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仙入住童展鹏家,一住就是五年。当年,她按父亲临终的嘱托住进童家时,还是二九年华;时至今日,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进入情窦大开、谈婚论嫁的时段。男有份,女有归,这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人生理念。阮仙的归宿,已是她自身,也是她的长辈必须考虑的现实问题了。也成了她的曾经管带人-大姨淑娴-童展鹏的母亲最操心的大事。阮仙照镜子时,看见自己已脱尽稚气,隆起的胸脯说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萌动的青春,正搅乱着她的心。
阮仙在童家落住,受到大姨淑娴的呵护,得到表兄童展鹏的关照,感觉十分幸福和温暖,也对童家人产生了很深的情愫。诚然,时到如今,她的人生大事与童家的关系引起了她深深的思考;若要在童家住下去,就得做童家的媳妇,淑女变佳妇;若要与淑娴保持甥姨关系,就得离开童家外嫁。形如玉树临风,貌若梨花仙子的阮仙,究竟留在童家还是外嫁,给别人留下许多猜想。
童展鹏也已长成一个英俊帅气的五尺男儿,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风雨沧桑,使他显得有点早熟。他的婚姻大事成了淑娴最操心的节结。
童展鹏与阮仙同岁而稍长她四个月。他俩平日相处,在情义交往中总带着点童真、天然,童展鹏称她为妹妹,阮仙称他为哥哥,说话举止自然纯洁,无拘无束,开心时还兴逗笑和打闹。可是现在他俩之间隐隐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哥妹相称感觉有点拗口;行为也有所检点,不敢轻易做打闹了。不论是童展鹏见了阮仙,还是阮仙见了童展鹏,各人总是含羞地带有避嫌、礼谨的意味。
阮仙嫁人,究竟她会花落谁家呢?
淑娴对于童展鹏的婚姻大事操劳得可谓呕心沥血。她托媒向好几家人家提亲,但都一律被婉言拒绝了。都说童展鹏是右派子女,出身不好,怕姑娘嫁入童家养出的子女前途有妨碍。这样,对儿子结婚抱孙子的指望,淑娴感到十分渺茫。最后,淑娴不得不把心思和主意投到了外甥女阮仙身上。
淑娴要阮仙成为自己的儿媳的想望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至于阮仙本人的态度呢,不知是否与她合拍。再者,假如阮仙真的做成童家的媳妇,那么别人会发什么议论呢?淑娴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总是思考这个问题。
一天,淑娴趁屋里只剩下她和阮仙两人的机会,试探阮仙:“阿仙,你年纪不小了,
该成家了,须有一个婆家,不知你想过没有?“
阮仙望了望淑娴,心里平静地说:“我想好了,我要在你家住下去,做你的儿媳妇。“
淑娴听了阮仙的话,不禁欢喜之极,喜形于色,激动得有点按捺不住。
“好啊,表姐留在我们家与哥哥结婚,做我的嫂嫂。“是从屋外传来的话声。原来童灵趴在窗口偷听她俩说话已有多时。童灵见阮仙说她愿意做童家的媳妇,不禁脱口称好,还鼓了一阵掌声。
淑娴真是心里乐开了花,却故意叱童灵:“哎,哎,丫头,你不要乱多嘴,这是表姐个人的事,容不得别人乱说。“
淑娴心里有了底,接着就实施了一些相应的后续行为。一天下午,他杀了一只鸡,又从市上买回两斤猪肉,做成一次比较丰盛的晚餐。在油灯的黄光照耀下,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旁,吃着香喷喷的糯米饭,吃着可口的小菜,其乐融融。淑娴是一家之主,她首先开言:
“我要在我有生之年亲手办成两件大事,一是阿仙的出阁;二是展鹏的圆房。办成这两件事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我不怕别人说我自私和霸道。也许是我有点自私和霸道。我要阿仙与展鹏成婚。这样,阿仙的出阁与展鹏的圆房这两件事一起办通了。阿仙与展鹏,你俩意见怎样?
