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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地草(三十九章)

时间:2018/8/27 作者: 付春 热度: 83663

  三十九章


  刘董事目睹这个家,他已看出,这个家将会是刘芳芳说了算,从今天下午见到她的种种表现就能得见。虽然是一个小女子,但她的沉稳果断让他相信这个他不曾多留意过的孩子足有承担这个家的能力。没想到刘忠正还有这么个不错的女儿。


  等人们都走了,只有女儿和妻子呆在旁边,刘忠正语重心长地说:“芳芳,我老了,我也没这个能力处理这些事。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嗯,我会把这些处理好。你和妈就不要操心。”刘忠正明白,儿媳妇是一个没有见识的老实人,更不会安排打算。自己受此打击,没有精力了。就算是平时,自己对事物的反应也不如女儿。女儿头脑灵活,做事果断,比许多男孩子都出色,家交给女儿他放心。


  刘义遇难的事一会就在林子里传遍了,人们十分同情这家人。“这家可造孽了!”有些善良的女人抹起了眼泪。


  父母反复问了儿子所在的位置。妈妈把儿子穿过的衣物,鞋子反复抚摸,一件件的诉说着:“这件衣服是XX年冬天买的。这双皮鞋是XX年X月买的。这件夹克,是你衣服中最贵的,你出门才穿,在家舍不得穿。儿啊!你和妈一样是个节俭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心为这个家啊。”妈妈抚摸着这些遗物,象是在抚摸着儿子一样,边说边哭。“儿啊,你咋就把妈丢下了,咋就舍得丢下这个家啊!你是妈的好儿子啊!你咋就把妈丢下了。”妈妈反复的哭,哭累了,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等她不哭时,老伴和她商量:“儿子葬在了青山下,就让他呆在那里,那是他自个选的地儿。”夫妻商量,就在家给他建个衣棺墓。


  刘芳芳害怕妈妈和嫂子产生纷争,先和父母说:“这后事让嫂子来操办,收的礼金全部给嫂子。就是礼节的事你们参予。”父母听从女儿的安排。嫂子也完全同意。


  第二天,林子里男女老幼涌满了这个院子。有几家壮劳力帮着把刘忠正家的秧苗插了。刘庆的两位妹妹帮着大伯家煮饭。两位妹夫一直在这里帮着招呼客人,搬东西。一会儿在堂屋外侧设起了灵堂。这里习俗,凡是死者还有直系长辈活着的,灵堂不能设在堂屋正中。院子外面一会儿摆上一些花圈。刘芳芳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也买了花圈和纸钱等献上。她还买了两床好被褥,这些实用的,两侄女上学时用得着。有些会送上床单或毯子。普通交情的人家最多送花圈,格外送东西的一般是至亲或好友。


  刘矿长带着矿上的几位管理,以矿里的名义送来了好几块花圈,还送来两万元,先办着丧事。对方要刘芳芳写下收条,刘芳芳却叫来嫂子写了收条,收下钱。刘矿长陪着刘忠正说话,但刘忠正受此打击,精神萎糜,别人说什么全然听不见。刘矿长见刘忠正有点痴傻的样子,不敢再多说,有事只和刘芳芳说。正遇到中午吃饭时分,刘芳芳陪着他们吃了饭,把他们送到门外。


  刘芳芳给张胜打电话,让他把儿子送来,给他舅舅戴孝烧纸送丧。这是当地习俗,死者的直系亲属下辈人就为他戴孝守灵烧纸。张胜叫了一位朋友把儿子送到这里。九岁的小宝看着这个场景,看到外公一家人悲伤欲绝,连两位和他关系最好的姐姐也伤心得一言不发,他显得懂事不少,不再缠着两姐姐玩耍。要是以前,一到外公家,他就缠着两位姐姐和他玩耍,她们总会顺着他,让着他,让他玩的尽兴。


