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夏秋之际,随着隧道不断地从两端向中间延伸,工程越来越困难,山里近来又连续下了二十多天雨,山间小路被洪水冲毁了,粮食和蔬菜根本揹不上来,工地的粮食不多了,蔬菜早已经断顿了。没有了蔬菜,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大家只能吃着辣豆瓣和盐水泡野菜了。到了后来,就连辣豆瓣也没有了。
那天中午,正当大家为了吃饭的事情,一起斥责埋怨炊事员,只做白米饭,不做菜;一起都在埋怨采购员不买菜的时候;汪乡长的一席话力排众议,他对大家说了下面一段话,平息了大家的情绪。
汪乡长说:“刚才小石头说的,是三国演义里的故事,很多的人都看过。这里就不重复了,我只是想说句大实话。就现在,平心而论,你们大家方向一致。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炊事员和采购的身上,这对他们,的确也不公平。大家的眼睛都是有目共睹的。天老爷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山上的小路都被冲垮了,所有的路都不能走,周围二三十里都找不到人烟,你让采购咋个办。这可不是你有钱就能办得来的事。”
说到这里,有人沉不住气,没好气地抢白了一句。“未必我们就只有吃鼓眼白饭?”
汪乡长笑着说:“那你实在要这样说,只好麻烦你一下,请你到我的办公室里去一下,在墙上拿两根绳子来,现在我们也效仿三国演义中的办法,把炊事员和采购都给绑起来,把他们吊到房梁上,大家轮流上阵,痛痛快快地把他们打一顿,先解解气。把气先出够,那么大家都打够了以后,又该咋个办?大家不还得继续,端着碗吃鼓眼白饭?那时候又该找哪一个出气呢?”
大家无语了。
汪乡长继续笑着说:“依我看,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山上虽然人烟稀少,唯独只有这竹子,可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大家知道竹子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他总不会从地下就是直接变成竹子长起来的,在从竹根长到地平面以下的那部分,我们管叫它啥子?竹笋。这竹笋能不能吃喃?”
这一席话终于让大家的脑袋开窍了。趁着天还在下着小雨,大家纷纷戴着斗笠,拿着竹编的撮箕,跑出工棚,在附近的野生竹林里,挖着竹笋和野菜。开始每天吃竹笋和各种野菜。虽然是难吃一点儿,但毕竟比没有菜吃要好得多了。山上的伙食虽然艰苦,但是大家在精神上很充实和愉快。
为了生存,我们也只得利用下班后的空余时间,到竹笆子工棚周围的山林里,抠些山林里的新鲜竹笋,顺便再挖些野菜,拿回来交给炊事员,炊事员把这些野菜和竹笋洗干净以后,扔进大锅里架起一把大火狠劲煮趴,再多放一点盐巴,加上一点家常辣豆瓣和干辣椒面,做成一大盆凉拌菜。每次开饭,炊事员就鍴出一大盆凉拌竹笋。让大家敞开吃。
深处大山丛中,周围连绵纵深几十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竹笋的来源不成问题。这段时间里,我们天天都吃着号称天然营养食品的野菜和竹笋,弄得我们老胀肚子,都拉不出屎,大家都感到体力不支。可这些野生的新鲜竹笋,就算是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顿顿都吃。这已经严重制约着现场工程进度,影响了我们的身体健康。打隧道的突击队员又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人们的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在这非常困难的关键时刻,突击队员里有人从家里带来了一些萝卜种子,我拿着锄头,带领着几个刚下班的突击队员,在工棚下面的一块空地上开荒,用锄头把这块土地全部翻了一遍,修成十多条土垅沟,那几个兄弟带来的萝卜种子,被我们拿去,全部都均匀地撒在这块空地的地垅沟上,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当天夜里,山上竟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及时雨。
两三天以后,撒在这块空地上的萝卜种子,居然呈现出一片又一片嫩绿色的小芽芽,又过了几天,我们开始吃到萝卜秧了,再过了十来天,我们就能吃上一些小个圆头的红皮白芯萝卜了。单一吃竹笋和野菜的光阴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以后山下不断地又有人上山来,给我们带来了青笋、葱、蒜头,我们把它们全都栽到这块菜地上,菜地后来不够用了,我们又在旁边继续开荒,把菜地扩大了二到三倍,种的蔬菜品种和数量都增加了,山上一二十个人的蔬菜问题大体上是解决了。大家不会再为没有蔬菜而发愁了。
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工地上的采购员把我们采来当蔬菜,吃不完的竹笋和各种野菜,稍作整理以后,背到距离我们工地二十多里山路以外的雅安县境内红星场镇(严桥乡)去卖掉,换到一些零钱,加上过去用来买蔬菜的钱,把这两部分为钱合成一股,再来回走上30多里山路,到雅安县境内的严桥乡场镇买来了腊肉和香肠。
我们的伙食标准得到了改善。还在竹笆子工棚附近,利用废竹笆子搭建一个简易厕所,山上二十来个人的粪便可以用来做种菜的肥料;山林里的空气也得到了净化,也改善了我们工地的生活和卫生环境。
我们每天在隧道里打钢钎,炸石头,必需要在隧洞外躲避由于爆破作业所产生的浓烟,由于没有排风机(即使是有了排风机也没有办法使用,因为大山深处没有电,排风机不能转动,根本就用不成。柴油发电的花费的成本太高,在当时柴油是国家控制的物资,你就是再有钱也必须要列入国家建设计划的项目才能由国家保证供给,我们这个工程是属于公社学大寨的自营项目,除了雷管、导火线、硝酸胺等物资由县里负责提供以外,柴油发电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根本无法解决),隧洞里每次爆破以后,排除浓烟所消耗的时间很长。
为了躲避隧道里冒出的浓烟和山里的风雨,我们在隧道外面的转弯处用三根枯树枝搭设了一个骨架,用两张破竹席钉在这个骨架上,再用一些废篾条搭在这两张破竹席面上,弄成一个简易的窝棚。大家都冒着猎猎刺骨的寒风,在隧道外这个窝棚里无聊地打发时间。
从工棚到隧道之间,途中上坡下坡都要经过一块当地护林员的萝卜地,有一次我和三个小伙伴要到隧道里打炮眼,经过这块菜地,鬼使神差地想拔两个萝卜带到隧道里吃,我的两只脚刚刚迈进了菜地,正想往里走两步,没想到那个护林员,他就站在我的身后。
护林员喊了一声:“小石,你要在我的菜地里面找啥子?”
