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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里的猫

时间:2018/2/25 作者: 陈也夫 热度: 91758

  咸宁城,素有湖北南大门之称。最早时,咸宁属楚鄂王封地。“咸宁”一词,在《周易》中,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合,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尚书·大禹谟》中也说:野无遗贤,万帮咸宁。意即普天之下,全都安宁。


  现在,猫在城里,不论家猫,野猫,还是白猫,黑猫,为争食,抢占地盘闹腾得一塌糊涂。它们不抓老鼠了。那些散落在街道墙角疙旯的残羹剩饭,多的是,只要划拉地盘,谁划拉了,就是谁的。


  电话铃响了,文贽睡眼腥松,没接电话。夜里,经常被猫打架的声音吵醒,搅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每天这个时候,电话都会准时响。他无可奈何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浏览手机上的短信,是杨晓丽发来的:懒鬼,该起床了,早点在桌子上,今天气温高,你穿那件白色的衬衣。


  文贽拉开窗帘,阳光有些刺眼。杨晓丽每天都用这个方式叫醒他,他也习惯了。


  今天是周三,保温箱里,有煮好的牛奶和煎鸡蛋。杨晓丽的早餐是以一星期为单位的,一周内不会重复,也不更换。文贽为这一点很是感动,也很自豪,能有如此待遇的男人,恐怕很难再找了。


  文贽洗漱完毕,穿好衬衣,衬衣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文贽是个懒散的人,就是在他做秘书的时候,也很少在意自己的形象。对于爱情,文贽相信缘,随缘的爱情才会日久弥新,碰上了杨晓莉,生活从那天就开始改变了。


  文贽吃完了早点,看看墙上的钟,刚好九点。


  八点上班,杨晓莉每天按时就走。文贽以前也是,后来杨晓莉说,你那么早去公司干什么,反正业务有人在跑,管理上也有人照应,你就是在家里,即使有事,人家也会找上门来,不如多睡会儿。


  文贽想想也是,自己是老板,主要任务就是陪人吃吃饭,喝喝酒。场面上的规矩,礼数到了,业务也就来了。具体事务有手下人做,安排好了,没人敢偷懒。


  杨晓莉在银行上班,工作说不上忙,但就是要按时点卯。昨晚,两人玩了好一阵,现在文贽都还觉得有些累,而杨晓莉早早就上班去了。有时,他说,要不你也把工作辞了,咱们就开个夫妻店,何必那么辛苦自己呢。


  这时,杨晓莉总是不置可否,说,以后再说吧,一家两制不是很好吗,再说我的工作也不累,只要不迟到、不早退就有薪水,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你呀,别累坏了,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文贽看着她只是笑,就没再说什么了。


  文贽公司的位置抢得好,在咸宁市的文化广场边上。能拿到这样的位置,多亏了黄虢斯的帮忙,招标时,他特地给城管局打了招呼。


  咸宁这样温情的城市,有钱未必就能办事,关系在这时候,显得比钱重要。当然,钱也是不会少给城管局一分的。不过,话说回来,关系也有准则,放弃了准则,谁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广场北面有一处湖湾,原来是烂滩湾,经过修整,配套了几处人造景观,真有了别样风景。这里,一下成了市民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成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公司选在这里,人气自然是不错,周围都是三、四层的商务楼,不建高楼,是为了与广场的环境协调。


  文贽把一幢三层楼,整幢都租下了。一楼开了照相馆,同时做一些广告的活计,二楼开了水吧,里面装饰了些田园诗画,配了快餐间。一到晚上,就有些讲究情调的男女青年,喜欢来这里消费。咸宁的水吧,多有麻将之类的,这里没有,单间里,有电脑,有卡拉OK,上网游戏和卡拉OK,饿了有快餐。公司办公在三楼。


  中午,文贽和杨晓莉都不回家。杨晓莉的单位有食堂,文贽就不用说,下到二楼就有快餐,休息时间就和员工们一起打打牌。


  自己做自己的领导,在这一点上,让他感到惬意,想怎么就怎么,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这天,文贽正在打牌,老痞摸过来了。同学面前不叫“皮”,而叫“痞”,文贽也有绰号,叫“蚊子”。还有两位,一个是黄虢斯,叫“国师”,另一个叫“蒋门神”,他们四人都是田春蓉老师的学生。同学见面,一般就叫绰号。


  这帮同学里,老痞深居简出。除了同学聚会,蚊子很少和老痞见面,倒不是关系疏远了,只是老痞觉得辞了文化馆馆长后,风光不再了,没有面子,所以除万不得已,一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蚊子丢下手里的牌,和老痞进了专门给自己留的单间,上了茶,说,你可是难得一来的,今天晚上一起喝酒。


  老痞说,你先答应帮我一个忙,否则那酒,我不喝。


  蚊子知道他有事情,不好过多的问,免得他有什么想法。说,咱哥俩没什么帮不帮的,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老痞一头乱发,比以前的蚊子还邋遢,可能是与艺术沾点边的人,似乎都是这个样子。


  老痞叹了口气,说,你真得帮我这忙,否则,我这脸可丢大了!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啊?


  老痞说了事情的由来,蚊子笑了,但没笑出来。


  原来,老痞从深圳回来后,除了在武汉的《家庭幸福》杂志社任总编,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后路着想,或许是为了给家乡作点贡献,还兼着咸宁市文联一个内部刊物《布谷鸟》的主编。那不过是本四印张,60多个页码的杂志,还是两个月出一期,文章倒无所谓,有的是文学青年投稿,还有些过气文人来混点稿费。但美编不好找,嫌工资低,就是找到了,没呆满一个月就走了,有一个还就在文贽公司里做美工图案。既然是本杂志,没有插图说不过去呀,那不成手抄本了吗?


  蚊子说,嗨,不着急,你把文字稿给我,我负责弄好就是了。


  老痞说,那谢谢你了,你说要是刊物在我的手里办砸了,怎么交代!这事和别人又不好意思说!这样吧,回头我把稿子给你送过来,晚上我请你吃饭。


  蚊子一笑,说,吃饭是小事,谁请谁都一样。你杂志办好了,我这个同学脸上也光彩,咱们那么多同学,怎么也得出个作家,这才对得起田老师呀!


  这话说的,蚊子有时自己都讨厌自己,想一套,说一套,他也知道,这是做秘书练出来的。


  老痞果然高兴,握了文贽的手,说,同学毕竟是同学呀,知我者也就你了。


  蚊子心里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老痞。


  下午,一上班,来了一个客户,是位漂亮女孩。她进来时,蚊子只觉眼前一亮。


  女孩穿着短裙和T恤,两条腿修长,胸部富有活力,就是胳膊黑了些,不过也倒显得健康。


  女孩径直走到蚊子的桌前,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吧!


  蚊子点点头,说,眼力不错,请坐。然后,亲自给女孩沏茶。


  女孩坐在了文贽对面,笑着说,文老板,你这样让我受宠若惊啊!这样的事情让小秘做嘛。


  以蚊子的实力,可以雇个秘书,不过,他觉得是个摆设,事情做不了多少,还常常闹出新闻,甚至让后院起火,得不偿失,就没这个安排。有时侯,场面上需要女孩应酬时,文贽就请那些一年也排不上一台戏的女演员,装装面子,也有档次。若有客人有非份之想,那也得凭客人自己的本事,人家演员不是“三陪”,能来是给我面子,而我把她们请来,是给你面子。


  蚊子笑了,说,小本生意,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吧。请问小姐有何贵干?


  女孩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说,文老板,我们老板指定,叫我来找你,说只有你能办这事。


  蚊子说,哦,这么抬举我呀?


  他接过,看名片。那是一张制作精美,也很有个性的名片:烫金的蒙娜丽莎背景上写着“崔月莺”三字。


  崔小姐,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我们这里只是做广告的,要能帮忙的话,一定帮你办。


  蚊子收起名片,他还是不明白崔小姐的意图,对方话语里,似乎对自己的底细很清楚。


  我当然知道你是做广告的,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文老板很精明啊,先给我打预防针,难道还怕我占你的便宜?


  蚊子感觉脸有点发热。自认为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但生意上的事情,也自有生意场上的规矩,刚才那话,是有表态的意思,被人当面戳破,还是有些难堪的。好在还修得些道行,他依旧笑容满面,说,崔小姐这不是损我吗?我不知道除了广告,还能帮你什么?


  崔月莺递过一份材料,说,自然是广告的事,我们老板知道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办,价格由你说。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吧!蚊子没看那些材料,听她一说,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办的事,自己找上门来的客户,又条件优厚,肯定其中有原因。


  蚊子接过,看了几行字,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开出那么好的条件。


  这是一单,刚开业的性病医院的广告业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性病广告铺天盖地,从贴在电线杆上的老军医治性病的广告,到报纸整版的性病广告,甚至广告贴进了机关宿舍的过道里。后来,有位省政协委员搞调研,看见那些广告,直接将意见汇报给了省委,于是,咸宁市委就行动起来了,开始治理这一类广告,禁止党报和电视台的性病广告播放和刊登。但禁止广告,却不能让人家医院不开吧?特别是新开的医院,没有广告难以生存,这类病人本身就有限,离开了广告就死定了。


  蚊子看完材料,递给了崔月莺,说,小姐,虽然我很想做这单生意,目前我只能表示遗憾。


  崔月莺没接材料,说,你就忍心让我被老板炒鱿鱼吗?我好不容易找到这工作,而且我们老板也说了你能办。


  这样的客户,蚊子倒是第一次碰到,做广告的是求人的行当,真没见过客户求广告商的,而且是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如果是别的事,难说就会心软了,对一个无助的女孩袖手旁观不是他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不能答应,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这一类广告,答应了就是给自己出难题。


  他说,抱歉,我真的无能为力,你想必也知道现在的情况。


  所以才来找你啊!如果你都没办法,在咸宁,那还有谁有办法呢?


  崔月莺继续说,要是广告出不来,医院肯定死定了。求求你,发发善心,帮想点办法吧!


  蚊子说,真的,不是我不发善心,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能力,也只能看着生意从眼前溜走了。


  崔月莺坐下,说,文总,你要是不答应帮忙,我就不走了。看样子象是撒娇,又象是认真的。


  蚊子一时想不出什么招来,说,你想想,你就是把椅子坐烂,我没办法也还是没办法的。


  这时?老痞进来了。


  蚊子象是看到了救兵,也有了借口,说,崔小姐,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有事情,你的事情确实办不了。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自尊的人都会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得体。


  老痞一进门就看到了崔月莺,甚是意外和惊喜,想上前,崔月莺也看见了他,忙给他使眼色。他不知所以,楞了一下,在一旁看着。看到现在,他才算明白了,说,我的事情不急,你们先谈,你们先谈。


  蚊子朝老痞递眼神,老痞的注意力却在崔月莺的身上。


  崔月莺一看二人的神态,知道老痞是自己的救兵,说,大哥,你来得正好,文老板见死不救,你不至于也不帮忙吧?那样我可就真没活路了。装出一付大年夜的喜儿样子。


  老痞使了个眼神,说,你别着急,先说你的是什么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只要我觉得能帮的,文老板就一定能帮,而且一定会帮!说着,瞥了一眼蚊子,递了一句,是吧!


  蚊子一见这样子,火气就来了,说,老痞,那你就先和她谈吧,要帮你自己帮!


  说完,径直出了办公室,到广场上出闷气去了。


  说心里话,蚊子是重感情的人,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肯定知道,最后的结果,老痞来劝自己帮忙。要说老痞可悲之处,就是他看不清眼下的情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轻信女人。


  蚊子觉得崔月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类,男人很容易被这样的女人瓦解。当然,这里他不知道,老痞和崔月莺的关系,仅凭观察,他不担心自己,但老痞不一样,一定会成为崔月莺的棋子。老痞表面上深沉,其实一眼就能看到底。女人不同,男人看女人也许一生都是朦胧的。


  蚊子出去后,崔月莺把性病医院和广告的事一一对老痞说了。


  老痞说,没事,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蚊子要不帮忙,我打他,我和他同窗四年的兄弟。


  崔月莺笑了,说,老皮还是老皮,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老痞说,吃饭的事,先放一下,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着,去了广场。


  蚊子看着喷水池里升起的彩虹,生着闷气。


  老痞知道文贽的心情,他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这个嘴脸啊?


  蚊子仍板着脸,说,你不说,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老痞笑着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以为我还是以前,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老痞?你错了!我是给你解决难题的,我已经做了那女人的思想工作,她不会纠缠你了,不信你现在上去,绝对她不会再说这件事。


  蚊子冷笑,说,我还不知道你?


  老痞也没在意,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上去不就知道了?走吧走吧,我的插图怎么办,你也得和我交代一下吧?


  蚊子不相信老痞的话,但是办公室是要回的,老痞的忙要帮。至于那个崔小姐,自己不答应,凭他是谁来说也没用,没必要回避,不然,显得小气,方丈还能怕外来的和尚?


  两人一起,回到楼上,老痞朝崔月莺使了个眼色,崔月莺什么也不说。


  当蚊子把老痞的插图,给美工一一交代完了,已经日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晚饭在“牌洲鱼都”吃,这是老痞的主意。蚊子也喜欢那家的那些清淡口味。平时同学在一起,也很少去光顾,但今晚老痞说要去,也就同意了,同时还有,崔月莺也说行。


  崔月莺说,生意不成情谊在,饭总是要吃的。她请客。


  这样的话,蚊子自然不能拒绝,但讲好了,这餐饭由他做东。


  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现在,生意破裂后的人情。老痞呢,谁请谁都无所谓。


  老痞说,干脆把杨晓莉也叫来,反正是同学在一起,没必要讲究。


  这个主意,蚊子倒是满意。他和杨晓莉都有自己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应酬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少。这样的状况,他也希望这顿晚饭,只是朋友间的聚会,和下午的事情没有关系。他在电话里订好了位置,然后告诉杨晓莉打车过去,自己开车载着老痞和崔月莺先去了。


  菜上桌了,赤壁肉糕,贺胜鸡汤,通山包砣,牌洲圆子等,价格虽贵,味道倒是不错。蚊子已经忘记了下午的不快,一方面,崔月莺再没提广告的事,另一方面,难得和杨晓莉吃一顿象样的饭。


  杨晓莉和蚊子的同学几乎都认识。她把崔月莺当成了老痞的女朋友,餐桌上不停地给她夹菜。崔月莺不置可否,老痞也未解释什么。


  蚊子和老痞喝酒,两个女人分别给两个男人不停夹菜,边说些女人关心的事情。


  晚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


  老痞与蚊子都有些醉意。蚊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力,错看了老痞,也错看了崔月莺。买单时,崔月莺起身去,蚊子拦阻下来说,你也给我个面子,没有女孩子去买单的。


  崔月莺笑道,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来到街上,老痞说,你们自己开车回去,我送小崔吧。杨晓莉笑着说,你们谁送谁啊?还是小崔你送老痞吧,这两人今晚都成这样了。说着,把蚊子扶上车,自己开车走了。


  夜色中“牌洲鱼都”的彩灯,绚丽,迷离。


  老痞从蚊子的车尾灯收回目光,说,月莺,我们到哪里去坐坐,还是这就送你回去?