胡展鹏听了,嘴里含着饭傻傻的笑;阮仙羞赧得低下了头,忘了吃饭吃菜。童灵在旁边鼓噪:“表哥娶表妹,亲人嫁亲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淑娴继续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阿仙做我的媳妇。我不怕别人说我自私。我确实是自私。阿仙,我们占了你的便宜,你不嫌委屈吗?”阮仙以守为攻:“大姨不嫌我就是了。我听大姨的。“
童灵站起来,举起右手:“我赞成!“
事情就这样确定了。淑娴请日子先生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为童展鹏与阮仙的新婚在宗祠的祖宗牌位面前,燃香烛,放了长长的一串鞭炮,简单地举行了合卺仪式,向祖宗通报,对族人宣示。当夜,童展鹏与阮仙圆房,正式成为夫妻。
二、
西坡村与东坡村同属一个生产队-龙凤生产大队管辖。尹世雄自从带领造反派夺了支书和大队长的权后,就自封为龙凤大队的革命委员会主任,权倾一时,威风八面。
一天,尹世雄在福绵街上碰见阮仙。不是尹世雄与阮仙迎面邂逅,而是尹世雄远远看见了阮仙,绕过去当面把她截住。尹世雄在阮仙面前站定了,睁大一双淫兮兮的眼睛从头到脚都把阮仙扫描了一遍。他发现阮仙是这样出奇的漂亮,显得魂不守舍。阮仙被尹世雄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得满脸通红,心头砰砰地直跳。
“老同学,你好!“尹世雄向阮仙献着媚眼打招呼。他对阮仙的称谓并不十分准确,因为他与阮仙虽然同在福绵中学上学,但他们并不同级同班。阮仙比童展鹏和尹世雄低一年级。
“你好,“阮仙爱理不理他。打完招呼后,赶忙向人多的地方走去。尹世雄看着阮仙转身走掉了,咽下一口唾沫,显出怅然若失的样子。
过了几天,尹世雄派人来向阮仙传话,说是今天晚上她必须到大队革委会办公室接受审查。听到“审查“两个字,阮仙心里一怔:”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呢?“忐忑不安的忖度着:去,又见自己足不出户,没冒犯过谁人;不去,又怕人家说抗拒文化大革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一遭。她把这事告诉童展鹏,童展鹏心里一五一十的盘算着。
吃了晚饭冲过凉,阮仙来大队革委会走进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笋灯,尹世雄一人正在办公。尹世雄见阮仙进来,拿出当官的做派指示她在墙边的一条长椅上坐,然后又依然办公的样子,飞快的写着什么。其实,他并不写什么,只是装样子给阮仙看。阮仙思维急促地运转。大约等了一个钟头,墙上的挂钟响了,阮仙有点不耐烦了,说:“主任,你今晚找我来审查,有话就说吧。”尹世雄直了直腰,举双手伸了伸,又继续写他的东西,“嗬,快了,你再等等,我还没把材料写完呢。”
时钟响了十一下,阮仙有点警惕:“主任,很夜了,要不我明天再来。”尹世雄急忙停笔,“不,今晚就审查,马上开始。”阮仙忍住了耐子。尹世雄摆出一副当官的架子,一本正经的问:“听说你已与童展鹏同床了是吗?”阮仙有点害羞,但觉得又很平常,壮了胆说:“我俩做夫妻了!”“结婚,做夫妻,你们去民政局办妥了登记手续没有?”尹世雄板着面孔问。阮仙有点慌了“还没有。”尹世雄抓住了把柄,故意把问题说得严重了起来:“这样的话,你俩的事就非常麻烦了。”阮仙压住心跳问:“麻烦是什么意思?” 尹世雄严正的说:“你俩未办妥结婚手续就同房,这叫非法同居。非法同居要判刑的,尤其是你们黑五类子弟,轻则放你去公社斗争会批斗,重则判你徒刑去劳改场劳改。我当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我说的话是算数的。”
