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色清明雨
清明,无雨。
金玉涵一夜没睡,盘膝直坐到天亮。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丛丛树丫,流进他的瞳孔,他便将目光落在对面墙上。墙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和杜牧的一首作品——《清明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今年的清明无雨,无疑是和杜牧过不去。金玉涵对这词嘲弄的一笑,便下了床,取了剑……
他要去扫墓。
金兰寺对面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棵古松,松树下有一座古怪的墓——墓碑是一座小石山,石山侧面被人用掌削平,并用金钢透骨指写下三个大字:四牲墓。
这墓是金兰寺主持——无法禅师修建的,因此,那三字也是他写的,无法在造成这座坟后便圆寂了。
坟中埋的是谁?现在除了金玉涵就没有人知道了。
金玉涵是奉旨在这里守墓的,他奉的是建文帝朱允炆的遗旨,圣旨上说要他找一个人,只有找到那个人来扫墓,他才可以去死。
死,多么神圣的一个字眼,为什么有些人会把它看作是一种悲哀呢?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为死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金玉涵早就想死了,然而,他还没有死的资格,也没有权利去那么做……
“为人臣子安可不忠,圣命难违呀!”他吁了一口气,感到轻松多了。
他真的感到轻松多了,因为他的使命即将完成,他找到了遗旨上要找的那个人——建文遗孤。
那人今天就会来到这里,他终于可以去死了,安心地去死了,他怎么不感到轻松。
快到中午,也没见有人来。只是却忽然刮起了一旋东风,将烧化的纸钱灰卷起,向前圈舞、飘散。而且东风就此越来越大,金玉涵站起身来在风里仗剑披发。
山脚下有条通往衡州府的大道。此时,那条大道上奔过来几十骑人马,后面有足足五千兵勇。
金玉涵冷冷地笑了,无畏的立在山头,象一只怒鹰,眼直勾勾地盯着道上由远而近的人马。刹那之间他就变成了这山的“头颅”。
二个守备,五位千总首先冲上山来。七匹马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你就是建文年间的双科状元、翰林学士,后来的护国大将军?”
金玉涵没有回答,众人只见他根根如怒的发丝,在他内力催动下和风漫天飞舞。他忽然仰天狂笑:“皇上,想不到你死后十年的今天,还会有这么多人来为你殉葬。”
笑声不止,在这四面群山环护的空谷中,更觉震耳,七匹马都嘶叫着人立起来。几位千总被笑声震得一齐摔下马去。
金玉涵凌空飞起,将身一展顷刻化作了天的“翅膀”。剑已出鞘……
在三千个兵勇尸横在地,三千道亡魂奔赴阴曹后,他扔掉了剑。十年不用的剑那已不再是剑,只是一截废铁。在与三千条肉项磨擦后,废铁已被鲜血融化。
他顺手扯了一根韧利的茅草——
于是,每杀十人便换一根。地上已全是沾满鲜血的茅草。
“如果你们再多来五千人,也许我的手会发麻。”金玉涵茅草一拉,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锯断,满山已尽是尸体。沾满鲜血的茅草显得十分凝重,沉得连风都刮不起。
金玉涵觉得无比凄惨和悲哀,这些人都和他没仇,他不知为什么要去杀死他们——唯一的理由是不让他们打开这座坟。
通过这次惨杀,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求生时生命是那样纤弱,纤弱得不及一根柔茅;而求死的力量却是那样巨大,一个渴求死亡的人,是没有对手的。
金玉涵站着不动,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十年来,都没有官兵至此,而今天他们就偏偏来了?他终于想清楚了——他断定自己要等的人已经不会来了,他感到无比失落和痛苦。
他向四牲墓走去,在墓前立定,在地上划了一会儿,便将握茅草的手缓缓抬起——似乎要去舔、去嗅那上面的血,但当它举到齐颈的高度时,却忽然叫道:“皇上,臣辜负圣意了,臣要随你来了。”便往脖子上一拉——
血一滴一滴往下滴……
他感到有人站在他身后,但也不能再回过头去,他已经死了,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那种“死”。
他没有倒下,有一种精神力量还在支撑他的躯体。其实,人们说的,停止心跳,没有呼吸的那种“死”,只是“死”的一种假象,要待他的大脑中枢神经完全停止活动,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往往是在假死后六分钟至二十分钟以后,那要看一个人的意志力而定。
一个叫徐妙锦的中年尼姑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默默地站在金玉涵身后。其实,他们在山下已看到这一幕,只是他们没有能力阻止他,只能这样站着,看着他的血一滴一滴流干,然后尸倒。他看到他倒下时嘴角上还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可见人在死的那一刻是不会痛苦的。
徐妙锦拉着少年走过去,只见地上写着一首诗:
憾成岁岁清明雨,国难朝朝付长吁。
王师已丧千冢在,壮志难酬血泪余。
青草又发孤臣恨,慷慨一死快何如?