  崔月莺说,我随便你,反正我是独身一人,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这句话,好像在向老痞暗示着什么。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了,但此时又从何说起呢!


  夜色中的她,显得比白天更加漂亮,招来了无数的目光。


  我们去喝茶吧?


  好,那走吧。崔月莺轻轻一笑。


  对于蚊子那样的男人,她的确还无计可施。这世界是男人的,优秀女人的成功要借助男人,但也正因为这样,似乎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成功。她要学干达婆王,或者说她就是干达婆王!


  深圳的生活,让她感悟太多了。有些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了。


  深圳是个无根的城市,或许,你在那里生活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依旧是水上的浮萍,一阵风之后,就找不到原来的所在。在那里,消失一个人或者冒出一个人都波澜不惊。


  回到了故乡。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伤口依旧会在夜深人静时,把她啃噬得钻心的痛。这种疼痛日复一日,不知在某个时刻,变成了对男人的仇恨。


  武汉的美容院,被唐诗茹折腾得倒掉了,最后,她索性盘给了西竹,再加上些积蓄,估摸有三十万吧。她原想再次杀回深圳,但又一想,三十万在深圳干不了什么,如果回老家,或是在咸宁,足够做一番事业,或者过上点舒适的日子。


  回来后,她四处寻找,适合自己的方向。有了三十万,她是以衣锦还乡的姿态出现的,在人面前,她感到了舒适和惬意,没有人知道她的经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但是,有一天她却感到下体的那个部位骚痒起来,一闲下来就要抓个不停,一直到抓出了血。再后来,有了恶心的气味。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情,去了医院,花掉了两万才算让她放心。


  她在深圳,做过药品生意,对药品价格了如指掌,这场病下来,她发现这一行是眼下为数不多,可以牟取暴利的行业。


  所以能牟取暴利,是因为病的难以启齿,药品价格医院说了算,如果你要讨价还价,换家医院也许更贵。且这种病也是拖不得的,拖久了,就会家庭破裂,名誉扫地。


  她到咸宁不久,正好有个做了好几年性病医院的福建人,倒腾烟草出了毛病,所有家当被骗了个干净,剩下的,也就成了烟草专卖局拍卖标的。崔月莺举牌,用十五万买下了。


  她想,医院在咸宁开久了,应该是有些回头客的,但是福建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些人的医疗档案也在处理的时候暴了光,病人走了个干净。


  换牌子吧,换了等于重来。不巧,赶上性病广告的治理整顿,医院几乎又面临倒闭。


  未婚女人开这样的医院,有点象女人开美发厅一样招人的闲话。于是,当老板的崔月莺,对外只称自己是秘书。


  重新开张,必须有广告。于是,她找到了蚊子,她把蚊子当成了拯救自己血汗钱的唯一的希望。


  以她对男人的判断,蚊子这样的男人,在眼下的情况很难对付,为此她是预备耍一次赖的。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这里不是深圳,在深圳可以做“二奶”甚至应招女都无所谓,但在咸宁就不能不要脸面。幸好有了老痞。退一步讲,即使老痞做不通蚊子的工作,那么蚊子和他是同学,蚊子有的关系,老痞也应该有。


  蚊子回到家,酒差不多醒了,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球赛。


  杨晓莉给他冲了杯柠檬,也躺上了沙发,头枕着他的腿,说,老痞要结婚了?能找这么一个人也算他有福气呢!


  蚊子一笑,说,没影的事,他们今天在我办公室才认识的,是你乱点鸳鸯谱。


  杨晓莉坐了起来,说,不会吧?饭桌上怎么看,怎么都象是一对啊!再说你又不告诉我,我哪里知道啊!一副嗔怪的样子。


  人家不否认我怎么好解释呢?现在不是,不过以后难说,你看老痞今天那样。


  杨晓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这老痞,别看老了,这帮同学里面,大概是最新潮的了,难说是一见衷情。这弄文学的总是有些浪漫的。


  蚊子也坐起身,说,他是浪漫了,可是肯定会给我找事情做的。


  接着,他说了下午的事情。


  杨晓莉说,听你这么说,这崔月莺可是够厉害的,怎么就对老痞这样呢?


  老痞最后肯定要帮崔月莺的,浪漫不浪漫难说,这小子的心思啊,真不好说。


  球赛只看到了下半场,很快就结束了。


  两人都去洗了澡,他们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就象两个贪玩的孩子,也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每次都如同初夜。然后,相继拥抱着一起走进梦乡。


  广场边上的茶室,老痞和崔月莺坐在靠窗的吧座里。


  夜色中的广场比白天还要美丽,喷泉的色彩斑斓,绚丽的灯光,变幻着色彩。音乐中,红男绿女悠闲地在广场上散步。


  茶室里很热闹。


  崔月莺的目光一直在广场的风景中游离,漫不经心又象若有所思。


  对面就是蚊子的公司,霓红灯的招牌在夜空闪烁。


  在历经了那么多的事和男人之后,她以为自己对男人的了解,还是有把握的,什么男人,是什么个性,只要一接触,自己的判断基本不会错。


  她对蚊子的判断,一个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原则的人。


  在来找他之前,她已经去了几家广告公司,得到的答复,广告的设计和制作都可以完成,但发布要她自己想办法。


  我自己能想出办法,还会来求你们吗?


  也就是在跑的这些日子,她知道了蚊子。在这个小城里,看来他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老痞的突然出现,特别是见到他和蚊子之间的关系,让她有了希望。


  两人喝的都是酒,这是老痞要的,他说要回味一下,在深圳时的味道。


  紫红的葡萄酒的确是有些情调。崔月莺这时都随着他,不过,在深圳的那些事,她不愿再提了。老痞几次张嘴,看她这样,也只好打住。崔月莺已不是从前的崔月莺了。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了,只有在树荫下,还坐着一对对不想回家的男女。


  崔月莺收回目光,对老痞说了声“契斯”,就把酒一口喝完了。老痞还要倒酒,崔月莺站起来说,不喝了,明天还要找你的同学办事情,不能太晚了。


  老痞仍把酒倒好,说,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吗?


  崔月莺知道老痞会帮忙,可这不是老痞能管的事情,要去找蚊子,那万一蚊子就是不答应呢?她想要老痞拿出一个具体方案,她才放心。


  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别人的忙,他不一定帮,但是老同学的忙,他不帮,以后怎么见面呢?再说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不管的。


  老痞的回答,让崔月莺有些失望。


  虽然下午吃饭的时候,她也看出,蚊子很重友情。不过,画插图只是技术上的问题,而自己需要的是政策上帮忙,这样的忙,以自己的判断,老痞的理由显然是不够的。


  她说,万一蚊子就是不帮呢?


  老痞说,没有万一。就是有万一,另外找家广告公司,我再去找其他同学。不就一广告嘛?再说了,我就说是我的事情,蚊子不会不帮的。


  可是他已经知道,这不是你的事啊?


  知道又怎么样,不会想办法吗?


  在酒的刺激下,老痞显得有了豪情,脸上红红的。


  崔月莺说,好吧,老皮,那就拜托你了,喝酒。


  久违的浪漫,开始弥漫了,当年,他也是这样和崔月莺演着故事,演着,演着,却糊里糊涂地嘎然而止,如同抽走了他全部的血液。现在,他想把这样的故事继续演下去。


  崔月莺告诉了老痞,那医院是自己的。老痞一听,长大了嘴,呆了。


  崔月莺看着他笑了,说,好了,不要这样装萌吧!


  不,不是,你——老痞有些结巴了。


  好了,有些事以后再说,想办法,怎样把眼下这一关闯过去!


  蚊子被电话吵醒了,时间比往常早了许多,看看表才八点过一点。昨晚,他又被猫叫得没有睡好。


  杨晓莉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早就把电话打来了。看电话号码,是自己办公室的号码,难道公司出了事情?


  蚊子忙回电话过去,一听是老痞的声音:你可真会享福,都几点了,还不来上班。


  老痞,你又什么事了?文稿昨天才拿来,不至于你今天早上就要吧?


  大清早被人搅了梦,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那个我不急,你这个月弄好就可以了。我找你有点别的事情,你快点过来,我就在你办公室等你。


  老痞挂了电话。


  蚊子猜到老痞这么早来找他是为什么。他很不情愿地起了床。


  上班的高峰过了,蚊子开着车,此时的阳光最惬意,不冷不热,空气也象被过滤一般。蚊子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想该怎么处理老痞呢,想着想着,他感到不快了。


  蚊子一进门,看见老痞坐在他的椅子上抽烟,见他进去就嚷,真是老板了,和我也摆那谱。


  蚊子一笑,说,我都快两年没这么早起床了,你还说我摆谱?


  隐隐的不快,蚊子不会放在脸上。他拉起老痞,两人到楼下的茶室,蚊子说,有什么事情,说吧。


  老痞说,小崔那事,你给人家帮帮忙啊,又不是不给你钱。


  哪个小崔?什么事情?钱,我还能不要吗?蚊子装着糊涂。


  还有哪个小崔?就昨天的那个啊!老痞不是那种听不出弦外之音的人,但他一旦陷进去了,比女人恋爱的时候还要弱智。


  蚊子有点感叹,或许老痞天生就是为女人而生的,生或者死都一定会栽在女人的手上。


  就那事,你认识她?


  老痞说,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关系?你开公司不就是为赚钱的嘛!


  蚊子说,既然和你没关系,这事你就别管了,她找上来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她的钱我想赚,但是我没这个本事。


  老痞说,政策是人定的,也是人执行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的原则问题,以前不是铺天盖地的吗?又有多少人在意?这点事情应该难不倒我们这些人吧?


  老痞也归宣传部管,清楚其中的利害。在这个领域,有时侯说错话比做错事,还要严重。就拿《布谷鸟》这样的刊物说,因为领导的讲话,发刊后,发现有错别字就全部收缴,并且从上到下的人都受到处分。碰到是崔月莺的事情,老痞的那跟弦似乎就断了。


  蚊子说,你有办法,你去想,想好了我给她做,还给你回扣,怎么样?反正是你的熟人。


  老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蚊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老痞沉默了一阵,说,好吧!办法我去想,我觉得总会有办法的。


  他知道了蚊子的意思,但是没法发火,也不想发火。


  虽然彼此都有些不愉快,还是一起吃了午饭。老痞也没再说广告的事情,蚊子又当着他的面,把插图的事情,过问了一遍,老痞也真的无话可说。


  老痞带来的结果在崔月莺的意料之中。


  哎,也许我命里只有八斗米了!崔月莺一声长叹,眼中似有晶莹。


  她的一声叹息,在老痞的眼里就如同捅了他一刀,这忙不帮到,或许一生都不安宁。


  医院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


  这样的事情只能关了门说。他们都坐在沙发上。


  老痞说,别着急,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我也要把它给摆平了。


  崔月莺说,老皮,我真的再没什么依靠的,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说着,已是满目泪水。


  老痞开始去找其他同学,有了蚊子的先例,他说,自己在医院有股份。嗨,这么一说,那些同学也倒没把话说死,只说难度很大,要等等看。


  其实,是蚊子已经把情况告诉了他们,见老痞那么说,也不好揭穿,给了他一长把伞。这等,要等多久呢?没说,或许哪天政策松动也不一定。


  一等就半个月过去了,没什么消息,医院的病人,寥寥无几,崔月莺真的急出病来了。


  连着十几天不见老痞的人影,蚊子反而有些着急了,插图弄好了,老痞消失了。


  蚊子打电话没人接,到他家也是大门紧闭,邻居说几天不见了,单位的人说是请假了,好象是家里的什么人病了。


  黄虢斯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聚一聚,带上杨晓莉,就两家人。


  蚊子问,又是什么纪念日吗?


  黄虢斯一顿臭骂,说,非得纪念日才能聚会吗?我想你,可不可以算理由?


  蚊子一阵笑,两人敲定了时间地点。


  蚊子不怕聚会,怕的是喝酒,再好的地方,也不如在家弄了吃舒服。当吃饭成为任务时,饭菜就都变了味道。


  下班的时候,蚊子分别接了黄虢斯、李丽、杨晓莉出了城。


  地点是黄虢斯定的,二十公里外的瑶池温泉度假村。


  从沸沸扬扬的闹市,来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城市园林温泉。聆听着悠扬的古筝,泡泉赏景、谈天说地,让你洗去焦灼的心情,恍如身处“瑶林仙境”。


  这里,过去是市里,县里各机关的疗养院,虽然风景如画,但设施陈旧,给人以暮落的感觉。后来承包出去,马上就换了模样,变成了咸宁有身份的人光临的据点。


  靠公路的地方,虽然外观豪华,格调却远不如里面的雅致,他们一直进到最深处,已经几乎看不到人了,只有空山鸟鸣。


  这是个家庭式的院落,游鱼潜于池底,池边是草地和各色搭配的花,迎门的方向是三间一字排开的农家风格的瓦房,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室。


  菜是电话里定好的,正是蘑菇长成的季节,一盆鲜嫩的蘑菇上来,很是勾人食欲,配着其他一些菜蔬,水果。算是一顿不错的餐筵。


  李丽的肚子,已经日渐挺出了,没有上酒,黄虢斯说怕对胎儿有影响,把烟也戒了。


  这里,没有外人,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小姐们都在院子外面侯着。


  李丽问杨晓莉,你们什么时候有啊?


  杨晓莉看了蚊子一眼,说,他那么老了,都不急,我急什么啊!


  三人都笑。李丽说,还是早点有的好,事业虽然重要,但是晚了想要孩子会很麻烦的。


  蚊子和杨晓莉彼此望了眼,这个问题两人确实还没想过。


  吃完饭。杨晓莉陪着李丽出去散步,这里的空气跟城里的不一样,如同吸氧一般,度假村外就是稻田和富水河,已有蛙声在鸣。


  蚊子和黄虢斯坐在院里的草地上纳凉。


  蚊子自己点了根烟,说,今天真没什么事?


  蚊子觉得黄虢斯不会无缘无故地邀他来这里,做了领导之后,见面的机会少了,黄虢斯多数时候都泡在会议里或者乡下。


  黄虢斯懒懒地伸开腿,发福的肚子开始凸现了,比李丽的还要挺拔。说,还真有事情。


  他扯了点草丢在池子里,鱼儿大概是感觉黄昏的来临,对食物没有兴趣。说,我马上就要到县里去了,今晚算是道别吧。


  蚊子说,这个时候走?李丽可没多少日子了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机会难得!