阮仙见他这样说,心里彻底地慌了,有点求情的意思:“那么,主任,你开开恩,请你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我俩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好吧!”尹世雄得意忘形的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让我亲一亲你。”
阮仙感到很为难,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怎么对付。后来冷静想一想,亲就亲吧,反正又没人看见,而且只是亲嘴,并不能把人吞了。亲一亲嘴就能消灾释祸,值得。答应他:“你说要算数哦呵。”
“君子出言,驷马难追。说话不算数,死后变白兔。” 尹世雄说着,关上办公室的门和窗,吹灭了煤油笋灯,解光自己的衣裤,把阮仙抱了,疯狂地亲阮仙的嘴、颈项、胸脯,亲了个够。阮仙见势不妙,一边抓紧责尹世雄:“怎么?你想耍流氓?” 尹世雄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解阮仙的裤扣;阮仙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裤头,却忘记了呼救。
当尹世雄的歹念就要得逞的当儿,突然窗外闪了一下电筒光;接着一个人破窗而入,用电筒光照着尹世雄。来人是童展鹏,他怒不可竭地拿过桌上的一只茶杯,狠狠的向尹世雄砸去,茶杯在尹世雄的头上开了花。尹世雄“哎哟”地惨叫了一声,放开阮仙,双手抱头,光着身子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童展鹏拉起阮仙,打开办公室的门仓忙逃走。
尹世雄仗势想占阮仙的便宜不成,反而被童展鹏袭伤了头,痛恨在心,决定报复。过了几天,尹世雄主持召开了一次斗争童展鹏的大会。头上缠着绷带的尹世雄,操着官腔神情严肃的说道:童展鹏的父亲童庆儒是我们福绵地方的大右派,已受制裁;他的儿子童展鹏藐视国法,与阮仙非法同居,是反攻倒算。我是大队革命革委会主任有权对阮仙进行审查,谁知她不但不接受,反而串通童展鹏打破老子我的头,气焰十分嚣张。阶级斗争无时无处不有,阶级敌人你不打他就不倒!今天我们斗争童展鹏,请你们把他斗垮斗臭。下面斗争大会开始。“话音刚落,几名御用打手杀气腾腾,把童展鹏推来搡去,拳打脚踢,一会儿把童展鹏打翻在地。童展鹏脸青额肿,鼻子流着血昏死过去。这些打手中,最有名的是赖皮三。前几次公社举行的万人斗争大会,有三名五类份子就是赖皮三曾亲手打死的。打死一个人比打死一条狗好玩。观看斗争的群众见打死了人,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散去,最后剩下童展鹏在原来倒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陈开福匆匆赶来,把童展鹏的身体翻转,脸部朝天,然后解开自己的裤扣,放了长长的一泡热尿,冲进童展鹏的嘴巴。童展鹏稍微动了一下,吞下几口热尿。后来,陈开福抱起童展鹏,搭在自己的肩头上,扛着走出大队部的大门,扛回了童家。淑娴和阮仙以为童展鹏被打死了,大声哭着来看视。陈开福说:“展鹏喝了尿,无事。“然后从自己的衣袋取得一粒药丸,叫阮仙取来米汤,把药丸溶在米汤里给童展鹏灌。
陈开福把童展鹏被会斗争得差点丢掉性命的事告诉父亲陈祖富;陈祖富深深陷入了思考中。
三、
自从犯了急性阑尾炎住院治好之后,陈祖富的精神总是有点恍惚,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耿耿于怀。他开始反思,把自己突然犯急性阑尾炎归咎于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中国的玄学多么深奥啊!