此去南天魂化鹤,飞越千山绕帝都。
诗没有刻入石头,只用茅草写在地上,可见金玉涵并不想让它保存下来。在他认为自己死后,便不再有人到这来了,因此,也不是写给别人看的,里面也就不可能有什么玄机。徐妙锦没有再去多费心思,只是拿根松枝非常随意地把它抹平。
这时,忽然几声雷响,天空哗哗地便下起了大雨。少年忙往松树下避,被徐妙锦厉声喝住。
于是,少年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姑,你叫我来这做什么?这烂坟中埋的是谁?”
徐妙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叫我今天带你来的,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呢?”
她见少年迷惑便道:“虽不知这坟中埋的是谁,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皇叔燕王朱棣起兵篡位,建文帝朱允炆闻报护国将军抵挡不住,朱棣已兵临城下,便将太子托咐给魏国公徐辉祖,一面命他抵抗,一面带领三位妃子在锦衣卫都总指挥使及京中兵马统领杨十全、冯千年两位将军的保护下逃出了京城。先是避难于苏州穹窿山,后因苏州与金陵太近便又逃往南方,一说衡州,一说潭州,无人知晓。后来,建文帝与两位将军歃血为盟、义结金兰,并将玉姬和雪姬分别赐嫁给了二人。五年后,已化名朱富贵的建文帝,实在难消亡国之恨,于是命杨、冯两位将军入京刺杀朱棣……
一声惊雷在他们头上炸响,暂时打断了徐妙锦的故事。一道闪电象一条银蛇掣舞,降落在山顶,四牲墓旁的松树被雷劈得齐杆折断。小石山墓碑也隐裂罅缝。
雨越下越大,雨水将尸体不断冲刷,血水渗入土中,但很快又被饱和的雨水冲洗出来……于是,和着鲜血从山上,一脉脉、一沟沟流下去。象彩虹、象霞丝,十分艳丽、非常壮观。汇入山溪,又象是一条红色的绸带,向前延伸开去……
徐妙锦的故事还没讲完,山头的尸体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二、血洗穷途庄
三月的烟雨,是含愁带恨的,最易让诗人感伤。特别是清明前后,淅淅沥沥总下过不停——常叫游子落魄、离人销魂。
一如江南的山水,江南的雨也没有气魄,总是让人觉得那样无聊和烦人。要是在雄奇旷阔的大漠,地上连湿都不会湿,但在江南,就是这些细微柔弱的雨丝,使一条条阳关大道也变得泥泞不堪,甚至平空便在陆地上造出一个个湖泊来。
两匹马冲出朝阳门,在雨中奔驰,马蹄打起的水花溅得老高,马蹄所沾染的芳菲,自然是那含怨带恨的桃花,铁蹄将他们一朵朵碾碎,然后揉成芳泥,洒落身后,还给来年的春天。
两个人身上的血被细细的雨雾冲洗,滴在马上,一匹白马已变作红马,血水再顺着马腿流到地上,鲜血也就改名成了泥水。
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没有受伤,他身上的鲜血自然是别人的。之前他们在城中经历了一场生死激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但是二十个兄弟的英魂将永远留在那城门口了。
金玉涵比前一次战败逃去还要落魄,至少五年前从聚宝门杀出来还带领着一班残部,这回就只剩一名带伤的副将牛化麟了。
金玉涵无比沮丧和懊恼,显然这次刺杀不但没有成功,而且,损失惨重。更让他着恼的是,竟然连朱棣的影子都未见到。
自从朱棣篡得帝位、登上奉天殿做了皇帝后,先后遭到侠义之士数十次刺杀。其中景清、连楹还是文臣。于是,他吓得连朝都不敢上,躲在宫里,纵使不得已,有什么圣旨要下,也是请个替身或由太监代宣。
当然,最使金玉涵愤恨和想不通的是——自己派去刺杀朱棣的两个人羊万剑和马一刀,会经不起金钱、权位的诱惑,变了节,当自己还蒙在鼓里时,他们已带人包围了自己所在的那个客栈。
这个羊万剑和马一刀,就是当年拼死保护建文帝朱允炆逃出京城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和京中兵马统领杨十全和冯千年。他们曾被朱允炆封成并肩王,又和他结拜成生死兄弟,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他们这样做了,金玉涵不得不承认。
羊万剑和马一刀被朱棣许以万金并封为“京中龙虎将军”,任务就是捉拿建文帝和肃清其余部。
“牛将军,他们马上就会去捉拿皇上,因此,我得先赶回金兰寺。你去穷途庄将他们的妻儿接来,让她们来劝说,皇上或免此劫……若到万不得已,也可以用他们的妻儿做个交换。”