  黄虢斯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这样的机会呢,就是现在都还有人千方百计想把你给弄下去,自己好往上顶!


  蚊子在机关呆过,知道这些情况。虽然市委和市政府机关很悠闲,如果真想有起色,往上升阶级,到县里是多数人的必经之路。想更上一层楼,去到基层独当一面,是提拔的资本和条件。真要在机关里混,可能混到老,也就是个正处了。


  去哪个县?蚊子问。


  通山。先去做副书记,明年换届,做县长候选人。


  蚊子有些感动,也有些感慨。对于任何一个想在政途上进步的人,这样的机会都很难得。通山是个大县,人口近五十万,在咸宁市的分量举足轻重。


  这个时候,对于黄虢斯来说,是个敏感时期,提拔时,许多自己以前没当一回事的东西或者淡忘的东西,这个时候很可能会突然浮出水面,如同明星们炒作的新闻,等有关部门查清了,可能机会也就过了。有的人就是这么被废掉的,谁知道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下次机会,有没有人放你的暗箭呢?因此,这时即使是铁板定钉的事情,当事人也都守口如瓶。黄虢斯能把这些告诉自己,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信任。


  可是他这一去,李丽母子也就等于成了孤儿寡母。


  只能委屈李丽了,我能帮什么忙吗?


  李丽我不担心,反正她父母和妹妹都在咸宁,人总要牺牲一些东西的。


  黄虢斯似乎真的无后顾之忧。


  蚊子说,那你自己也多保重吧,虽然是升阶级,但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


  蚊子也清楚,到了黄虢斯这个层级,除了生活之外,已经帮不上他什么了,能帮他的只能是那些拿捏着他政治前途的人。


  我,我还真有事情要你帮忙。黄虢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说吧,就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帮上。


  这忙还只有你能帮。黄虢斯说,王的儿子要去澳大利亚留学,需要五十万元。


  蚊子知道黄虢斯说的“王”,是市委的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分管组织工作,也就是掌握黄虢斯命运的人。对于这些,蚊子早有耳闻,但从黄虢斯的嘴里出来,他还是感到了惊讶。对黄虢斯说的是五十万,那么对别人说的是多少呢?又分别对多少人说过呢?


  这次就他提的你?


  是的,而且他只提了我。所以。……


  黄虢斯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至交。


  书记是部里来的,对现在咸宁的干部现状并不熟悉,所以组织工作决定权,很大程度上是“王”说了算。这次常委们都提了自己的人,有的已经被否决了。


  好吧,什么时候要?我好准备。蚊子说。


  这样的忙他不能不帮。尽管他觉得黄虢斯的方法太冒险,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对于黄虢斯来说,到了副处的级别,并不会缺有钱的朋友,但他只来找了自己,也是因为两人的关系。


  下周吧,总之要在任命下来之前。虽然常委会已经通过,但没正式任命,仍然会有变数。


  黄虢斯原是半趟在地上的,此时坐了起来,拉起了蚊子的手,望了他一会,又放下了。


  政途是一条河,漂浮着各种不同愿望和目的的船,上去了就很难下来,而一旦下来可能就会淹死。河里还有别的船,但不会有人拉你上去,那也不是你能坐的船。一旦选择了那只船,就只能一往无前。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悲哀,自己这么做,难道就是自己当初想要的吗?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如蚊子那样随遇而安呢?自己虽然在船上,但以后仍有落水的危险呀,因为船也是分等级的,自己现在最多只是买到了一张四等舱的船票,上面还有三等舱、一等舱呢。再说,虽是同一条船,依旧还有竞争,自己依旧还有被挤落水的危险。蚊子就不会,他是自己那条船的船长,只要没有大的旋涡,风浪,那条船就不会沉没。


  温泉度假村,夏天温柔的夜色里,外面大堂里笙歌漫舞,里面只有蛙鸣悠扬。


  李丽身体重,坐了一阵就先去睡了,杨晓莉也不好参与两个男人的话题,一个人回了房间,无聊地看着电视剧。


  蚊子和黄虢斯还在草地上,月光如水般泻下来,这样的风景适合相爱的人在一起温情,现在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在讨论一些沉重的话题。


  蚊子说,你总算是走出了这一步,以后打算怎么办?


  在蚊子看来,五十万等于是黄虢斯的政治投资,而投资总是要讲回报的,如此大的本钱值得吗?如何去收回呢?


  打算?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场上的事情,打算未必有用,更多的是一些未知的因素在影响你的前进或者后退。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只有走出去,才能有以后的打算。


  黄虢斯不是没考虑过这是投资,只是没想到投资会如此的大。


  在官场上混这几年,自己基本是清白的,或许这也才是他能如此顺利的原因,当然不否认岳父潜在的影响,起了作用,但再往上,岳父也无能为力。其实,就是在升副处的时候也有人用了钱,当然也只是传闻。他没有,他用的就是岳父,这算不算腐败呢?起码自己觉得不是,以前工人退休都可以顶替,自己这个算什么呢?就是算,也要比拿钱去买要干净得多。


  他何尝不想让老人家再发挥余热呢?那种用潜在的关系获得是最安全的,况且自己也不是庸人,决不会授人以柄。


  蚊子对于五十万并不在乎,这两年黄虢斯为自己帮了不少忙,从没提过什么,有时候他想表示一下,黄虢斯说,同学之间这样就没意思了,真要这样我何必帮你?


  别人不一样会表示的吗?


  蚊子当然不想把友谊搞得那么俗气,这也需要机会,不让友情变味的机会。


  现在就是这样的机会。他觉得黄虢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走这条路,把事情告诉了自己,其实也给他留下了隐患,这是充分信任的前提下才会做的事情,自己就没理由不帮。


  话说回来,黄虢斯进步了,也才能在更大的范围内支持自己的事业,那五十万还与不还,还不是一回事。这么一想,蚊子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跳出生意人的思路,这算不算交换呢?


  蚊子不想再想下去,那样一想,就会觉得自己其实也很卑鄙。


  他说,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你得想好办法怎么操作,千万不能出岔子。


  黄虢斯点点头,说,我知道怎么做,“王”既然能开口,也肯定是想好该怎么做的,真有事情,他的损失远比我要大。


  话是这么说,黄虢斯还是为蚊子的话感动。


  两人又说起了一些同学的事情,十年过去了,现在颇有些想当年的味道。蚊子想起了老痞,问,老痞找过你没有?


  找过。我还正想问你呢,那人是他什么人啊?黄虢斯说。


  蚊子笑了,说,我说是路人你会相信吗?


  黄虢斯一时楞住,说,你开什么玩笑?路人他至于这样吗?


  蚊子还是笑,说,那他和你说是什么关系呢?


  他说是他的未婚妻啊,而且还说自己也入股了。


  这老痞啊,怎么就这样了,看样子他又要受伤了。蚊子一边笑,一边摇头,把他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黄虢斯。


  黄虢斯说,这样啊?看样子,以后他说的话,要拿筛子,筛一筛了。


  其实,就是老痞说的,都是真的,黄虢斯现在也不会帮老痞的,在这个时候,做那样的事情,等于自毁前程。


  月亮已经升到顶了,两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崔月莺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急火攻心,导致内分泌紊乱。


  在医院,老痞请了假,整天守候在崔月莺的身边,端茶送水。


  女人在生病时是最脆弱的,崔月莺看着老痞忙进忙出,很是感动。


  崔月莺渴望爱情,但象她这样的女人,怀疑自己是否会有爱情,会真的爱老痞吗!老痞到现在为止,他是在帮自己,但也没能帮上什么。这些都顾不上了。


  如果医院倒闭,破产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老痞在四处奔走,没结果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崔月莺会如何看自己,这是比他的书没人看,还要严重的事情。在女人面前,他一直都在努力塑造着一个作家应该有的矜持。


  他走那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问他同一个问题,和唐诗茹是什么关系?


  对这个问题,老痞能理解,现在谁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那些需要费力的事情,如果不是抹不开情面,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官场上的人更是小心谨慎。


  老痞回答他们都说是自己的女朋友,如果不这样回答,也许人家连虚伪的圆滑都不会有了,直接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


  老痞绕开蚊子,还是让同学们产生了怀疑,大家都知道老痞与蚊子的关系,蚊子的沉默说明其中有蹊跷,只是碍于情面没有直接说出来,把老痞打发走,也就是了。


  市工商局,广告管理处的处长,也是老痞的同学,叫蒋玧珅,绰号,蒋门神。


  老痞听电视台的方云涛说,只要工商局不管,我可以给你播广告。于是,老痞盯上了蒋门神,一连好几天缠着他。


  蒋门神不耐烦了说,如果你有证据,说明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或者是,你确实入了股,我就帮你。


  他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底细,企业在工商局都有登记,还能让他弄假来蒙蔽了吗?


  老痞把蒋门神的话和崔月莺说了。


  崔月莺知道蒋门神是在推脱,既然话说出来了,这也是一条路,她琢磨着,有了办法。


  她知道老痞想的是什么,说,你是真的想帮我?


  老痞有些委屈,说,当然了!


  既然你同学怀疑你,是否入股,不如你就真的投点资进来,早晚还不是在一起吗?


  有了崔月莺这样的表态,老痞感觉昔日的浪漫回来了,反正早晚要在一起,那钱不是在一起吗?况且医院运转起来就不会亏,何乐而不为。


  老痞手上没多少钱,祖上是老城的人,老屋的地皮倒值三十万,房子一直是租给别人做生意的。老痞将地皮连同房子一起卖了。接着,他和崔月莺一起到工商局把营业执照的经营性质改成了“股份”。


  办完这些,老痞急忙又去找蒋门神。


  有一招,确实出乎蒋门神的意料。


  离上次,没过几天,老痞又来了。这次,老痞告诉他,崔月莺是咱们的学妹,也是田老师的学生。还说,你应该见过她,在田老师葬礼的那天。你说,你不帮,谁帮!


  听了这话,蒋门神心里有些热了,不过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险。他仔细琢磨了一会,经管这一行,条文的东西早就滚瓜烂熟,并非无空子可钻。


  任何一项政策的漏洞,执行者最清楚,何况不准播性病广告,还只是一个地方宣传部门的土政策。


  蒋门神给老痞指了一条路子,他让老痞把医院的名字改成“生殖健康皮肤病中心”,重新再去注册登记。这样一改,回避了“性病”两个字。“性病”是腐朽的病,但你能说“生殖健康”也是腐朽吗?皮肤就更没问题了,脸上的雀斑都可以算皮肤病。


  老痞一听,有了,忙不迭把这些事情做完了,蒋门神也就在广告发布的请示上盖了章。


  再说广告发布时,任何人尤其是性病患者,依然知道那就是性病医院,但是不会与政策有任何的违反和冲突,绝对称不上犯规。当然时间长了,也会引起有关部门的再度关注,还得重新制定一个政策限制,或者在现有条文中加入“不允许变相的性病医院广告发布”的字样,但那不是蒋门神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了,有正式文件下来,他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所有的广告公司与媒体照章办事。


  事情办完,蒋门神问老痞,你得和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痞说,朋友关系,不过我确实喜欢她,投资也是真的。


  蒋门神摇了头,说,你自己把握吧,这个年龄,经不起折腾的。


  老痞要请蒋门神吃饭。蒋门神说,免了吧,饭天天都有人请,同学之间就别来这个了。只要你能好,同学该帮的,还是会帮的。


  老痞走之前,他又叮嘱,广告怎么设计,你还是找蚊子给你整吧,虽然他反对你的做法,但是现在他也一样会帮你弄好的,你找别人,不一定做得好。


  老痞点点头。


  有了老痞带回来的消息,崔月莺的病,彻底的好了,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


  已经是黄昏。


  唐诗茹说,好久没轻松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老痞自然不会反对,一起去了一家土八碗酒家。“土八碗”是过去咸宁人办大事的时候才吃的酒席,什么煮南瓜、菜豆花、火腿、黑皮子等,都是拿大碗上来,只是这几年很少人吃了。


  两个人自然吃不了八大碗,各样东西都要了小碗,酒也是地道的包谷酒,两人在一个单间里很是享受。那“黑皮子”看着很恐怖,女人没有敢吃的,崔月莺一个人就吃了个干净,味道是没得说,现在还考证出来可以美容。


  认识崔月莺以来,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老痞也开心了。


  酒喝得恰到好处,两人走在街上,和风拂面,崔月莺真的觉得轻松了,有了要放纵自己的冲动。


  小城的猫,是否也有礼拜天,昨晚,一夜都没叫。这让蚊子睡了个好觉。


  周一,早晨。蚊子起了个早,把杨晓莉送到单位,就去了公司,然后就等杨晓莉的通知。


  蚊子对于银行,一向不是很满意,自己的钱放在那里,要用的时候,只要现金数额大一点,就很拖沓,要批来批去的。


  昨晚在家和她说起这事,她笑了。


  这是银行,为有钱人负责嘛,你就当是我在审查你好了。取那么多现金干什么?


  黄虢斯有急用。


  杨晓莉一听,没再问了。她知道,黄虢斯是可靠的人,没事不可能要那么多钱的。当然,她不明白黄虢斯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但是她相信蚊子。


  蚊子到公司,告诉财务提款,那个出纳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想知道老板提那么多现金干什么,但没敢问,公司都是他的,不过,她印象中,老板是没提过那么多现金的。


  这时,老痞来了,还有崔月莺,果真夫妻的样子了,只是两人的形象对比有些强烈,引人注目。


  他们来了,蚊子知道是广告的事情,领着到二楼的水吧去。


  这类广告以前做得多,只是这一次,崔月莺要求医院的名字是“生殖健康皮肤病中心”,但还是要突出“医治性病”的主题,又不能出现那样的字眼。


  蚊子说,这个简单啊,让老痞拿文案,我们把图案的制作加上就可以了。


  崔月莺知道是抢白她,不温不火说,还是你们做吧,达到效果就是了,我说的不在理,你不要在意。


  蚊子说,这一类广告文字的效果很重要的,老痞是我们的才子,他手到擒来。


  老痞有些尴尬,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写,文学的东西讲究内敛与含蓄,广告却必须要张扬,尤其是卖狗肉的,还不能说是卖狗肉,要想有效果,真难为了他。


  老痞说,这些东西你弄,不是驾轻就熟嘛!我还能信不过你?