目下有些五类份子被随便叫去接受批斗,有人一起哄,就会活活打死。一个生命活体,一阵拳脚就报销了,有失人的尊严。陈祖富想起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贫下中农代表,多少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自己犯急性阑尾炎,是不是报应?想到这里,心头有些颤抖。
陈祖富决定不再担当龙凤大队贫下中农代表这份差事了。他不去参加大队革委会召开的会议了,尹世雄把陈祖富不当大队贫下中农的事告知公社革委会主任;公社革委会主任与
尹世雄一道来到陈开富家批评陈开福。
陈祖福丢下贫下中农这份差事以后,带陈开福上山采药,并把每种山药治什么病教给他。陈祖富在心里这样打算:把儿子培养成一名民间草药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厚积阴功,广为善事。陈开福上山采药给童展鹏疗伤。他进入童家大声问:”谁在屋里?我来给展鹏哥用药。“这时阮仙正在给童展鹏喂水,听到有人叫,迎了出来。一见来人是陈开福,眼睛放出了感激的光芒。陈开福诚恳地对阮仙说:“嫂嫂,请你放心,请你也相信我,我能把展鹏哥的伤治好。”阮仙将信将疑地说:“那你就是展鹏的救命恩人了。”说着,把陈开福带进房里。只见同展鹏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青鼻肿,闭锁双眼,很是令人担心害怕。陈开福仔细查看了一遍童展鹏的伤情说:“真是惨无人道!”阮仙哭丧着脸担心地问:“展鹏到底有没有危险?”陈开福十分坚定的安慰阮仙:“嫂嫂你别担心,我一千个一万个保证展鹏没事!”
陈开福从药篓里取出白捻草和白蜡向阮仙交待:“你把白捻草煮了,再把白蜡溶入白捻草汤里给展鹏哥喂下。”阮仙接过白捻草和白蜡,陈开福给她解释:“白捻草和白蜡吃下去,无论伤得多重都不怕。街上那些白捻(本地土话,指扒手)偷东西被人打得死了过去,后来灌下白捻草水和白蜡没没事了。”
以后,陈开福又送来几服跌打草药粉,药粉由罗伞、红花、穿破石、大黄、桃叶、鳖甲、金猫等二十多味研制而成,喝了最能活血化瘀。
经过十多天的治疗,童展鹏的伤势好起来了,手足能够活动,并且自己能够翻身坐起来。陈开福又来告诉淑娴,要买猪脚煲黑豆和苏木给童产鹏吃,让他的身体一边受补一边活舒筋骨。再后,还要给他纯补大补。果然,在陈开福的精心治疗下,童展鹏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一天陈开福来看童展鹏,顺便带来十八元钱交还淑娴,“前些日子借你的八十元钱,一直未能偿还,耽误你不得使用,很对不起!” 淑娴马上紧张起来,说:”这钱,我不收。你为我救了展鹏的命,我正不知怎样报答你呢。我就把这八十元钱权当给展鹏治疗的酬金吧。”陈开福说:“借钱还钱,天公地道。至于我给展鹏治伤,是随便找的药,不费力气。这钱你还得收下。”陈开福把钱硬塞还淑娴,淑娴坚决不接。
陈开福从治好展鹏的伤开始,以后就把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医术给周围的乡亲们治病,无论白天黑夜,也无论刮风下雨,他总是随请随到,一点也不耽搁伤者病者的治疗时机。而经他治疗的患者,几乎都得到康复。他还能治疗妇女的乳疮和小孩的脱肛,尤其能治黄疸和肝炎,在乡下慢慢有了知名度。
陈开福问父亲陈祖富他的医术是谁教给他的。父亲告诉他,是祖父传下来给他的。于是,陈祖富给陈开福讲了祖父的故事。
陈祖富说,他的父亲叫陈富贵,可是名字叫富贵人生却不富贵,他还得去帮财主家放马。一天,他来到一处水塘刈马草,看见一位老者扑在水塘边,右手插进堤堰水浸着的洞里,拉不出来,正在痛苦的呻吟,汗流满面。原来,老人的手伸进洞去想抓塘角鱼,谁知被水洞里的水蛇咬住了中指,拉不出来;可能又中了蛇毒,万分危急。陈富贵赶忙走近老者想问是什么回事;老者见有人来了,火急火燎地吩咐陈富贵赶快把自己丢在那边的笠帽拿过来给他。陈富贵遵嘱把笠帽拿过来了,老者指示他从笠帽的夹层中抠出一小包东西,叫他把纸包着的药丸取三粒放进老者的嘴里让他吞下。过了半个时辰,老者的手拔出来,顺手就把一条约三斤重的毒蛇带出来,毒蛇已经没命。