两匹马已奔到一个三岔路口。
穷途庄,在穹窿山附过,是五年前朱允炆避难的地方,虽然表面这只是个幽僻静雅的农庄,但无处不透着皇气——如院内翠石是绿玉仿成、紫藤花架是乌金妆就、就连偏厅里那缺了一角的桌子都是年年陈香木雕成的。至于那一角也是有意人为的。
庄主化名为江萍儿,就是朱允炆的屏妃。另外,两位夫人萧红雪、段冷玉分别是他当年赐给羊万剑和马一刀为妻的雪姬和玉姬。
此时,雪姬和玉姬正为羊万剑和马一刀脱去遮雨披风、斟上两杯浓茶、马一刀首先接过茶,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倒进喉咙,玉姬笑了,笑得格外妩媚、灿烂,依然柔柔地道:“夫君还是鲁莽性子,连喝茶都没变,总是‘牛饮’也不怕糟蹋了这么好的茶。”
羊万剑也接过了茶,正待要喝,雪姬忽然扑过来,欲将茶杯击落,羊万剑手腕一转,避过道:“夫人,这是为何,难道连杯茶都不让我喝么?”说罢一饮而尽。
“茶里有毒,夫君,都怪雪姬我一时糊涂。”
羊万剑看到妻子痛心疾首、万般懊悔的样子笑了。马一刀冲过去“啪”地打了玉姬一个耳光,然后哈哈大笑。笑完,将手一指,一股茶柱从食指喷向院里——
一匹斑纹虎马嘶叫一声扑倒在庭院中,腹部已被茶柱贯穿。
玉姬不再笑了。
羊万剑赞道:“人说三弟粗中有细,果然不假,你也注意到牛化麟的马了?”
三位女子怎么也想不到这差错,就出在牛化麟的马上。
羊万剑抱住雪姬道:“我知道茶里有毒才喝的,雪姬,这次我们是来送你们上路的。如果有来生,就让我们都投身农家吧,我还要你做我的妻子。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想必你们已知道了,因为牛化麟已经来过。”
雪姬噎咽道:“夫君,我不管你为何要杀我,但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就让我先行一步,我会在来生等你。”
“雪姬,别傻了,他们不是来和我们叙恩情的,是来杀我们的,他们背叛了皇上,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玉姬说完首先将一把剑架在一个三、四岁男孩的颈上道:“马一刀,这就是你的儿子,你先放我们庄主和她女儿走,我们任凭你发落,不然……”
玉姬除了美貌和雪姬一样,性情却大不相同。
马一刀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活似张飞,面上如戟的胡子根根竖起,他气得发抖。喝一声,便提刀冲过来,一刀便插入那男孩的心脏,男孩睁着恐惧和疑惑的大眼,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离开了人世。他至死也不明白这忽然的变故——先是母亲用剑架着自己,而后是父亲将他一刀结果。难道自己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自己的生存不可能是一种罪孽,那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是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期可能是一种错误。
马一刀看到男孩久久不合的双眼,此时忽然就闭上,也有一种非常难以察觉的伤感掠过眉梢,但只一闪便消逝了。他再次闪电般一刀刺入玉姬胸膛,一面大叫:“二哥,你心软了是不是,为何还不动手。”
玉姬并没躲闪,而是挺身相迎,并一面示意身后的庄主江萍儿快走,至死他的一只手还伸着直指向门口。
羊万剑提剑走向雪姬和另外一个男孩,男孩转身就跑,他机灵的爬上一张桌子,从墙上取了剑,抱来递给雪姬。雪姬不接,男孩便抱剑挡在雪姬身前……羊万剑的手在抖,嘴唇被自己的牙齿紧咬出血来。
“二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了,不就一个女人吗?待咱哥俩升官发达,这样的女人,不知想要多少?”马一刀挥刀将江萍儿和她的女儿杀了,催促羊万剑道。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矣!”雪姬夺掉男孩的剑满眼泪水道:“夫君,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是做妻子的暂时明白不了罢了,如果你难以下手,就让玉姬代你如何?”
