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当上爆破手的第二天早上。
天刚放亮,年轻的突击队员们,纷纷从竹篾笆子工棚屋里出来,吃完早饭,就一路小跑步来到工地上,拿起各自的锄头,开挖着山体斜坡上的土石方,我们遇上大块的孤石愈来愈多,突击队员开始自动组合,两个人一组,用钢钎(六棱工具钢)和二锤打炮眼,赵朝国坐在一个大孤石上,双手握紧钢钎,小豹子也站在同一个孤石上,双手紧握二锤,对准钢钎的端头,挥动双臂,二锤猛力打在钢钎头上,打一下,掌钎的人立刻转动一点钢钎,打一下转动一点。双方配合相当默契。
当打到的深度在40多公分以上的时候。这位叫余新哲的老人又来到我面前,教我填装炸药和雷管。
只见那位余新哲老人,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合雷管,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摸出一支交给我,依然叮嘱我,要我拿好,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卷导火线,用小刀割下有55厘米的一节。
我接过小刀,在这截导火线朝上的一端,熟练地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做一个十字割开,轻轻地剥开一点点,再小心翼翼地插入雷管内,轻轻顶紧到位后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
余新哲老人向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把硝酸氨炸药一点点逐步地放进刚打好的炮眼内,先装入3~5公分深,用木棒轻轻地把放在炮眼内的炸药(底药)轻轻地夯压紧,再从我手中接过那根装着导火线的雷管,把带着雷管的那端插入打成的炮眼内,雷管底面接触炸药的上表层。
雷管放在炮眼直径的中心,与炮眼内的空间用炸药填实,用木棒夯实紧,在距离炮眼顶端三公分的范围内用粘土泥密封压紧,炮眼外部留下一截导火线,在这截导火线的末端用小刀从中切开一点,小心翼翼地剥开,露出少许的黑色炸药。
然后,余新哲老人对我说:“以下的事情你都会做了。就放心大胆地干吧。要胆大心细。好好干吧。”
汪乡长把我交到了他的跟前,余新哲老人紧跟着也来到汪乡长的跟前。我从汪乡长的手里接过一个紫色的塑料口哨,余新哲老人顺势从我手里接过这个塑料口哨,又从他的衣袋里里,拿出一根很细的红色塑料绳,认认真真地系在那只口哨上,郑重其事地挂在我的脖子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从余新哲的背面,看见这位老人一边走一边用手揉着眼睛,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受,看着他转过了一个弯,一块陡峭的灰白色石灰岩石遮住了他远去的身影。估计这位老人走远了,
我擦了擦眼睛,吹响了口哨,这嘟、嘟、嘟急促口哨声在山谷里不停地响起来。
一听到这嘟、嘟、嘟尖利刺耳地口哨声,突击队员们纷纷离开这个开挖的作业面,就近各自找好隐蔽处,迅速躲藏起来。
我看到大家都隐蔽好了,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着了以后,用左手拿起拿根剥好线头裸露着黑色火药的导火线,右手拿着烟头,用烟头的余火在导火线尾端裸露着的黑色火药上面轻轻地一碰,导火线立刻冒出蓝色烟雾,在蓝色烟雾中的红色火星发出哧、哧、哧的响声。
周围的一切,在别人看来,充满着紧张和恐惧。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此刻,我转身向前面40米外的一块大石头跑去,刚跑到这块大石头旁边,余新哲老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几秒钟以后,传来一声震耳的巨响,漫天石屑从天而降,刚才还插着雷管的那块大石头粉身碎骨了。
原来余新哲老人,他还没有走,在我的心目中,他俨然已经成为我的长辈了,在我一生中难以忘却。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工地上,不知多少遍地重复运用着余新泽老人教给我的办法,用炸药雷管与石头打交道,山林里经常响起我那口哨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工程不断地向前推进。隔着一道山梁,两边同时从两端向中间突破,我的口哨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在山梁两面响起。
每隔三天,余新哲老人就从山下丰产水库的起点,背着一百多斤的炸药,要走一二十里崎岖山间小路,到山上的中秋院工地来,我每天就负责用他背上山的炸药和雷管,漫山遍野地奔跑着装药点炮炸石头。
工程进展一段时期以后,工地上的孤石越来越少,透过孤石下面的土质相当糟糕,往往是我们头一天刚挖好的地段,第二天就出现大面积塌方,把头一天刚挖好的地段全部填满,甚的至会出现:比没有挖的以前还要多得多的土石方,堆积在整个现场。
如果老是像这样头一天刚挖走,第二天垮下来填平,毛主席曾经讲过愚公移山,这个场地上的土方是边挖边垮,边垮边挖,你现在就是把愚公请来,恐怕这愚公也没办法。我们岂不是永远有掏不完的土,永远都完不成任务了?再也下不到山了?