  蚊子不好说什么了,说,好吧,你放心就行,反正草稿也要让你们过目的。先把你们的要求说了吧。


  崔月莺说,要求越直观越好,当然是打擦边球,如果再出岔子可就真的没救了。


  这些蚊子心里有数,即使发布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也要对老痞负责。


  谈到这里,之后,就是价格的问题,蚊子说,创意我就不收你的钱了,但制作材料的东西,我开清单给你去采购,你自己付款。


  蚊子这样说,摆明了是不赚你的钱,只要把工本费给了就是。


  于是,合同也没签,老痞就是再笨也不会不领情,已经这样了,那合同上具体条款还能怎么写呢?签了就等于把友情也签没了。


  弄完这些,杨晓莉的电话来了,说,提款现在不是问题,但建议不要那么直接。


  蚊子不解,杨晓莉说,具体的事,中午休息时候,你来接我,我再仔细告诉你。


  蚊子虽然不明究竟,但也同意了。杨晓莉没问那笔钱要干什么用,现在这么建议,肯定也是有些担心的。


  出纳一直在等蚊子的指令,他说,暂时先不去,要去的话,我再告诉你。


  出纳收回了已经开好的支票。


  老痞问,你要干什么大事了?


  蚊子一笑,说,我能干什么大事啊,开着公司就得天天花钱。


  老痞要蚊子一起吃午饭,蚊子说,改天吧,我要陪杨晓莉去买衣服。


  蚊子让人把老痞要的插图拿来,老痞看了,很满意。前两天老痞还一肚子的意见,这时候是烟消云散。


  蚊子将二人送到楼下,他就上了自己的车。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崔月莺揪了老痞一下,只见老痞跳了起来,那些插图散落在地。


  蚊子一笑,拐上街道,融入下班的车流。


  蚊子路过麦当劳,要了一份鸡腿,到了银行,杨晓莉已经午饭吃了,站在门口等他。


  杨晓莉钻进车里,见蚊子在啃鸡腿,说,怎么又吃这个?别吃了,找个地方,我们边吃边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吃这个光长肉,营养还不如米线。


  蚊子笑着说,我又不是天天吃,再说黄虢斯等着用钱呢。


  杨晓莉叹了口气,说,我来开车吧,停在这里,给人鬼鬼祟祟的感觉。


  蚊子乖乖地让开了位子,在一旁安心地啃鸡腿。


  杨晓莉直接把车开到了广场,上了二楼的茶室,进门就吩咐:给你们老板弄一碗蛋炒饭来!


  这里的人都认识杨晓莉,私下也会议论他们二人是豺狼虎豹(郎才女貌),那个女茶僮笑嘻嘻地说,遵命!


  蚊子道:别听她的,我刚吃了。


  杨晓莉说,别听他的,起码要烧个汤来吧。


  女茶僮笑着说,我到底听谁的?算了,还是听领导的领导的话比较正确。


  蚊子和杨晓莉没理她,进了包房。


  蚊子说,你要说什么?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吗?


  杨晓莉说,你觉得现在这样稳妥吗?我虽然不知道黄虢斯这笔钱拿去干什么,但起码你这样的公司,一次拿这么多现金出来很显眼。自己用也倒罢了,给别人用,万一以后有人问起来,怎么解释?


  那你的意思呢?


  这笔钱以怎样的方式给黄虢斯,然后再给王副书记,他和黄虢斯都想过了,这笔钱用什么理由取出来,还真的没想过。其实自己也应该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早上出纳的眼神不是也有这样的疑问吗?


  蚊子心里一热,对杨晓莉又是感激又是爱,拉了她的手。


  茶僮把汤送进来,出门后,知趣地把门关上了。


  杨晓莉说,我想不如这笔钱从银行贷款,说要购买房子。现在银行有房产贷款项目,而且利息很低,以我的名义就能办出来。当然钱是给你用,你提供担保或者是银行从我工资里面扣都可以,这样要稳妥得多,可以回避很多不该知道的环节。


  蚊子一口把汤喝完,说,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把款贷出来,我写借条给你,而我怎么使用这笔钱就没人知道了。好,就这么办!


  有蚊子的房产做抵押,加上杨晓莉在银行工作,事情办起来就很顺利,而且贷的不是五十万而是六十万,蚊子还有了十万的低息贷款可以周转。果真也没人在意。


  蚊子给了黄虢斯打电话,说,事情已经办妥了,问他什么时候来拿。


  黄虢斯说,晚饭后,我到你那里吧。


  事情说完,起身到公司。蚊子安排设计老痞的广告,广告文案,只能由他自己亲自操刀,要达到言外之意,尽在不言中,还是需要费点力气的,弄了一下午才基本搞定,剩下的事情就给下面的人去搞了。


  下班后,蚊子接了杨晓莉回家,说,黄虢斯晚上要过来。杨晓莉笑问:需要我回避吗?


  蚊子笑了,说,他可能不想让你知道,今晚给你放假,你到外面去逛逛吧。


  回到家里,都是蚊子给杨晓莉打下手,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两个人的饭很简单,半小时就弄出了。


  吃完饭,杨晓莉说去逛书店,出门了。


  黄虢斯来的时候,正好是七点,进门就说要看《新闻联播》。


  蚊子一边笑一边打开电视,又去给黄虢斯泡茶。咸宁大大小小的官,电视有三个节目必看,就是《新闻联播》、《焦点访谈》和《咸宁新闻》,报纸只读《人民日报》和《咸宁日报》。看北京的电视和报纸,是为了紧跟政策,看咸宁的报纸和电视,则是关心领导和自己的出镜率,如果有人时间长了不在上面出现,就会引起猜测。


  电视里正在说某省提拔和任用年轻干部的经验,也说了坚决反对和制止买官、卖官现象的发生。


  蚊子在黄虢斯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玩笑说,你这可是顶风呢。


  黄虢斯叹气,说,我又何尝想这样呢!现在风气就这样,我又能免俗?免俗也行,但机会也免了。


  蚊子想起了自己做秘书的那些日子,何尝不是在想方设法地追求着进步呢?想想当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自己未尝不是现在的样子。当然,好就好在自己能够随遇而安,否则也难以平静地退出政途,拐向商路。


  现在看到黄虢斯依旧在那条路上艰难的前行,不知道该为自己庆幸还是为他惋惜。


  我理解你,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他说。


  黄虢斯握了蚊子的手,那样子是感动了,说,国家大的政策是好的,可惜就是在执行的时候被贪污了。一个好的政策有十项内容,等到县这一级可能只剩下一半,到了乡里可能只剩下了一点。贪污钱财固然可憎,可是与贪污政策比起来,贪钱只能危害一个单位,而贪污政策就是危害一方。也许我做不了造福一方的官,但起码我不会危害百姓,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追求进步不算卑鄙吧?


  蚊子此时,开始有庆幸的感觉了,不管怎么样,那条路与自己现在的状况比起来不仅前途未卜,而且伤精费神。


  现在提拔干部,虽然要求的是“德才兼备”,但总会有德才一样都不备的人,也做了官,也有人有了财之后,就有了德,还有人先破了财后,也有了德和才。他知道黄虢斯是在为他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精神上可以开脱的理由,都说人要变坏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实并不简单,因为无法欺骗良心。


  蚊子说,你不用想那么多了,你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对你的判断。


  黄虢斯再次握住了蚊子的手,冠冕堂皇的堕落,他需要有人支持,否则他也许做不出这样明知道见不了阳光,还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那笔钱怎么安全地交给王副书记,蚊子不得而知。但临走时,他叫黄虢斯写一个借条,虽然还不还是一回事情,借条可以在万一时,证明黄虢斯与自己之间是干净的,你不能说借钱是受贿或者行贿,借是要归还的,是一种债务的关系,而不是钱与权的买卖关系。


  办完这些,蚊子开车把黄虢斯送回了家。


  回来的路上,夜风习习,他喜欢夜风吹进车里,真的感觉夜凉如水。


  老痞和崔月莺看了蚊子的创意文案,不得不佩服蚊子的功力,他们也曾都是搞文学的人,在广告创意文字上,真是自叹不如。一个被禁止的广告,经过他的包装,成为了一个有关生殖健康的宣传大片,虽然文字上稍微冗长了点,但是文字上,禁令条例对它无可指责。蚊子还建议,把有关内容印成小册子,在街上设摊咨询宣传时散发。


  这样一来,从咨询的摊点上,有人拿着宣传册直接去了医院。这个点子真好,在当时是开了先河。于此一来,似乎还给大家留下了热心公益的形象。


  老痞拿着蚊子的文案,去电视台、报社,一路绿灯。其他医院的广告几乎挤进了垃圾广告位置。生殖健康中心的名头,一下子大了起来,甚至有人说,他们是有后台的,因而更增加了病人一种信任,生意不仅好了起来,还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生意一好,崔月莺越发生动起来。老痞的情绪,从认识崔月莺之后,就一直被她左右。真的是“为你痴、为你狂,风雨通行,我决不后悔”。


  武汉的《家庭幸福》杂志社,老痞是总编,并不管具体事情,一个月就只是一两天的办公会,咸宁这边,文联的工作本来就轻松,也就是那本《布谷鸟》,都是老套路,不要花什么力气的。所以老痞有的是时间,经常去医院看看,说是协助管理,实是去陪崔月莺,真有点青年男女恋爱的味道了。


  崔月莺高兴是生意好转,不管怎么说,挽救了用灵魂与肉体换来的财富,那是她的一切。在把爱情和灵魂甚至健康都葬送在深圳后,她不能再把财富也弄丢了。


  只是,她到现在也喜欢不起老痞来。她一直试图弄清楚一个本来就明白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年轻漂亮,老痞会帮我吗?”答案其实从开始就知道。


  也知道老痞当初帮自己,与现在没多少关系。她无法拒绝老痞了,尤其是当老痞入股之后,就更难以拒绝。她觉得自己并非是没有良心的人,假如自己很丑,而老痞也这么帮自己,那么自己一定会全身心地去爱他。可惜只是假如。或者说假如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老痞爱自己,那么即使自己曾经被伤害,她也不会无辜去伤害另一个善良的男人,可惜依旧是假如。


  老痞和她说过结婚之类的话,她没说不,也没说好,然后,总会绕到别的话题上去,这就等于是给老痞一把长把伞,你可能手伸过去把伞撑开,也可能伸不到,就当是扛了根木棍。


  这样的效果似乎很好,老痞对自己俯首帖耳,本来工作就悠闲,于是下班就来当起了厨娘,炒、炸、煎、煮、蒸做得有模有样,她从医院回去,只用张嘴吃就行了。


  黄虢斯的任命下来了,到通山县,担任县委副书记。


  李丽也快到了临产的时候。


  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等待任命的时候,黄虢斯依旧感到煎熬,如今拿到组织部的红头文件,比当年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如释重负,还要高兴。


  黄虢斯连着几天,都被同学的电话围起来了,说升阶级了,上了新台阶,怎么也得请客。唯独蚊子象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连联系都没了。说真的,黄虢斯最感激的就是蚊子,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自己未必就那么顺利。


  现在,王副书记的儿子已经在澳洲的阳光沐浴下。这一切都是因为蚊子。


  黄虢斯本来不打算请客,那样太张扬,也似乎不符合党的干部形象,党的原则。提拔你当干部是组织和人民的信任,是叫你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不是让你去享清福,有什么客好请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走之前,必须要向蚊子辞行。


  电话打到蚊子那里,说,找个地方聚一聚。


  蚊子笑了,说,不必了吧?就是升阶级了,也还是在咸宁市,又不是去外省,我不相信你就不回来了。再说你是去通山,回一趟咸宁,也是一个小时的事情。


  黄虢斯也笑了,说,不算辞行,算聚会总可以了吧。


  黄虢斯总觉得是有话要对他说的。


  蚊子,说,好吧,就算聚会吧。反正我知道现在肯定有一帮人,在等你请客,不如这样,我来组织同学聚会一次好了,既不显得你脱离群众,让大家高兴,又避免一些闲话。


  黄虢斯说,好吧,还真是,个个闹着要我请客呢。我下周一走,时间你定吧。


  蚊子说,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出去张罗,你就没有嫌疑。听杨晓莉说,李丽快要生小国师了,你得多给她们点时间。


  黄虢斯无话,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颤。


  李丽的临产期一天天地靠近,而自从文件发了,一是忙着交接手续,二就是应付市委里一帮关系不错的同事的祝贺,对李丽的关心真的反而少了。同学之间还好对付,同事之间就没那么简单。在市委里混的人,谁和大大小小的领导没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你可以不请客,但别人请你,你不去,他们就会说你虚伪,一样会说,你一提拔就摆谱。


  说真的,虽说到县里,对于将来的士途是个阶梯,但是在市委和市府,两大院里还真没什么谱可以摆,里面处级干部一抓一大把,即使那些科长们,日后你也难保就没有求他们的时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在两大院里尤其体现得深刻。


  挂了电话,黄虢斯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想想自己一门心思地往这条路上挤,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又能得到多少呢?


