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漠然的双目之中冷不丁地有了一丝神采,他愣愣地望着桥的另一头,女孩撑着油纸伞,他和她都停留在了原地,彼此都没有再向前踏出一步。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他在她的眸光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投影,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是否会有女孩的身影,他很想上前几步冲到她的面前,像从前那样轻昵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可是,他不能。
“你会忘了我吗?”她轻轻地说着,好像在叹息,叹息什么,从前?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也不明白。
少年微微颔首,轻笑道,“会。”她看不清楚,他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她也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着一抹血腥的温柔。温风秋暖,良辰,很好。
“你会回来吗?”她有些期许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镜,仿佛看到了他的点头。
少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保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他和她默契地转过身去,走着各自的路,没有谁的对错,只是相遇在了不正确的时间。谁辜负了谁,又岂能说得准?
南城的月很明,如霜的光照亮了离别,他和她都停下了脚步,呼吸很轻很轻,他回过头看去,眼中再没有了她的身影,他转身离去,怃然冷却了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睛。
……
敲门声悠悠地响起,他起身揭开帷幕,开门,走进来一个女孩,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正值一个女孩最好的青春年华。他随手拉来一张凳子,女孩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吗?”他静静地开口问道。
女孩环视了一周复古的房屋,岁月留尘,给人平添几分安心。
“我想找回前世的记忆。”她说。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许久,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轻声道,“刘念。”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一样东西?”
女孩眨了眨眼,“活的算吗?”
他点了点头。
……
晚风微凉,透过窗户吹进她的闺房,林轻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次不寻常的红润,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三年前,她指腹为婚的少年策马西去,从此了无音讯,周王派出去寻找他的军队一次次地无功而返,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也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方,他也未曾联系过她。
三年后的今天,西安张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可是他还是未曾露面,即便是她就要嫁给大周的王,他还是不动声色。也许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吧,她想。
三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三年前她只是小小的司马之女,如今却是大周太宰之女,更是即将成为大周的王后。
张青玄,你究竟去了哪里?
宫里派来太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头发发白得有些渗人,她凝望着太医,他隔着一层纱布为她把脉,她仿佛能听得见自己的脉搏在跳动,一下两下,极其富有规律。
许久,太医叹了口气,道:“林小姐之脉象,已断了天人,老夫能力有限,救不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了吗?”林轻瓷道,她不想死,无论为了谁,她都不愿。
太医沉吟了片刻,“在下最多能为小姐抑制一二。”
林轻瓷问道,“能维持多久?”
太医道,“多则五年,少则数月。”
“足够了。”
太宰府张灯结彩,整个西安沉醉在喜庆当中,林轻瓷站在泗水桥上,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身旁,站着一个男子,眸光凝转,她仿佛望见了昔日站在桥上的少年,少女撑着伞,告别了流年逝去的少年。
“你喜欢什么东西?”少年问她。
她笑着眨了眨眼,“活的算吗?”
林轻瓷不禁笑出声来,侧望西关,她仿佛看见了少年策马而来,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的气息,但终究只碰到了一片虚无。
“轻瓷,我们走吧,别误了吉时。”身旁的男子轻声道。
林轻瓷回望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心中只有他,为何还要娶我?”
男子道,“因为我爱你。”
“可我已经命不久矣。”林轻瓷道。
男子看着她,“至少,我现在可以拥有你。轻瓷,望了他,好吗?”
她浅浅地笑了,秋风偷过她的发梢,牵动她的心神,也吹去了流年记忆。
“好。”
林轻瓷卧在榻上,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姬泞坐在床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姬泞,对不起。”她尽力仰头看着他,他轻抚着她的脸庞,“你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思玄不姓姬……”
“我想,让张家得以传承,对不起,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还是不能,”林轻瓷的声音开始有些断断续续,“我还是……不能……爱……”
“母后!”
大周正纯三年,王后林氏病逝,谥号大周凝懿王后,入王陵,次年,长公主姬思玄受封,入主西安,周王赐姓张,又称张思玄。
……
女孩轻吐了口浊气,“这是梦?”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昔者,庄周梦为蝴蝶,乃有蝴蝶是我,我是蝴蝶之美谈。究竟是你梦见了林轻瓷,还是林轻瓷梦见了你,谁又说得准?”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该走了。”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表,说道。
女孩顺着他的手看去,却惊奇地发现,时间正好停留在凌晨十二点!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前,女孩问道。
“他们都叫我叶白离。”他说。
女孩走了。
秋风萧瑟,他的衣襟被风吹动,露出了一双颤动着的手,他望着刘念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
林轻瓷的葬礼十分隆重,但姬泞却没有来参加。
这一天,风和日丽。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名男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和他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姬泞的模样渐渐褪去,他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看着那个人,“姬泞,谢谢。”
姬泞笑了笑,“你我之间,何以说谢。青玄,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张青玄目光眺望远方,“再见。”
……
叶白离的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老板,给我找一下我的前世,看是不是和我一样天才的存在。”
叶白离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天才?蠢才还差不多。来,喝茶。”
来人讪笑一声,“你不爱喝酒么?”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风来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额,乍突然飙起诗来?”
“她,来了。”
叶白离静静地看着他,想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却失望了。
“所以,你想用什么身份去接近她?叶白离,还是张青玄?”
叶白离不说话。
他又继续说道,“我说你啊,喜欢就去追啊,磨磨蹭蹭地,出去别说你认识本天才。”
“你,是谁?”叶白离忽然开口。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才学霸彭雨松说的就是我啦!”
叶白离摇了摇头,“不,我是说你背后的阴影。我是太古,那你是什么?大罗?飘渺?还是红尘?”
彭雨松好笑地看着他。
“三、”
“二、”
“一。”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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