  小宝一来,有人拿出孝布缠在他的头上,给他手臂戴上孝套。他被妈妈引着来到灵堂跪下给舅舅烧纸。青儿和玉儿着陪着小宝一起向火盆里烧着纸钱。小宝烧完又对着灵堂上舅舅的相片磕头作揖。他说不上有多悲痛,但也没显出多开心,开始还跟在妈妈后面,一会儿他就和刘庆的女儿和几个孩子玩在一起。玩的差不多了,他又回到刘芳芳身边。小宝脸上弄得很脏。有人逗他:“小伙子,你的脸才花的好呢,哪象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刘芳芳的堂姐笑着把他牵到水管边把脸给他洗干净又牵到刘芳芳身边。他就在妈妈身边安静的坐着,看着妈妈安排事情。他从妈妈脸上看出,妈妈也是不开心的,虽然不象外婆那样哭哭啼啼,他能感觉到妈妈是十分不开心的,除了该做的,该说的,妈妈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从山上回来的第二天,刘芳芳隐隐感觉腰痛,一阵一阵的,她没放在心下,或许是太累了吧。这么多事,也没时间去医院看,她想忍一下可能就过去了,没有向任何人说这事。但是腰真是不争气,竟然一天比一天痛的厉害,到了第五天时,她已不能在凳子上好好坐上十分钟了,要是多坐一会,会疼的直不起来,她只好坐一下,又站一下,没事时就到床上躺一会。躺着是最舒服的状态了,可是事情又多,那能这样长时间躺着呢。


  每天三顿,院子里坐了好多人吃饭。小宝想:这么多人在外公家吃饭,这不是花费很多钱吗。他在无人时悄悄问妈妈:“妈妈,这些人天天在这儿吃饭,他们交钱没有。”“儿子,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这话哦。他们都会给礼钱的。”刘芳芳小声教导儿子。“哦。”小宝这才把担忧放下来。


  晚上要守灵,作为家里的亲人,不可能早早去睡,一直烧香添纸,不能断了香火。刘芳芳腰痛的受不了,她一会儿去灵堂看看,一会去床上躺一会儿。小宝紧跟在她身后,妈妈去床上,他上床,妈妈去那儿,他就跟到那儿。夜深了,人们都回去睡了,也没有小朋友陪他玩,他瞌睡的很,但又想和妈妈一起。看到该睡觉的儿子迟迟不睡,刘芳芳说:“儿子,你先睡觉,妈妈要再等一会才睡。”“不,妈妈,你在那儿,我就在那儿,你不睡我也不睡。”当刘芳芳坐到凳子上休息时,儿子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着可爱的儿子,心理变得十分柔软。她牵起睡眼惺忪的儿子上床睡了,母子都没有洗涮过。


  妈妈的娘家人听说侄子出事了,第二天就赶了过来。娘家只有两位哥哥,刘芳芳的外公外婆早就过世了。两位兄长为外甥早逝十分惋惜,为妹妹叹息,但更多的是这位矿主的经济实力震憾他们的内心。外甥既是在你那里出事,这赔偿就大有意思,作为娘家人一定要给妹妹撑起。两位舅舅和舅妈和他们能来的子女都把这当成头等大事,立即放下手上的事,赶到这里。


  他们安慰妹妹和妹夫一阵,然后就说起赔偿事。一说起赔偿事,他们来了极大兴趣,反正一副要帮着妹家争取最大赔偿的样子,滔滔说出各种方案。甚至说起要是赔的不好,绝不善罢甘休,要和对方恶干的意思。刘忠正听着两位舅哥说,也不多接话,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说:“这些事,就交给刘芳芳处理。”两位舅哥听了妹夫的话,一下泄了气,攒了半天劲,摩拳擦掌的,让这个懦弱的妹夫一句话就打发了,十分无趣。他们作为妹妹最主要的亲戚,到底不死心,又在妹妹面前说起赔偿事。刘芳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悄悄把父母叫到一边:“舅舅们在那里大声高气说这个赔偿,影响不好。爸爸不好出面,妈妈,这是你亲哥哥,你就直接打发他们,叫他们不要再说这事了。要是这赔偿事,对方没说,我们这方就胡乱说,非常被动。记住我的话,只要矿上的人来,你们不要和他们多说,就哭兮兮的,把伤心和造孽的样子全部表现出来。这叫哀兵之计,更有利我谈判。”父母听了女儿的话。妈妈出面制止了两哥哥关于谈赔偿的事。大舅一家吃过饭,觉得呆着没多大意思,一家人坐小儿子车回去了。二舅一家,女儿女婿围坐一桌,旁若无人玩起了纸牌,玩到高兴时,竟然还高声笑谈。有些邻居看到这情形觉得十分怪异。


  有人悄悄议论,刘义的舅家没来人吗?怎么没见他们花圈和帐子呢。有人悄悄说:大舅一家来吃了饭走了,二舅一家在那儿打牌。妈妈正难过,倒没有把娘家哥哥们的做法多留意,只要是娘家来人了,就感觉特别亲切,是一种无形的依靠。


