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桥公司回到宾馆,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和琢磨回故乡以来所发生的事情。
青青这个女孩子自从搭上我的车回雪陵,进入我的房间、编制离婚的谎言,这些言行无疑具有一定的功利性。这是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一种本能驱动,我理解并感到正常,但是青青作为一个女性以贞节和逾越道德底线的方式来谋求一种自己想像出来的、且不一定能达到的目的,其言行很具有盲目性和冒险性。自己与青青同宿一室所表现出来的意志和克制,使我想起了黑格儿对人的主体自觉性的定义,继而对自己有着极度的观念性的满足。
从青青想到她母亲海红,伤感的情绪在全身弥漫开来,海红是那么地刚烈和清纯,青青与她母亲的反差让我全身产生不适感。我独自叹了口气,海红美丽的面庞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耳边突然传来海红的声音:“青林啊,大家都可以回城了,你一个人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是吗?”
“你赶快去火车站啊,大家都在等你!”
一拨一拨的知青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整个雪北县城火车站人山人海,许多知青跳呀唱呀,有人激动的喊:“我们回城了”、“我们可以和父母姐妹团聚了”。我和海红手拉手,沉浸在无限美好的遐想中;我问海红:“你今后打算干什么”,“我要唱歌,当歌唱家,你呢”,“我要当作家,把我们的经历写进我的小说里,我还要娶你做老婆,要你给我生好多的孩子,让孩子们听妈妈唱歌,看爸爸写的小说”,“你真不害羞”,海红脸红了,轻轻捶着我胸脯。“叮叮叮”,火车要开了,我拉着海红,往火车上挤,挤呀,终于挤上去了,可海红不见了,我着急地喊:“海红姐,海红姐!”,“叮叮叮”,车站的铃声接连不断地鸣响,“海红姐,海红姐!”,我一边喊,一边搜寻,终于发现了海红,“疤子”带着几个彪型大汉,抓着海红,连拖带拉地往站台外面走,我急得满头大汗,想挤下车,可动弹不了,胸口被拥挤的人群压着,喊不出声音来:“海、海、嗨嗨嗨……”
梦醒了,双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汗津津的,原来是梦呀,我松了口气;想到刚才的梦,心中默语:海红呀,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向我传递一个什么样的信息啊,想来想去,心情愈加压抑和忧郁。
“叮叮叮”,门铃在响,原来梦中车站的铃声缘自门铃,这锲而不舍的铃声打断了我那压抑和沉重的梦,我心里仍有几分烦躁,真不懂规矩,拉开门,一个负责接待的同志和一个女服务员站在门口,正想训斥几句,服务员开口了:“王院长,时候不早了,请您进晚餐,书记和其他领导在恭候您。”
“哦,那等着吧。”烦恼消退了不少,我返回房间,洗了把脸,梳理有点杂乱的头发,不急不忙地整理衣装,来到窗前: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华灯初上,纯白色的城市在红红绿绿灯光照映下,宛如一个含羞的少女,闲静而贤淑;零零散散飘落的雪花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随着那两人,双手反搭在身后,悠闲地迈着方步,来到就餐的包厢,书记一班人见我到来,纷纷起身,这些人在上午的座谈会都见过,人大主任、政府市长、政协主席、分区司令;书记一一介绍,按级别和我职位的性质,书记无须如此频繁参与接待事项,不言而喻,都是为了那个项目,按理,我作为一个家乡游子,更有责任为之努力。看来这个家乡的父母官是个做实事的,
与这些地方官员一一握手,分区司令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回了一个很不规范的军礼,把手掌平放在右额上,然后往上一挑,大家相视一笑。
坐到主宾席上,书记关切地问:“路途辛苦拉,下午休息得还好吧。”
“下午……哦,扎扎实实睡了一觉。”我回答,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梦。
环视四周,不见剑平;桌子上菜肴都没上,便和书记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
“院长的家乡话很地道呢。”
“是吗,乡音难忘啊。”
“书记不是本地人吧。”尽管我清楚地知道书记是不能在本地产生的干部管理原则,我还是明知故问。
“不是,我是北方人。”
“院长喝什么酒,是喝茅台还是喝雪陵地方酒呀。”
“喝地方酒吧,地方酒有劲,也算是支持地方财政税收嘛。”
“好,雪陵人喝酒霸得蛮,和北方人喝,都不相上下。”
书记说的是实情。雪陵这个地方的人能喝酒,至少我的酒量还行。
“书记啊,今天上午开会,最后发言的那个年青人很不错的,我想从雪北县回来后见见。”
书记招了招手,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书记跟前,弯着腰。
“你们通知了没有?”书记问道,双手交叉搭着肚。
“我通知了,可是会议组织者建设局说参加会议的人员没有这个人!”秘书回答。
“还有这种事情?岂有此理!”书记有点不耐烦。”
“他们还查了会议签到花名册,对参加的部门和参加的人员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都说没有这个人,真是怪卵了。”
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对雪陵市而言,那么高规格的会议,居然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感到匪夷所思。
我微微一笑:“这个年轻伢子是市路桥公司的一个施工员,叫陈波!”
