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泪流满面的时木棉说:“他走了,想哭就哭吧!”
时木棉把说谎说得跟真的似的,处女座的她在任何事情上都容不得半点瑕疵,感情也同样。在《转角遇到爱》里面有句台词:当你说了一个谎,你要不断地说谎去圆第一个谎。她说:“就算我爱你,第一个谎说出口,我说我不爱你了,是骗你的,可我只有不断地说谎去成全。”幸福,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没办法回头。
可就算弦牧蒹听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他们沿着不同的方向,愈走愈远,就算被伤得体无完肤,就算泪流满面,她都不会回头。
厄碧舒把弦牧蒹带回了“南山阑”,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笑了笑,往他肩膀上打了一拳:“我们说谎话的水平高吧!简直是如假包换,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她呢?”
“走了,过来演场戏而已,每天这样排练,等你啊!”
“她在哪?”
“可能上大巴车去亳淆了。”
“一个人?”
“对,去那里工作,在一家制衣厂当设计师。”
“你们一个个,让我怎么说你们呢!”
“允许你伤她千万次,不允许她伤你一两次,不公平。”我笑得很开心说,“一起喝一杯,想找她,至少得到明天吧!”
“这里有机场吗?”
“有,除非你有军事背景,或者你是亿万富翁直升机直降。”
说完他也笑了。
喝倒弦牧蒹后,我走出“南山阑”,一个人走在冷风里,走着走着我就开始唱歌,林夕写的词,“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原谅我吗?”可是,时木棉没有原谅我,也没有原谅弦牧蒹。后来我又开始唱《寒武纪》,一直喜欢里面的那句词:“当伊甸园长出第一颗菩提,我们才学会孤寂。”而王子与公主的故事也因为玻璃鞋的破碎而变得悲伤。一只玻璃鞋怎能找到在午夜前消失的灰姑娘呢?结局多半是《海的女儿》那样,王子娶了邻国公主,而灰姑娘嫁了个灰太狼,头顶破帽子,一年到头喊抓羊,一年到头吃不上羊肉。
胡思乱想之后,来到住处,一座两城楼的阁楼式楼房,踩着木质台阶走了上去,黑暗里只剩脚底下的“咚咚”声。
时木棉是在躲弦牧蒹,走得匆忙,连那条海豚项链都忘记了带回去。我定睛一看,桌面上有张纸条:千川,这条项链还是留给你吧!我没有给厉雨枫,如果你不喜欢,就送人好了。木棉留。
拆开包装,将项链握在手里,松开,手上留下一块块苍白的印痕。最后我抱着盒子睡了过去,我想清醒,可怎么也清醒不了。
第二天被时木棉的电话吵醒,她再三嘱咐我不许透露她的行踪。可我们一行人早把她出卖了,我只能笑着装傻,不置可否,挂掉电话。就算亳淆是巴掌大的地方,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想到这里,我换了个更舒适的睡姿睡了过去。
红着眼睛起床,推开窗户,发现下雨了。整个小城镇都笼罩在霏霏细雨之中,烟雨朦胧,天气依旧温暖。四季如春的小城镇,充满了哀愁与缠绵的相思。弦牧蒹站在窗口,鸟瞰这个热闹而繁华的地方,清晨的雨水打湿了窗台,细细密密地落在心上。突然间他就不想走了,就像春风为花儿停留,时光为岁月驻足。
他在沿河的书吧里翻看过期杂志,在网吧里看訾池瑶的电台更新。她说:“在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从我的青春期开始,扎根发芽,蓊蓊郁郁地枝繁叶茂。可最后它干枯了,野火一来,被烧得尸骨无存。很多人,都喜欢守护心中的梦,因为梦易碎。很多人,选择离开,离别充满遗憾,因为遗憾是凄美的。”文章有配乐,很伤感的曲子,也有配图和评论,看着看着心里就很难过。抬起头看窗外的长巷,有人撑着雨伞匆匆走过,青石板被雨水冲洗得光洁干净,仿佛一张光洁的脸,在雨水里晃动,他就想起了时木棉。
时木棉的微博里有更新,是一幅素描图,河边的青草滩,一截干枯的树干,河对岸是一座矮小的木屋,天空灰暗。她说:“佛说,那些愈合不了的伤口,会化为一颗胎痣,在轮回的路上让你清晰可辨。你永远是我的彼岸花开,我永远是枯等的枯木。”他一直记得她右手腕上有一颗淡黄色的胎痣,小小的一块,像一段无法磨灭的记忆。
清晨走在毫无人烟的巷子里,偶尔能碰到一两个在晨光里赶路的游客,脚步匆匆。他也一样,在找路,沿途的风景快速地后退,最后只剩一颗迷茫的心,无处可藏。
在亳淆停留了两天,每天都下雨,他只能在饭店里上网看时木棉的发的朋友圈。不久他发现,他的微信号被拉入黑名单了,这是一件令人非常抓狂的事情。
于是他加了厉雨枫的微信,厉雨枫始终保持沉默,一个石子磕不出半个字来。他狂躁地喝了一杯白酒,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有人敲门。他迷迷糊糊地看着门口的人,突然就变得清醒,是时木棉。
她微笑着走了进来,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骗我?”
