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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碎语》之—— 快乐达斡尔

时间:2006/11/28 作者: 老邱 热度: 91740
    夏季的东北,让人感受到的就是一个字——爽!

    当你跨过山海关,特别是走进黑龙江,甭管是盛夏的烈日炎炎,还是酷暑的骄阳似火,只要你找到一个树阴处往那儿一站,保你刷一下,就跟进了装有空调的室内一样爽。

    这是2001年的一个炎炎夏日,我们栏目组乘坐两辆捷达行走在黑龙江省龙江县的大地上。尽管这里白天的最高气温始终保持在零上三十多度,可司机师傅并不开空调,而是摇下车门玻璃,让行走时搅乱的气流冲进来,然后把录音机里插进一片光盘,苏晓明的《军港之夜》就让车内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无比的凉爽和惬意。

    司机师傅姓康,很健谈,从我们一到龙江,他就喋喋不休地跟我们唠叨车改的事。他说,这改革改的,政府机关要取消公车,领导干部按级别发给车补。机关里的公车都得处理掉。没有车了不可能干养着司机,看来我只有一条道,回家呆着了——唉!快愁死了!

    我问,回家就没工资了吗?

    康师傅说,工资倒是给开,可只开基本工资啊!其它的啥也没有了。

    我问,基本工资不够生活吗?

    康师傅说,生活费倒是够用了。可是还得给孩子考虑呀!再过几年,儿子大了,怎么也得给儿子找个工作吧?!这得花钱。将来还得给儿子娶媳妇吧?!娶媳妇没房子能行吗?!再往后还得抱孙子呢?!哪都得花钱啊!都快愁死了。

    车子在被烈日晒软了的柏油路上行进。此行的目的地是龙江县华民乡莫呼屯。我们准备拍下这里的原始居民达斡尔族。

    达斡尔人是契丹人的后裔。金灭辽时,契丹皇室的一支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了黑龙江与精奇里江之间,与当地的土著室韦结为一部,繁衍出的后代就是现在的达斡尔人。原本达斡尔人、鄂温克人、鄂伦春人是一同安安静静在那里生活的,只因为沙皇俄国不断犯我边境,抢夺牛羊,达斡尔人苦不堪言(鄂伦春人和鄂温克人没有固定居所,只住“撮罗子”,因此不受干扰)。朝廷决定将达斡尔人迁徙到水草肥美的嫩江流域——从莫里达瓦,到莫呼,沿嫩江,按原来在精奇里江的布局顺序扎下六十四个“哈拉”定居下来。他们捕鱼、狩猎、放牧,后来也学会了农耕。因此,达斡尔人就成了这里的最早居民。

    本该是遍地青纱帐的时节,可一路上看到的庄稼们都是蔫头耷脑,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康师傅说,连续旱了几年,今年又是大旱,龙江县基本绝产了,农民们要是能收回点饲料就算不错——我估计你们的“苦木乐”节不一定能拍好,庄稼都旱成这样了,这一年吃啥、喝啥?农民能有心情跟你们拍电视?愁都快愁死啦!

    听康师傅这么一说,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是呀,天大旱,庄稼绝收,农民们心情肯定不好,心情不好不来参加这个活动谁也没辙。就算是领导出面做工作,大家给面子都出来了,没有好的心情怎么能表现出喜庆的样子呢?!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家期望值极高的,达斡尔族“苦木乐”节的片子就要泡汤。一想到这,栏目组的人心情也跟康师傅一样,都快愁死了。

    我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就给大家鼓劲,说,放心吧!达斡尔族是个快乐的民族,他们绝不会因为庄稼绝产而影响情绪。

    说这话我是有过体会的;我的家乡就在嫩江边的富拉尔基区,那里也有两个达斡尔族村屯,那里也有我的好朋友。我非常喜欢跟达族人交朋友,他们真诚、简单、实在,做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与之往来一点都不累。

    记得二十年前,我跟一个朋友去罕伯岱的库勒河打鱼(罕伯岱是达族屯),干了一天也没打到鱼,天黑了还没吃上饭,那位朋友说,上罕伯岱找顿饭吃吧。

    我们走进了一家院子。这家的主人叫郭布勒•留生。听说我们一天没吃饭了,他就让媳妇去供销社买酒,买菜。尽管我们素不相识,可那晚,我们喝得非常尽兴;郭布勒•留生和他媳妇边喝边唱,歌声又引来了达族邻居,他们开始是边喝边唱,后来就边喝边唱边跳舞。我一生都没这么快乐过,大家高兴得全喝醉了。第二天醒来,郭布勒•留生又让他媳妇再去买酒买菜,他媳妇说没钱了,家里所有的钱昨晚全花了。郭布勒•留生就说,那就去借两碗米煮点粥吧。

    我们很感动。我们没想到,在日子过得这么艰难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快乐着。

    喝过粥,我们放下五十块钱准备走了。郭布勒•留生死活不收,他说,兄弟,谁能背着锅台出门啊?赶到我这了就是瞧得起我。今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路过这儿就到家。

