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那天,我在她眼里又见到了这种神色。
那天下午唐亚辉来了,脸上的表情使我想起塞万提斯笔下的愁容骑士唐.吉诃德,便问他是不是要找卓娅芳。他说待会儿再去找她,咱俩先聊一会儿吧。于是两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了一圈又一圈。唐亚辉一路上说的还是卓娅芳。
“舒雁,你说我的心思她究竟明白不明白?”
“应该是明白的吧。”我说,“你表现得那么露骨,瞎子都看得出来……”
“那你看我究竟有没有戏?”
这个问题唐亚辉以前也问过我,每次都带着求知若渴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个洞察一切的先知,我的回答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似的。可惜我也心中无数,所以每次回答时都满怀歉意。
“这个……我说不好。”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呢?”
唐亚辉露出沉思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最便宜的那种),下意识地递给我一枝,见我摇手拒绝才想起我不会吸,于是自己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说:“怎么说呢?有时候吧,我觉得有戏,特别是她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笑的时候,我觉得希望很大……”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立刻说,很高兴有了一个作乐观表态的机会。
“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根本没戏,特悲观失望。比如国庆节前那次吧,我那么好说歹说,可她就是不肯答应一起去玩……”
“也许她的确没有时间……”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唉——,”唐亚辉的样子比少年维特之烦恼还要烦恼,“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舒雁,你是没有体会呀,这种希望和绝望交织的感觉真他妈折磨人!”
我心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体会?嘴里却说:“我真不明白,你干吗要这样折磨自己?与其这样,你还不如直接问问她……”
“这个你就不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问她呢?你别看她平时爱说爱笑挺开朗的,骨子里还是那种传统性格。要是我直接问她:‘卓娅芳同志,你到底喜欢我不?’她怎么好意思说呢?一定要说只能说不喜欢。那不就彻底坏事了吗?所以这种事情只能试探,懂吗?这些经验你也应该学着点,以后早晚有用。其实上次我约她去香山就是试探,结果呢,大败而归,搞得我回去以后一直吃不下饭,比0:N输了一场足球还难受,你看我这几天是不是人都瘦了一圈?”
我觉得他不是瘦了一圈而是胖了一圈,不过仍然表示出极大的同情:“你这是何必呢?一次不行,还可以再来一次嘛!”
“英雄所见略同!”唐亚辉在我肩上一拍,“所以我今天又卷土重来了。今天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事情是这样的……”
我静静地等着他说明事情是怎样的。他却口气一转:“那个女生是不是在叫你?”
我扭头一看,方丽华在医务楼门前隔着马路正向我招手。我迎着她明朗的笑容走上去,感觉自己正在走向一个光彩照人的太阳。
“方丽华,你来拿药?感冒啦?”
“不是我生病,是我们班有个女生患了肠炎在这儿住院,我把课堂笔记给她送来。”然后她顿了一顿,眼里忽然波光潋滟,漾出一种娇羞和妩媚的神色, “舒雁,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个寒假你回不回嘉平?”
我顿时心旌摇荡,半天才说:“可能要回吧……寒假还远着呢……”
她见我不得要领,又解释说:“如果你打算回去,我想托你一件事。”
“那我肯定回去。说吧,什么事?”
她朝站在不远处的唐亚辉瞥了一眼,说:“这事以后再告诉你,因为我还没有和母亲商量。我今天问你,是想先弄清楚有没有这个可能。既然你说要回嘉平,那我今天回去就跟我妈说,要是我妈同意了,我下星期就告诉你,好吗?”
方丽华走了以后,唐亚辉在我肩上重重一拍:“好啊,舒雁老弟,走在哥们前面去了。我还向你介绍经验呢,真是关公门前舞大刀,鲁班门前耍斧头……”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装出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小子休想抵赖,我全都听见了!”然后一本正经地把手按在胸脯上:“谨向你的成功表示发自内心的祝贺!”
“我成功什么了?”这次我的惊讶可不是装出来的。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人家的意思那么明显,你还会不明白?”
“你叫我明白什么呀?”
“你自己想想嘛!她用那种眼神看你,说要托你一件事,会是什么事呢?当然是终身大事嘛!”
我立马给了他一拳:“你混蛋!”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唐亚辉一边闪避一边说,“要不是这种事,她干吗要跟她母亲商量?”