  大凡书读多了的人,没点自我实现的想法,纯粹是撒谎。可是自我实现一定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到吗?搞政治的确容易产生英雄,历史记载的英雄人物,其实多数是玩政治的高手,可是,那只是凤毛麟角。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青史留名。乐观地说,自己奋斗一辈子,最后能混到地市级也就算不错了。政治就是一座金字塔,越往上,人就越少,就是到了那个级别,又能说明什么呢?据说咸宁曾经有一个从朝鲜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干部,后来退居二线,担任人大主任。老了之后,身上的枪伤时常发作,弄得神经都出了毛病,生活能力不行,他的秘书不仅要写材料,而且一起到省里开会时,还要帮着洗澡。就是这样,他还经常遭到莫名其妙的训斥。那秘书没坚持到最后,留下一句:我父亲,我都没这么伺候过,就走了。去了海南。他算是白白在老头身上荒废了几年光阴。还有一个很潇洒的小伙,给正在度更年期妇联主席当秘书,结果又当出了无数的绯闻,老婆最后和他分道扬镳。


  黄虢斯没遇到这些,他是给岳父一个战线的副书记当秘书,四平八稳地走到了现在。如果岳父还年轻,那么他的士途会更加顺畅。


  黄虢斯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有时候也很迷惑,真的怀疑自己的努力到底有多少的意义,尤其是看到蚊子的生活时,这样的迷惑就更强烈。但是这样的迷惑,通常也只是一瞬间,这条路是一条只能向前,不能后退的路,一后退就意味着失败。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剑。走上去就只能往前,很多时候即使你想后退,和你一起的人,也会拉着你往前走,直到你真的无用了,才会把你丢下,但是会很惨。一些在前进路上被闪了脚的人,总会有人出来为他或她的错误寻求开脱,其实也就是因为他或者她是集体中的一分子,处罚了他或者她,也就等于集体的形象与实力受到了打击,影响了他们。


  在市委的工作中,提拔干部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很多时候一些众望所归的候选人落选了,从中不难窥见,凭的未必都是政绩或能力。很多事情让黄虢斯觉得自己是在进行危险的游戏!可是,也只能走下去了。


  蚊子把聚会时间定在周末。


  电话里说,人,他召集齐了,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到时带张嘴和足够的热情来就够了。


  经过蚊子的张罗,在咸宁的同学,都同意周末聚会。有同学又转过来,把消息告诉黄虢斯,黄虢斯是好一阵感动。


  周五,那些出去开会或者下乡的官们都回来了。于是,周六一大早就杀到了“红河谷”。


  “红河谷”是一个庄园的名字,它紧邻富水河,背靠佛陀山。


  在咸宁是环境一流的娱乐休闲场所,从吃到睡都是一条龙服务。庄园里,还有池塘与果园供你垂钓和采摘。餐厅里面也布置了小桥流水,溪流淙淙,在此间吃饭,风景就是一道不错的菜。


  蚊子去得早,说好他做东,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只是一帮同学,各人要干什么,本来也都是知根知底的。蚊子和老痞联系,他也很爽快答应了,这倒有点出乎蚊子的意料。历来老痞对同学聚会都是持冷漠态度的。


  蒋门神是跟着蚊子前后脚来的,他开了一辆新款的三菱越野,而后面来的,也都是开车来的。当然都是公家的车。在周末能把公家的车开出来用,也是说明这帮人混得不错。


  蒋门神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进门从保安到迎宾小姐都是亲切而钱味十足的笑。


  这没什么奇怪的,工商与税务这样的部门,既可以给你政策允许的优惠,又可以在有人向他们施展温柔的时候,把客人带来这里消费。


  咸宁可说是一个消费城市,象红河谷这样档次的地方,没有公款消费支撑,简直不可想象。


  蒋门神笑着对老板说,我们这可是同学聚会,不会白吃你的,你刀子也得悠着点。


  老板立马献出灿烂的笑容,说,蒋哥,看你说的,请都请不来你们这帮客人。这些是当然,是当然的。


  蒋门神也笑了,说,你忙你的去吧,反正别让咱们这帮同学看不起你,你别给我难看就行。


  老板忙着敬烟,蚊子在一旁笑。职能部门的人就有这些好处,不疼不痒的几句话就等于为蚊子节约了不少钱。


  等老板走开了,蚊子说,蒋门神,我说怎么当初我要离开衙门的时候,大家一个劲地劝我,原来果真是金饭碗啊。我自己也常来,怎么就一分钱的折都不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蒋门神给了蚊子一下,说,你别得了便宜卖乖,眼下多少人眼红你呢,前脚出门,后脚就挖苦起我们来了。


  蒋门神豪爽,人也长得精神,当年在同学中间最是讲义气,蚊子和他在一起感到少有的轻松。


  你可是得罪了大多数,晚上你就等好了吧!蒋门神一脸的坏笑,说。


  蒋门神好打“双扣”,这是咸宁目前流行的一种扑克玩法。不玩这个的,要么钓鱼,要么在庄园里研究那些花花草草,也都很悠闲。


  老痞是最后一个来的,什么也不参加,只陪着崔月莺四处逛。


  此次聚会的目的,是为黄虢斯饯行,一帮同学在一起,是想和黄虢斯热闹热闹,所以蚊子通知时,特意强调了不准带家属,结果老痞还是把崔月莺带来了。


  蚊子有些不快了。他曾经为老痞婚姻惋惜过,老痞在这时带一个女人来,这女人能给他带来幸福,蚊子觉得还可理解。可是崔月莺算什么呢?一帮同学在一起,兴奋起来难免会说一些出格的话,也算是玩笑话吧,可是一旦被人转述,就会变成另外的事了。


  对于在官场上混的人,因为玩笑而被认了真,影响了前途的事情多了去了。


  蚊子不好怎么说老痞,只是淡淡地道,那么快就夫唱妇随了?别忘了请大家吃喜酒。


  崔月莺看出了他的不快,矜持地一笑,说,当然,说来你还是介绍人呢!


  蚊子装糊涂,说,是吗?


  崔月莺还是笑,说,不是吗?


  被蚊子这么一搅和,老痞有些不自在了。他当年在男女之间干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可那毕竟是当年,大家都差不多。如今大家知道了他与崔月莺的故事,很可能会在咸宁成为笑料,老马吃嫩草。


  还好他们没有继续下去,崔月莺也的确比在坐女同学都要年轻漂亮。大家对老痞违反规定有些意见,两个女同学就嚷起来说,蚊子执法不严,组织聚会搞双重标准,但是对崔月莺还是表示了热情,说老痞好眼力,好福气。这让老痞很受用。其实,他所以要带崔月莺来,也就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女人有的时候是充当男人的脸面的。


  这时,蒋门神说出了别人想说,没说的话:老痞你说,是么样把我们小学妹弄到手的,你真是艳福不浅,老马啃嫩草啦!


  一下子,他被两个女同学一左一右拉起胳膊架飞机,要他给“老马”和“嫩草”认错。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唯独黄虢斯不见踪影。


  如果黄虢斯不来,虽然也是一次同学聚会,但就象一出戏少了主角,起码对蚊子来说是这样的。


  电话打过去,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他的岳父说出去了。


  到吃中午饭了,黄虢斯来了电话,说有事情,上午来不了,下午一定到。


  蚊子也没问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来,必然是有比聚会更重要的事情。


  黄虢斯早上起来,就被人堵在了家里。


  从任命的文件下来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来人是通山县的财政局长,一个快五十岁的人。财政局长姓何,进门就拉着黄虢斯的手说,黄书记,我可是早就盼你下去了。


  黄虢斯并不认识这个局长,可是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与陌生人握手,尤其是和那些从通山来的大大小小的干部们握手。


  干部任命本来是保密的事情,但是往往小道消息比大道消息传播的要快。自己到通山,目前只是在市委内部宣布,正式任命,下周一由主管财政、同时也是市委常委的高副市长下去宣布。可是,在通山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到通山后的分工,也是担任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分管财贸、工业等部门。等春节后换届,现在的书记将调到另一个地区任副专员,现在的县长任书记,自己接替县长。当然县长能否当上还要看选举的结果,不过,选举不用担心,现在下去,是有意让他提前熟悉一下情况。


  黄虢斯给何局长让了坐,虽是惦记着蚊子他们,但也只能不动声色。以后自己要和这一帮干部打交道,不能人还没去,就给下面的人一个高高在上的感觉。


  何局长说要给他汇报工作,他一笑,说,我现在还没去,不是你的领导,即使已经去了,你到了我家里,就也是客人,咱们不谈工作。


  何局长有些尴尬,说,黄书记说得是,看我这把年纪糊涂了,再说是周末,法定节假日嘛。


  黄虢斯看出何局长的难堪,笑着说,你要说,说一说也不妨,但只是扯闲,不是汇报。


  何局长有些感动,觉得这个将来的县长,虽然年轻,却是个很随和,也很能体谅人的人。


  当然,汇报工作不是他的目的,而黄书记也有言在先,所以就捡个大概的说了,真正的汇报,要等黄书记上任后专门开会汇报。


  但是在新领导下去之前,就来看望,起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且要让领导接受自己的态度。明年政府换届不可避免将换下一批现任的科局级干部,象自己这样的年龄是危险的。往好了说,重视他的经验再干一届;往坏了说,就得给年轻干部让路,要么做个无权的调研员,要么就是到人大或者政协当一闲职。


  工作汇报完,何局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扯起了家长里短,又关心李丽父亲的身体,说老人家为咸宁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老人家景仰之类的话。


  黄虢斯自然不好就此送客,想想不仅自己去通山当副书记已不是秘密,可能自己从穿开裆裤时,到现在的历史大概也被一些人调查了个清楚。


  但是一想也是正常,市里的领导变动何尝不是人未到,就被传得满城风雨了呢?


  一扯就到了中午,黄虢斯说,何局长,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这已经是送客的意思。


  何局长似乎也才知道该吃饭了,说,我正好给你带来了通山特产的‘清水醇’,今天就尝尝。说完,就去车上搬酒。


  到了这时候,黄虢斯后悔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谁又会想到会有顺水推舟的人呢?


  饭自然不会在家里吃的,自己和李丽都是到岳父家去吃,而为了方便照顾,李丽已经住到娘家去了。


  黄虢斯等何局长抱着酒进来,歉意说,就我一人在家,咱们到外面去吃吧。


  何局长说,好啊,免得麻烦,酒就搁你这儿了。


  黄虢斯推脱说,这怎么行?


  他知道那一箱酒的价钱,一瓶等于自己一个月的工资。


  何局长笑,这怎么不行了?以后我还少得了来咸宁?来一次我就到你这里喝一次,还不成?你别嫌我烦就是。


  到了这时,黄虢斯才看出这个何局长的用意,他是相当世故的一个人,这么一来,还真让你不好拒绝,明着是送礼,却说得跟寄存东西似的。礼可以不收,但东西还能不让人家寄存?


  何局长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说,听说孩子就要生了,到时候未必能赶上,先给孩子留点礼物。


  黄虢斯坚决拒绝,说,这,你可真不能给,我们以后是同事,你这样让我怎么工作?


  何局长也坚决,不把手收回来,说,见外了不是?就当是我这做伯伯的一点心意还不行?给自己的侄儿送点礼物有什么啊,国家干部就不讲人情了?


  黄虢斯被这话噎住了,没在坚持,他不知道里面多少钱,如果少,或许当作人情往来,如果多,他再想别的办法处理。


  蚊子的电话来催,他只能说去不了。


  两人去了一个稍清静的地方吃了饭,说了一些和通山有关的话。酒喝了,却是在饭店里另外要的“五粮液”。黄虢斯坚持不喝酒,但一瓶酒还是没剩下。


  吃完饭,何局长没再说什么,说回通山等黄书记。


  何局长要把黄虢斯送回家,黄虢斯说,不用了,你先走吧。


  看着何局长的车,消失在车流里,黄虢斯觉得阳光晃眼。


  自己还没上任,已经明显感到了当一方父母官和在市委做一个处级干部的不同,难道这就是大家千方百计想往上爬的原因?


  黄虢斯知道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几天来,自己和别人又有多大的区别?自己花了五十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站在街旁,等着打车去“红河谷”。


  电话又响了,是书记的秘书打来的,约他去喝茶,说有事情。


  他不能不去呀,自己已经离开了市委大院,里面任何一个市级领导的秘书都不能得罪。虽然秘书不是领导,但对领导的影响力谁都知道。


  宋秘书说的地方,已经离咸宁较远了,是咸宁又一个需要身份的地方。三江森林温泉村。


  黄虢斯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三个人,一个宋秘书,一个是不认识的年轻女人,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宋秘书介绍说,这位是通山县的最大民营企业家,大理石矿的王长发老板。


  下午,几人在一起,只是闲聊,没说什么事,其实也不用说什么,能和书记秘书坐在一起玩的人,还需要说什么呢?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么他真是在市委白干那么些年的秘书了。接着,只是喝茶、打牌,也说一些荤素的笑话。女人显然和宋秘书很亲密,黄虢斯也只当作没看见。


  蚊子再次打电话来,黄虢斯说要走,同学聚会。宋秘书笑了,说,我可是听说了,‘情人太累,嫖娼太贵,不如来个同学聚会’,如今就流行这个,你别重色轻友哦!


  宋秘书是等下一拨提拔机会的人,平时也是会说些无关痛痒的笑话。


  黄虢斯笑了,说,咱们有家室了,马上要当父亲,你别跟我瞎扯!


  宋秘书还是笑,好好好,我不瞎扯,但是你必须吃了饭再去,你得给咱们王老板一个面子吧。


  黄虢斯无奈,只好在这里吃饭了。


  他和宋秘书虽然熟悉,但是身份不同了,给王老板面子就是给宋秘书面子。


  一帮同学在红河谷玩得甚是开心,不过,见黄虢斯迟迟不来,还是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蒋门神说,这黄虢斯刚升阶级,就这样,少不了要罚他出节目。话虽然这么说,谁也没当真,他们该玩什么还是玩什么。


  吃午饭时,大家的酒都很克制,一是人未到齐,不能把战火烧猛了,下午冷场;二是自己喝多了,那么晚饭怎么办?


  不过,黄虢斯未到,但是多了个崔月莺,刚好也是一桌人。


  崔月莺与这帮人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与老痞是年轻不少,有点象叔叔和侄女的样子,她自然成了焦点。但是,得知她如此的年纪,就当了老板,而且还是那么一个医院的老板,觉得诧异!只有蚊子、蒋门神,知道底细的人习以为常。


  崔月莺被关注,老痞脸上有了光,心想自己落魄了,但是谁又能象我这样,拥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呢?以前见到老夫少妻,他也愤愤不平,此时,却觉得是男人的荣耀,男人的成功,真的是要靠女人体现的。


  崔月莺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场合,这一帮人,除了老痞,不论谁走出去,在咸宁都有些份量,这些人成为朋友,自己脸上也很有光彩。


  她矜持地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对所有人都热情且保持距离。这颇让蚊子有些意外,但是想想,她的心计,似乎也明白了许多。老痞对崔月莺也感到意外,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虽然漂亮,但离大家闺秀还有些距离,不想今天在同学面前,却是如此给自己挣脸,算得上是“出得了厅堂”的女人。


  午饭之后,该玩牌的玩牌,该钓鱼的钓鱼。蚊子忙着和黄虢斯联系,先说马上来,过一阵,又说要吃了晚饭才能来。蚊子照样没问什么,旁人问起来,他说,他太太快要生孩子,他又在这个结骨眼上,自然事情多了。来肯定来,大家玩好就是了,如果不来,大家再也不理他。


  这当然是玩笑话,不过,他来不来,蚊子自己也没有了底。


  太阳落山了。


  黄虢斯在山庄里吃饭,也就是他们四个人。不同的是,这里以山珍为主菜,还有什么野鸡、娃娃鱼、鲟鱼等。有的东西是上了珍稀动物名录的,自然也就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了。


  这回王长发点的酒,是茅台。宋秘书一笑说,喝什么茅台,越是名酒,假的越多,不如你们的清水醇实在。


  王老板一拍大腿,说,领导就是领导,品位和别人就是不一样。那个简单,我只是怕拿不出手,要不我那次来咸宁,在车里再多摆几箱。说着,他出去就拎了五瓶进来。


  黄虢斯一见,抽了口凉气,自己不喝酒,宋秘书是知道的,难道要三人喝了这五瓶?


  小姐已经将酒打开了,先用小杯倒。宋秘书挥手让她换茶杯来。


  黄虢斯面前也摆了一茶杯,酒倒完了两瓶。


  黄虢斯对宋秘书说,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宋秘书说,我也知道你以前是喝酒的,你太太没怀孩子之前,谁都没逼过你,现在你老婆都要生了,你还怕什么?通山,号称酒乡,你这未来酒乡的县长,不喝酒能是好县长吗?来,干了。


  黄虢斯苦着脸,笑了,说,还有一帮同学等着我啦!