我灵机一动,应声回答“雷管掉进去了。”
那个护林员又问“有没有危险,得不得爆炸?”
我马上回答:“就是因为有危险,害怕它爆炸,才必须要把它找出来。”
护林员好奇地说:“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找.行不行?”
我赶紧回答“不行,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还要退得再远一点。”
当我看见那个护林员已经远远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在确信他不可能再看见我站的位置,也不可能看见我在做什么。于是我赶紧蹲下来,随手拔起两个萝卜,交给身边的小豹子,叫他们赶快拿起走,准备留着在隧道口,在休息的时候吃。接着我又扯起一个萝卜,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雷管,切一截导火线接上雷管,插进这节萝卜缝隙里,点燃导火线后扔到刚才拔掉萝卜的坑里。顺手把萝卜叶子盖在上面,赶紧跳出萝卜地蹲在路旁,几秒钟后,只听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响起,萝卜叶子飞起来,萝卜地的中间被炸出了一个洗脸盆大小的坑。
我大喊了一声,包括刚才的爆炸声响,算是给刚才那个护林员扯了一个回销,告诉他,危险已经解除了……
还有一天夜间,我们四个人在隧洞里上夜班,刚放完炮,在隧洞外边躲避浓烟,小豹子和趙朝囯二人,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借着天上那淡淡的月光,悄悄地到工棚下面的那块菜地里,偷偷地拔了几个又白又大的长萝卜,来到隧洞陡坡下的小溪边,用溪水洗了洗,再摸索着回到隧道洞口,我在隧道洞口周围的山坡上拾了一些枯树枝,在那个简易的窝棚前面点燃了一堆篝火。几个小伙伴围坐在一起一边烤着火,抵御着山里夜间的寒冷,一边啃着这刚从地里抠出来的生萝卜,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互相开着玩笑。当萝卜吃完以后,又担心别人要议论我们偷吃萝卜,便把萝卜皮和叶子全部埋在我们倾倒碎石的坡地上,在上面还盖上了厚薄不匀的一层土,满以为我们这样做,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那天的后半夜,当我们还在隧道里打炮眼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只小熊,(从留在隧道洞口那一串串非常明显的脚印上,可以判断出这只小熊的体形不是很大。)由于当时,我们在隧道洞口点燃着一堆篝火,这只小熊未敢贸然进隧道,(幸亏这只小熊没有进入隧道,如果它一旦进了隧道,那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就只剩下拿着钢钎二锤和它拼命的份了。)但却把我们没有吃完的饭都吃光了,碗筷全部都让它给踩碎了,除此而外,还把我们刚埋在斜坡地上所有的萝卜叶子,无一保留地全部都抠出来晾在斜面山坡表面。我们几个淘气包的一切行动,全部曝光在阳光下。
天刚亮,汪乡长把我交到了他的房间,带着止不住的笑声骂我:“你们几个也太淘气了,那么冷的天吃生萝卜,也不怕拉肚子。”他刚把话说到这儿。我突然大叫起来:“等一下。”
汪乡长愣了一下,立刻望着我,不解地反问道:“你想要干啥子?”
此时此刻,我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地架式,紧并着双腿摊开双手摇着头,求饶般地苦笑道:“没有办法,我必须马上去厕所,否则就来不及了。”汪乡长更加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家伙实在太那个了,尽给我添麻烦,快点儿给我滚。”此刻我如获大赦,立刻夺门就逃。恰好与刚进门来向汪乡长汇报工作的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差一点儿没把他撞得趴在地下。
吃的问题逐步得到解决以后,工程得以顺利进行,困难随着也就越来越多。长期在潮湿的隧道里干活,几乎所有的人身上都长满了红疙瘩,红肿发痒的让人钻心。很多人不得不到医院去看病抓药。工地上能进隧洞干活的人越来越少。已经不能保证三班倒了。
工地上急需增加一些人手来补充。为解决这一问题,公社的领导又来到山上看望大家。答应回去后马上抽调新的人员上山到工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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