“去你的!人家只不过是托我寒假回嘉平的时候办点事……”
“傻瓜!连这个都不懂!她是叫你回家向你的母亲汇报嘛。按照惯例,这种事情必须征得双方家长的同意……”
明知唐亚辉是在胡言乱语,一种甜甜的感觉还是从心底泛了上来。唐亚辉见我不反驳了,更加兴致勃勃,搂着我的肩头从医务楼一直走到食堂,然后郑重其事地与我久久握手,反复祝贺我击败了那个土老冒高干子弟,说得我飘飘然昏昏然。许多拿着碗筷奔赴食堂的同学见我们站在门口像外交使节那样长时间地行握手礼,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于是我打断他说你别胡扯了,咱们还是先吃晚饭吧。
晚饭由馒头、玉米面粥和土豆熬白菜组成。尽管唐亚辉声称食欲不振,我还是给他买了三个馒头、一盆玉米面粥和两份土豆熬白菜,而他果然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把林先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一年以后大家习惯了“史无前例”这个形容词,林先生还对我说,你那个同学肚皮好大呀,简直史无前例!
唐亚辉喝完最后一口粥,嘴巴一抹,又变回了愁容骑士唐.吉诃德。
“舒雁啊,你老弟算是大功告成喽,哥们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今天我打算跟卓娅芳进入决赛,也就是对她的态度做一次最后的试探,你在她面前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没问题!”
“我打算约她明天和咱们一起去颐和园划船……”
“三个人一起去?这算什么最后试探?就算她同意去了,也说明不了问题嘛,我建议你和她两个人单独去……”
“不!”唐亚辉把手一摆,“明天你一定要去!你不去我的计划就无法实施。我说的最后试探,不是试探她肯不肯去。我已经借了一架照相机,明天到了颐和园,我要叫你给我和她照一张双人合影。她要是同意照,就说明我也革命成功了,对不对?”
11
长廊的倒影在昆明湖中随波荡漾,唐亚辉的心儿荡漾得比湖水更汹涌,以至于忘了他吊在脖子上的照相机里没有胶卷。他一上船就紧挨着卓娅芳挤在船头,自然装得很无心的样子,然而他一坐下船头立刻往下沉,卓娅芳就推他一把,叫他到船尾和我坐在一起。唐亚辉充耳不闻,对我心照不宣地眨眨眼睛:“舒雁,我先给你照一张,然后你再给我照!”接着他半站起来,将120照相机的镜头对准我,“别动,别动……笑一笑,笑一笑……把脸转一下,朝着阳光……再抬起来一点……呃,这就对了,表情正好,简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再坚持一下!我要摁快门了!一,二,三!……咦?怎么摁不动?”然后猛地一拍脑袋:“糟糕!我忘了装胶卷啦!”
“你把舒雁的表情都给浪费了!”卓娅芳哈哈大笑,小船剧烈颠簸起来,差点将唐亚辉颠落水中。他坐稳后连声大叫快靠岸快靠岸。船刚划到岸边,唐亚辉抓住一颗垂柳,纵身一跃就上去了。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个胶卷,马上回来!”
唐亚辉瞬间跑得没影了。卓娅芳立刻想出一个恶作剧:“舒雁,咱们把船划到后山那边逛一圈,让他回来找不到咱们,看他怎么办!”说着便笑嘻嘻坐到船尾,摇起船桨划了起来。
翘起的船头轻快地劈开波浪,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万寿山后的小河。两人顺着小河嘻嘻哈哈划了一段,我便提议掉头回去,否则唐亚辉该等急了。我越是这样说,卓娅芳越是笑作一团,说就是要让他多着急一会儿,反正他也不会一个人先回去的。我知道唐亚辉当然不会先回去,但我更知道他此时心焦如焚,于是不管卓娅芳同意不同意,摇起我这边的木桨猛划几下,小船便掉过头来了。一掉头就看见了唐亚辉。他正顺着山坡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手搭凉棚远眺近望焦急万状,活像个花果山上寻寻觅觅的孙猴子。于是我们一齐纵声大笑。
唐亚辉离我们很远,不但没有听到我们的笑声,反而转身往回张望。卓娅芳笑得直不起腰,摇摇晃晃靠在我身上直叫肚子痛。我一手扶着她,一手使劲摇桨,船却并不前进,只在原处不住地转圈,周围几条船上的人看了也都笑起来。唐亚辉这才听见了,欢天喜地奔下山来。
唐亚辉上船后又想故伎重演。卓娅芳却不配合。她既不肯过去与他并排坐,又不让他和我交换位置。她说唐亚辉你别折腾了,咱们就这样坐着吧,这样坐小船最平衡。于是唐亚辉便一次也没有举起照相机,只是一个劲地咕哝,说是早知这样他还不如等到划完船以后再去买胶卷呢……
上岸以后,唐亚辉立即着手实施他的计划,兴致勃勃地跑上跑下到处选景。我还在租船处排队取押金,他已经开始给卓娅芳拍照了。这小子为了掩饰其别有用心的意图,采取了循序渐进的战略,一步一步地走过场。他首先给卓娅芳照了几张不同角度的单人照,然后给我照了两张,接着又让我给他照。我刚把快门摁下,他马上带着“顿悟”的神情朝头上打了一下:“嗨!我真是糊涂了!咱们净拍些单人照片有什么纪念意义?应该照点合影留念才对嘛……”说着就很自然地站到卓娅芳身旁,“舒雁,趁着相机在你手里,你再给我们两个照一张!”