  刘董事对于这次赔偿无所谓,反正只要刘忠正一家不闹,能少赔就少赔点。要说这些出事人家造孽,他们也见惯不惊了,凡是矿上出事的人,那一位家里条件能好到哪儿去。说白了,家里条件好的人舍不得用命来挣钱。谁都知道,到矿上是“埋了没有死的人”。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出个事故,重则瞬间丢掉性命,轻则致伤致残。只要能合理赔付了结这事就完了。每次一出事,一般人家人也不下葬,什么舅子老表,七姑八婆全体出动,东扯一句西搅一句,闹的不可开交,就是扭着矿上要赔偿,也说不出什么条款呢,就是一个字,钱!人在你矿工上死了,给钱天经地义。矿上也答应赔偿,等对方自说自话的吵,反正就这样软硬拖着,本来占理的出事人家,因为口不择言,胡乱吵骂,显的反而失礼。矿上揪着这些不是,添了不少硬气。如果对方提出赔偿有点高,矿上极力压低,要是对方不就范,就拖着,把对方急的跳脚。这样来回的折腾,出事方占不到一点点便宜。一是要招待这些帮着自己的亲戚朋友们,二矿上对于死者家属不再给予什么安抚,因为已经吵崩了。出事家是十分受伤,想要的赔款拿不到,如果不主动找他们,矿上可以三五年的置若罔闻,矿上照常开工,一样挣钱。而这些出事家里就惨了。基本上出事家里和这些矿上没有和平谈判处理过赔偿事务,都是吵骂哭闹,最后只好妥协。矿上也十分烦恼,每次出事,出事方根本不会好好谈,来来回回不知吵多少回。对方越吵,他们就越拖。


  这次刘芳芳家至始至终没提一个“钱”字,而且也没有人来吵,反而让矿上有点坐不住了,他们一下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也不知道他家要多少钱才能摆平。刘忠正是个老实人,倒是好打发。刘忠正的老婆可不好惹,她要是闹起来,不会比以前的人差。但是刘芳芳才是这个家的主事人,她是绝对不会吵闹的人,这种不吵不闹,冷静的人才最厉害。刘董事打发兄弟假装以看望着刘忠正两口子,关心丧事办的怎么样了来探探刘芳芳的口气。每次他们开着豪车来,林子里的人们总是伸着脖子象见到贵人一样的殷殷望着,能多看几眼这样的人也是人生的荣幸之事。有的人甚至还私下羡慕,刘忠正家这丧事够风光,连亿万富翁都来了好几次。而且每次来的态度极诚恳,对刘忠正两口子尊敬有加。


  他们每次来,刘芳芳以礼待之,逢上吃饭时间,就陪着一起吃饭,聊上几句,不卑不亢。刘矿长来了三次,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刘芳芳说赔偿事。刘董事又派了他二弟来。二弟也是矿上股东之一,他早年就在成都发家的。他做事虽不如老三刘矿长踏实,但他能说会道,一些不好说的事,他出面一般就能搞定。这位刘家二股东没有见过刘芳芳,这个小侄女好象不太好打发,他有点不相信。刘忠正闺女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带上三弟刘矿长还有几位手下的兄弟一行人来到了刘芳芳家。一看他的派头好象不小,他长相十分出众,一身名牌着装,得体时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领导或大人物来了。他一到来,林子里年长的人就争着和他打招呼。刘芳芳看到来了客人,上前迎接他们。刘矿长作了介绍:“这是你二爸爸。”“二爸爸,你们来了,屋里坐。”“这位是芳芳侄女了,今天第一次见到。”他热情地说。一面跟在刘芳芳后面进了院子。帮忙的人已倒上茶水递了过来。他们要先进屋看望刘忠正两口子。刘忠正两口子坐在堂屋门口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脸色青黄。刘芳芳妈妈还淌着泪水,没发出一点哭声。他上前招呼了哥嫂,安慰了两句。但两口子象痴呆了一样,除了叫他们时答应一声,后来他说的什么话象没有听见一样,一点回应也没有。以他们对这位嫂子的了解,她应该气的又吼又骂才是,她竟然是这种状态。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刘芳芳。刘芳芳说:“二爸爸你们这边坐嘛,他们是气糊了。”他只好对着哥嫂说:“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我到那面去。”刘忠正老婆点了点头。刘忠正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来时看到的姿势。他吓了一条,他担心是不是失了儿子的刘忠正已经傻了。其实刘忠正这两年听力衰退不少,声音小了或注意力不集中,听不清别人说话。刚才他一心想到女儿教的,要做出造孽的样子,所以没太关注别的。


