳跃悬浮。

  从雪陵山区回到雪陵市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快与青青见面,许多事情需要得到落实和见证。

  特意交代接待处:不要车子接送,不要人员陪同,根据青青电话里说的地名,我打的来到雪陵市建筑公司家属区。

  才下车,远远地就看见青青像燕子一样地向我飞来:“青叔叔,青叔叔。好几天了,好想叔叔!”她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我十分爱怜地抚摸她白里透红的面庞,心里在想:她会所是我的女儿吗?她的性格和我反差太大,与海红相貌倒是挺相似,或许社会环境和社会经历不同,性格和她妈妈却是相同的地方近似,不同之处却截然相反。

  家属区的房子是三层混砖结构的筒子楼,每层楼厨房的窗户因为烧烟煤的缘故,都是黑糊糊的,公共走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裤,这种楼房在京城已经很罕见,我却感到很熟悉!猛然想起:参加高考前,自己曾经在这里的单身宿舍居住过!许多年没有接触过底层群体,也没有亲临底层社会生活之境地,此次回故乡能有如此经历,全身产生一丝异样的兴奋感。

  来到青青家,房内的昏暗更显得气温的寒冷,两房一厅也就四十多平方米,左邻右舍也跟着进来了几个人,似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门外有人在叽叽喳喳议论:

  “听说是青青的亲舅舅。”

  “京城来的大官,部级领导呢”

  “青青可怜造孽呢。”

  “青青一家也该走运了!”

  青青“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着,陈波极力配合着妻子,递热毛巾、泡开水,还有他们的孩子——一个略显局促的小男孩也口里不停地叫爷爷。

  环顾室内,老式电器和比较陈旧的家具,但都很清洁卫生。拉着青青的手坐着,对青青感慨地说,“一个很温馨的小家庭嘛,可惜房子小了点。”

  “叔叔,马上要换新房子了,140多平方米的电梯房。”

  “是吗?花了多少钱买的?”

  “是银行分给我的,我上班以后就可以拿到钥匙!”

  “嗯?人还没去就分房子了?”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肖叔叔说的 。”

  “哦,就是福利房也要钱呀。”

  “肖叔叔说用什么公积金付款,公积金是谁的钱?我也不太清楚。”

  晚上会和剑平见面的,到时候问问情况,不管怎么样,我判定剑平大约是动用了行政资源来运作的,如此,还必须得认他这个人情,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这也可以说是小事一桩。

  “青青呀,有你妈妈过去的相片吗?拿来给叔叔看看。

  “有是有,不过……”青青几分犹豫。

  “不过什么,快去拿!”

  小两口在一个柜子里寻找,不一会儿工夫,青青手里拿来几张照片,她首先递给我一张黑白照片,由于年限的长久,照片的四周已经泛黄,照片中的少女穿着军装,手里拿着红宝书,站在一座毛泽东雕像下,白皙而清纯的脸,黑色的眼睛和眉毛,漆黑发光的瞳孔;海红,是海红!“海红姐!”我心里轻唤一声,心海荡起一层波浪。

  青青又递来一张一寸的半身照,我拿着照片一看,吓得几乎立起身来:“这个人是谁?”

  青青平静地回答:“这是我妈妈。”

  照片上的人整个脸庞由于布满着烧伤的疤痕而显得狰狞恐怖,半瞎的眼睛一大一小,任何人与这样的眼睛对视,全身都会起鸡皮疙瘩,我极力抚平自己的心气,问青青:“你妈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听妈妈说,知识青年大返城的那一年,公社的干部不给妈妈办返城手续,妈妈以死抗争,自焚未成,弄成了这个样子。”

  “在哪个地方自焚?”

  “妈妈说是在返城的火车上,哦不,在火车站。”

  我心头一紧,罗所长在和我谈到案情时,曾经说过:有人在雪北火车站看见了海红,我仔细回忆当年在火车站每一个细节,而当年的情景犹如一幅一幅的黑白影像,周而复始地在我脑子里飘来飘去:乱哄哄的人群、互相斗殴的男女、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人员来来往往、广播在反反复复播放寻人启事、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有人喊:“救命啊,有人自杀了!”、车厢冒起了黑烟、救护车的喇叭“呜哇呜哇”地鸣响、空空的酒壶挂在车窗边荡来荡去……脑子有点恍恍惚惚,口里念念有词:“莫不成我真的和海红姐擦肩而过?”

  “叔叔,您说什么?”青青和陈波同时问,把我从一种亦真亦幻的意境里拉了回来。

  青青又递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冬装,脖子上围着一条酱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清朗和帅气,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张顺发——在我生活中出现过两次并对我生活产生重大影响的人。

  “青青,这个人是……?”

  “我爸爸。”

  “你爸爸?你爸爸叫张顺发吗?”

  “是啊,妈妈和爸爸是高中同学,他们又是一起下乡的知识青年,叔叔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叔叔认识我爸爸?叔叔和我爸爸妈妈也是同学和一起下放的知识青年吗?”

  “不……,哦,是的,是的,我和你爸爸都是知识青年。”我含含糊糊的回答。

  我回想起当年张顺发陋室劝学的一幕,隐隐感觉到是海红在无形地操纵,我骤然明白:当我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海红就时时刻刻地跟随着我,关注着我,尤其在我一味沉浸在消沉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的时候,海红叫她的丈夫——张顺发来看我,并对我猛喝一声,让我清醒,让我振奋。

  这次回故乡的目的是祭奠海红,可是海红不但没有死,而且经历了一段苦难和痛苦的生活。

  “告诉叔叔,妈妈怎么死的?”