可惜卓娅芳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说干吗两个?应该咱们三个一起照!说完她就招呼一个挎着照相机的过路人,请他给我们拍照。那人咋咋呼呼整了半天,一会儿叫我们靠拢一点,一会儿叫我们看同一方向,把唐亚辉气得牙齿发痒。等他一走,唐亚辉马上就——像后来文革期间人们常说的那样——“赤裸裸地跳出来了”。
“卓娅芳,”他带着破釜沉舟的神情说,“咱们两人照张合影,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合影呢!”卓娅芳随口顶了他一句。
唐亚辉顿时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两只招风耳朵。
“卓娅芳,就让我给你们照一张嘛……”我几乎是在央求。
“那怎么行!”卓娅芳把运动员式的头发一甩,“要照就三个人一起照,两个人照相,算什么事儿?”
唐亚辉的脸便又变得煞白。卓娅芳似乎并未察觉,照样有说有笑,他却再也打不起精神了。回来的时候,唐亚辉在公共汽车上两眼发直,令我大为不忍,于是下车后没有跟卓娅芳一起回学校,而是陪他走进了地质学院。
唐亚辉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无论我怎样搜肠刮肚百般安慰都不抬起来。最后我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干脆在他背上给了一巴掌:“狗屁!你所谓的最后试探纯粹是狗屁!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你干吗非要打这些哑谜,不跟她直截了当谈一谈呢?不谈怎么知道她对你有没有好感?”
唐亚辉抬起眼睛,又用仰望先知的目光看着我。
“照你这么说,我可能……还有希望?”
“当然有!说不定还大有希望……”
唐亚辉一把抓住我的棉毛衣袖口,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你替我找她谈一谈,行不行?”
“你干吗不自己去找她呢?我觉得你在她面前一向都很过得硬……”
“是吗?”唐亚辉来了精神,“我什么过得硬?”
我本想说脸皮过得硬,话到嘴边拐了一下:“勇气过得硬。我挺佩服的,没想到你会不敢找她谈……”
唐亚辉马上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是效果好不好的问题。你去谈可以给我美言几句,比我自己谈效果好得多。”他边说边使劲拽我的袖子,那袖子登时延长了好几公分,“不过你不要说是我叫你去的,也不要一开口就问她同意不同意,你要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卓娅芳这人你也知道,正统得很!学校不许大学生谈恋爱,她准是把这话当圣旨了,所以今天把我搞得灰溜溜的……”然后唐亚辉就迁怒于所有高等院校的领导,改用嘉平话大骂他们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谈不谈恋爱是人家的私事嘛,跟他们有个屁相干,凭啥子要来干涉?再说大学生咋个就谈不得恋爱嘛?一谈恋爱就要亡党亡国了嗦?……淋漓尽致地骂了一通以后,他又嘱咐我一定要把这番道理向卓娅芳讲透,“否则她肯定不进油盐!”
12
星期一晚上,我忠实地执行了唐亚辉交付的使命。
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见卓娅芳和两个女生在前面走,立刻追了上去:“卓娅芳!我有点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卓娅芳站住了。那两个女生也同时站住,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
“我是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那两个女生相视一笑,马上走了。卓娅芳被她们含义不明的微笑搞得脸上一红,旋即定下神,问我究竟什么事。
我按照唐亚辉的部署先做思想工作,启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话题有点困难。
“嗯……这事说起来有点那个……但是我不能不说……”
“你怎么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说吧,没关系!”
经她这么一激,我的舌头就灵活了:“是这样的……我知道学校里不提倡咱们考虑个人问题,可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绝对化,绝对化就是形而上学,对吧?”
“嗯?”卓娅芳惊愕地看着我,像不认识似的。
我继续大谈辩证法:“因此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也应当一分为二。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谈谈这个问题……”
“舒雁,”卓娅芳忽然打断我,“是唐亚辉叫你来找我的吧?”