  刘义的老婆气得一言不发,连矿上来了人也没出来迎迎。她一直在家呆着,平时家里就没来过什么贵客,对于这些大老板,她不知要怎么样招呼应酬才好。丈夫突然撒手人寰,让她措手不及。有刘芳芳顶着,再好不过了。她娘家父亲,姐妹,兄长全部来了。小女儿失了丈夫,丢下两个未成年孩子,娘家人十分难过。以后女儿的日子怎么过!女婿在时,家里女婿撑着,这日子还算过的去,女儿不操什么心。现在要操办女婿的丧事,后续赔偿事。看这次办丧事亲家一家人都不多干涉,由自己女儿说了算。刘芳芳虽然在家主事,可她从不管琐事,只把大事和关键的处理好就完了。


  刘二爸觉得这家人只有刘芳芳可以说话,他找了几句闲话和刘芳芳聊着,话锋一转故意扯到赔偿事。“芳芳,唉,象你哥这种事故一般只赔的了十五六万哦。”刘芳芳一脸平静,甚至连话也不接,象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只顺着他下面的话走。刘二爸见刘芳芳不接话,东拉西扯说了几句告辞了。刘芳芳听的一清而楚,她在想:我就算要谈也要和你们董事长谈,我没必要和你谈。


  刘董事听了兄弟汇报,才觉得这赔偿不好谈。以前这些事都是交给兄弟们办的,这次兄弟们办不了了。他们为了谈时少赔点,假装托了矿上的人和刘庆闲聊,故意泄漏了赔偿底价。矿上人悄悄把这话传给刘庆,董事说了刘义这次最多不超过二十万。


  刘庆听了这话,他知道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想他给刘芳芳传话。刘庆看到忙碌辛苦的堂妹,想到哥哥一条命才值二十万,这个家又是这样困难,他很为这个事难过。他知道对方既然这样说了,也就是这么多了。他更加同情大伯一家,心疼堂妹。她还信心满满的要为这个家争取多点赔偿呢,她和这个家将会多么失望啊。他不敢把这话传给刘芳芳,他怕这个可怜的家过早失望,更加无助。他只是默默的帮着了理后事,跑前跑后。他在这儿拉矿,挣运费,他对刘董事的发迹事是清楚的。刘董事是什么人,刘董事的兄弟们是什么人他比大伯一家清楚,他根本不敢得罪他们。


  下葬的日子定的有点长,十一天之后。这些做法事的阴阳先生脚踩百家门,特别会察言观色。听说这家小子是在矿上出事,矿主和他们又是本家,一直很关心这事,定的日子长点可以多挣点钱。农村人家,一般定个三天五天就可以了,这次阴阳先生选了个长的日子,还对刘忠正说:“这还是最近的好日子了,还有一个好日子是二十多天后。”刘忠正也觉得日子太长,既然阴阳先生这样说了,只能按他说的办。日子可不能随便改的,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悄悄对女儿说:“这样加起来有十好几天了。一天三顿打伙食,这样吃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哦。”这伙食不能太差,除了早晨可以馒头稀饭外,中午晚上得摆上满满一桌菜,荤素都有。芳邻和亲戚朋友是要吃到下葬才散伙的。“爸,这还不简单吗,等下葬的那天才摆饭。就说这是阴阳先生讲的,因为太年轻就走了,要冷静几天。”刘芳芳说。“可,这样行么!哪有这样的。”刘忠正嚅嚅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灵活变通嘛。又不影响下葬的日子,又能省钱!完全行的。”刘芳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那就这样嘛。”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依了女儿。亲戚朋友,芳邻们没有觉得不妥,既是阴阳先生定的,一定有他的道理。


  到了下葬的日子,人们全部涌了过来。四个人抬了一口小小的黑漆棺材,象是抬了一件小玩艺似的,因为太小太轻了。里面装了刘义生前穿过的两件贴身衣服。在阴阳先生一行人的吹吹打打,念念有词中把这口棺材放进了屋外挖好的一口小坑里。青儿捧着刘义的遗像,玉儿打着灵幡,披麻带孝,后面跟着小宝和刘庆家兄妹的的三位女孩子,都是一样拴麻带孝,他们紧跟着棺材走。嫂子和刘芳芳以及同辈的人跟在这些孩子后面,一片哭声。刘义的父母和家里长辈不能送丧,呆在院子里。妈妈放声恸哭,哭的绝决哭的让人心发痛,她哭瘫在地上。一些妇人围着劝她,有些人悄悄拭着泪水。刘忠正没有失声哭,泪水静静流淌,象失控了一样。大部分人跟了出去看热闹。不过这个热闹看的并不开心,每个人脸上一片肃穆,因为看的是一出悲剧,人们怀着深深的同情之心看着这家人。