玉姬说完,闭上眼将剑迅速刺入男孩胸中。
男孩只想保护母亲,冷不防母亲却对他下手,当他倒地身亡后,那双清澈明亮带着稚气的眼睛还没合上。
雪姬替男孩抹合眼皮,然后疯狂的一剑刺进自己腹部。羊万剑托住她的尸体,她嘴角泛出一丝微笑,低低在吟了一句李长吉的诗:“天若有情天亦老……”
羊万剑点点头,以石曼卿的诗回她道:“月如无恨月长圆。”接着,咽道:“红雪,我的好妻子,我不想让你们为我背负这不忠不义之名,你走好吧,今生的恩义此刻即绝,如若有缘,待来生再续——‘惜花意欲春常在’”
雪姬笑笑道:“这是刘屏山的诗吧,这里有黄山谷的诗句刚好可以对上——‘落笔乃与天同功’。万剑,我很开心,其实人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苦,夫君,保重,许我先走一步,以后不能再侍候你了……”
雪姬闭上了眼睛,背后同来的东厂安公公鼓起掌来。
羊万剑一声凄厉的长啸,将剑决然一挥道:“血洗穷途庄,一个活口也不留。”
牛化麟躲在穷途庄新修的密室里,密室的入口就是大厅的龙凤百态屏。他从气孔中目睹着这惨绝尘寰的一幕,几次想冲出密室,但一想到皇上还需要自己去保护,他使劲克制着自己,直到羊万剑带着那些爪牙在雨中疾驰而去,他才费了好大的劲推开龙凤屏……
三、血溅金兰寺
朱允炆坐着不动,就这样,呆呆地从早上坐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了黄昏。雨也一样,从早上直下到中午,又从中午直下到黄昏。
朱允炆在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为了金钱和权势?很显然自己封给他们的并肩王只是个空衔。连最傻的傻瓜都知道,自己没有了江山,他们能与谁并肩为王?但是他们与自己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君臣,甚至胜过了亲生兄弟,这又怎么会轻易被金钱、权势所动摇呢?然而,这是事实,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自古为了金钱、地位手足相残、父子反目,什么事都有,朱棣不就是自己皇叔么?他笑了,凄惨地笑了,笑自己太糊涂,笑世人太可怜,笑故事中人太绝、笑现实中人太痴!
他忽然羡慕起看破红尘、逍遥世外的高人来。
这样一想,他仿佛就成了生死两忘的高人,他认为只有死亡才是永远的超脱。委曲求全、苟且偷生还不如放手西去、早成正果。
他不想再逃了,他想通了,他要留在金兰寺等死。他身为大哥,不能让那来取自己性命的兄弟失望,以免落下自己贪生怕死的笑话。
当金玉涵进来时,见他正在给一幅画润色,金玉涵怎么也不敢相信朱允炆这会儿还会有如此闲情逸致……
金玉涵刚想开口,他以手势制止,并抢先说:“我知道了,你来得正好,你是文武状元,就给我在这幅画上题些字吧。”
金玉涵见画面上二个黄鹂正在鸣叫,江边一行翠柳,象是杜甫《绝句》的意境,但不同的是:天色凝重,几乎要压下来,是大雨欲来的景象,唯有顶上有个光明的大窟窿,象一个窗户。一座满是霜雪的山巅却正好透在那窟窿之中,二三只惊慌的白鹭正仓皇向那里飞去。一艘小船正从远处归来,停泊在一间小屋门前……
金玉涵先给这画命名为《绝境》,然后题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衔西岭,千秋霜。门泊东吴万里还!