  “爸爸妈妈都下岗了,家里生活非常的困难……”

  “是哪一年?”我插口道。

  “好像是1994年吧,那年我初中还没毕业,爸爸也一直找不到工作,整日喝酒发闷脾气,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就垮了,有时候连买米的钱都要借!妈妈于是到处找些临时工做,妈妈很辛苦,她做过搬运工、给人擦鞋、摆过地摊子,甚至在空余时间捡垃圾;回来还要做家务,检查我的作业。”

  “你爸爸总可以找些事情做呀,一个男人!”

  “妈妈任劳任怨,从来不说爸爸半句话。”

  “怎么能这样子?”

  “可能妈妈觉得自己面目那个样子,很愧对爸爸……”青青说道此,双手掩面,眼泪从手指缝里流了下来。

  我的眼眶有点潮湿,想不到海红居然生活艰辛和贫困到如此地步,在我命悬一线时,海红救了我的命,在我身陷囹圄时,海红遭受极端的污辱,仍不惜以死相争,让我免于牢狱之灾,在我自暴自弃,消沉颓废之时,海红指派自己的丈夫来勉励和激发我,而海红在生活极为窘迫之时,我在哪里?1994年,那时候我正春风得意、官运亨通,生活一片阳光!

  感叹海红命骞运拙的同时,也很敬佩和同情张顺发。扪心自问:如果我是张顺发,我会娶面目已毁的海红为妻吗?

  “爸爸妈妈怎么死的?”

  “被政府镇压的。”

  “啊!”我又一次震惊了,“犯了什么重大的罪行?”

  “后来爸爸在一家大酒店找了一个做保安的工作,刚刚上班,老板就安排爸爸到广州出差,说是拿一个从香港寄来的包裹,爸爸好高兴,带着妈妈一起去,他们从来没有出去玩过,可是刚刚到广州取了包裹,就被公安局给抓了,包裹里面有好多毒品。”

  “这肯定是酒店老板做毒品生意,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跟政府讲清楚情况呀”

  “爸爸妈妈是这样说的,可以老板不承认,说根本不认识我爸爸,爸爸刚刚上班,连合同都还没有签,老板肯定打了招呼的,酒店的员工都说不认识我爸爸。

  “多少毒品?”

  “二十多公斤。”

  “这么多?毒资就要好几百万吧,普通老百姓能有那么多毒资吗?哪些办案的人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

  “办案的人哪里容你辩解,接着是全国搞严打,爸爸妈妈同时以贩卖毒品的罪名被判了死刑。爸爸好心好意想带妈妈去广州玩,却连妈妈都给害死了。”青青叙述到此,已经泣不成声。

  “岂有此理,这不是草……”我咽下一口口液,连同咽下一句未说完的话。

  “那个老板就一点事都没有?他……!”

  “他就是现在路桥集团的段‘瘸子’。”青青还在悲痛哀泣,陈波接着回答我。

  “哦,是他,又是他!”我恨恨地说,想起当年在雪陵林场那个小屋刻下的“此仇不报非君子”七个大字。

  “所以你不愿意到他公司做事?”我问陈波。

  “这是主要原因,另外这个人人品很差。”

  “这么大的冤情没有上诉?”我慢慢冷静下来。

  “年年告状,唉,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到哪里去告啊,到省里、上京城,每次都被市里维稳办的人给jie 了回来。”

  “是截了回来还是接了回来?”

  “有时候是截,有时候是接。”

  “那个申诉材料给我看看。”

  “给了肖市长了,材料很多,叔叔要的话,我们再去复印一份。”

  突然记起,去雪陵山区之前,青青给我打了电话,我随口而言,要她把材料交给肖剑平。此时,罗叔和书记的话几乎同时在耳边响起:“肖市长是段老的人呢,这个人有魄力,但也……,”、“肖副市长和民企老板接触过于频繁,这个嘛……”回到故乡的几天里,肖剑平和段‘瘸子’之间隐隐约约表现出来的那种特殊关系,便觉得材料到了肖建平手里,可能不会有什么处理结果的,看来海红的冤情得自己来处理,我也清楚,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由于体制的缘故,这种事情处理起来有难度,现在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于是对青青和陈波说:

  “你们还是给我一份材料吧,我带到北京去。”话刚落音,手机响了,荧屏显示是北京地区的座机电话,刚一愣神,猛然记起,这是妻子办公室的电话。

  “喂,现在还没下班?”

  “处理点事,我说青海呀,马上回来吧。”

  “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你家乡的省官方红网发了一个帖子,说你在雪陵市委招待所宿娼呢!”

  “啊!有这事?”我望了青青一眼,两眼对视,青青悲戚的面容勉强挤出一笑。我心里和嘴里同时在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还是早回来的好,你家乡那个地方从文革开始就很乱的,官场也特别复杂!”

  “你放心,没有的事!晚上我上网看看!”

  “还看什么!郑书记责令省公安部门把帖子删了。”

  “哦,是这样呀,我——我还要处理点事,尽量早回来。”

  “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吗?”青青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单位有点事,催我回去。”我一边回应青青,一边在想:这帖子是谁发的呢?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把它们联系起来,心里像是有了一种模糊的答案,这件事情是肖剑平指使人干的,因为只有他知道当时的情况,想到这一层,这几天常常出现的那种愤慨、烦闷和焦虑的情绪又从全身弥漫开来。

  “青青呀,叔叔要走了,晚上肖叔叔要到宾馆来看我,你准备好材料给我带走,我的电话号码知道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青青频频点头。

  我又仔细看手中的照片,海红那张自焚的脸已经不那么让人感到恐怖可怕,仔细凝视海红那变形的眼睛,依旧能找出当年黑亮瞳孔的痕迹,那双眼像在和我轻轻叙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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