  下葬后,厨师准时开饭,酒席摆在院子里。人们纷纷挂了礼,围着桌子热闹的吃着。刘芳芳的腰已痛的直不起,但她强撑着,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刚一葬完,她就找了把椅子靠着坐下。刘义的大姨子看到刘芳芳问:“小妹,你见着李艳如没有?”“大姐,你里屋看看呢。”刘芳芳对嫂子的大姐说。大姐向里屋去了,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给她妹妹讲似的。大姐见人们正在挂礼钱,虽然这家人说好的,所有礼钱都给妹子,可是妹夫不在了,她怕把礼钱挂在礼单上给瓜分了,她得悄悄把礼钱给妹子。没有找着妹子这才问了刘芳芳。她要给妹子一千块钱礼金。刘芳芳也没有把钱挂在礼单上,直接给了嫂子两千块钱。反正都是由嫂子收着,没必要上礼单让大家评说谁给的礼轻礼重。


  刘董事也派了三弟作为代表参加了葬礼,刘矿长解释两位兄长有事走不开,然后都给他们挂了礼,三兄弟各挂了一千元礼钱。


  葬礼完后,家里恢复了安静,一家人泪眼看着泪眼,把希望寄托在刘芳芳身上了,他们都指望着刘芳芳和对方谈好赔偿事。刘芳芳带着儿子先回了县城。小宝跟在妈妈后面,看着平静,却十分难过妈妈,突然说:“妈妈,过的事就过去了,往事随风。来!儿子帮你提包。”边说边拿过刘芳芳手上的提包。刘芳芳顺势把包给了儿子。儿子知道安慰妈妈了,她的泪水掉了出来,她把脸别了过去。儿子个子太矮,没有看清妈妈脸上滑落的泪水。小宝的奶奶听说丧事完了,赶紧叫张胜把小宝接过来。因为刘芳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得有多少事要处理,还要操心孩子,她不累坏了吗。小宝又被接到了奶奶家。


  赔偿的事刘芳芳一面从劳动就业局了解这种事故的赔偿行情,然后又查看这方面的条例,她得为家人有备而战。


  她也搞不懂是怎么了,腰已疼成这样。她想:要是绝症的话就把遗书写好心平气和的等死吧,如果不是,那就好好医治。她作好死的准备跨进了医院。


  一位老医生查看了病情:“你这是肾盂肾炎,还有一点盆腔炎。但这肾盂严重化脓,是拖久了。现在还及时,再晚一阵,可能伤及肾了。现在先把炎消了,输液,吃药。可能时间要久一点。”医生询问刘芳芳:“你以前患过这病没有?”“从没有。”“你这次医彻底了,不要让它复发。不过时间有点长。如果行的话,你就住院治疗。”“医生,能不能不住院,给我用点便宜的药,不住院我得自己出钱。我家离医院近。”医生看着这位患者,又是大震后,他和蔼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开贵药的。你相信我,就算不住院,你自己出的钱也和住院自己花的钱差不多。因为住院费,床铺费,还有一些药是报不了的。我开好药,你在门诊上输液,这个只花药钱。”“嗯,好。谢谢你,医生。”刘芳芳感激地说。


  既然不是绝症,怕什么呢,慢慢医治。刘芳芳一人捡了药,抱了四瓶液体来到门诊部,找了一张空床。这里已经躺了不少输液的病人,这些病人身边都有家人贴身侍候,只有刘芳芳是一个人。护士给刘芳芳挂上了输液瓶,并叮嘱着她要是瓶里没了液要叫她们。这么多天,刘芳芳第一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休息。她什么也不想,把枕头向上挪了挪,这样枕头要高一点,人躺着更舒服一些。也许这么多天真的累了,也许是什么也没想,她竟然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输液的人们来来去去,输完的走了,新来的又输,谁也没有多留意她。护士们也没来看看这些输液的人,这些是临时输液,输完就走人的,她们只管给挂上液就行了。至于输完了,要换液,病人有什么需求,她们懒得管,反正有病人家属在,他们自己知道找人。


  一位护士进来给新来的病人挂液,挂好往回走,不经意看到刘芳芳的输液管里全是红色的液体,这才细看床上的人,这个女人睡的太熟了,身边也没有亲人。这是液输完了,没有换下,血液倒灌进了输液管。她上前推醒了刘芳芳:“你看你的液输完了,怎么不说一声呢,都倒灌了。”边说边想把这血液回到病人身体里,时间有点长了,这血液都凝固了。护士拨下针头,把这些带血的管子连同针头扔到垃圾桶里,重新给她输上液。还有三瓶还没有输完,这下刘芳芳不敢睡了,她得乖乖输液。