金玉涵急急挥就扔掉笔道:“皇上,金兰寺被包围了,他们来了。”
朱允炆坦然地笑笑道:“慌什么,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也早已不是皇上,你也不必在这里一起受死,你走吧,如果能活着出去,以后每年清明就替我扫墓、烧纸。”
“皇上,你说什么?皇上若有不测,臣安有偷生之理?想当年我是文武状元,对付羊、马两人不成问题,我愿拼却性命,以保皇上圣安。”金玉涵跪下力谏。
朱允炆摇摇头道:“孤意已决,既然连自己的兄弟都靠不住,可见已到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大限已到,逃有何益?再说了,玉涵,你可别忘了羊万剑可是你老师,当年他是主考,没有资格参加比试,你才可以拿到状元,在耀武楼我为让众人服你,才叫他让你的。你知不知道当年他随徐达老将军破虏平蛮、南征北战,屡建奇功——有一次,徐将军中了埋伏被蛮夷所擒……那时,他才十四岁,乃徐家将,负责押运粮草,他闻说后,单枪匹马杀入三十万军中,马被射死枪也折了,仅凭一把剑,一身轻功硬将徐将军救出,斩敌首几千余级,其中副将、裨将就有三百余人。后徐将军任命他为先锋,使敌人闻风丧胆,大破蛮虏。太祖赐联徐达:“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徐觉有愧,便禀明此事,太祖惧,欲斩之……当时,情形我是没见过,但他护我出宫时,我是亲眼目睹了他的神勇,一个个人象潮水般迎面扑来,一具具尸体却象白云般向身后飘去;一个个头颅抛向天上,一滴滴鲜血洒落地下。那时,我才感到生命在他剑下的渺小和脆弱……”
羊万剑见朱允炆的时候,见他青衣小帽,由金玉涵陪着走到大殿上,羊万剑宣罢朱棣旨意,马一刀补充道:“大哥,我们也是不得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念在我们昔日称兄道弟的份上,你就爽快点,借个人头给我们回京复旨。日后,我们飞黄腾达了,定当请旨为你修筑坟台。”
朱允炆没有接旨,是羊万剑硬塞给他的,他见事已至止,反而坦然的笑笑道:“既然你们来了,我就没打算再活了,当初既是兄弟,今日定当成全。只是我不明白,昔日我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这般对我。”
羊万剑冷笑道:“君臣之间,永远没有兄弟可言,亦无平等之说,就象我年长却推你为兄一样,徐将军与太祖也是结义兄弟,到最后却只落个烧鹅赐死的下场……
朱允炆点点头:“马一刀,你呢?”
马一刀咧咧嘴:“大哥,杀你就杀你,我连老婆孩子都杀了,你算什么,怎么这么多废话?你非要理由的话我告诉你,在我们入京刺杀朱棣……不,皇上之前,你不是说过‘已无心天下,只有心诛贼’这不结了,你心灰意懒,无心天下了,我们的前程不就完了,本指望能和你出生入死熬个出头之日,现在好了,‘并肩王’什么王都是狗屁王了,再说朱棣,不,是皇上,可对我们也有不杀之恩……”
朱允炆大笑:“我死无憾矣!”
当羊万剑上前取头时,被金玉涵挡住,马一刀明知羊万剑在穷途庄喝了毒茶,又不肯将毒逼出,只用内力压着,怕他打不过金玉涵,正要帮他。却见金玉涵捂住胸口道:“皇上,快走,不知为何臣胸口剧痛难忍,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朱允炆苦笑道:“玉涵,对不起,你别怪我,我最后赐给你的那杯酒里有‘九步鹤倒散’,你安心去吧,只要一运真气即死,不会痛太久的。”
金玉涵叫了一声:“皇上,保重!”便倒在地上,惑然死去。
连羊万剑都问:“这是为什么?”
朱允炆笑道:“因为你们是我兄弟,这是大哥最后能为你们做的,能死在兄弟手里我应该感到满足,但我还是想选择自戕。”
羊万剑将剑一指:“不行,皇上指明要我取你首级,我们岂可让你自戕?”
但最后,还是答应让朱允炆留几道遗旨……
羊万剑和马一刀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从禅房中出来,便率人冲了进去,他们惊呆了,朱允炆已经自戕——
他笔直的站在那里,双手捧着自己的头,也不知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头割下来,然后捧在手里的。
马一刀接过头,朱允炆的尸体由于失重而向后仰倒。
羊万剑转过脸去,冲出禅房,跃上马,冲向黑夜的雨中,雨忽然就停了,他手一挥道:“把金兰寺给我烧了,除了有太祖免死金牌的无法禅师之外,僧众一律格杀。”
四、血染御花园
清明过后,又下起了大雨,在回京的路上——
“马一刀,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生死兄弟呀?”羊万剑发现自己穴道被点,顿悔刚才大意。
马一刀冷笑道:“什么结义兄弟,我们不是把大哥都给杀了,现在再枭了你的首级,便没人跟我来抢功了。怪只怪你自己,明知我粗中有细,岂可不防?”
几乎在马一刀出其不意点了羊万剑穴道的同时,和安公公同来的两个人已被马一刀一起干掉。
安公公惊愕地问:“马将军,你……你这是为何?”