大家发愁了,不少突击员开始掉眼泪了,我们坐在工地上休息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前面不远的高坡处,随着哗啦哗啦地响声,又有一大片泥土和石块从山坡高处顺着山势垮塌下来,(估计有几十到上百立方米吧)如同泥石流一般,把我们这几天的艰苦努力,刚刚平整出来的一片空地,严严实实地又全给填满了。而且堆得比原来还要高一些。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严重困难,所有的突击队员都围坐在一个乱石堆前,默默地低着无语,谁也不愿意说出第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反到是提醒了大家,“小石头,你既然能每天用雷管和炸药去炸石头,那面对已经垮下来的那么多石头、泥巴和粘土,你又有莫得办法收拾它喃?”
的确不记得,当时我顺口胡说了一句啥,竟会赢得大家对我一阵叫好声,以小豹子为首的全体小伙伴都向我拍起巴巴掌来。
工地负责人汪乡长立刻把我拉到一边,和我说开了悄悄话:“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蛮干,对垮塌下来的泥巴和石头,大家可以慢慢地掏,一切都要从安全出发,首先考虑安全,宁可慢点也要保障安全,千万不能去冒险。”
当时我只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出来,站在一条小路岔口旁,低着头默不作声。主要是因为山上的炸药不够了,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就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可没有过几天,那位名叫余新哲的老人又来了,当我老远就看见,在远处的山道上,那位老人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艰难的沿着山坡小道向上攀爬着。费力把一百多斤的炸药背上山来,联想到我在山上炸石头,所用的所有炸药。都是经过这位老人,亲手制作。又是不辞劳苦走十几里山路揹上山到工地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敬意。
我看着那个装满土造黄色炸药的麻袋包,一个大胆而淘气的想法在大脑里马上形成了。于是,我赶紧顺着山坡小道跑下去,笑眯眯地双手接过余新哲老人背上的炸药包,换过肩膀顺手揹在自己的背上,陪着这位余新哲老人先到竹笆子工棚里,安排他找地方休息。
我又转到工棚库房那儿露了一个面,把余新哲老人背上来的炸药先交给保管员,办理入库登记,同时又办理出库手续。在当时说的工地上,炸药雷管都是我一个人在使用,保管员对我又交货,又领货,也无二话可说,马上办理。余新哲老人走了几十里山路,刚揹上来的那麻袋炸药,又被我悄无声息地揹到了工地塌方最严重的地段。
我把那麻袋炸药放在垮塌最严重的那个地段。接着就用锄头掏了一个直径接近半公尺的深坑。把这一百多斤炸药一股脑全倒了进去,为了保险稳妥起见,我还特意用了6个雷管绑在一起,插到深土坑内的炸药中间,上面用泥土把炸药压紧,使劲地吹响了口哨。
大家听见了我的哨声,马上停下手里的一切活儿,迅速找地方躲起来,我站在一处高高的大石头尖上,扫视了一下四周,确信所有的人都已经隐蔽起来了。
我立刻从大石头尖上跳下来,跑到刚才埋炸药的地方,用左手拿起拿根剥好线头裸露着黑色火药的导火线,右手拿着烟头,用烟头的余火在导火线尾端裸露着的黑色火药上面轻轻地一碰,熟练地点燃了导火线,然后转身跑到附近一块暴露在露天的巨石下面隐蔽起来。