  旁边一位大嫂守着自己男人输液,看到刘芳芳一个人,很同情这位妹子。刘芳芳想上厕所,得要人帮忙提输液架才行,她向旁边大嫂说:“大姐,你帮我一下,我上厕所。”大嫂很乐意过来扶着刘芳芳下床,然后提起输液架跟在旁边。边走边关切的问:“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呢。”“家里人都有事,走不开,小病没什么的嘛。”刘芳芳轻松答。大姐陪着上完厕所把刘芳芳送回床上躺着。“妹子,你等会有事就叫我。”“嗯。”刘芳芳对这位朴实的大姐笑了笑。


  这对夫妻输完液收拾好东西走了。输液的人来来去去的,后来剩下不多几位躺在床上。刘芳芳输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拨下针头和输液瓶觉得轻松了不少,她慢慢向家里走去。这才想起今天没吃晚饭。卖菜早收摊了。她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一盘炒菜,一碗汤,一碗米饭。不知是身上灌了太多水还是躺久了,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菜,吃了半碗饭。回到家里,在沙发坐了一会,腰又痛的不行。她脸也没洗,只是草草刷了几下牙,躺到床上,被子胡乱盖在身上。她觉得只要能躺着就很幸福了。


  她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睡去了。睡梦中,哥哥来到她面前,只是侧脸对着她,头上血泡直冒着,半边脸上淌着血。哥哥一言不发,保持着这个状态一会儿,人一下又不见了。象电影中切换了镜头一样,突然又出现了家里的院子,妈妈和嫂子在院子对骂着,然后扭打了起来,两人互相扯着对方头发,从院子这头扭打到那头,谁也不相让,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样子。突然又变换了地点,出现青儿了玉儿骑着自行车在县城上高中,然后有人谈起她们考大学的事。她来不及和哥哥说说家事,一下从梦中醒来。这才半夜一点过,屋子里漆黑,哪有哥哥的影子和家人呢。她静静想了想这些,突然明白了,哥哥是把这个家托付给她了。协调好妈和嫂子的关系,监护好她的两个女儿上学,把这个家给他撑着。她在心理对哥哥说:就算你不来,我也会这样做的,你就不要担心这些嘛,我一定尽我所能。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得去上班啊。她胡乱洗了一把脸,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坐个三轮去上班了。她根本没有能力走到单位。


  到了单位,她向杨丽说了自己的病。杨丽帮着搬了三把椅子放在大厅隔帘后面。刘芳芳在大厅坐了一会儿,痛的冷汗直冒。黄原和杨丽看着十分难受的刘芳芳,估计病的不轻。高水清也看到这些,他装着什么也没看到。杨丽和黄原对刘芳芳说:“你这样难受,请假休息嘛。”刘芳芳到了后面躺在杨丽为她搬的椅子上。杨丽跟了进去。“你为什么不请假呢?不就少点钱吗。这样还上什么班,不要命了!你是什么运气哦。家里刚出完事,你又病成这样。”刘芳芳小声说:“你知道吗,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得三两个月去了。要是我请假在家,成天这样躺着,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更难受,所以我来上班。至少有你们陪着啊。我受不了就在后面躺着。这样日子要好打发点。”杨丽听了,觉得这样是好些。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能来陪她呢。反正这班也没多少事,成天就傻子一样坐着,她不就换个姿势吗。


  刘芳芳上班躺着,下班后就直接到医院输液。每天起码躺二十小时以上,要不腰受不了。输了有十天液后,腰能撑上二十来分钟了。


  刘芳芳这样的姿态上班,高水清忍了又忍,他真想把刘芳芳好好训上一顿。但她家才没了亲人,要是一批评,大家都会谴责自己的,在别人落难时落井下石。每天一见刘芳芳到后面躺着,又恨又气,每次狠狠瞥了她一眼。其实他的眼神刘芳芳看在眼里,只是视而不见,她才懒得搭理他。


  每天输了液都十点过了。输了半个月,炎症消了不少。医生停止了输液,只是一天三次吃药。这药吃的刘芳芳反胃。本来就讨厌吃药,吃了这么多天了,不知要吃多久哦。还是不能长久坐着,坐的久一点腰受不了,还得躺着休息,只是不象以前厉害了。


