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气个半死”的并不是汪油嘴,而是唐吉本人。
一开始一切都挺顺利。唐吉把汪油嘴叫到单杠旁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捂住那页日记,只露出前面那一点点,然后叫汪油嘴将手背在后面,只把脑袋伸过来。
“你看嘛,”唐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九——月——廿——三——日。廿就是二十的意思,不信你可以问舒娃。”
“这几个字就要老子五角钱?”汪油嘴一脸鄙夷,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狗日的硬是财迷心窍!这五个字不要你的钱,算是白送给你看的,值钱的是下面五个字,你看不看?不看就算啰!”
“要看要看……”汪油嘴鼻子一抽,又把脑袋伸过来。
“教——会——的——财——产,看清楚没有?”
“后头还有啥?”汪油嘴伸出手来要抢笔记本,唐吉眼疾手快,立刻把它递给了我。“汪油嘴,你先给舒娃五角钱!”
“想得安逸!”汪油嘴突然一脸坏笑,“老子一分钱都不给,看你敢把老子的毬咬啰!”
“老子就是敢咬!”唐吉勃然大怒,正想动手,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揪住了一只耳朵。
“你狗日卖埃蒙的,” 全大头一边“中西合璧”地骂着,一边揪着他的耳朵往上提,“把军棋作了记号来赢老子,不是汪油嘴说,老子还不晓得你把我当瓜娃子耍啰!”
“哎哟哎哟,”唐吉又疼又气,眼泪差点流出来,“汪油嘴的话你都信嗦?”
“他狗日的就是做了记号,连女生都晓得的。”汪油嘴幸灾乐祸地边笑边嚷。全大头听说女生都晓得他当了瓜娃子,更加怒不可遏,把唐吉另一只耳朵也揪了起来。幸好这时黎明和白婉君从篮球场那边走过来,向我们投来疑问的目光,全大头赶紧装作跟唐吉开玩笑的样子,他说你的耳朵真有意思,怎么一个大一个小呢哈哈哈……
于是黎明和白婉君便没有停步。白婉君边走边说:“黎老师,放学以后你有时间吗?”她的声音甜甜的,和课堂上完全不一样。黎明老师却笑得很客气,他说:“哎呀,真不巧,今天我要到中苏友好协会去看一个朋友……”
中苏友好协会就在我们回家必经的友好南路,这条路和我家所在的友好北路的名字都是因它而来的。那天放学以后我发现黎明老师就走在我们前面,然而他经过中苏友好协会时并没有进去,而是急匆匆地继续朝前走,走到路口便拐进了我家后面那条“火巷子”。我心里有点纳闷,便对唐吉说,黎老师说是要去中苏友好协会,怎么跑到火巷子里头去啦?
唐吉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黎明老师,他正揉着发红的耳朵气得半死——他不明白他的密码怎么会传到女生世界去了。一路上他都在向陈胖鸭和小数点两位知情者兴师问罪,问他们中间哪个泄露了机密?陈、小二人说,他俩的确在教室说过此事,但只说过一次,而且当时教室里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于是这宗泄密事件便成了不解之谜,使足智多谋的唐吉一度很伤脑筋。
后来这件事情终于搞清楚了。原来当时教室里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而是还有个女生沙小英,只是陈、小二位将她忽略不计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俩“目中无人”,那时候我们其他男生都有这种不把女生当人的习惯。例如有时唐吉在操场上踢球,需要找人凑成双数,打发我或者其他小家伙到教室去叫,我们回来时往往就是这样说的:“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净是些女娃子。”况且沙小英这个“女娃子”各方面都给人一种“小”的感觉:个子小,声音小,胆子也小,素来不怎么说话,偶尔开口一次也像蚊子叫似的,所以他们就“视而不见”了。然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沙小英将唐吉的密码传播给其他女生,再从女生世界反馈到男生世界,最后被汪油嘴加工以后汇报给了全大头,说是唐吉那天与全大头下棋以前已经做了记号,于是全大头便来揪唐吉的耳朵。时至今日,唐吉已是北京地质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了,还常说他的耳朵之所以如此大而招风,就是被全大头揪的——当然他是带着诙谐的口气这样说。
然而当时唐吉却一点都诙谐不起来。他一看见汪油嘴快意的笑脸就气得脸色发青。唐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发誓要叫汪油嘴再次上当。于是教室里便开始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舒娃,有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好办哪,”唐吉忧心忡忡地说,“你那个教会的财产倒是不难找,就埋在地底下嘛,可是找到以后又怎么分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像大人那样皱着眉头。
“要不这样办行不行?”唐吉很郑重地和我商讨,“干脆分成四份:你、我、陈胖鸭,还有小数点,当时在场的一人一份。你说呢?”