几秒钟以后,就听到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山林里顿时腾空升起了几十米高的尘土,满山的碎石泥土带着呼啸拔地而起,又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由于这次爆炸产生的大量碎石泥沙腾空而起,很多的泥沙已经飞溅到一百五十多米以外,哗啦啦地从天而降,打在我们所居住的工棚顶棚上
汪乡长和余新哲老人神情紧张地从竹笆子工棚跑出来,大声怒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不要命了。”当时我在远处,虽然听不清他们喊的是什么,但远远望过去,从他们动作姿态上可以看出,这两个老人家真的是发火了。说实在话,当时的我,也确实是害怕了。
当时的我,头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早就心虚得没底了,万分紧张的我,连忙不顾一切地狂奔到爆炸地点,瞪大眼睛四处一看,我不禁又乐了,一个人在那个爆炸点上,高兴地跳起秧歌舞,把即将要挨骂的事已经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按照我最初的设想,能把前两天垮塌下来的一百多立方米的土石方搬走,就相当不错了。没料到这次爆破的效果居然是歪打正着,不但将这段塌方的土石方全部搬光了,而且还把整个挖掘进度向前推进了5~6米。隧洞顶部横断面已经呈现出层次分明的板块状分布结构,进入隧洞施工的条件基本形成。
十几个突击队员也都像发了疯一般,冒着还在徐徐降落的石渣和细土颗粒,纷纷冲到爆炸点,小伙伴们和我都在那里,手拉着手又唱又跳,山间丛林里的小鸟早已被吓得在天上打着盘旋,根本不敢落在树枝上。
这时候,汪乡长和余新哲二位老人,她们也来到在我们眼前,看到工地已经达到可以正式进入隧洞施工的条件了,再也不用担心烈日炎炎、刮风下雨等气候变化而影响施工。他们也笑了,我看到他们当时笑得是那样舒坦、那样甜蜜,那么慈祥。心里暗自得意,还真认为他们已经把要骂我的事给忘了。
谁料到就在此时,他们二位老人一扭头,同时都看到了我,立刻严肃起来。把脸色一变,两个突击队员就像押解俘虏似的,把我带到汪乡长和那位老人面前,汪乡长面对着我不停地挥舞着一双大手,情绪异常激动地大声喝斥道:“你这臭小子,混蛋家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哪个批准你放那么大的炮,这万一出了大事故,哪个又负得起这个责?”
我也晓得我是闯祸了,哪儿还敢还嘴呀,只不过在嘴上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些不服气,小声地嘟囔道:“我没有请示报告,肯定是我的不对,你说的这些,我通通都承认。但是我总觉得,我这样做的最终效果,那都还是满不错的嘛。”
“你先不要得意,今天的事情,只能说,算是你走运,绝对不可能证明,你今天就是正确的。幸亏没有出大事,只能说你小子,今天真的是你万幸啊。”汪乡长大声怒吼着,劈头盖脑地把我狠狠地给顶了回来。
我无话可说了。那位叫余新哲的老人走到我面前,用一种父亲对待闯祸儿子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批评道:“愣小子,你敢干,这是好事,但绝不能蛮干,你今天干的这件事,最起码,事先也得要给我说一下,你是认了我做你的师傅,我肯定会好帮你把把关,给你出点儿主意。而且你也明明白白地晓得,我就在山上,你要这样做,我不反对,刚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咋个没有给我说喃?你要早点儿跟我说一下,我起码还可以给你参谋参谋,帮你拿点儿主意。就像刚才那样,万一出了重大安全伤亡事故,你说说,那个能负得起这个责?”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的确是我错了,幸亏没有出伤亡。我放了这么大的一炮,把余新哲老人爬了几十里山路,辛辛苦苦揹上来的炸药,一下子全都用完了,问题的麻烦在于,为了确保工程施工,炸药还必须马上重新现配制。
