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社的丰产六队,在水库大坝的右侧端头,发现一个农村山区里的小学校,所谓小学校,实际上就只有一个老师,在一个四面通风的草席棚子里,给十来个小学生上课。这位上课的老师,是个在五年前,下放到这个大队的老知青,我们相互都认识。
这天下午,我和同伴们要赶到山下,晚上要在先锋大队看电影。路过此地,这位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既然是李老师喊我,肯定有事。我只好要同伴们先走。我转身爬上陡坡,来到李老师面前。他一见到我,立刻上前。握住我的手。张口就问我;“你能不能现在给孩子们讲一节课?”
我很为难地说:“我从来没有讲过课,不知道该给孩子们讲些什么?”
老师思索一下,就说:“你给孩子们讲一堂图画美术课吧!”
我一下子懵了。这个李老师,平时也是一个万事不求人的角色,他开一次口也不容易。特别是李老师那双冲完希望的眼神,真不好驳他的面子。但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
我的天哪,你这不是安了心的整我,要我赶鸭子上架,出我的洋相吗?但又碍于平时,熟人熟事的,我实在是抹不开情面,只好硬着头皮,信手拿着一个没有盖儿的粉笔盒,走进了这个四面通风的竹席棚子,站在讲台上,背靠着一块黑板,面对那十来个小学生,忐忑不安地望着这群孩子们,我的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站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给别人家的孩子们讲课。
站在教室里,背对着那块黑板,面向那十来个小学生,我定了定神,张口就问:“同学们,你们想不想知道,大山以外的汽车和公路是啥样的?想不想知道,大城市里的车水马龙,是什么样的?”
那群孩子们忽闪着圆圆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但从他们的眼神上,我看到了一种特别的期望和渴求。
那是一种顽强的渴望,渴望着,期盼着,能走出大山,探索山外大千世界的眼神。
我请一位坐在前面的学生,站起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所见过的,最宽的道路有多宽?”
那个学生说:“不到一丈宽。”
我又问他:“你在哪里见过的?”
他回答道:“在罗坝公社的大街上。”
我示意让他坐下。又要另一个学生回答我的问题。
我问他:“罗坝街的河对面有什么?”
他回答我:“河上有渡船,对岸有盘山公路和汽车、卡车。每次去罗坝赶场,我都要到青衣江边去看,站在江边边上,看那会对面的汽车。”
我问他:“你坐过汽车吗?”
他的回答,的确令我很心酸:“没有坐过。我父亲说,坐车要给车钱,这车钱很贵的。等到坐车不要钱的时候,我们才能去坐一盘。”
我让他坐下。又请另一个学生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你到青衣江对岸去玩儿过吗?”
这个学生身穿一身补吧盖着补吧的学生装,面对着我,忽闪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他大声回答我的答案。却令我瞋目结舌:“我爹妈说过,过渡船要给钱,我们家里的钱不多,钱都要留着,要在队里称粮食的。所以,你说的河对岸,我从来没过去过。”
我真的无语了,呆呆第伸出右手,在粉笔盒里掏出半截粉笔,转过身去,甩了甩手臂,在黑板上先画了个人字形,在人字形的下面填上一笔,变成个小山峰。再画几个大小不一的山峰,山峰半山腰处用粉笔填上两条弧线,构成盘山公路,在公路上填上小小的几个长方体,再涂抹几笔,变成了盘山道上的卡车。我在讲台上一边画着,一面给讲台下的十来个学生,断断续续地讲着。
他们拿着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模仿着我画的样子,认认真真地一边听,一边画着。我从山涧里的石板路开始讲起,讲到他们的祖祖辈辈,在石板路上,偝着生产出来的粮食产品,扛着山里的成品木材,走几十里山路,到罗坝赶场,卖粮食和山货,换点油盐钱。体验到祖辈和父辈,由于文化的缺失,挣钱养家糊口的不容易。再从罗坝青衣江边的渡船,讲到河对岸的盘山公路和卡车,再从卡车讲到盘山公路上的交通工具,由交通工具讲到城市里的交通,再讲到城里的公共交通汽车和电车。还有人行横道线和慢车道……
在课堂上我就这样,一边讲,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我随手勾画着。这些学生从来没离开过大山,对外面的事物一无所知,我一边讲着一边想着下句话该真么说。我深深第感觉到,因为没有备课,在课堂上,我讲的内容是乱七八糟,语句不通,语无伦次的。既没有重点,又缺乏连贯性和逻辑推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哪里就说到那里,根本不成系统。
说实话,在这堂课李,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说不清楚,我到底都给这些小学生讲了些什么。但这些小学生却听得非常认真。看着这十来个小学生,天真无暇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屏住呼吸听我向他们讲述着大山以外那神奇的世界。我的心灵上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这堂课,我不知道讲了多长的时间,中途没有下课休息,就是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夸夸其谈。这时候,只看见李老师走进教室,用右手在左手的腕上画了一个圈儿。我马上反映过来。该下课了。
我马上收住了话头。大声宣布:“同学们,下课了。”说完,我向同学们弯下腰,行了一个鞠躬礼,转身离开教室。
我刚走出那个四面透风的教室,就被那帮小学生从后面上来。把我拦腰团团围住了。一个个拉着我的衣角,小学生们都不愿意让我走。非要我继续讲。可是,我看看天色已晚。再不走,天色一黑,就没法下山,电影就看不成了。为看电影,我只好向小学生们说谎了。答应他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再给他们上课。
第二天,我们返回了工地。只见汪乡长,在他那个办公兼库房的房间里,拿着一支圆珠笔,不停地写着大量的计算式。他看见了我。便走到房间门口,要我把工地上的木工都喊过来,在工棚里开会。汪乡长要组织那些木匠,随着隧道不断地延伸,在隧道深处支护支撑木架。确保施工人员的安全。
工地上困难不少。特别是物资奇缺。进山的路经常被山洪冲毁,造成工地上缺粮缺爆破材料。严重制约工程进度。
请看下一节《隧道里的爆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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