    达斡尔族真是好兄弟呀!从此我对达斡尔族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因此才有了这次拍摄达族“苦木乐”节的方案。

    说到这,您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苦木乐”节吧?!“苦木乐”是达斡尔语的音译,翻译过来就是柳蒿芽的意思。相传,远古的时候,达斡尔人的祖先们得了一种怪病,怎么治也治不好,纷纷相继死去,最后只剩下了一男一女,也是奄奄一息。他们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就爬到了草甸子上去找。那是春天,正是柳蒿发芽的季节,他们饿了就吃柳蒿芽,渴了就舔露水,没想到,吃了柳蒿芽之后,两个人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为了纪念救命的柳蒿芽,他们的后代每年春天,在柳蒿发芽的季节,就在嫩江边的草甸子上隆重举行“苦木乐”节。在这个传统节日上,达斡尔人要杀猪、宰羊,用嫩江里的鲶鱼或猪肠子炖柳蒿芽,边吃、边喝、边唱、边游戏。游戏有赛马、摔跤、射箭、打“陶力棒”,晚上还要点起篝火跳“罕摆舞”,通宵达旦。

    按说这本该是春天里的节日,在这个季节举办“苦木乐”节是有点造假的嫌疑,可我们为了能够录下这最有代表意义的齐齐哈尔达斡尔族民间习俗,尽管季节不对,我们也将在嫩江边上的达斡尔族居住地——莫呼屯演一次这个民俗节日。

    快愁死了的康师傅一路感叹着把车开到了莫呼屯。

    这时的莫呼屯在太阳的炙烤下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嫩江边上,整个农田里只有飞鸟,无人劳作。康师傅看了我一眼,然后“嘿嘿”地轻轻笑了两声,似乎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满意。栏目组的人再次把心提起来,编导把嘴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实在不行跟他们县里说说花钱顾人吧!

    两辆捷达稳稳地停在了村委会大门口。可能是看到了我们的捷达车,乡政府和村委会的一干人等出来迎接。

    寒喧过后,村长问我,现在开始吗?要是开始我就去叫人。

    现录节目现去叫人?那还来得及?!我的心里有点凉。栏目组的其它同事也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我。

    我问,“苦木乐”节需要的东西准备了吗?

    准备了,准备了,都在仓库里,一样也不差。村长说。

    我看看表,才下午一点半。我说,你通知一下村民,咱们四点钟开始,现在光太强,拍出来不好看。再说如果现在开始,等到晚上点篝火的时候大家就会感到疲劳,到那时就该没有激情了。我转身对栏目组的同事们说,趁这个时间,你们配合村委会把现场布置一下。

    草甸子上赛马的起点和终点都插上了彩旗,射箭的两个靶子也固定在了土崖子下边,江边沙滩上点篝火用的柴草和木柈子堆得跟小山似的,炖肉、炖鱼、炖柳蒿芽的锅台上也坐上了大铁锅,就等待一声令下开始了。

    时间逼近四点。村里没有一点动静。大家默默地等待着,谁也不说话。这时,我对自己的判断开始动摇,司机康师傅说得不无道理,粮食绝产了,谁还能有这个心情呢?

    下午四点,让所有人惊讶的场面出现了,莫呼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节日的盛装,跟过年一样,欢天喜地拥向了嫩江边的大草甸子。事先搭好的几口大锅里分别炖上了猪肉、羊肉、鲶鱼和柳蒿芽;大桶大桶的白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参加赛马、摔跤、射箭、打“掏力棒”各项比赛的人都跟赢房子赢地似的,争得面红耳赤,按规则说话,绝不能含糊。栏目组所有的人都亢奋起来,工作认真得一丝不苟。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录制非常顺利,各项比赛刚录完,太阳就落下去了,天色渐暗,这是录篝火的最佳色温。燃起篝火,村长用录音机放出“罕摆舞”舞曲。立时,所有的达斡尔人全都哼唱起来,不用动员,唱着唱着,大家就跳起了“罕摆舞”。为了录像的需要,跳得好的围在篝火内圈,其它的村民在篝火外圈,层层叠叠辐射出去刹是好看。很快镜头量就够了,可他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我们录像才跳舞的,而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他们喝一会酒,跳一会舞,跳一会舞,再喝一会酒。栏目组的人被他们的激情感染了,也有点跃跃欲试。

    司机康师傅问我录完了吗?我说完了。他说走吧,这些人没完没了,你陪不起。

    我们恋恋不舍地上车离开了莫呼屯。

    黑暗中,车灯像眼睛一样直视着前方路面,很多飞虫向光亮扑过来,结果撞在挡风玻璃上粉身碎骨。康师傅对我说,我就看不惯这些达斡尔人,一点都不会过日子,平时有钱就喝酒,没钱就靠挖野菜渡日子。现在庄稼都旱成这样了,明知道今年颗粒无收,还唱还跳呢,怎么就不知道愁呢?!

    我说,我觉得达斡尔才是真正会生活的民族啊,而且他们还懂得什么是快乐!

    捷达车一转弯,远处一片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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