“訾千川都跟我坦白了,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不会再犯傻了。”
“给我一次机会。”
“要我怎么给?你嫌我伤还不够深?再补几刀试试?你当我傻啊!”
“我是被你气疯了。”
“我不想废话,听明白了我就回去了。”说完起身有人。
他转过身抓住她的手,两个人静默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放了手。
“我会等你,直到我死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萦绕,恍如幻觉。
走出酒店的时木棉,微笑着看着天空,愁云惨淡的天空和灰白色的阳光让人内心沉重。曾经她开导过一个欲图跳桥自杀的年轻女孩,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自杀,只是说了一句话,那女孩就回家了。她说:“如果你想死,试着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娶别人,爱自己的男人让别的女人幸福,如果这样了你还想死,那么你跳好了。”这番话不是心灵鸡汤上的故事,是她的心路,她只是把对弦牧蒹的感情概括了一下,说给一个不想干的人听,仅此而已。
一个人去了餐厅,在明亮的灯光下用餐。淡黄色的餐桌布,新的折痕,上面摆放着两个心形的碟子,一块水果点缀的蛋糕,一块透明的布丁,一杯葡萄汁,甜食能让自己开心。毕竟,失去了最爱的人,何妨对自己好一点。
晚上回到工作室加班,冬天了,羽绒服的订单增多了。特意去了制衣间,白赤灯光下,几百台机器日夜赶工,空气里凝聚着淡淡的布味。走到窗前,借着灯光看远处的霓虹,亳淆的夜晚是安静的,隐约能听到海边的喧闹声。
换上鞋子,走在厂区的草坪上,惨白的路灯像一张苍白的脸,她在路边站着,看零星的车辆呼啸而过。然后,她就看到了弦牧蒹。
弦牧蒹远远地望着她,大踏步地走过来,突如其来的拥抱,磕得她骨头疼。
她推开他说:“你又来找我,我很难过。”
“躲我有意思么?我还会来找你的,我要回西岩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真的不想爱你了。”
他松开了时木棉冰冷的手说:“天气冷,不喜欢穿衣服就待在空调房里,不要感冒了。”说完转身,上车走了。
“改变不了你,我只能离开。”只要对他有一丝丝的爱,就没办法忍受他身边有人。
不是爱得不够深,只怪自己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如果我能装得下你身边的女人,那表示我不爱你了。心里没有你了,你多情还是寡义,与我何干?
弦牧蒹回到西岩的时候,依旧笑容满面。没有憔悴不堪,没有衣衫不整,没有一丝愁容,从来,他都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之中。
訾池瑶约他吃午餐,其实就是吃她亲手做的便当。有他喜欢的芹菜,甜椒和玉米粒,他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用餐。结婚后,他很少吃西餐,所以习惯了她的手艺。吃过饭后,她收拾好便当盒,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他说:“找个时间去法院里把事情办了吧!”
时木棉还在学习怎么使用专业性很强的照相机,使用说明书全是外文,一句也看不懂,可她就是熬夜翻字典把它捣鼓通了。她想做时装,所以她必须熟悉并洞察海外的流行风向。整夜地翻阅制衣间里的设计图和成品图片,还有销售部的销售信息。销售部的数据,尤其是海外销售部的数据最能反应服装的热度与流行程度。
依旧日复一日地工作,废寝忘食,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出产合格率,就是市场占有率。她并不喜欢这种生活,但是在剑出鞘前,她必须用忍耐长时间地蛰伏。
与她一起工作的,还有几个年轻的服装设计师,都是经验丰富,在各种领域小有成就的年轻人。这对她的设计理念和风格,无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其中有一个女设计师,名叫言诺诺,大家都叫她诺诺。她擅长于细节和各种风格的服装设计。她能把一件外套上的扣子细分到小几毫米的暗扣,大到几厘米的布包扣,不同的衣服用不同型号的不同材质的扣子。而这些,没有经验和独特的眼光,是搭配不出能风格各异而且能在海外销售的衣服的。
言诺诺性格开朗,个头比时木棉小一点,经常跟在她身后“木棉姐!木棉姐!”地叫,她会让她想起訾池瑶,同样的性格,一样的年轻。想想就有点难受,岁月不饶人,如今也是故人带新人。
言诺诺会经常给她带早餐,神通广大地知道她的喜好,软糯的糯米粥,清爽的小菜,用保温盒装着,随时饿了随时吃。时木棉经常想,身边没有了厉雨枫,可多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事,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时木棉会点播言诺诺的设计风格,她想将她收为己用,预备着做时装设计。而言诺诺也十分聪明,一点就通,她把弦牧蒹当初指点自己的经验全部灌输到言诺诺身上,不久她就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并向公司策划部递交了时装策划书,开始做时装。这个时候的时木棉已经不再是弦牧蒹羽翼下的一枚棋,而是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女服装设计师了。但是她还是打心底感谢弦牧蒹的知遇之恩,毕竟他是她的良师益友,无论自己爱不爱他。