“我看也只有这样了。”我一本正经地颔首。
于是汪油嘴的表情便像是要哭出来了。
陈胖鸭从不参与我们的唱和,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上面。小数点却听得眉开眼笑,一面笑一面还问汪油嘴他们说的什么呀?为此汪油嘴多次对他实施了“打得赢就打”的原则。
有一天上几何课,小数点又被他狠狠实施了一把。几何老师刘思秀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据卓娅芳披露,她爸爸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卓娅芳是卓校长的女儿,所以她的言论具有相当的新闻价值,可我觉得刘老师怎么看也不像是将军的女儿。她讲的那些几何证明题倒是很有意思:因为AB平行于CD,且CD平行于EF,所以AB平行于EF——这种逻辑推导过程颇有智力测验的感觉,听起来相当带劲。但是她说话声音很小,还有点羞答答的味道,所以小数点没听清楚,便咕哝了一声“说的什么呀?”话刚出口便被汪油嘴踢了一脚。
小数点无辜受难,悲愤交加,下课后便故意跑来参加我们的讨论。他问唐吉教会的财产都有些啥?唐吉说这个嘛,主要是钻石,王冠上的钻石,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王冠上的,比汤圆还大。小数点又问钻石是个什么样子呢。唐吉抓耳挠腮一阵,猛然看到黑板上有个刘思秀老师画的六边形,就指着黑板说钻石跟这个样子差不多的。
唐吉觉得“钻石”这个说法很洋气也很过瘾,从此把它天天挂在嘴边,弄得全班都知道我有一个六边形的、比汤圆还大的钻石,以至于卓娅芳一看见我们在一起唧唧咕咕就笑。卓娅芳越笑,唐吉说得越起劲。他就这么说来说去,一直说到暑假,居然真的说出来一颗钻石。
6
因为暑假=没人管,且没人管=玩个够,所以暑假万岁!——我们的逻辑用几何逻辑表述出来就是这样的。
但是暑假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首先是各科老师争先恐后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其次是学校的图书馆要关门,关门之前只许我们每人借一本书。我为了“经久耐用”起见,借了本厚厚的大部头——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唐吉本想借苏联惊险小说,管图书馆的老师说全都借出去了,向他推荐了一本史蒂文森的《宝岛》。
唐吉看了《宝岛》兴奋异常,立即进行模仿。他命令弟弟唐二娃及其同学不得再叫他“少校同志”,一律改称“船长”,否则就不带他们去航海。这帮小家伙把“船长”叫得震天响,弄得整条友好北路的老太太都以为街上来了什么带“长”字的大人物,纷纷拐着小脚出来看热闹,却只看见唐吉领着一帮小学生浩浩荡荡地朝着北边的街口进发。