马一刀奸笑道:“羊万剑想借献头之际刺杀皇上,他把你的两个兄弟也收买了,其实有没有收买,我也不知道,回京以后你对皇上这么说就是,既然你们是皇上派来监视我们的,现在这功劳都归你了。”
“你打算把他怎么处置?”安公公问。
马一刀挥起一掌,向羊万剑当胸拍去,羊万剑整个身子象断了线的风筝,跌出十丈开外,喷射出一股乌黑的鲜血。
马一刀傲笑道:“安公公,我的乌沙掌厉害吧。起程,回京领赏去。”
御花园就是御花园,在这里什么花都有,只是水寒春嫩,有些花儿还没开,开得最艳的自然还是桃花——
“淫雨霏霏恨最浓,无力回天万事空。妆成新春东风恶,化作芳泥泪腥红。”这就是文武状元金玉涵前几天在金兰寺的一首《咏桃花》,不知金兰寺的桃花与这宫廷中的桃花有什么不同?
假山石后那欲躲欲遮、似羞似喜的一树最有韵味。
一枝桃花忽然变成了“榴花”,榴花颜色更觉耀眼可人,特别是上面的甘露鲜红鲜红,一滴一滴往下滴——马一刀就是用这枝桃花戳穿了朱棣的前胸,因为见皇上是不能带兵器的,才苦了这无辜的桃花。朱棣忘了——杀人不一定非得用兵器。
宫里顿时大乱,一批一批锦衣卫涌进御花园。马一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仰天大声道:“大哥,我替你杀了朱棣,你现在该瞑目了,请在奈何桥上等兄弟一会,兄弟这就上路了。”
“杀得好!”一个人从假山后的那桃树下拈起桃枝走了出来道:“马一刀,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朕待你也不薄,你为何两次三番要置朕于死地。真是不识抬举,你以为朕是那么容易死的吗?朕的命……”他发现颈部一凉,后面的话已被一股冷气逼得说不出来。
“朱棣,知道你不容易死,所以我们兄弟才早有准备,今天你死定了,不然我们大哥和我们妻、儿不白死了?”羊万剑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剑已抵住朱棣咽喉,两个侍卫已仆倒在朱棣身边。
羊万剑没死,只是被马一刀打了一掌,强行帮他驱除了在穷途庄中的毒。
“你,羊将军,你们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只要你放了朕,朕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杀了朕,你们也别想逃出宫去。”
羊万剑大笑:“我们什么都不要,你篡夺我们大哥的江山,我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要为大哥报仇,我们要的就是你的头。我们连妻儿都杀了,已无后顾之忧,你现在也该明白我们杀你的决心了。今天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活着离开,不是每个人都象你这样怕死的。我们已把大哥送走了,现在最想的就是死,多呆一刻我们都难受,我们不能让大哥在奈何桥上等我们太久……”
朱棣瘫倒在地,还有什么比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天下第一高手拿剑架着脖子更让人绝望的。这些魔鬼般的杀手简直太可怕了!
羊万剑没有立即杀他,而是让他喝退锦衣卫放马一刀出宫,好将朱允炆的头带回金兰寺与他的尸体复合。他道:“朱棣,你死是必然的,如果你想死得轻松一点就按我的话去做,不然,我会让你筋脉寸断,死得很惨。”
“二哥,我在大哥墓前等你三天,三天不见你来,就许我先走一步。”马一刀说完出了御花园。
羊万剑正要动手结果手里的这个朱棣,桃树后又转出一人道:“杀了他吧,朕赦你无罪,仍加封你为龙虎大将军。”
羊万剑傻了,又一个朱棣出现了。
“朕就是你时时要杀却杀不了的人,他们只是替身。”
羊万剑不及细想,胡乱一剑砍向手里的朱棣,再迅速扑向第三个朱棣。这时一个叫徐妙锦的尼姑持剑撞了进来道:“羊将军,休要轻信他,你手里这个才是,魏国公已带人攻进御花园,把他交给我们,你及早脱身吧。”
羊万剑根本不理她,第二个朱棣,将头一偏,躲开羊万剑的一剑,趁机溜脱,只是肩上被剑划了一下。魏国公徐辉祖已带人攻了进来,羊万剑已抓往第三个朱棣。徐辉祖道:“不用杀他,他是假的,谁都知道太祖肩头有带鳞龙斑〈生毛的胎记〉其子自然也有,只须验看,他身上有无龙斑,即知真假。”
羊万剑一把抓透龙袍,见果然没有胎记,便用脚勾起地上一把宫刀,射向逃往假山的第二个朱棣……
与此同时,安公公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他已关了假山后的密道,手持短剑一下捅入朱棣腹中,朱棣睁着眼疑惑的看着他,羊万剑的“飞刀”也到,已窜胸而入。
原来安公公竟被徐辉祖收买,这个在宛平〈北京〉就一直跟着朱埭,直到篡位后升为东厂总管的安达理,竟然背叛了他的主子。他见羊万剑不解的看着他,他笑道:“没想到吧,其实我早就想杀他了,你们觉得好象没有理由。而他对我也真的不错,但那又怎样?我原来就是太祖安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更何况他太残暴,对文武大臣动不动就是‘磔刑’,而对黎民百姓更是‘刮舌剥皮、挖目剜膝’无所不用其极,而你们为了杀他连妻儿都不顾,我安达理身受太祖隆恩,又孑然一身,有什么可怕的。”
羊万剑对第三个朱棣举起了剑,徐辉祖大声喝住:“慢,羊将军,你总还得留个皇上给我,假的也好,国,岂可一日无君。”
羊万剑道:“我不敢相信哪个朱棣才是真的,为防万一,还是杀了吧,再说,他若不姓朱,岂可做皇帝?”