  刘芳芳也没有给矿方打过一个电话,倒是刘董事主动给她打了电话,约她见面,刘芳芳一口答应。到了见面这天,刘董事说自己有事,要改约时间,刘芳芳也一口答应。


  过了几天,刘董事给刘芳芳打了电话,约她在一茶楼见面。


  刘芳芳到了茶楼,刘董事和一位律师已坐在那里。“侄女啊,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代表你爸来的。我请了我的律师来,他给你解释一下赔偿条款事宜。”刘芳芳只是安静听着。律师接过话说:“我代表矿上和你谈一下赔偿事宜。象你们这种情况,家里情况比较具体。但是按照法律规定,只有未成年人和需要赡养的人才能获得赔偿,你嫂子是有劳动能力的,是不受赔偿的。再说天灾国家社保也不给予赔偿的。但你哥是在上班时遇难的,我们上报,作为社保赔偿的。要是划入地震事故,一样可以不赔偿。赔偿具体标准就按未成年人到十八岁计,你两侄女已十四周岁,只有四年,算下来也赔不了多少钱。你父母按人均寿命算,他们算下来有十万多,两项加起来就十六万。”律师说完把手上一本书打开递到刘芳芳手上,指着那些用笔划了线条的地方说:“这里就是条款,你看看。”刘芳芳接过书,也没细看,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她明白这些都是他们早就看好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刘芳芳把书还给律师,然后对着刘董事尊重叫了一声:“大爸,律师刚才说的是事实。赔偿只能这样。大爸,在这里,我得先感谢你,一是你帮我哥找了分工作,让他有机会挣钱养家,虽然人没了,这是天灾。二我得感谢你,在这次后事你们也是极尽关心,让家人感觉到有一种依靠。三是我得感谢你,这个家要撑下去,你的赔偿将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哥没了,可哥哥对我父母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人生精神支柱。他还留有两孩子,如果赔的好点,他们还指望着两孩子上学,他们能看到一种希望。要是他们两人因为过度悲伤,也跟着去了,再添上两座新坟,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小爸他们也看到了,我爸已气得糊涂了。”刘芳芳说到这里,顿了顿。刘董事听到这里,心理一震,要是真再出两条人命,勿需质疑,肯定是气死的。“侄女啊,我肯定给最好的赔偿。”“大爸,我知道,你在我们姓刘的林子里修通了一条水泥路,在刘姓人眼中,树起了一块碑。这次大家也相信你呢。就算古代的皇帝嘛,也是以留名历史为荣呢。”刘芳芳又补了一句。这句也说到了刘董事的心坎上:是啊,就是想花点小钱,在老家挣点好名声。对啊,要是这次没赔好,这不是白做了吗。他接过话:“侄女,反正我肯定赔最好。”刘芳芳接过话说:“可是这十六万,两孩子上学,到大学肯定不够。还有我父母,他们日子也难。两孩子成绩好,你是知道的,一定要上大学的。”“这倒是,你觉得该给多少呢?”刘董事问。律师反而象个摆设,插不上嘴了。这刘董事今天被这个小女子说动了心思。“八十万。”刘芳芳出了价。她想,这谈判象市场上买衣服一样,人们喜欢把价叫的成倍,杀掉一半,也不会差到哪去。“这不可能,太高了。侄女啊。”“你说多少呢。”刘董事想了想,本来打算只给个二十万,可是刘芳芳要价如此高,给二十万,恐怕是谈不成,他觉得二十万在这样的状况下说不出口了。他停了停,这样嘛,在这十六万的基础上我私人再出十万,你看如何?”“哦,这不行!太少了。”刘芳芳答。两人僵持着。律师看到这谈判完全出了计划,不好插嘴。“我把这十六万加成整数,这样再不加了。侄女就这样了。”刘董事语气强硬。刘芳芳看他很难加价,她想了想,离自己计划的四十万还少十万,她得竭力争取。“大爸,你们不是给他购有五万的意外险吗,这个钱呢?”“好嘛,既然是他的意外险,这五万元就给他。”“那就三十五万了。”“好!”刘董事想到这是保险公司支付的,不要自己掏钱,他同意了。刘芳芳也不在强求。她看了看时间,已是十二点过了,她对刘董事说:“都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好哇。”刘董事爽快答。


  刘芳芳跟着他们上车,刘董事提议去了一家农家乐。刘董事先点南瓜之类素菜,然后才点荤菜,点完才笑着对刘芳芳说:“侄女啊,我有糖尿病,所以点南瓜这些菜呢。”“哦。”刘芳芳应了一声。


  三人坐着等上菜。刘芳芳假装上厕所,给了两百块钱给老板娘,然后又若无其事坐到位置上。


  菜上齐了,三人都不客气。吃好后,刘董事叫服务员结帐。老板娘走了过了:“钱已付过了。”边说边找了十块钱递给刘芳芳。刘董事有点生气对老板娘说:“你怎么能收她的钱呢!”老板娘看着生气的刘董事,赶紧赔着笑脸估到把钱退给了刘芳芳。刘董事这才转过头微笑说:“侄女,怎么能让你招待呢。再怎么也是大爸招待你噻。”三人回到县城,刘芳芳和他们告辞。