唐吉的队伍喊着“一二一”,在街口的茶馆那里转弯向右拐进了北城根街。这条小街沿着城墙脚下延伸得很长,半中腰就是火巷子的出口,唐吉走到这里,便指挥他的部下开始攀登城墙。嘉平的城墙历史相当悠久,据说当初全部是用一尺多长的青砖砌成的,如今这些古老的青砖早已被附近的居民悉数搬去做了各种现代的用途,所以城墙实际上就是一道黄土高坡,两侧遍布着人们踩出来的曲折小路。船长及其水手呐喊着从这边的小路爬上去,再从那边的小路勇猛地冲下来,便胜利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护城河。
护城河是从山上的林区流下来的,每到夏天水大的时候,便有一拨一拨圆木从上游放下来,在波浪中颠簸着顺流而去,最后汇入滚滚滔滔的嘉龙江。唐吉宣布这些木头就是他的航船,然后命令水手们脱光衣服跟他上船——他要带领他们漂向大海,到宝岛去寻找海盗留下的财富。护城河畔响起一阵欢呼,唐吉带着唐二娃率先骑上了一根木头,马上开始顺水漂走。他们如果就此漂流下去,到了水深的地方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值得庆幸的是船长很有风度地转身向岸上光着屁股的部下招了招手,他一转身木头也跟着翻了个身,于是兄弟二人便滚落水中,从而终止了这场冒险。
唐吉进行冒险时我不在场,我正在家里做暑假作业。为提高效率起见,我和唐吉就暑假作业拟定了一个计划:我先一口气把所有的作业做完,然后交给唐吉抄袭。所以我是那天下午才知道这事的。那天下午我把暑假作业做完了,跑去通知唐吉,发现他们兄弟二人正在同时挨打——唐吉是被他爸爸打手心,而唐二娃则被他妈妈直接打屁股。
“砍脑壳的!我看你还敢不敢?还敢不敢?还敢、不、敢!”唐吉的爸爸打一下问一声。他是个裁缝,手中老是拿着一根木头尺子,现在打在唐吉手上的就是这根尺子。
唐吉顽强地一声不吭,唐二娃则一边大哭一边嗷嗷叫:“……嗷嗷嗷,是哥哥喊我下河的,嗷嗷嗷,哥哥说下河可以营养身体,嗷嗷嗷……”
“营养身体?”他爸爸勃然大怒,木尺挥动得更加用力,“砍脑壳的你就晓得编些话来说!那河里头清汤寡水的,有啥营养嘛?”
于是唐吉也叫喊起来:“我啥时候说过营养身体喔,我说的是锻炼身体……”
唐吉到我家来抄作业时手心还在痛,几乎握不住钢笔,所以他抄了一会儿就停下来和我聊天,主题是为什么所有的大人都这么不讲道理。
“比如那些老师嘛,给我们留这么多作业,好像生怕我们耍安逸啰。”唐吉满肚子委屈,“还有我爸爸也是,吼那么凶做啥嘛……”
“他是害怕二娃那么小,下河淹死……”
“有我带着二娃,他害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娃娃,我都快满十五岁了,马上就跟杰姆.豪根司一样大了。哎,杰姆.豪根司你知道不?《宝岛》说的就是他的事情。”接着唐吉便要给我讲《宝岛》的故事,我告诉他这本书我看过,于是唐吉像找到了知音似的,更加激动了:“你说我爸爸是不是大惊小怪嘛!人家杰姆.豪根司可以拿着一张藏宝图下海,难道我下个河都不行?”说着他愤愤地一拍桌子,正好拍在那本咖啡色笔记本的背面上,马上哎哟了一声:“哎哟,好痛!舒娃,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硬?”