“其实朱棣也不是太祖之子,乃当年刘基的弟弟刘伯通与碽妃所生,太祖对此生疑,才未将皇位传给他。”
徐妙锦也道:“羊将军,请相信我哥,朱棣是我姐夫,自小我就见着,我不会认错,他已被你和安公公杀死。”
羊万剑认得徐妙锦是徐达之女,因此信了,再加上他的感觉告诉他,朱棣已死,因为,他在杀死第二个朱棣时,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和轻松。
徐辉祖见羊万剑放下剑来,便连忙命人拉过去,并大笑道:“羊将军,既然朱棣不是太祖的儿子,因此身上没有太祖所遗‘龙斑’,到底哪个是真的,只有作者知道,我也实在不清楚。也好,从今这就让他成为一个迷吧,你就当你杀死的是真的,我也就当我护着的这个是真的,你可以告慰你的主子了,我也可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了,这不两全其美。”
羊万剑十分后悔,要知如果杀死的是真的固然是好,但倘若杀死的不是朱棣,又怎么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这么多人都枉死了,又怎么在乎多死一个呢!
徐辉祖示意安公公过去,安达理走了过去,长叹一声道:“谁是真的皇上,这秘密只有我和作者两个人知道了,我知道魏国公不杀我,作者也会安排我死……”安公公将短剑刺入腹中。
徐辉祖吩咐:“明日张榜诏告天下,言安达理护驾有功,厚葬他。”
徐辉祖看到羊万剑走出御花园,外面又冲进来一大队弓羽手,这回轮到他挥挥手说出那句惊心残暴的话了——“杀,将在场所有锦衣卫及一干闲杂人全部清理。”
第三个朱棣,被两名士兵扶着,被眼前的场面吓得颤栗不已,一个劲的往后退缩道:“不要抓我,我不是皇上,皇上死了,我姓刘……”
徐辉祖道:“皇上吓傻了,快扶下去休息。”
御花园一片血海,昔日妖娆如人面的桃花,携带着多愁而乖觉的江南雨和那千古深重的寂寞,在微风中悲愤地抖动着柔弱的花枝——将那凝结在艳红花萼上殷殷雾冰化为悼祭亡魂的腥红血泪抖落在地下,又被含悲的雨水轻轻一冲,恣意张扬、浸漫开去……流出御沟,又漫出宫外,渐渐变淡、消失。
五、血洒金兰墓
由于清明那夜雨很大,金兰寺没被烧光,无法还在一间破厢房里等人。
他也不知是不是象传说的那样,朱棣是自己和碽妃所生。无法的俗名叫刘伯通,就是刘基的弟弟,他只知道自己和碽妃是好朋友。有一次,他们在和太祖一起饮酒吟诗,后来都醉了,他醒来后发现碽妃躺在自己身边。当时,他大吃一惊,幸好太祖和哥哥还没醒来。事后,他怎么回忆却都回忆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甚至他怀疑是太祖故设的一个圈套,因为他与碽妃太要好了。碽妃生产后被打入冷宫,而自己也成了替皇上修行的和尚。
只是令他不明白的是,后来太祖又为何微服来看他,而且给他赐了一张免死金牌。并且说:“伯通贤臣,在此替朕修行,真难为你了……”而后,京中又传来哥哥请辞成为庶民。难道与碽妃私通的是哥哥?或另有其人……
一个人撞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羊万剑按照无法的指点,找到了朱允炆的墓。老远便见马一刀跪在那里——一手握着刀,一手提着自己的头,细雨落在他没有头的脖子上,把脖子断截处洗得纸白。几个窟窿开张着,却不再冒血,头却仍然在滴血,准确的说应该是血水,是那样清清淡淡的。旁边还仆着牛化麟的尸体,他没有能力象马一刀一样把头摘在手里,因为他没有借过朱允炆的头,他也无须死得如此惨烈。为人臣子,深蒙皇恩,他只是以死表示尽忠而已。
羊万剑走过去,只见马一刀的手死死地抓着发端,羊万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头从他的手里夺过来,然后,替他安放在脖子上。此时,他的心情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他没有丝毫悲伤、和哀怨;他有点自豪和欣慰,在人生当中能有两个这么好的兄弟,死又何憾!悲伤和泪水有时会让人觉得沉重,而如此的凄惨场境,又会不会引发泪水的长虹?不会!此时的泪水,除了让人觉得轻薄和可笑之外,已没有别的意义!