除了书记,众人脸上全是惊讶的表情,书记侧头对我耳语道:“王院长原来就认识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我摇摇头。
秘书独自在低声自语:“真是怪卵了,全市都找遍了,怎么领导却清清楚楚?”
书记见状,皱着眉头说:“你还在磨磨唧唧干啥呢?赶快去落实呀!”
我笑了,笑书记的秘书木讷。
书记也笑了,说:“雪陵在古代应该是南蛮之地,故此地民风既淳朴憨厚又野蛮好斗。”
“是的是的”,我点头附和。
“我来雪陵三年多了,最不习惯的是,雪陵人说话总要带个‘卵’字。”
“就是JB的意思,粗俗的很。”我直截了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解释,又感觉书记的话有点不对劲,似有贬雪陵之意,回过头又想,不就是闲聊嘛,在官场的酒宴桌上,讲一讲黄段子好像是一道必上的菜,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也许自己多心了,然而心有不甘,补充一句:“现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全国都差不多,北方人说话动不动‘操’、‘操’的,意思也和这个‘卵’字差不多,都是那么回事,呵呵。”
大家一齐笑了,书记笑的很爽朗,高兴地说:“院长说得好!不愧是京官,待会我要好好敬您一杯。怎么肖副市长还没来?”话刚落音,剑平已经站在门口。
“书记,院长,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王院长,您看我把谁带来了。”剑平把高大魁梧的身子侧开,青青站在那里。
“哟,青青呀,快进来,快进来!”我招呼青青,想到刚才和书记的闲聊,如果青青听到了,还真让人挺难堪的。
在众人睽睽之下,青青轻步快速地走到我跟前,小声而清脆地叫了声:“叔叔。”
我用慈祥和爱怜的目光看着青青,轻轻抹去粘在她发梢上的雪花,对大家说:“这是我的外甥女,我离开雪陵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青青,向各位叔叔问好。”
青青一边鞠躬一边说:“叔叔好”,大家都起身回应,座次重新进行了调整,青青安排坐我身边,她双手一会儿垂着,一会儿搁在腿上,非常地局促。
上菜了,每人先上了一碗鲍鱼汤,青青看着有人喝了,学着别人的样,拿着勺子慢慢地品。
一盘一盘的名贵菜肴摆上了桌面,青青的脸上表现出既惊奇又刺激的神情。书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王院长,我代表雪陵人民敬您一杯,祝您……”
大家都起身,举着酒杯:“祝王院长……”
“干,干!”
接着,其他地方官员敬酒,一轮下来,身上有了暖意,青青在我旁边正襟危坐,一直没动筷子,呆呆地看着我喝酒。
书记对青青说:“侄女妹子,吃菜呀,来,我也敬你一杯”
青青手忙脚乱地找酒杯,忙不迭地回答:“我敬您,我敬您”,自己倒酒,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说:“祝您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如意”,然后一口干了。
书记哈哈大笑,然后小抿一口酒,问:“小妹子能喝酒呀,在那个单位上班呢?”