“笔记本能有好硬?”我说,“是你的手板肿起来了,所以觉得它硬。”
“不对不对,”唐吉拍拍笔记本的另一面,“这一面就不那么硬。”
我把笔记本拿过来,两面都摸了摸,感到它的“封底”的确比“封面”显得硬一些。
“里面好像垫了个什么东西。”我说。
“拿出来,拿出来看看。”唐吉迫不及待。
我把笔记本的纸芯从皮封套抽出来,发现“封底”和纸芯之间果然夹着一张对折的厚纸,便把它展开来放到桌上。唐吉马上把头伸过来。这张纸的大小跟我们上美术课用的图画纸差不多,上面画着一些图形和线条。我最先看见的是一个横着的箭头,左右两端各写着一个字母,却是躺着的。我把这张纸转了个90度,将箭头竖起来移到了左上角,才看清箭头上头写的是“N”,下头写的是“S”。然后我发现这张图画得相当马虎,活像唐吉做的几何作业。
首先箭头旁边那个圆圈就画得不圆,完全是唐吉的风格。唐吉做作业总是图省事,该用圆规的地方不用圆规,而是徒手哗啦一气。圆圈里面那五个小黑点还比较美观,排列成“梅花桩”的形状,但是图的右下角那个矩形框子却很不像话:下面和右面的两条边线居然跑到纸张边沿以外去了,干脆就没有画,画出来的只有左面和上面的边线。左面的边线短而直,看来倒是用尺子比着画的,上面那条边线却画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波浪线。这个框子的左上角与圆圈里最靠下的那个小黑点之间由一条竖着的直线连接起来,而这条直线又与另一条水平的直线相交。两条直线的交点画着一个米粒大的、完全涂成“实心”的“黑三角”,它将每条直线都分成了两截。垂直线上面那截长一点,旁边写着“639”;下面这截短一点,旁边写着的也是一个三位数。水平线左边那截上面写着“283”,端头连着一个小而扁的矩形;右边那截上面也写着一个三位数,端头是一个小小的六边形。总而言之,“黑三角”的上下左右一共有4个三位数。但在九年后的今天,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其中有两个三位数的具体数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其实当时我也没有特别注意这些数字,我觉得它们都写得规规矩矩的,没啥问题。当时我所感到的问题,是那些直线画得并不直,每条线在“黑三角”那里都稍微偏了一点角度,显然不是一次画成,而是分成两段用尺子比着画的——这也是唐吉的惯用伎俩。唐吉老是用三角板撬课桌的缝,把三角板的尖都弄断了,每当需要画一条长的直线时,他都是分成两段来画,所以他画的直线都是曲曲折折的。
唐吉伸长脖子看了一阵,突然指着那个六边形叫起来:“哈!钻石!舒娃你看,这里画着一个钻石!”
我看了一眼,也跟着他笑起来:“哈哈哈,唐吉,我们把这张图拿给汪油嘴看一下,保证逗得他流口水……”
“这张图怎么能够给他看?”唐吉马上打断我,“你是瓜娃子呀?”
“你才是瓜娃子!不过是人家随便画的一张纸嘛……”
“随便画的?那他为什么要藏在铁盒子里头锁起来?为什么还要把这个铁盒子藏到瓦片底下?老实跟你说,我早就觉得这个铁盒子里头一定有名堂,要不它‘珍藏’什么?就是这个本本吗?这个本本有什么好‘珍藏’的?”唐吉把桌上的咖啡色笔记本一拍,立刻痛得呲牙咧嘴,他吹了吹手心接着说:“现在总算搞清楚了,铁盒子‘珍藏’的就是这张纸!”
唐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了。是的,这张纸肯定很重要,否则唐吉提出的问题确实无法解释。于是我问唐吉这张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是一张藏宝图嘛!教会财产的藏宝图!”
“藏宝图”这个字眼一下子就把我镇住了。从小学到初中,诸如此类的神奇有趣的东西我曾经多次拥有过,不过都是在梦中。正因为此种梦做得太多,我认为它永远不可能是真实的。我说唐吉你不要净想好事,教会的财产在哪儿呢?
“肯定就是这个钻石!”唐吉指着图上那个六边形,快活得声音发抖,“舒娃,我正愁这个暑假没什么玩的呢,这下好了,我们可以拿着这张图去寻宝了!”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幸运就这样轻易降临了。我说世上哪有那么多藏宝图?即使有,也不可能让我们碰上呀。
“怎么没有?怎么不可能?《宝岛》里头不就有一张藏宝图吗?杰姆.豪根司不就碰上了吗?他可以碰上我们怎么不可以碰上?”唐吉这番话今天看来相当荒唐,然而当时对我却很有说服力,那时我和他一样,不知道小说是虚构的,以为那里面说的都是不容置疑的真人真事。唐吉接着又说了一句:“天气这么热,我爸爸又不许我下河,你说我们不玩藏宝图玩啥嘛?”我一听这话,立刻将所有的保留一古脑儿放弃了。这张纸是不是藏宝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把它当成藏宝图,我们才可以有滋有味地玩一盘。于是我大叫一声,躺到床上打了一个滚:“啊——,我们也有藏宝图啰!”