配炸药还得花时间耗费材料和人工。还得麻烦余新哲老人家,大概在当时,整个罗坝公社,大概只有他会配制炸药,所以,余新哲老人,他必须马上就得再下山,费力淘神地重新组织材料,熬更守夜地炒制炸药。还要翻山越岭地往返几十里山路,再把配制好的炸药揹上来。
我只图一下子痛快,瞎蛮干,也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我搞的这次大爆破,除了提高工效以外,还给打隧道的中秋院工地,带来了另外一个意外的惊喜。
有一天,我们的工地上,有一个人要下山办事,午饭以后,他就匆匆离开了工棚,当他沿着一条之字形的盘山小路,刚刚爬上宋岩顶的顶峰,立刻就站在工棚对面的宋岩顶缺口处,冲着我们工棚的方向,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大声地喊叫起来。
由于距离太远,实在听不清楚,恰好我刚从竹笆子工棚来到工地,一听到喊声,马上急忙翻上宋岩顶,惊喜地意外发现,山顶上躺着一只被打死的野猪。已经是片体鳞伤。看来它是因为我刚才的大爆破,被飞到空中又坠落下来的大石块给打死了。
我赶紧冲着山下隧道喊话,要隧道里的人赶快拿来绳子和杠子,几个队员听到我的喊话,立刻充满了疑惑,不解地回话喊道:“喂,是哪个受伤了,抬伤员都得要担架,或者是要滑竿,你要绳子和杠子干啥子?”
我赶紧慌忙喊道“不是抬伤员!没有人受伤。看搞快点儿。是抬野猪!野猪啊!野猪!”
他们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拿着绳子和杠子从半山腰的隧道口赶到山顶上,这头野猪大约有两百多斤,几个人齐心合力,费了很大的周折,总算把它弄下宋岩顶,顺着山间小道,抬回竹笆子工棚。
大家一看见:我们抬回工棚的竟然是一只黑乎乎、血淋林的野猪,整个工棚里所有的人,马上群情激昂。立刻蜂拥而上……
那天下午,工地上的所有人,高兴得就像在过年,有人忙着烧水,忙着给死野猪刮毛,还有人拿着螺丝刀,忙着剔除嵌在野猪外皮上的碎石渣渣……。
到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端起碗打牙祭,都吃上了野猪肉。不少人打趣地说:大家今天能有这个口服,吃上野猪肉,全靠小石头放大炮的功劳。要不是他今天放这么个大炮,我们都还吃不到这香喷喷的野猪肉。
还有人说开了风凉话:“汪乡长,依我看,你就歇口气,不要老是在那儿批评小石头了。这香香喷的野猪肉,你不是也端起碗吃上了嘛?”
汪乡长端着碗,嘴里一边嚼着野猪肉,一边还用筷子头指点着我的头,认真地继续说道:“我还是希望小石头以后不要再放那么大的炮,这回打到的幸亏是野猪,如果是人,那又该咋办?这野猪肉吃起来,总叫人心头悬吊吊的,最好以后大家还是少吃为好。”
哎呦喂,这个汪乡长真是太可爱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在坚持原则,嘴里嚼着我打到的野猪肉,都还念念不忘地批评我呢。
从那以后,我们的工程已经进入隧道施工,再也不用担心天晴天阴刮风下雨了,工程每天都可以正常进行了。隧道里每天都响起悦耳的钢钎二锤的打击声和突击队员们的欢笑声。、
在中秋院水利工地上,汪乡长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不论在现场干什么,总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平易近人,从来不摆架子。我们都喜欢和汪乡长在一起劳动,聊天谈心,听他讲故事,都把他当成亲人。当然也有人对他不满意?
请看下一节《汪乡长,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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