我一直在“南山阑”,后来在这个小城镇里开了一间小小的摄影楼。在这里,拍风景的人很少,拍婚纱照、亲子照片和全家福的顾客特别多。而我还是喜欢出外拍婚纱照,实事求是地说,这座小城镇自然风光还不错。有清澈的河水,山峰嶙峋,有青草野花的河滩和稻田,有小溪,也有石拱桥,这当然是郊区的风景。景点的景物适合拍照留念,木质阁楼,石拱桥,别致的塔,假山假石,还有风格各异的客栈,商铺,这些经常会被拍进电影里头,作为人物的衬景出现,以至于我在看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忽略人物。
在很多的城市,都有那么一间酒水吧,有特色,有故事,有年代,有回忆,在这里也一样,你能看到满墙的留言纸笺,流光溢彩的酒杯,温暖的奶茶,迷醉的咖啡……所以走过很多地方的我,在每个地方停留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元宵节前后,有一对年轻的恋人来拍结婚照。女孩子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而男孩子也是一脸的不开心。两个人坐定后,我说“一、二、三,微笑!”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挤出笑容,比哭还难看。于是我放下相机,走了过去说:“男孩子要对女孩子体贴一点,来,揽着她的腰!”这次不发口令,两个人笑得特别甜,一脸的幸福。
我经常这样用些小细节来增加恋人的幸福指数,在我看来,幸福更多地在于行动,与说多少甜言蜜语是没有关系的。
在打印照片的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开心,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女孩子笑着说:“我不想这样照,我想化妆穿婚纱照。可他说结婚要钱能免就免。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我很开心。”
突然我就想起了索雁若,婚礼那天,她一个人在婚礼现场等我,而我始终没有出现,其实也出现不了。那时候的我在奚里铺,从时木棉家里出来后,我一个人沿着河边的集市一直走,一直走到郊区,坐在河边思考为什么要结婚,想不明白我就不回路漆。我去了那条巷子,我与时木棉相遇的那个铺子,已经关了,牌子都已经被虫子啃得满目苍夷。每天在酒店浑浑噩噩,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结婚不就是TMD找个人一起变老嘛,还在乎那张脸是谁!于是赶火车回路漆,千赶万赶还是错过了婚礼。
索雁若是个很朴实的女孩子,就像热窝窝头,捂在手里很温暖,而时木棉就像高贵的骨瓷咖啡杯,你放冰就冷,冲水就热,本身没有热度。可我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时木棉,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张脸?我想了想,不是,多半是那股由内而外的气质,与众不同。我想对于吃饱了饭的人,是不会选择窝窝头的。
平时摄影楼的生意都很清淡,所以大多数时间我是在“南山阑”,在那里帮忙采购什么的杂事,厄碧舒一个人经营这么一家咖啡店也蛮吃力的。每天要忙到凌晨,她也不愿请个帮手,我只好挺身而出了。我们会一起吃宵夜,喝点酒,她会讲一些时木棉学生时代的事情。我问她为什么她喜欢戴布艺花,她愣了愣说:“高中时她一直暗恋单礼轩,有一次他说她要是戴布艺花会很好看,于是这风里来雨里去,十多年如一日,没换过。”
我听了觉得很好笑:“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你知道的,暗恋多半是单恋,没结果的。”
我跟她碰了一杯说:“说得在理!我暗恋她五年,没结果。”
“你不点破,当然没结果。她笨着呢!”
“算了!我有结婚对象了。”
“那你留在她身边做什么?千里迢迢从路漆过来!”
“不想她受伤害,弦牧蒹伤她够深。精神失常两个月,厉雨枫不告诉我,她还打算隐瞒一辈子。”
“守着她?”
“对!”
“真伟大!”
“没那么伟大,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是还爱着她。”
“她呢?”
“爱弦牧蒹。”
“真累啊!我从来不谈恋爱,也不打算结婚,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嘛!收养一两个孩子,教育成人,这一辈子就够了。”
“真的挺敬佩你的。”
她脸突然就红了:“你这人真是的,我不禁夸的。很晚了,再说下去天亮了,回去吧。”
两个人步履凌乱地走进幽深昏暗的巷子里,街边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东方渐渐出现了亮光,这座小城镇陷入前所未有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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