  宋秘书不依不饶,说,我这同事就不如同学了?我可先喝了,你可别在美女和王老板面前泼我的面子!说完,将酒喝干了。


  宋秘书的酒量,黄虢斯是见识过的,那些给领导当秘书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酒量,陪领导出差或者接待客人,秘书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替领导喝酒。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结婚,找到了借口,自己也许永远都逃不了酒债。


  一说到面子,黄虢斯没有了退路,面对宋秘书,他只能脖子一仰,全部下了肚。


  他真的有酒量。清水醇从喉咙往下滑的时候很受用,不一会,他感到了自己某地方出血了,如同处女的初夜那样出血,他感到了疼痛,感到眼睛里有酒精出来。


  三个人一起鼓掌,说着许多下酒的话。王老板举起了酒杯,说,黄书记,以后咱们民营企业,就靠你书记的政策吃饭了,我先自己喝一杯。他一杯酒就如水一样下去了。然后又倒了一杯,再次举起来,说,为表示对书记的欢迎,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黄虢斯和宋秘书喝了,那么一桌吃饭的人就没有不喝的道理,何况面对的,还是在通山,也算有些份量的老板。黄虢斯没有退路,他又感到了疼痛。处女只疼一次,可是自己呢?


  旁边女人等他的酒下去,也举起了杯子,说,黄老哥,和他们都喝了,咱们怎么也得喝一杯!


  黄虢斯没犹豫,这样的场合见得少、经历得少吗?市委的小宾馆,专门养了几个大酒量的女服务员。与其让她再说什么话,还不如自己主动喝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黄虢斯主动举起酒杯,与三人一起干了一杯,电话也在这时候响起,自然还是蚊子打来的。黄虢斯说,马上就来了。


  与三人道别,宋秘书没再挽留,说,王老板,你开车送他去吧!


  车在弯曲的山路上行走,黄虢斯的脑子出奇地清醒,月亮皎皎、清风拂面,这里真的是世外桃源。


  一些困惑他很久的东西,此时依旧在脑子里飞转,自己到底图什么?自己拿人格与身体换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值得这么付出吗?


  一下到山脚就是灯红酒绿的咸宁城,黄虢斯开始晕了起来,到红河谷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晚饭吃得有些放浪形骸了。


  红河谷本来就幽静,加上周末,上班的人都在家里守妇道或夫道,这里就显得更加幽静。


  “棒棒”、“老虎”,“孔雀”酒令行起来,气氛就热闹了,一帮平时一本正经的人,此时都豁出来了。大家平时都是带着面具生活,此时都是老嘴老脸的人,谁想装佯是要被群起攻之的。


  崔月莺依旧矜持,高接低挡,刀枪不入。老痞自然配合,说她从来不喝酒。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她,也不能象同学之间,那样地不依不饶。蚊子喝够了,大家认可的份量,就与战事无关,他是组织者,不能把他弄倒了。


  老痞成了靶子,什么祝贺他,花开第二春,还有什么,对大家保密,就应该遭罚等等理由,在蒋门神的挑唆下,大家轮番向他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都是好话,老痞难得成为一次主角,不能不服人敬。刚才行酒令,反应慢,灌下了不少,这时再遭到如此围攻,真是惨不忍睹,只一轮过去,就捂了嘴往卫生间跑。


  崔月莺依旧喝着自己的饮料,见此状,只对大家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们少灌他。


  蚊子对同学间的游戏,历来是油滑地站在中立位置,只是见了崔月莺的样子,为老痞感到悲哀,何苦呢?他招呼小姐过来,说,去卫生间照顾一下那位先生!


  崔月莺似乎意识到什么,说,我去吧!


  她一走开,依旧清醒的人似乎看出了名堂,问蚊子,他们什么关系。


  蚊子一笑,说,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未婚夫妻的关系啊!我和你们一样,再说,你们关心那么多干什么啊?


  老痞回来,吐得脸从红色变成了白色,真的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蒋门神说,小崔,他看样子不行了,你先送他回去吧。


  老痞垂着头,频频下点,崔月莺说,同学聚会,人还没到齐,就先走多不好,有我在他没事的。


  蚊子真为老痞感到悲哀。对眼前这个女人有点愤怒了。她和老痞之间真的有爱吗?


  蚊子让小姐开了一间房,强行把老痞架了进去,说,你先在这休息吧,等会儿你舒服了再叫你!


  崔月莺跟着,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出来了。老痞鼾声如雷。


  门外有车灯射过来,听见有人叫蚊子。蚊子出去,看见车里的黄虢斯昏睡不醒。


  先生,你贵姓,能否用你的车把他直接送回去,免得着凉。


  王长发说,可以,可是我不知道黄书记住在哪里。


  你稍等,我陪你去。


  蚊子进屋,告诉大家黄虢斯已经醉了,让大家继续,先送他回家,再回来陪大家。


  一帮同学嚷了起来,说黄虢斯不够意思,同学聚会他却在外面喝醉了。


  蚊子笑着为其开脱,说,黄虢斯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不可能这样的。大家先把账记下了,以后让他补上。


  说归说,其实大家也都理解,谁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呢?


  路上,黄虢斯开始呻吟起来,浑身颤抖,从车的后座滚了下来,说,我冷……我冷……送我去医院。


  王长发用目光征求蚊子的意见。


  蚊子说,去医院吧。又问道:他今晚喝了多少?


  王长发说,大概两斤多一点吧,‘清水醇’。


  蚊子说,啊,这会出人命的!


  他没有问王长发的身份,能让一个即将担任县委副书记喝下那么多酒的人,不会是一般人。


  急诊室,医生一见,蚊子把黄虢斯架进来,忙在脸上捂起了口罩,说,又来一酒鬼,把他放到床上去。


  黄虢斯如一团烂泥,蚊子稍一松劲,人就往地上去,王长发忙着办理入院手续。蚊子告诉他,用自己的名字登记,一个即将上任的县委副书记,不能有深夜酒醉住院的记录。


  躺在床上的黄虢斯冷得缩成一团,说,我冷……我要死了……


  怕死还喝那么多!医生掩饰不住的厌恶。


  的确,蚊子已经喝过酒了,也能闻到黄虢斯那喷发的难闻的酒味。


  点滴挂上了,黄虢斯盖了两床被子,依然在颤抖,过了一会,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王长发对蚊子说,兄弟,费我已经交了,我得走了?


  走了?你们把他灌醉这就走了?蚊子真的很恼火,说,你要找不到我呢,你也走吗?


  兄弟,这不是找到你了吗?你是他的朋友,你不可能不管吧?王长发面无表情。


  医生发火了,说,要吵到外面去吵,这里是医院!


  黄虢斯依旧颤抖,说,蚊子,让……让他走吧!


  王长发俯下身,说,等那边结束了,或者是明天我再来看你吧。


  黄虢斯点了点头。


  药水进入黄虢斯的身体开始发挥作用,他睡着了。


  蚊子抽着烟,蹲在医院的门口,给杨晓莉打电话,说,你来医院照顾一下黄虢斯吧,我把红河谷的事情处理了,再过来。


  杨晓莉没问什么就赶来了,她注视着蚊子,目光里满是爱怜。


  蚊子抱了一下杨晓莉,说,委屈你了,可是现在李丽要生了,不能让她知道,我去去马上就来。


  杨晓丽点点头,说,你去吧。


  红河谷的战场已经移到了屋外,一帮同学围着篝火跳舞。没有老痞的影子,可能依旧在昏睡,崔月莺的舞姿翩翩,在秋日的草地上,如果不是从前的印象,她真的是个很容易让男人缴械的女人。


  一阵“大三玄”结束之后,崔月莺和蒋门神舞在了“慢四”的旋律里。


  蚊子给了秀才一张支票,说,黄虢斯还在医院,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秋日的夜空,月清如水。


  红河谷的梧桐叶飘落在蚊子的头上,这是咸宁唯一会落叶的树。


  黄虢斯去了通山,到那里后,给了蚊子一个电话,说自己要到乡下去,先把下面的情况摸清楚了才好工作。再之后,整整半个月没有消息。


  黄虢斯离开咸宁的时候,蚊子没去送他,他知道黄虢斯在市委大院一阵热情寒暄之后,有高副市长,一起去的通山。


  几天来,城里的猫叫春,此起彼伏,那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都是从喉咙管里发出的声音,还是声嘶力竭的。为什么猫叫春的声音是这样呢?与平时细声细气地叫,不一样!特别叫人心烦。


  中秋节了。


  大幕山象一个沉睡的巨佛横亘在城市的东南。大幕山森林覆盖率高达80%,不但是绿色宝库,更充满神奇色彩,是城里人游玩的好去处。境内山峦起伏,沟谷纵横,景点众多。著名的景点,有慈湖禅钟、柳泉林海、虎旗佛洞、天地洗砚、大幕三杰、竹楼幽谷、双峰神眺、黄金古寺等。


  前山有庙宇和公园。


  本来,中秋节,城里猫在叫春,蚊子和杨晓莉想避一下晦气,求点清闲,来山上静心赏月。结果,这里也到处是人,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有一男一女,两个黑影抱在一起,不知道是人赏月,还是月赏人。


  蚊子揽着杨晓莉的小蛮腰,杨晓莉顺势地依着蚊子一直往山顶走。


  杨晓莉还在回味昨夜的疯狂,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留下了,一种女性特有的甜蜜开始荡漾。悄悄地问,老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蚊子轻轻地一笑,说,都好。最好是双胞胎,一男一女!


  杨晓莉轻轻掐了他一下,说,美得你!那得看你的本事啰!


  蚊子说,我本事还不好吗?双胞胎是要有遗传,光有本事是不行的。


  杨晓莉手上用劲,蚊子疼得跳了起来。


  到了山顶,回首山下,咸宁城灯火辉煌,天上明月当空,似乎在争辉。月亮永远是一种冷漠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象一个智者,也象一个冷漠的美人,不动声色。


  夜晚的咸宁城比白天显得更加漂亮,城市上空都是红通通的颜色,缤纷的灯光一览无余,展示这座城市的美与丑,展示这座城市的欲望和诱惑。


  男人的、女人的,学生的、老师的,工人的、官员的,小孩的、老人的;温柔的、粗暴的,光明的、黑暗的,正义的、邪恶的,高雅的、低俗的……所有的人都有欲望,所有的人都在白天为欲望奔波,所有的人都在夜晚,思想着欲望或者宣泄着欲望。


  不同的是欲望可以塑造或者毁灭相同的东西,比如人这样的东西。


  站在山顶,灯火中的咸宁,就是一条灯光编织的欲望的城市、欲望的河流,人不过就是浮游在河里的一条鱼,或者沉在水底或者漂在水面,或者挺立潮头。


  月亮在天上,月亮也在水里。赏月是赏天上的月亮,但水中的月亮比天上的要美。


  蚊子望着水中的月亮,忍不住笑了。


  杨晓莉问他,笑什么呢?傻傻的。


  蚊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时候,大人讲给我们听的。


  从前有一个叫化子,每天出门乞讨,他很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他总要乞讨一些粮食积攒起来。可是他积攒了好多年,他的粮仓,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粮食。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打算弄个明白。一天夜里他悄悄的躲在一个角落看着他的粮食。


  结果,他看见一只大老鼠来偷吃他的粮食。他很气氛,就对老鼠喊道:富人家那么多粮食你不去吃,为什么偏偏偷吃我辛辛苦苦攒下的粮食?这时,突然,老鼠说话了:你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乞丐问:这是为什么?


  老鼠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佛祖好了。


  于是,叫化子下了决心,一定要去西天,问问佛祖,问个明白,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才有此命运。


  叫花子第二天就出发了。他一路乞讨,走了好多路,有一天,好不容易走到天黑,才见到一户人家。他敲门,出来一个管家,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讨点饭吃。正好,员外出来看见了,就问叫化子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赶路?叫化子就说了他的命运,说要去西天问佛祖一个明白。员外听了赶紧把他请到屋里坐下。给他拿了好多干粮和一些银子。


  叫化子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员外说明缘由,他说他家女儿都16岁了,还不会说话,拜托他去西天帮忙问问佛祖,是什么原因?员外曾经发过誓:说谁能让他的女儿说话,她就把他的女儿嫁给谁。叫化子听了,得,反正要去西天,我就顺便帮他去问一下佛祖也好,于是叫化子答应了。


  乞丐又走了许多山路。走到一座山上,看见有一个庙就进去讨水喝。看见一个老和尚拄着一根锡杖,很老的样子但很精神,老和尚给了他水喝,并且叫他休息一会,问他要到哪里去?叫化子说明去向,老和尚赶紧拉住叫化说:拜托你一定帮我去西天问问佛祖,我都修行了500多年了,按说早该升天了,为什么还飞不起来?于是,叫化子也答应了这个老和尚。


  再往前走,又过了许多沟沟坎坎。


  叫化子来到一条大江边上,江里没有一条船。叫化子着急了,这可怎么办?怎么过去?叫化子哭了起来,难道我的命就该这么苦吗?突然,江里一个老乌龟浮出水面。


  老龟说话了,问叫化子在这里哭什么?叫化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老龟对他说,我都修行了1000多年了,按说早该成龙飞走了,为什么还是一个老龟?如果你去了西天能够帮我问问佛祖,我就把你驮到对面。叫化子很高兴的答应了。


  叫化子又走了不知多少天,可是怎么也见不到佛祖。叫化子纳闷了,心里想到,佛祖到底在哪里?西天按说早该到了啊!叫化子很伤心,于是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突然,佛祖出现了,叫化很高兴,佛祖问叫化,你这么大老远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来问吧?


  叫化子说,是的,我要问几个问题,希望佛祖能够给我说个明白。


  佛祖说,好啊,不过有个条件,你最多只能问三个问题。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问三个以上的问题。


  叫化子答应了,心里想,我问哪几个问题?叫化子觉得自己的问题不重要,老龟修行了一千多年了很不容易,它的问题应该问问。老和尚修行了500年了,也很辛苦,他的问题也应该问问。员外的女儿很可怜啊,不能说话怎么嫁得出去?他的问题也应该问问。


  于是叫化子毫不犹豫的问了第一个问题。佛祖告诉他:老龟是因为舍不得它那背上的龟壳,才变不成龙的,它的龟壳里有二十四颗夜明珠在里面。如果它把龟壳去了,就可以化成龙了。接着叫化子问了第二个问题,佛祖回答,老和尚整天都拿着他的宝贝锡杖,心里整天记挂着,他的锡杖是个宝物,用它在地上一扎,地上就会有清泉出现,如果老和尚舍得扔掉那个锡杖,他就可以升天了。叫化子很高兴,又问了第三个问题。佛祖回答,如果哑巴女孩见到她的心上人来了,就会说话了。说完,突然佛祖不见了。


  叫化子觉得自己的事没有什么,还是乞讨过日子吧,于是就赶紧往回赶路。


  叫化子来到江边,老龟已经算到叫化子该回来了,急着问佛祖是怎么说的?