老者得陈富贵相救,捡回了一条老命,十分感激,千恩万谢。后来,这位被救的老者把自己的全部医术和偏方奇方都传授给陈富贵。原来这老者是在天觉寺修炼的一名僧人。
陈富贵特别从老僧那里传得一条天然的奇方。深山老林里有毛鸡做窝育雏,如果把窝中的毛鸡幼子脚骨折断,母毛鸡就会含来药物绕贴在稚毛鸡脚骨的折断处,过了七天,稚毛鸡的伤脚就会康复如故。毛鸡所用的这种药,是最好的跌打膏药。陈开福把从毛鸡脚上扒下来的药膏掺和在自己熬制的跌打膏药里,更加有效,一灵百灵。别的医生接骨,本来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治好,换上陈开福配制的药膏,三七二十一天就可以搞定。
四.
龙凤大队革委会通知童展鹏来大队部写标语。被召来写标语的,还有一位龙凤小学的民
办教师尹自清。尹自清向童展鹏套近乎:
“展鹏,当年我在福绵中学上高中时,是你爸爸童校长教我的数学科。”
虽然尹自清面目慈善,但考虑他是东坡村人,而且又是在大队革委会办公室这个非敏感的地方,所以处事得非常小心,说:“我父亲教过的学生多着呢!”
尹自清说:“我的毛笔字写的不好,得向你讨教才是。”
童展鹏谦虚的回应:“我向你学习是真。”
许多天后的一个中午,童展鹏与阮仙从田间插秧回来,吃完中饭正要午睡一会儿,公社的两名公安突然造访,严正地说:“童展鹏,你被拘留了。”随即出示逮捕证,把童展鹏用麻绳捆了,押去公社。
在公社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童展鹏接受审讯。办案员问:“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童展鹏回答:“我没有犯法!”办案员说:“你犯了书写反动标语罪。“童展鹏争辩说:”我是写过标语,但我写的并不反动。“办案员说:”你不要狡辩,你看!“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折展示给童展鹏看,上书:”林彪副统帅万碎“。童展鹏看了,立时呆若木鸡,想:”字只,果真是自己的毛笔;可是不对,自己只写过‘林彪副统帅万岁’,并没有写‘林彪副统帅万岁’。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岁’和‘碎’一字之差,可是要丢人性命的啊!“
办案员最后词正辞严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坦白承认自己写了反标,那么可以减轻一点。“童展鹏沉思了几分钟后,毅然决然地说:”是,真是我写的!“办案员说:”你既然承认了,就得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童展鹏没有多加思索,接过办案员递过来的钢笔,在笔录上依照办案员指点的地方,签上的名字,按上指模。
尹自清听说童展鹏写反动标语被判刑十五年,马上全身发抖,发高烧陷入了昏迷,被家人送入福绵医院抢救;抢救苏醒后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才康复。犯了这场大病的尹自清,状态有点走样,终日病恹恹的,上课讲话条理紊乱,口齿不清,后来受了辞退。
尹世雄理了头发,穿了一套新鲜的中山装上童家专门找阮仙和淑娴上政治课。尹世雄用既威严又有点讨好的口吻说开了:“阶级斗争,年年讲,日日讲。无产阶级专政就是不许地、富、反、右、坏乱说乱动。你们这些被改造的人,只有老老实实听我们贫下中农的话才有出路。“尹世雄发表了这番政论之后,提出要与阮仙单独面谈。阮仙问在什么地方谈;尹世雄说到外面公路上。阮仙见说在公路上,没有危险的顾虑,答应了。