“下岗拉,在外面打工。”
尽管青青回答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大家有点意外,放下手中的酒杯,注视着书记和青青。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场面。
书记放下酒杯,脸色很难看,不紧不慢地说:“剑平副市长,这个事就有点不科学了,怎么弄的呀?”
事出突然,剑平站起身来,“报告书记,这个情况我原先不知道,我,我——”
我一声不吭,静观事情的发展。
“领导抓大事,小事也要过细哦,有时候细节决定一切!雪陵在上面的人脉本来就稀,亏了院长和你还是多年的至交,现在不是说关系最铁的是三个‘一起‘嘛: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王院长和你不是一起下过乡吗,对朋友连这点照应都没有,现在这个、这个不让我难堪吗,雪陵这么大的一个地级市,安排几个人的工作应该不是件难事嘛,这个事做的很差劲,不符合科学发展观哟。”书记边说边摇头。
把科学和科学发展观用在这件事情上,尽管有点不着边际,我却认为书记是在用戏谑的手法,编织官场那种必不可少的网,我对他的好感骤然而生。不言而喻,这个书记是个很会做官的人。
我觉得应该说话了:“书记呀,肖副市长确实不知道这个情况,我姐姐、姐夫过世早,我平时也关心不够,再说了,年青人锻炼锻炼也未免不可。青青,来,来,来,谢谢书记!”
青青深深地鞠躬,脆脆地说“谢谢书记。”
书记摆手说道:“别谢谢我,谢谢你的肖叔叔,想进什么单位,找他去,他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青青走过去,对着剑平鞠躬:“谢谢肖叔叔。”剑平一脸喜悦的模样,连说了几个好字。
整个事情都在按我的预想在进行,心里一高兴,凡是敬酒,来者不拒,自己还拿了个稍大一点的酒盅,以各种理由和名义,不断地给书记敬酒,当年返城,由于愤懑和苦闷,天天泡在酒缸里,酒量猛增,扪心自问,自己能做到副部级干部,酒量大是其不可缺少的要素之一。
整个宴席充满了和谐和喜庆,令人惊奇的是:青青拿着个大杯,敬了每人一杯,回到我身旁,脸不变色心不跳。
剑平和青青陪同我回到房间,青青在泡茶,感觉自己脑脉紊乱,心脏“砰砰”直跳,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心里明镜似的,记得书记中途退席了,估计被我灌得差不多了;我惊奇青青的表现,这个小姑娘的酒量绝不在我之下,怪不得人云:喝酒怕头发长的,此话一点不假。细思,我发觉青青不但能喝酒,这姑娘非常聪明和机灵!她给每个人敬酒,嘴里含了蜜似的,叔叔长叔叔短地喊个不停,
借着酒意对剑平说:“这个书记酒量还行”
“是呀,可他不是你对手——我正在考虑书记交代的事情。”
“是要好好考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剑平呀,这个事你可要上心哦,青青的妈妈可是我救命恩人啊”。
“兄弟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青青,你过来”。
青青走到我跟前,我无比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这张脸越看越像海红姐,我流泪了。
“叔叔,你哭了”,青青用手擦去我的泪水。
“是的,叔叔是见到你高兴,叔叔问你,想去什么单位工作?”
青青怯怯地说:“听叔叔的。”
“在商场做什么?”
“收银员。”
“那就去银行工作,怎么样?”
“嗯,嗯,”青青使劲点头。
“剑平,听到没有。”
“听到了,没问题。”
“青青呀,叔叔明天去雪陵山,看看你妈妈,大约两、三天就回来,
“看我妈妈?”,青青睁着眼睛,疑虑地望着我。
“是的,有些事情回来告诉你,我还要问你些事,你在这里等着我。”
“嗯,嗯,听叔叔的”
“剑平,明天——”
“哦,有件事忘记报告领导了,由于冰灾,总理到了我省视察,所以我不能陪你了,市委接待处处长陪你,县里都有接待和安排。”
“总理都来了,看来灾情很严重哦,你忙你的,我也不要处长什么的陪了。”
“那可不行,这是规矩”
“现在的地方呀,不知道哪有这么多的规矩,行了,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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