  叫化子说,你先把我渡过江去,我再对你说。老龟把叫化子渡了过去,叫化子说了缘由,老龟一听就明白了,于是就把龟壳脱了下来送给叫化子说,这里面有24颗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我就把它送给你了。于是,老龟马上就变成龙,飞走了。叫化子拿着24颗夜明珠又往回赶路。


  来到山上见了老和尚,老和尚急着问佛祖怎么回答的?叫化子说了缘由,老和尚一听非常高兴,于是就把那个宝贝锡杖送给了叫化子。老和尚马上就腾云飞走了。


  叫化子继续赶路,来到员外家门口,突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大姑娘大声地喊道,那个问佛祖话的人回来了。员外跑了出来,他感到很吃惊,他的女儿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叫化子说了佛祖的话,员外听了非常高兴,就把女儿嫁给叫化了。


  杨晓莉听得入神,半天才还过神来,笑了,说,哦,我懂了,一切随缘,我早就说,你来山上赏月是附庸风雅,你偏嘴硬,现在是露出了吧。


  说是懂了,其实,她没懂,也许有一点,但没真懂。


  蚊子说,咱们走吧,下山。


  夜深了,来山上的人多了,有几个人,真的是喜欢看月亮的。下山的人少,上山的人多,许多人还带了准备扎根在山上的工具。


  快到山脚的时候,灯光也渐次明亮了许多,杨晓莉扯了一下蚊子的手,说,你看,那两人是谁?


  蚊子看见一男一女两人,正上山来,男的魁梧,女人婀娜,居然是蒋门神和崔月莺。


  蚊子忙拉着杨晓莉退到了一棵树下,抱在一起。等那两人走远了,蚊子才把杨晓莉松开。


  杨晓莉又软了,捶着蚊子,说,你这坏家伙,把人家弄成这样子,你又不管了,我现在走不动路了,你背我下山。


  蚊子一弯腰,说,我背就背,猪八戒背媳妇!


  杨晓莉趴在蚊子的背上,还在捶他,说,他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蚊子笑道,俗话说‘拉屎的不羞,过路的羞’嘛!要是让他们看见了我们,以后他们出点什么事情还不赖我们俩了?


  一路都有人在注意他们,蚊子旁若无人地背着杨晓莉。


  到了车前,电话响了。


  蚊子和杨晓赶到医院的时候,李丽已经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紧闭,玻璃门和墙壁一样地苍白。


  李丽的父母站在门外,她母亲是一脸焦急和眼泪。曾经的李副市长此时也一筹莫展。


  李丽是早产,还是难产。小孩是保不住的,只有保大人了。


  李丽的父亲长叹一声,如果小黄在,就不会这样了,这可怎么向他交代啊!


  国师知道了吗?蚊子觉得现在只有国师,才能支撑这一家的精神,一着急便叫了绰号。


  他还在通山,陪同一个叫‘通山海外同乡会’的华侨组织考察,今晚正举办赏月茶话会。已经让县政府办公室的人通知他了,今晚他会回来的。老人说着,又是叹息。


  秋风过处,手术室的门轻摇一下。


  现在的技术无论难产,还是早产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同意是否手术的意见书上的条款,也在提醒着你,再小的手术都有风险,谁知道那个万一会落在谁的头上呢?


  手术室的门,其实就是人间与天堂的分界,有生命的人进去,出来后,要么依旧在人间,要么就去了天堂,而那个即将来到人间的生命,究竟会如何,更是不得而知。


  中秋节,这个时候,黄虢斯一家四口人,一个在通山,一个在手术室里,两个在手术室外。似乎都在咫尺,又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被永远地分开。


  看着李丽父母愁眉不展的样子,杨晓莉鼻子也有些发酸,安慰着李丽的母亲,说,别担心,没事的。


  这样的话,止不住李丽母亲的哭泣,杨晓丽自己也觉得话很苍白,也流下了泪。


  蚊子不忍,说,我到外面去等他,要不我开车去接他回来。


  李丽的父亲说,不用了,打电话到办公室,一问就知道了。


  蚊子电话直接打给了黄虢斯,人已经在路上了。


  黄虢斯焦急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蚊子说,现在还好,你别着急。他只能这么说了,假如黄虢斯再让司机开飞车,又开出个什么毛病来,那简直就是灾难了。


  其实现在急又能怎么样呢?生命的诞生或者消失,都不是人完全可以把握的,何况还有那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命。


  她去哪里了?老痞除了打电话和等待,再没有别的办法,但电话一直关机,等来的是烦躁。天快亮的时候他回了自己的家,秋夜的凉意,着实让他打出了几个喷嚏。


  月亮已经沉没,清冷的光辉变成了黎明前黑黑的冷漠与失落。


  崔月莺此时正在山上的帐篷里酣睡,一种激情过后的疲惫让她睡得很香甜。


  月亮升到山顶的时候,她与蒋门神来到事先预定好的帐篷,里面只有一盏应急灯,灯光温柔地洒满了这个小小的帐篷。


  她与蒋门神对着月亮,喝起了带上来的红酒,她的脸色如酒的颜色。蒋门神拥着她坐着,她觉得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们什么都没说,不说爱也不说喜欢,从红河谷的那夜,彼此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欲望,那种感觉比什么都真实。他们无声地喝完了酒,蒋门神抱着她进了帐篷,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飘,在飘向一个自己成为神仙的地方。


  蒋门神关了灯,把手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感到了一种小时候,偷吃东西成功的喜悦和颤栗,她迎合着他的动作,在黑夜里,把身体换了一种等待被征服的姿态。她们接吻,他们抚摸,感受彼此的温度。她大声地叫了起来。


  黑夜真好,黑夜淹没了大家的表情,不用想什么道德、不用想什么身份、不用想什么眼光、不用想什么责任,需要的只是感受,疯狂地感受。


  黑夜真好,黑夜可以放纵欲望、黑夜可以毫无顾忌、黑夜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月亮都是多余。


  蒋门神持续而有力地冲击,冲击着她的欲望和身体。她在充气的垫子上,如同一个一条失去了灵魂的鱼,一条在欲望河流里游动的鱼。


  她感受到的只是快乐,她不需要灵魂,没有灵魂才会快乐。她翻动着,将身体迎上去,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乳房上,她觉得自己抓住了快乐,也抓住了自己的未来。


  黄虢斯还在路上,手术已经结束了。


  蚊子和杨晓莉看了一眼,麻醉后醒来的李丽,憔悴得象一个经历了穿越沙漠的人。


  两位老人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陷入了担忧。


  李丽被送进了病房,身上挂满了各种管子,但安全了。


  她的眼睛无神却焦急,问:孩子呢?


  杨晓莉轻轻地说,有医生照顾呢!


  李丽说,我要看看孩子,看看他什么样子。说着,想坐起来。


  护士摁住了她,说,不能动,你现在照顾不了孩子。


  李丽失望地躺下了,手术的时候,她一直在迷离的状态,她知道孩子来了,她听到了哭声,护士也抱给她看了,但是她没能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黄虢斯终于到了。


  他下了车就往病房奔,跑了一半又把脚步慢下来。这里到处都是孩子的哭声,还好没听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哭声。


  上楼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腿忽然无力,那么地沉重,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过如此艰难而漫长的路,到了病房门口,他终于松了口气,他看见了李丽,也没有谁哭。他放心了,脚上有了力气,冲了进去,一把拉住李丽的手。问:孩子呢?


  李丽的父亲说,在婴儿保温箱里。


  黄虢斯松开李丽的手,就要去看,蚊子说,先别去吧,那里有医生和护士,连李丽都不让看的,你先照顾好李丽吧。


  黄虢斯重新坐回了床前,拉住了李丽的手说,总算你们都还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一个男人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蚊子和杨晓莉无言,他和黄虢斯打了声招呼,说,你回来就好了,我们先回去了,有事情打电话。说完,出了病房,这里现在应该是他们两人的世界。


  夜晚的医院也不安静,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是不会选择夜晚还是白天的,或许这也是儿童医院,比别的医院更有生气的原因,即使是哭声,也是喜悦。


  月亮已经被挡在了山后,中秋的月亮要落下了,明晚升起的月亮依旧很圆,但是已经不是中秋了。


  杨晓莉从黄虢斯急着要去看孩子那一刻起,就有些不舒服,这时候坐在车上依然没有顺过来。


  蚊子看出了杨晓莉的情绪,问,怎么了?


  杨晓莉甩甩头发,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伤感,现在已经好了。


  中秋节过后不久,一天上午。


  咸宁市警方接到一位叫赵君儒的中年男子的报案,他说,他老婆钱凤兰驾驶一辆本田雅阁豪华轿车外出至今三天未归,他怀疑出了事情,请求警方帮助寻找。


  办案人员迅速展开了调查:


  钱凤兰今年41岁。她与赵君儒,两人曾于1996年协议离婚,后来,钱凤兰移居美国,并取得美国护照。2004年底,钱凤兰从美国返回,与赵君儒又恢复了关系,住到了一起。钱凤兰原在省纺织工业局服装设计研究所搞服装设计,后来下海经商,做证券和服装生意,比较成功,有数百万家产。


  钱凤兰失踪的当天下午4点多钟,曾给赵君儒打过电话,问,是否回家吃饭。


  赵君儒因晚上已有安排,说不要等他了。


  当晚10点,赵君儒回到家,不见钱凤兰的人,给她打手机,一直是关机。据所在住宅区的保安人员证实,当晚7点15分左右,钱凤兰是独自一人,驾驶一辆香槟色本田雅阁轿车出去的。


  钱凤兰失踪的第四天,也真是有这样的有心人,一市民给警局打来电话,说他在三江森林温泉村的停车场,发现了那辆与报纸寻人启事登载的车牌号一样的本田雅阁轿车。


  刑警们火速赶到现场,在停车场内,赵君儒认出了那辆车。办案人员打开车门,发现车后座有一滩血迹,打开车后箱,只见失踪多日的钱凤兰蜷缩地躺在里面,已经死了,尸体上盖着几张旧报纸和一条擦车用的旧毛巾。法医勘查发现,头部有多处创伤,脖子上勒着一根尼龙绳。经初步分析,她是在后座被人击中头部昏迷后,被人用尼龙绳勒死的。


  案发现场的情况记录:凶手掠走了死者的手机,金项链,名贵手表,手提包等物。看似谋财害命,但凶手却留下了价值30多万元的小轿车,并选择了停车场作为弃车抛尸地点,这又不符合一般抢劫杀人案的特征。况且,即便是凶手不敢要车,却又为何没将死者手上的名贵钻戒抢走呢?不!想必是情急之下疏忽了。


  办案人员判断,凶手是有预谋作案。钱凤兰被情杀或仇杀的可能性较大,并且极有可能是熟悉死者的人所为。至于案发现场的种种劫案特征,很可能是凶手为了转移警方的侦查视线,故意伪装出来的。


  刑警将钱凤兰案发当天的手机电话记录打印了出来,发现死者在案发当晚6点至7点之间,她与一个7字开头的电话有过两次通话,这是钱凤兰打的最后两个电话,经查找这个电话是蒋门神家的电话。


  很显然,蒋门神是钱凤兰遇害前,联系最为密切的人。


  根据掌握的材料,专案组侦查人员认为,蒋门神有作案动机。于是,立即拘传蒋门神进行调查。起初,蒋门神否认钱凤兰的死与他有关,后来在漏洞百出的供述面前,蒋门神不得不承认是他杀死了情人钱凤兰,并写了以下这数千字的事情经过:


  蒋门神与钱凤兰,是在他的妻子李萍的同学聚会上认识的。他们相识后,关系很快就升温了,两人经常去酒店约会。


  1996年初,钱凤兰移居美国,临行前两人商定,要蒋门神想办法去美国,尽快与老婆离婚,这样两人就可以长相厮守。蒋门神也头脑发热,虽未与李萍离婚,但在钱凤兰的催促和帮助下,1999年6月办了去美国的商务护照,跑到洛杉矶和钱凤兰住到了一起。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与钱凤兰2000年从美国回来了。回来后,各自又回到各人的家,几年来,两人没有任何来往和纠葛,一直相安无事。可不知为什么,前段时间,突然她一个劲地打来电话,要求与蒋门神恢复关系。


  在他的交待材料中,还提到了崔月莺。


  办案组对这一情况进行了研究,认为有必要对崔月莺进行正面接触。


  于是立刻通知了她。她来了,办案干警一看,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


  询问时,崔月莺说,……我是在办理广告许可证时,认识他的。后来,在他们同学聚会时,我与他有了更多的接触,我也越来越感觉到他的魅力。不知怎地,开始了解他的家庭情况。蒋门神有一位有能力的妻子,还有一位在市委当副部长的岳夫。工人家庭出生的他能有今天,不仅得益于岳夫,还得力于妻子为他东跑西颠,使他年仅38岁就提拔为处级干部。


  社会上有种说法,好女人是一所学校。我认为,如果蒋门神的妻子给丈夫完成的算是初等教育的话,我自信能胜任他的高等教育。是的!内心里充满了一种疯狂,我是有意想与他的妻子较量一番。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我开始悄悄藏起我那与生俱来的霸气。于是,时不时去探望他,一双温柔的手不知不觉探向了他:有时,我会踮起脚尖沏好一杯清茶送过去;两人在一起时,若见他烦闷,我总有些轶闻、幽默,使他轻松,高兴。我认为,聪明的女人征服象他这样的男人,不是靠娇滴滴,不是靠软磨硬缠,那只会适得其反。我的表现,不论是公关手腕,还是梳理上下人际关系,乃至我与众不同的气质,都一天天渗透到了蒋门神的脑子里。事实上,我早已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我的价值。后来一段时间,我发现,他爱上了我,依赖着我,不然,他就不会跟我谈一些有关他们夫妻间的事。


  我在等待机会。


  我是个刚直性子,他妻子又有过人的聪明。蒋门神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要演好两个角色,实在是难为了他。


  有一天,蒋门神沮丧地来了,失魂落魄地说,他老婆知道了我俩的事。泄漏此事的是我写的那首“我爱大海”的情诗。情诗里,写有他的名字,末了,有我的署名。我心里暗自笑了,其实这是我有意识,制造的一个让他与其妻闹矛盾的小花招。目的是想早一些让这件事有个了断。他们一旦闹翻了,就会感情破裂,一开仗就会闹到法庭。我什么都算计好了,就是低估了蒋夫人的能量和涵养。


  事情开始后,她第一步,是声泪俱下地对蒋门神进行一番呈述和回顾。她说,她是看准了蒋门神有着强烈的成功欲望,才义无反顾地当起了蒋办主任这个角色,一步一个脚印辅佐他到今天。她的第二步是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居高临下的威严找到我的宿舍来,并道出了一番教训我的深刻理论,她说,你是第一个从我身边夺我丈夫的女人,可你想没想过,你并不具备我的优势。蒋门神是拽着我的裙带走到今天的,你得到了他,也就等于毁灭了他。等到他丢了乌纱,又一大把年纪时,你还爱他吗?