尹世雄带阮仙来到公路旁的一棵大树根坐下,显出一副正经而大度的样子,说:“坐下谈,我不会伤害你。“二人坐下。阮仙问:”谈什么?“尹世雄答:”谈你的前途。“尹世雄声调缓慢而清亮:”我对你的处境,既同情又忧虑。童展鹏这一生,料无回期。你独守空房,不怕寂寞吗?“阮仙有点忧伤与凄凉:”命运是这样的安排,我还有办法不接受吗?“尹世雄说:”我想解救你。“阮仙问:”怎么解救?“尹世雄说:”童展鹏胆子真够大,敢冒犯林彪副统帅,那是罪归死等,神仙也救不了他。虽说后来改判十五年徒刑,可是到他释放回来的时候,已成了太监,你做他的女人还有什么意义?退一步说,即使童展鹏短期能释放回来,与你睡觉生孩子,可是生出来的孩子是没有前途的,升学没有份,当兵没有份,更不用说当干部了。所以我劝你改了嫁离开童家,嫁给我吧!“
阮仙一听嫁尹世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置可否。尹世雄进一步说:“我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的相貌是这样的漂亮,希望你的生活也过得漂亮。告诉你,我现在是大队委主任,不久就要升职公社革委主任,说不定要升到县里去。想想看,你改嫁给我,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阮仙的心被痛苦、无望和无奈煎熬着,思绪凌乱如麻,精神有点崩溃了。尹世雄抓住了阮仙的弱点,最后装出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说:”你留在童家就是白白埋没一生,何苦呢?倒不如改嫁我好。我一定好好爱护你。“阮仙说:”让我考虑考虑!“尹世雄说:”好,你的确要认认真真考虑;考虑好了再答复我不迟。“
阮仙把尹世雄所说的话与淑娴商量,淑娴不做任何表示。几天后阮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淑娴,她决定改嫁尹世雄。
阮仙告诉淑贤,她已怀上了童展鹏的骨肉,考虑当前的时势,童家的处境如此衰微,孩子在童家出生,将来是不会有出头的日子的,不如嫁了尹世雄,托尹世雄庇护。孩子虽在尹家长大,将来谋得了出路,骨子里还是童家的根子。阮仙最后补充一句:“我住在东坡村,会经常路过西坡村来照顾你的。“
淑娴对于阮仙的想法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再三思考,也觉得不无道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后,她同意了阮仙。
五.
公正而论,尹世雄也算得福绵地面可圈可点的美男儿。他英武和帅气超过了童展鹏,一米七八的个头,腰宽膀阔,明眸皓齿,方脸大耳,出现在公众场面,常常令一些妙龄的少女心旌摇荡。他家庭出身贫农,根正苗红,只可惜不爱惜前途,不知长进。贫下中农评议推荐他上大学,可他读了半个学期,就自动退学回来,否则,他读了大学,有了文凭,未来前途将是一片光明,前景无量。他有一种非常显著的个性,往好说是坚韧不拔,往坏说是固执蛮昧。凡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非追到不可,不计后果。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别人听起来觉得十分狂妄的奋斗目标-娶福绵地面公认的第一美女做老婆!在他的心目中,福绵对面的女子中,最让他倾倒的不外两位,一位是阮仙,一位是龙凤大队的妇女主任叶圣莲。他拿阮仙与叶圣莲作了一番比较,比了又比,始终分不出高下。现在,阮仙已被揽入怀中,再设法玩叶圣莲一把,也就不枉这一世了。他知道自己已二十好几了,要是在大学里挨下去,就不可能实现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况且,读书学习是这样的辛苦费力,考试交白卷,常常被老师和同学笑话。于是他选择了退学。
一天傍晚,尹世雄去叶圣莲家里通知她到大队部开会,说是商量工作。叶圣莲按时来到大队部。可是看见办公室里只有尹世雄一个人,油灯明亮。叶圣莲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尹世雄答:“所有干部我都通知了,他们迟一步就到。”