“我们可以去寻宝啰!”唐吉也大叫一声,挤上床来一起打滚。我们一边打滚一边畅谈找到“钻石”以后的美好情景。我说当我们把钻石交给国家时,国家肯定会问我们叫什么名字,到时候你可不能说你叫唐亚辉。唐吉说我就说我叫唐.吉诃德嘛。我说不对,一定要说我们的名字是少先队员,电影上的苏联小孩都是这么说的。唐吉说那不是等于没有说吗。我说虽然我们没有说,可是大家还是都知道了,然后学校里就会开大会。唐吉说卓校长肯定要奖励我们一人一个真正的足球,说着他就用脚把墙壁蹬得咚咚响,结果惊动了奶奶,跑进来把我们骂了一顿。
奶奶离开后,唐吉马上提醒我,藏宝图的事情一定要绝对保密,特别是不能告诉家里的大人。我问他为什么不能说。唐吉回答得很有道理: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拿走,那我们这个暑假玩什么?然后我们便趴到桌子上,带着新的热情来研究我们的藏宝图,这时那些画得很糟糕的图案和线条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顺眼起来,每一处都充满神秘,因而显得无比地美妙动人。我问唐吉那些圆的、扁的、三角形的图形是什么意思。他毫不迟疑地说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海岛,教会的财产就埋藏在其中一个小岛上。至于那些数字,唐吉的解释是它们表示岛与岛之间有多少海里。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这还用问吗,《宝岛》里就是这样写的嘛。这时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说教会的财产与《宝岛》的财宝不应该是一回事吧,不然的话早就被杰姆.豪根司他们拿走了,我们还有什么玩的?唐吉对此表示同意,但他仍然坚持钻石是在浩瀚的大海之中。他的理由是图上那条波浪线,他说这条线就表示海水,所以教会的财产肯定是被一群海盗抢去,埋藏在某个海岛上了。唐吉还根据图上那个箭头断言海盗使用的武器是弓箭,他说这种远射程的武器也充分证明他们是在海上作战。总而言之唐吉把一切都套进《宝岛》的框框说得头头是道,就像现在有些人把一切都套进《语录》的框框说得头头是道一样。过于头头是道的东西总是叫人听了不舒服,所以我开始和他抬杠。我说要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大海中有那么多海岛,我们怎么知道教会的财产在哪个岛上呢?这不真的成了大海捞针吗?唐吉立刻泄了气。他说是呀,这个海盗的确有点不像话,既然画藏宝图,就应该像《宝岛》里那样,把地点写清楚嘛,要不叫我们怎么寻宝?
唐吉说这话的时候,手掌一直压在波浪线下面那个矩形的框子上,说到最后才抬起来摸后脑勺。这时我发现那框子里还有几个字,便拿过来看。是三个用钢笔横着写的字:“居香必”,一笔一划写得方方正正的,只是距离不太均匀——中间那个字与前面的字离得远一些,与后面那个字却靠得很近。
“唐吉,你看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唐吉猛然一拍大腿:“这就是海岛的名字嘛!舒娃你看,这个框框最大,就画在海水下面,说明这是个最大的海岛。而钻石呢,就在它跟前的小岛上。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居香必岛,就找到钻石了!我说嘛,海盗画的藏宝图,怎么可能连地名都不写呢?”
我继续跟他抬杠:“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写出那个小岛的名字呢?”
然而用《宝岛》武装起来的唐吉是驳不倒的。他眨了两下眼睛,马上做出了解释:“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海盗都喜欢把财宝埋在无名岛上,无名小岛怎么写名字呢?所以他只能写旁边这个居香必岛。”
尽管对唐吉的“海岛说”心存怀疑,但是那天晚上入睡的时候,我眼前还是泛起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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