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觉醒来,吃上二片冰西瓜,爽口醒脑,神情自诺,自有飘飘欲仙之感觉,顿时对西瓜的联想油然而生。来了灵感,有了思路,自然也想起那些年西瓜的陈年往事。
那些年,吃西瓜对普通人家来说谈不上是件奢侈的事,至少每天能吃上西瓜肯定是奢望。那时经济拮据,物质匮乏,货源紧张,西瓜当然也不能独善其身。盛夏时节,即使是富裕人家想吃西瓜,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弄堂小店偶尔来了一车西瓜,却引来几十人的排队。所谓的一车也仅是一辆黄鱼车载着一筐装满西瓜的竹箩筐而已,根本满足不了一弄堂人的需求。有的水果店在玻璃罩内放着切好的西瓜,那不是随便可买的,要有医生开具的高热急诊证明,方能买到半只或四分之一只。我家十几口人仅靠父亲一人的收入,经济拮据的生活水平,一个星期能吃上一次西瓜是期盼。这期盼也仅是一小片而已,因为一只西瓜要十几人分享呢。偶尔来了客人,父母用西瓜招待一下,我们这些“小巴辣子”乘机“出记外快”,而大哥大姐们只能“礼让三分”。
那些年,一只西瓜可谓物尽其用。吃完瓜瓤,主妇们会将瓜皮刨去外层硬皮,留下嫩绿色的瓜皮肉,用盐腌制后,下锅爆炒几下,再加些咸菜,就成一碗美味的佐餐。这其中虽有贪其性凉味甘,清热消暑之功效,也不乏能省下一些菜佃之嫌疑。所以,对于主妇们来说,买到一只薄皮西瓜,并非是一件完美的事。吃完西瓜,瓜仔也是不能随意丢弃的,洗洗干净,晒晒干燥,那是为过年准备的年货。
那些年,西瓜的品种也让人怀念。三林塘崩瓜是西瓜中精品,其瓜皮呈淡绿色,通体有浅色花网纹,瓜瓤呈菊黄色,嵌棕红色瓜子,色泽鲜艳,为一般西瓜所不及,甜度在西瓜中最高。三林塘崩瓜还有个特点,瓜皮极其脆弱,一击即破,瓤碎而出。曾经听说过一个夸张的说法,一只三林塘崩瓜放在松动的木地板上,如稍不留意走路时带动地板的震动,都会引起崩瓜碎裂。这么好的西瓜,可惜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就渐渐退化了,到了七十年代彻底消失了。现在的平湖西瓜则是改良后的品种,早已失去当年的风采。那些年的平湖西瓜,长着椭圆的瓜形,深色瓜纹隐隐地藏在墨绿色的瓜皮里,鹅黄色的瓜瓤镶嵌着又黑又大的瓜仔。其皮硬而耐藏,其味甜而鲜、水多而软,其仔大而饱满,是作为年货首选。那些年,最常见的是“解放瓜”,滚圆绿皮红瓤是它的标配。圆圆的体态,捧在手里像只绿色绣球。浅绿色与墨绿色瓜纹相间分明,用摄影的术语就是锐度相当高。瓤红的鲜艳夺目,大有“日出江花红胜火”之美感。美中不足的是“解放瓜”的瓜仔实在让人扫心,深褐色,小得比芝麻稍大些。作为瓜子啃起来费神费力不说,其仔仁吃在嘴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又不忍心丢弃,因为一个夏天吃不了几次西瓜,也攒不了多少瓜仔,真是丢之不舍,留之无趣。还有一种是来自河南开封的西瓜,其特点是瓜大皮厚,味淡汁少,因价格便宜也受到市民的青睐。
那些年,还有光买西瓜瓤的,那是食品厂为了做西瓜酱而委托水果店做的生意。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也曾经在复兴中路瑞金二路口的水果店参加过由学校组织的挖瓜瓤劳动,也由此知道了西瓜酱是由西瓜皮制成的而非西瓜瓤。还有堂吃西瓜的,那是为留种西瓜收集瓜仔的。这类西瓜一般质量上乘,当然价格也不菲,能过进店堂吃的,都是些富裕人家。
那些年,西瓜是时令性水果,只有夏天才能品尝。只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经济的发展,流通领域的开放,到了冬季,才有了海南岛来的西瓜。但瓜的甜度、水份、口感都不如时令西瓜。记得某年春节期间,在一个水果摊看到,小黑板上写着“海南西瓜,包熟包甜”。可在摊位旁,一顾客拿着已经剖开,几近白色瓜瓤的西瓜正与摊主交涉,要求调换或退钱。可摊主的一句“冬天吃啥西瓜啦,现在吃西瓜吃得是名气呀,又不是吃西瓜咾,还有啥生不生,甜不甜的,不调也不退格。”那顾客被摊主这么一说,哑然无声,悻悻地离开了摊位。想想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生活还不富裕,冬天吃西瓜还真的是吃名气,而非西瓜本身。
那些年,对西瓜的期盼、西瓜的品种、西瓜的不同吃法只留在我的记忆里了。对于今天的人来说,吃西瓜已经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了。可对那些年的人来说,这就是那些年的生活况味。虽清贫,也满足。虽清苦,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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