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生产队来到崇山峻岭之中的中秋院工地,一晃就是两个多月了,在这两个队月的时间里,学会了掌钢钎,打二锤,不仅学会了在野外安装雷管炸药炸石头,也掌握了在隧道里安装雷管炸药炸石头。更重要的是结识了很多的年轻朋友,当然是在劳动的过程中,互相帮助共同劳动生活中认识的。
不过也有例外,有一个朋友,就是我用一巴掌打出来的生死朋友。
那是到山上的中秋院工地,两个多月以后,随着隧道从两端不断地向中间延伸,工程越来越困难,长期在潮湿条件下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天天掌钢钎,甩着8磅的二锤,有很多突击队员身上长了很多红疙瘩和包块,痒得令人难受,很多人都皮肤过敏,山上的工地缺医少药,我们的体力严重下降,已经影响了工程进度,年轻的突击队员们又面临新的考验。
我当时也和大家一样,工地上劳动一天下来,没有地方洗澡,我们只好都跑到山坡下面的小溪里,在那里洗冷水澡。也不知道是什么蚊虫叮咬过,身上也长了一片一片的小红疙瘩,痒的使人难以忍受。
可是山上的爆破手只有我一个,我一旦离开工地,就没有人来爆破,工程只有暂停,没有上级的命令,工程又不能停。当时我也真想下山好好地休息几天,上医院看看病,那怕是正正规规地躺一躺,舒舒服服地睡一天觉也好。可是不行啊。看着别人都在干活儿,自己躺在那儿睡大觉,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再坚持坚持吧,也许过两天就会好一点儿。
就在这个时候,公社的杨社长和武装部的周部长上山来看我们了,当他们看到我和还坚持在山上的突击队员们,个个都穿着破衣烂衫,浑身上下到处是被抠挠破的一条条、一道道、一块块的血印痕迹,如同一群讨口要饭的叫花子,狼狈不堪地站在工棚里。不由得邹起了眉头。
杨社长和武装部的周部长眼睛湿润了,把我们一个个地拉着转圈看了好几遍。二位领导什么也没有说,是啊,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谁家都会有孩子,谁家的孩子成了这样模样,当家长的会不心疼呢?
杨社长和武装部的周部长来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又轻轻地拍去了我身上的泥土和碎石渣:“小石,你受苦了,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太累了。”我的眼角也湿润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没什么,只要能把工程干上去,苦点累点算不得什么,我们都是盼着早点能把洞子打穿,一旦完成任务下山,我一定好好地休息休息,希望领导能多想到一下我们就行了。”……
不久的几天以后,又有几个年轻人来到了中秋院工地,加入到我们的突击队,工程仍然继续进行。鉴于新上来的人,都不了解山上的工作特点,其中不少人从来没有甩过二锤,上山以后就编入各个小组,一进入隧道,大家在一起干活儿,相互配合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这不光是体力的问题。
记得在我们小组,当时就来了有一个外号叫军官(事情过了四十年,我把他的名字给忘记了)的小胖子,这个人长得比我高,力气很大,膀大腰圆的,走起路来总觉得他有使不完的劲儿。
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挺高兴的。这小伙子特别能吃,两斤米的一顿饭不一定够他吃。这个军官力气当然也特别大,能干活。我就亲眼看到过,他抱着两百多斤重的石块,就像托举着一个二十来斤的西瓜,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他一走进入隧洞里,来到了作业面,我非常高兴地向他发问:“你甩得来二锤吗?”他回答得非常干脆:“甩得来。”
我又问他:“你掌不掌得来钢钎?”