  律师说:“你那侄女会谈哦,本来说好最多给二十五万的,现在变成三十五万了。”律师停了一下说:“将来有出事人家,估计都不会少于这个价。这可是我们矿上最高一次赔偿了。上次那家人吵成那样也只给了十八万。”刘董事心理沉了一下,被刘芳芳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他可不会这样失误的。他想了想说:“只给三十万。什么意外险,不给了。”他马上给刘矿长打了电话交待:“刘义的赔偿已谈好,三十万。下来的手续你出面办!”刘矿长听了哥哥的指示,在电话里应着。


  刘芳芳还没有给父母汇报结果,她想等对方通知办手续时当面说。刘矿长第二天给刘芳芳打了电话,约她办理赔偿具体事务,还让她协调好父母和嫂子三十万赔偿款的分配事项。刘芳芳听了有点糊涂,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少了五万元。她问:“小爸,是三十五万,不是三十万。”“不对,芳芳,你大爸说你们谈好的是三十万。”“好,我打电话问大爸。”刘芳芳拨通了刘董事的电话:“大爸,你现在忙么?”“嗯”刘董事没说忙也不说不忙,有点支吾着。“昨天我们谈好的是三十五万,怎么变成三十万了。”“哦,什么哦,本来就三十万。”“不是还加了五万的意外险吗。”“只有三十万,哪个给你说是三十五万。”说着挂了电话。刘芳芳又拨打,接了一下,不说话挂了,再打,根本不接了。刘芳芳蒙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自尊心让她再也不想拨打这个电话了,象是求着人别人,乞讨一样。就算是求着乞讨,别人根本无视你的存在,自尊心受到一种侮辱和伤害,眼泪在眼眶里转着,究竟没有哭出来。不就五万块钱吗!


  刘矿长私下打电话给刘芳芳:得防着张艳如,这赔的钱不能给她。最好你帮着保管。万一她卷了钱嫁人了,俩孩子怎么办?刘芳芳只是答应着。她不相信嫂子是这样的人。虽然和妈妈关系不怎么融洽,也因为自己当年上学花钱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相处,但确信嫂子是个老实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刘矿长约好时间,把这一家老小带到市社保局签署赔偿书。刘芳芳没有去,因为只有受益人才参加。嫂子作为两孩子监护人去的。刘忠正夫妻第一次来到成都市内如此繁华地,到处是人,一片闹哄哄嘈杂的声音。夫妻两人置身另一世界,完全分不清方向,反正刘矿长到那儿,他们跟着到那儿。一家人紧闭着嘴,脸色凝重,今天就是把亲人换钱的日子了,他们的心痛着呢。


  一家人坐在市社保局的办公室,看着刘矿长和办事人员交涉,然后把几张纸交到他们面前,因为这些必须本人签字。刘忠正不会写字,夫妻二人照着青儿写下名字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名字,象是把一根一根树枝连接一起似的,字写的特别大,然后按上手印。签好赔偿书,刘矿长带这家人吃了午饭,然后送回家里。


  他们以为签完字就可以拿钱,结果空手回来。其实这是矿上申报的社保赔偿,要过一阵才把钱打到矿上,矿上收到钱再给他们。


  矿上收到钱,通知全家去签赔偿协议。刘矿长带了律师和矿上主管。刘芳芳和堂哥带着一家人参加。刘芳芳看了赔偿协议,让家人挨着签字。签好字后,刘矿长说:“我们矿上遇到困难,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要缓上三个月。现在先给十万。”“哦,”刘芳芳心理一沉,她不相信矿上拿不出钱。她之前就听说过很多事故赔偿,出事方只拿到一部分钱或根本拿不到钱。“那就写个欠条。”刘芳芳说。刘矿长当即写下欠条,也写了还款日期。刘芳芳看完说:“差一条违约条款,还差你们公司的章。”“哦,是吗。”刘矿长说,脸涨的通红,他又难过又生气地说:“你就这样不相信人!”刘芳芳看到生气的刘矿长,平静地说:“小爸,你不要生气,这只是完备手续。其实你们在签署其他经济合同时,是不是也要签违约这一条呢。”刘矿长听了这句,勉强有个台阶下。他只好无奈的补上违约这条,然后盖上公章。刘芳芳拿着这张欠条,她知道赔偿已稳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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