  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却也不甘示弱,回敬道,说,是吗,可你丈夫现在并不看重你的优势,你是否想过身体内部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他会和我在一起呢?这就证明了我的实力!现在是竞争的社会,不是吗?


  蒋夫人两眼射出了鄙夷的目光,说,你的实力是用来抢别人丈夫,呀呀!真不知羞耻!何况即使得到了,也并不证明你的成功。你会后悔的!


  你不要呀呀,我毕竟得到了他。既然我看准了大海,就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到大海中去,事实证明你已败了,败得一沓糊涂。


  她一听,马上就炸了。她说,你真无耻,下贱!一个山里来的乡巴佬竟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冷冷一笑,说,你不也是在想吃天鹅肉吗?而且还是张着血盆大口。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无耻下贱!竟然找上门来同丈夫的情人进行讨价还价。只是你还不明白,你只属于过去!


  一时间,她气得浑身抖颤,嘴唇发白。我则不然,一但她开口骂了,我所有的歉疚便荡然无存。甚至我还搬出了一套新潮婚姻理论:你的悲剧在于,你能辛辛苦苦种树,却不懂得怎样保护果子不被人摘走;你更不懂得婚姻也要竞争上岗,半老徐娘就得退休,这也是生理特性决定,把位子让给更能胜任的知识化、年轻化的女人——


  她话还没听完,就气得浑身发抖,甩门出去了。


  我知道,这把熊熊大火点燃了,她对丈夫也不会再冷静,她肯定会把在我这里受的气一古脑地全都泼到蒋门神身上。这也正是我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效果。


  果然,蒋门神的妻子回家向丈夫提出了离婚。


  这回,我又低估了这女人的能量。没想到,她离婚是假,利用诉讼中的“过错原则”大肆惩罚丈夫是真,调动社会舆论“臭”我,才是最终目的。


  在蒋夫人的诉状里,她开了一长串夫妻共同财产清单,存心拖延诉讼,让法官费尽周折地调查蒋门神的私房钱,还有小金库。特别是小金库,她这一招真厉害,够损的,连我也不得不从心里叹服。


  庭审调查,开始殃及池鱼。


  蒋门神害怕了。不过,蒋夫人很聪明,没有在这个方面穷追猛打!也许,在晚上就已经达成了协议。只是我这个第三者,因插足他人家庭婚姻,还在一次次地被蒋夫人拖出来陪审。


  蒋门神的冷静和儒雅早已被折磨得无影无踪了。他妻子越战越勇,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


  应该说,尽管是我把蒋门神置于了尴尬境地,但蒋夫人此举,又把丈夫结结实实地打进了我的怀里。男人有时比女人还脆弱,特别是人到中年后,在那段日子里,我给了他唯一的安慰。我也意思到,我的出局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我仍期待着自己的追求,有个好结果。不管是苦是甜!


  蒋夫人是个不平常的女人,有勇有谋,对舆论的制造与利用十分在行。蒋门神被她折腾得讨饶了,才拿到了法院的撤诉通知书。


  他没有上诉,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同时,对我的爱也有了后悔懊恼之意。


  蒋门神还供述了这样一个情况:


  在那个多事之秋,又冒出了一个钱凤兰。要求恢复关系。蒋门神当然不能答应。


  今年春节前后,钱凤兰曾经威胁要对蒋的妻儿老小下手报复。蒋门神只是认为钱凤兰有点精神不正常,没有去理它,找了钱凤兰的一些朋友帮其劝说,也曾建议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都没有效果。


  过后不久,她又故态复发,一次比一次严重。钱凤兰的恶性纠缠,使他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最多的一天给蒋门神打了30多个电话,有几个晚上,蒋家的电话响了个通宵。有一次,钱凤兰竟闯进蒋家,打了他一个耳光。保安人员赶来后,她撒慌说是蒋欠她一大笔债,她是来追债的。


  钱凤兰感觉蒋门神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时,终于向他最后摊牌:


  蒋门神,我一定要报复你,不能就这样算了,即使你愿意赔钱,我也不会放过你。因为,你害得我已经没有正常的生活。现在你竟和那小婊子在一起了,我也要你受这份苦,要你生不如死,名声扫地。我有足够的金钱和精力去做这件事,而且一定能做得到!


  崔月莺在交待中也述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她说:我还自认为,他和我的那次,是他婚外的第一次尝试呢。没想到他在与我之前,就有这么一段婚变史。要说我玩世不恭,这也是勾起我玩世不恭念头的一个因素,反正大家都在玩吗!我又何必守清廉呢!什么叫强者?生活已经在教你该怎么做了。


  我又去找了他。关于钱凤兰的处理,我也谈了我的想法,——总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办案人员问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她是当记者出身的,自然知道是怎样回答。


  蒋门神写的材料,是这样的:


  中秋节过后,那几天,他几乎夜夜未合眼,翻来复去想着他与钱凤兰的事,想到这个疯狂的女人,可能采取的手段,越想越怕。他想了很多,想到最后,认为自己真的是不能坐以待毙了,李萍的怒火刚熄下来,这几天,她的眼神又不对了,还有崔月莺的眼神。如果这样下去,真的一切都毁了。对!一切都听命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天下午,蒋门神主动打电话给钱凤兰,说约她出来好好谈一谈,并让她开车来接他。


  当晚7点50分,钱凤兰开车,赶到蒋家院门口。蒋门神上车后,提出到高速公路上兜兜风。当车行至广武高速公路的叉道上时,蒋门神让她停车,并把她叫到车后座上,故作温存地搂住她说,凤兰,难道我们真的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


  他边说着,边腾出右手,抄起一把扳手,狠狠地砸向了她的头部。钱凤兰毫无准备,只轻轻“啊”地一声,便倒在了车座上。接着,蒋门神将尸体放进车尾箱里,将车开到森林温泉停车场,伪装了钱凤兰遭劫杀的假象。


  谁知欲盖弥彰,没想到警方正是由此假象追查到了他的头上。


  那天晚上,见面下手时,我内心只是充满了仇恨、怒火,完全是疯了!至于什么后果,能否逃脱,都没去想。我只是觉得当时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一个念头,就是杀死她。干完后,才觉得松了口气,没有半点害怕和后悔。


  可当我回家,看到妻子的眼神时,我一下醒过来,意思到:我完了。我的一生终于葬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原来她早知道,好象预谋好了似的。


  是啊!为什么钱凤兰会突然冒出来找我呢?


  那只杀人的手,是我的吗?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在铁窗后面才想到的。


  蚊子去了通山一个星期。


  在黄虢斯的倡议下,旅游已经被成了通山的一个支柱行业,春节会有包括旅游节等一系列的活动,为了进一步把通山的山水和风物一次性地成功推出去。这些事情取决于策划和宣传,对于通山来说是政绩的展示,而对于蚊子来说则是一次商机。


  这样的事情,不需要黄虢斯怎么说,在外界还静悄悄的时候,蚊子已经介入了通山的山水旅游项目,为了抢时间,也是为了将工作做得漂亮。


  虽然有黄虢斯在那里,但是自己也必须漂亮地完成这件事情,才不至于给同学丢脸或者给别人提供口实。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和黄虢斯的关系总会有人知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先把项目拿过来,但是要比别人完成得更漂亮。


  通山真的是个好地方,这几天,蚊子已经喜欢上这里了,瀑布、峡谷、民俗、奇山丽水都别具特色,被埋没这么些年,也真是可惜。


  蚊子在为自己的策划方案寻找支点的时候,也给黄虢斯提了不少的建议,融洽的同学关系做起事情来,完全会把另外人的事情也当做自己的事情考虑。


  黄虢斯和蚊子,在白天都各有各的事情,有时候黄虢斯也出差或者下乡,虽然同在通山,其实见面时间不多。蚊子还是在到通山的那天,去了一趟黄虢斯在通山的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这种提供给外来干部的周转房各个县里都有,不出售,基本的生活设施也很齐全,只是主人一般也很少会住这里。两人在那里聊了阵天,蚊子就回了宾馆,之后也再没去。他们之间保持的,完全是一种政府领导和投资商人的关系。


  蚊子很喜欢那个叫富水河的地方,一条并不壮阔的小河流了不到三十里,被大山阻隔了。蚊子第一次涉足那里的时候,真的以为到了电影《边城》那样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有电灯,夜晚只有蛙鸣和夜猫子的嚎叫。好在县城里就找了一个小伙子和自己一同前往,才听懂了黄昏时候,树下那些青年男女的情歌。


  蚊子在那里呆了三天,身上被蚊虫叮咬够了的时候,他的策划方案也初步形成了,知道如何才能打好这张牌了。


  看完富水河,蚊子又到别的风景区转了几天,一个完整的策划方案已经有了。


  打了电话给黄虢斯,约好第二天办公室去谈。


  蚊子有抑不住的高兴,说,今晚咱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吧。


  黄虢斯说,今晚有会议,等你走的时候,我为你饯行好了。


  蚊子也没强求,县级政府职能和一个国家差不多,事情更加琐碎,他理解黄虢斯。


  小城里的猫又开始叫个不停,是那么凄厉,是那么声长,这是种不祥的叫声。


  孩子,这个非正常诞生的生命,本来就很虚弱。后来,又感染了急性肺炎,那是一种对成年人都致命的病。孩子熬了一个星期后,终于走了。


  走的那天,黄虢斯在咸宁参加一个会议,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僵硬了。


  李丽在医院里,晕了过去。黄虢斯抱着那个,只存在了一个星期的生命,目光空洞,如同怀里的孩子一样,丢失了灵魂。


  李丽晕了几次,手术后的伤口再次崩溃,出院的日期又往后推迟了半个月。


  蚊子和黄虢斯买了一个盒子,把孩子装了进去,那是一个还没取名的孩子。


  他们一起送到了咸宁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黄虢斯爬在地上,用手挖出了一个坑,把孩子埋了。在最后一捧土放上去的时候,黄虢斯的眼泪流了出来,和手上的血一起融进了土里。


  残阳中,黄虢斯的身影苍凉。蚊子只能无言地看着这些。


  李丽还没出院,黄虢斯又去了通山,这些是很正常的事情,黄虢斯真的很忙,一个做了地方领导的人,没有不忙的理由,如果不忙,那么等于士途已经出现了问题。


  李丽似乎也理解黄虢斯,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地委大院长大的孩子,她比别人更知道黄虢斯面临的状况。不过,失去儿子的痛苦依然时时缠绕着,如同阳光下,身后挥之不去的影子。


  她一直没能看清楚自己儿子长得什么样,只记得毛绒绒的,象个一捏就会烂的柿子,一直到儿子被埋葬了,她都处在一种迷懵的状态。


  她觉得自己好象没了骨头。小时候,父亲是自己的支柱,没有孩子的时候,黄虢斯就是自己的支柱,有了孩子就觉得孩子就是自己的支柱,可是现在孩子没了。虽然父母和黄虢斯都在,可是父母是挡不住地一天天老下去,黄虢斯又远在通山,自己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她出院后,在家里修养了些日子,两个乳房时常涨得让她浑身难受。怀孕的时候,医生就说她孩子会有吃不完的奶,可是孩子还一口没吃,自己的乳房就已经失去了母性机能,就永远只成为一个女性都有的,为男人观赏而存在的器官。


  在乳房发涨的时候,她就会想到,那个如同柿子一样的孩子,就会独自一人上山,呆呆地坐在那个小小的坟莹前发呆。


  咸宁多雨水,秋天也一样万物生长。


  她第一次去的时候,上面已经长了新鲜的草。每去一次就拔一次草,但那些草,长得永远都比拔的要快。一场暴雨之后,那里已经只剩下正发芽的野草。她怔怔地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下一次来的时候,也许这里就已经和从前一样,自己也会分不出来了。


  她想在那里栽一棵树,可是又怕碰疼了地里的孩子;想把那里围起来,又怕别人好奇,招来更快地摧毁。


  她不再去那里了。


  最后一次去,她是在初冬的风里,流完了自己所有的眼泪,可是那孩子却从此走进了她的梦,可怜巴巴地伸着一双毛绒绒地手拼命地叫着,妈妈,我饿……


  她总是从这样的梦里惊醒,醒来的时候就感到无边无际地恐惧。


  恐惧什么,不知道,只是恐惧。那时候,她就想黄虢斯在身边,她就想,不要黄虢斯当那什么狗屁县长了,就是省长也不当,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可是黄虢斯在通山,手机经常显示不在服务区,宿舍里十次有九次只能听到让人越发空虚的铃响。


  一旦醒了,她就再也无法入睡,只好看着灯或者电视,什么时候倦了,什么时候就闭上眼睛。


  这样的时候,通常天已经亮了。


  白天,她要去上班,上班的时候,她依然和过去一样坚强,但已经有了很多憔悴的内容。她想过,或者自己就调到通山去好了,可是真的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从小就跟着父亲不停地调动,虽然保持了一个完整的家,但父亲真正在家的时候,也是到他退休之后,现在自己去通山,也只是名义上是在一起,其实更多的时候依然孤独。在咸宁好歹还有父母,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和父母在一起,如果去了通山,那么,自己一个人面对空荡荡地家。父母也老了,他们也需要自己。


  杨晓莉一直关照着李丽,这些情况都看在眼里,和蚊子说了,蚊子也只有感叹。两人也时常去看李丽,但是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更加让李丽觉得自己也许真地错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鼓励和支持一个男人追求事业会有错?可是如果没错,为什么现在自己又会成了这样呢?


  蚊子到通山的时候,把这些告诉了黄虢斯,说,你有时间还是尽量多回去陪陪李丽吧,真的让人心疼。


  黄虢斯长叹一声,说,我何尝不想这样呢?可是我走得了吗?


  他说着,递了根“小熊猫”给蚊子,说,我现在已经把烟和酒的戒全开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


  沉默,黄虢斯把脸淹没在了烟雾里。


  蚊子也只好沉默了。


  人可以改变自己的道路吗?唯物主义说,能。可是蚊子以为不能,人其实一直是在一条命里注定的路上走着,只是自己不清楚罢了。


  好长一段时间,小城里的猫,不知是什么原因,再也没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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