他的回答同样干脆:“掌不来。”
我拿起一根钢钎放在肩上,叉开双脚,把钢钎的平扁头顶住准备打高位的炮眼方位,随口说了句“军官,开打。”
这位军官站在我的身后,甩开了胳膊,抡圆了二锤,这二锤立刻带着一股风声,对准钢钎头就猛砸过来。他可能是不习惯隧洞里的微弱光线,也可惜了,这把子力气没用准方向,他的这一下子,二锤的锤头并没有打在钢钎头上,却贴着我的脊背一下子就滑落到地上,在我的脊背上划出了一道又粗又长的红血印,他一下子,把我就直接拍倒在这满是稀泥浆的隧道地面上。
可真是的,在当时,他这一下子,真把我的鼻子都给气歪了,我不顾一切地从稀泥地上跳将起来,一步抢站在军官的面前,运足力气抡起右手,顺手狠狠地打了军官一个大嘴吧,这一巴掌甩过去,打得他原地转了三个圈才算稳住脚,这个军官当时就被我一下子给打蒙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才叫出了声,随即马上就哭出声了,一只手捂着脸跑出了隧道。
包括我在内,还剩下三个人,继续在隧道里施工。
那两个人对我的意见大了去了,毫不客气地对我批评开了:“这件事本身就是你的不对。人家刚来,他不会干,你有责任教他,你就是有一万个大理由,也不该打人嘛。”
说实在的,我当时就已经后悔了。
但在嘴巴上仍然有些不服软,赌气地说:“他要不说他会甩二锤,我绝对不会打他。”
一个伙计反唇相讥,对我大声喊道:“我看你就是想打架,你实在想要打架,你就过来跟我打!我保证奉陪到底。”
此时此刻,我的嘴上虽然还不服气,可内心里早就服软了。
其实在当时,我也并不是真心想打他,我与他也是前世无怨今世无仇,平白无故地我去打他做什么?只不过是下乡到现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经受到的各种困难压力和委屈,所凝聚起来的各种怨气,一直找不到地方发泄,军官也恰好,他是赶在这个点儿上,在此时此刻的无意之中误伤了我,恰好成为我所要发泄的主要攻击目标。
下班以后,我们三个人先后走出了隧洞,那两个伙伴还在批评我,我只能默默无语地夹在他们中间,边走边听着,虚心地听取着别人的批评。我慢慢地走回工棚,在工棚外面的岔道口,汪乡长厉声叫住了我:“好东西,居然会打人了,本事见长啊。”
此时此刻的我,的确无话可说,任凭汪乡长对我如何发脾气,无论批评得如何严厉,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哪里还敢顶半句话。谁叫我动手打了人呢?此刻的汪乡长,他训我的那个阵势,就像教训他儿子一样,劈头盖脑地把我教训了好一阵.
一直到最后,他大概是在训我的时候,把自己的嘴说累了,他想要歇一会儿,便大出了一口气:“现在你晓得错了没有?”
我迫不及待回答道“我认错了,全都认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在你批评之前,我的伙伴们已经批评过我了。我马上就去向军官赔礼、道歉、认错。以后我再也不打人了。”
看到了我这样回答,汪乡长得意地笑了,向我摆了摆手“快点滚吧。只要一看到你们这些个鬼东西,我的脑壳都发张。”
我连忙一溜烟地钻进工棚,爬上了天棚吊顶上的连天铺,军官坐在铺上,还那儿哭呢。我连忙爬到他跟前(我们住的连天铺,顶棚空间太矮了,人在那里只能勉强可以坐,根本无法站立,为了减轻人体对吊顶天棚的重力压强,人在吊顶天棚上面要想走动,也只能是爬着走).
我拉着他那胖乎乎的两个圆胳膊,陪着笑脸对着他说:“实在对不起,是我错了,有气你就冲我发吧。现在,我就在你面前,随便你咋个打。我绝不还手,通通地都认了。”
军官转过身来,用那胖乎乎的大手轻轻地撩起我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摸着我脊背上的血道道,轻轻地问:“还痛不痛?”我用双手抱住他的双肩,猛一用力,把他放翻在铺上,两个人都笑了,笑得是那样快乐和亲密。
从那以后,我对他彻底改变了态度,只要一有空,我就教他掌钢钎,教他如何甩二锤,教他如何装炸药和安放雷管,教他如何点导火线。教他读书看报纸。这家伙虽然长得是胖了点,但他的悟性好,人很机灵。没有多久,他就成了我的好帮手了。
上班我们俩在一个小组,一个掌钢钎,一个打二锤。下了班出了隧洞也形影不离,吃饭。他和我挤到一起,平时我在看书,他就在旁边学着认字。我拿着一些废报纸,再找一支笔教他练字。我喜欢他的憨厚实在,肯钻研,他愿意跟我学习文化。我们两个成了真正的生死朋友。大家都说:“你们这一对朋友真像是梁山上的好汉,不打不相识啊”
随着天气的变化,气候渐渐变冷。我们刚上山的时候,是夏天,都穿着单衣,现在山上的气温越来越低,很多人都要下山,回家去拿衣裳,顺便也借机会休息两天。山上能进隧道干活的人倒不过来,为了保证工期和进度,很多人不得打连班。劳动强度更加大了。
请看下一节《隧道里的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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