我按照唐亚辉的部署断然否认:“不,我今天找你跟唐亚辉没有关系。我是想跟你谈谈我自己的想法。咱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彼此都很了解,什么话都可以说,是吧?所以我今天打算敞开思想跟你认真谈一谈,当然也想听听你的想法。咱们毕竟都是毕业班了,这些问题也应该提上日程来考虑了。否则一毕业大家就各奔东西,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不知道我的意思说清楚没有,你听明白没有……”
我觉得我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对路,因为卓娅芳并无“不进油盐”的反应,她脸上容光焕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分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我正要深入阐述,却听到有人叫她:“卓娅芳,就等你啦!”卓娅芳回头应了一声,对我说:“我现在得去开个会,开完会以后咱们接着谈,好吗?你是不是要去图书馆上晚自习?我等会儿到图书馆去找你。”说完就低着头飞快地跑了。
我目送她的背影,看见她与两个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那两人正是方丽华和赵军。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惊奇地看了卓娅芳一眼。
卓娅芳是一个小时以后来到阅览室的。她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在下面等你,赶快下来!”然后就出去了。我匆匆收好东西跟出来,在走廊里遇到了方丽华。
“舒雁,你这会儿有时间吗?”她定定地看着我,显然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说。
我感到那种甜甜的、柔柔的东西又从心底泛上来,然而卓娅芳还在楼下等着,于是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有个人在下面等我,我得赶快下去……”
她立刻垂下眼睛:“那你去吧。”
“我回头再来找你,好吗?”我说,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卓娅芳说最好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便向医务楼旁边的小湖走去。一路上我大讲特讲辩证唯物主义:学校固然有学校的道理,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具体情况,看不到这一点也是不符合实际的,对不对?我引用了一条毛主席语录,是我为了做她的思想工作特意背下来的:“列宁说,对于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是马克思主义的最本质的东西、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接下来我开始雄辩地发挥:“这段话说明了什么呢?说明马克思、列宁、还有毛主席,都赞成我们对自己的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也就是不听学校那一套,该谈恋爱就照谈不误,这才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
卓娅芳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听得很用心。到了湖边,我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在路灯下找了一条石凳坐下来,问她同意不同意“活的灵魂”。
她静静地看着黑黝黝的水面,沉思良久,才抬起眼睛:“舒雁,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这个问题对我十分重要,所以你一定要说心里话……”
“没问题!我向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保证!”
她望着医务楼明亮的窗户,想了一下,说:“问这个问题以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我发现有个人对你很关心,经常向我问起你的情况……”
“真的?”我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心头一高兴,就泄露了秘密:“是不是方丽华?”
她默默地点头。那种甜蜜、温馨、令人心醉的感觉又像潮水般地泛起,我的心就飘荡起来。随后我发现她在探究地注视我的眼睛,赶快定下神来:“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她却轻轻叹了口气,说她不想问了。然后她说咱们回去吧。
我马上急了:“怎么刚坐下你就要回去?我还没有说到正题呢!”
“我知道。”她无力地一笑,“你的正题就是给唐亚辉评功摆好。”
“不是评功摆好,而是向你如实反映他现在的心情。你知道吗?他已经痛苦得活不下去啦!”
“是吗?”她有点吃惊。
我赶紧抓住机会,为唐亚辉结结实实地进了一通美言,说得十分动情,几乎把我自己都感动了。最后我问卓娅芳:“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完啦?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可是你总得有个答复呀!”
“以后再说吧……”她又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把卓娅芳送回9号楼,熄灯铃已经响过,所有的窗户都是一团漆黑。往回走的路上,看见方丽华提着两个温水瓶从开水房那边走来。我兴冲冲地迎上去,笑着说:“方丽华,刚才在图书馆,你想对我说什么事?”
“没什么事。”她淡淡地说,提着温水瓶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继续往前走,仿佛生怕手里的开水把我烫着似的。
“你上星期不是说寒假有事要叫我办吗?”
“没事了。”她简短地回答,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不情愿。
我立刻感到事情不妙,心里乱作一团,定下神时,她已经走过去了。我追上去,挡住她的路。她只好站住,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没事找你,真的。你回去吧。”
她声音很轻,很平静,甚至很平和,因而显得格外的冷。冷得令人寒彻骨髓。
我打了个寒噤。“那我……我以后再找你谈……”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她立刻说,“永远不要。”
我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方,方丽华,”这个心爱的名字一出口,我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说完这句话,她把头一低,提着温水瓶绕过我身边飞快地走了。
我两眼一黑,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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