尹世雄从保温瓶中斟了一杯开水给叶圣莲饮;叶圣莲接过道了声谢,一边吹一饮。
叶圣莲饮完这杯水,不一会儿觉得心里难受,接着眼前乱冒火花,飘飘然地身子摇晃了几下就坐在椅子上;在椅子上坐不稳,躺在椅子上失去了知觉。尹世雄把她抱回了一间干部休息室放在床上。尹世雄剥去叶圣莲的衣服,袒露出嫩白的胴体;看着她丰满的胸脯,尹世雄兽性大发。
尹世雄今晚把妇女主任骗来,实现了“玩一把”的愿望,没有别人看见,他成功了。过去,他与叶圣莲只限于梦交,今晚终于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叶圣莲醒来,发觉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衣裤的纽扣全被打开,又见光臂露膀的尹世雄坐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明白了,连忙坐起来把衣服穿好。
妇女主任见自己被尹世雄破了女儿身,占了便宜,夺去了圣洁的贞操,立刻咆哮起来,对尹世雄一阵拳打脚踢。尹世雄半点也不还手,任由妇女主任发泄心中的怒火。妇女主任打够了,蹲下来掩面嚎啕大哭:“我要告你,你这色狼!”
尹世雄把妇女主任扶起来坐在床沿上,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她的面前求饶:
“我是猪狗禽兽,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你连禽兽都还不如!”
“我是福绵地方的第一美男,你是福绵地方的第一美女,天道是美女配美男,难道我俩睡一次是错了?”
“可是我不是鸡,随随便便接受野男人!”
“看在我俩共事的份上,看在我是革委会主任的情面,你就为我牺牲一次吧!”
“你实在是仗势欺人,你实在是欺人太甚,我要告你上法庭!”
“嘻嘻,我劝你不要声张为好,”尹世雄不慌不忙地说。“今晚不就平静地过去了吗?可是你捅出去,对我没有好处,对你也没有利益,何苦?“
“对我有什么不好?可对你就是坏事。我一告,你就得劳改!“
尹世雄依旧没有慌张,不紧不慢地说:“当然,你告了我我一定得劳改,可是想清楚,你被别人破了瓜,你这男朋友知道了不是要把你抛弃的吗?你慎重点为好!“
妇女主任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事态相当严重,有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男友在部队服役,是一名排长,再过一年就回来与她圆婚。她想起自己以后婚姻会有变故,哭得更加伤心。
妇女主任转而一想,自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的侵害,男友是会原谅自己的。她平白无故的被尹世雄侵犯,很咽不下这口气,决心去告他。他怀着满腔怒火回家去搬救兵,可是房门被人在外面锁住了,出不去。
原来,受过批斗被剥夺了权的支部书记陆天啸有时也来大队部都走走,今晚来大队部恰好遇到了革委会主任偷奸妇女主任,愤愤不平。为了保护现场,他不声不响地在外面把房门用铁锁锁上,就赶去知青村向叶圣莲的同学报讯。叶圣莲的两个哥哥住在知青村。陆天啸把叶圣莲的两个哥哥带到大队部,打开房门锁着的铁锁,两个哥哥冲进去不问青红皂白,照着尹世雄的头面狠狠地揍拳头。
在知青们的一致声讨下,尹世雄终于被政法部门收监。阮仙彻底地失望了,她不好意思在福绵再待下去,她选择了逃离。她没有向淑娴辞行,简单打点了行装,怀揣父亲阮德麒留下的一本阮氏家谱,离开了福绵,乘班车转道省城,回原籍湘西老家投奔亲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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