羊万剑做完这一切,觉得无比快意、舒畅和轻松,他毅然拔出剑,握住自己的发束……但是,他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把自己的头摘到自己手里。这是种难度系数超大的动作,当然,对他来说这也是最后的任务。既然大哥、三弟都完成了,他也务必完成。
这种任务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完成得了的,但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人在没死之前是有思想的,他必须事先想好。只是太不简单了!在将自己的头砍下时头部神经虽然还可以有数十秒的活动,但是它一离开脖子,便不可以指挥身上任何器官。因此,在想好之后,那一刀要非常准和狠的,不能有丝毫犹豫和松懈。这种自杀方式代表:无私、坦荡、慷慨、从容、惨烈、悲愤、侠义和豪情。
“慢!”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金玉涵走了过来
他竟然没死,因为朱允炆在他酒里下的不是“鹤倒散”,是朱允炆让无法将配方中的曼陀罗和断肠草改掉了。
他拱手道:“羊兄,也许我不配这样称呼你,只有你们三个才是真正的兄弟,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请接受我的道歉再走。”
羊万剑丝毫没被他打扰,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将剑架在脖子上,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身一转,便将头割了下来。头被他提在手里,身子由于惯性还在一个劲的转,血从脖子上仰天喷起一丈多高,血雨洒落,溅了金玉涵一身。
金玉涵见他死得如此豪迈和痛快,羡慕不已……然而,他只有叹息——一道遗旨,竟然限制了他死亡的自由。
金玉涵还有一大遗憾,就是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和羊万剑谁的武功更高。他曾多次要求比试,都被羊万剑冷言拒绝,现在他总算明白,真正的大侠,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而是在砍下自己头颅或结束生命时那一刻的爽快。武功高低本无所谓,华山论剑那是极端无聊!
无法埋葬了他们兄弟后,回到禅房。他想起羊万剑最后给他的友谊之说,让他受益匪浅——
“友谊和爱情一样,最基本的条牛就是理解和信任。我们兄弟三人之间,其实不需要语言沟通,心都是相通的。就象我和妻子一样,她根本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她信任我,信任到可以把性命交给我。我们兄弟之间一切都是共同的,荣辱、贵贱,也包括头颅和生命,大哥选择自刎,是不想增加我们的内疚,因为他一开始就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他跟着帮我们把戏演完……只是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由大哥决定的,这次由我作主而已。”
无法微微闭上双眼,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他都没有睁开,他睡觉了,以一种极安祥的方式永远睡觉……
他圆寂了。
徐妙锦给少年讲述着这个故事,忽然,发现山下又涌上大批官兵……
为首的竟然是三十名锦衣卫,少年和锦衣卫指挥使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徐妙锦道:“姑姑别怕!”
徐妙锦发现不对道:“你们要干什么?”
少年大笑道:“这是我安排的,其实,我早已知道这一切了,不过我不姓朱,我姓徐,我不是朱允炆的儿子,我爹是徐辉祖。”
徐妙锦拔出剑来道:“他们已经安睡,你们不可以再来打搅他们。”
少年冷笑:“姑姑,我可是奉旨办事,你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下令启坟,徐妙锦和官兵动起手来……
几十名官兵性命化乌后,徐妙锦渐渐不支,她知道再打下去除了多死几个人,已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凭自己已无法阻止他们启坟。
于是,她将剑刺入一个人的腹部,那个人是她自己。徐妙锦就这样含恨离开了这个是非人间。
墓被锦衣卫指挥使一掌劈开,众人都争先观望,令人惊讶的是——已腐朽的棺木里并排放着四具头骨: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个马头,一个牛头。
可见四牲墓,并非金兰墓,金兰墓在哪,无法圆寂了,金玉涵死了,现无人知晓,而当年无法立这四牲墓又有何益?难道仅为迷惑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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