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韦煷的婚礼
一九九一年春节鲁思飞就给家里买来甘肃电视机厂生产的十七英寸的春分牌黑白电视机。电视这一半年才在农村出现，在鲁家庄乃至整个红土坡村子还是凤毛麟角，鲁思飞买来电视后白天黑夜就有老老小小来看新鲜。本来鲁宗信嫌破烦，反对买电视机，他想着鲁思飞就要成家用钱，再者有个电视你来我往，不给他们播放就得罪人，天天播放光费电又破烦。但他知道时鲁思飞已经兴冲冲的抱着电视回家了。鲁思飞有他的想法，因为刘玉秀过世，想到父亲鲁宗信从早到晚孤单单地，就买一台放在家里让他混心，让他在有生之年也看看新鲜。
正月初三，天气晴朗寒烈，此时黄土丘陵的新营天寒地冻，萧条的野外覆盖着蒙蒙寒气的积雪。通往叶家川的那条土路上不断看到披黄棉衣，白色羊皮袄，也有穿着短棉袄系着腰带，头上是瓜皮帽子哈着白色水雾的男人。也看到穿着红绸缎棉袄，苫着各色包巾的妇女。他们个个提着礼包去走亲戚。而走亲戚的小伙已经是西装或是很流行人造革皮夹克巴拉马裤子，脚上是三接头黑皮鞋骑着自行车哼着邓丽君的“笑咪咪”歌曲风一样地闪过。
一大早风头梳得明就亮光，穿着一件洁白衬衣，衬衣上又是一件那暗红色的羊绒衫，外衣是一套崭新灰色西装胸前憋着一朵红花垂着的红绸子上有“新郎”二字的韦煷挺着胸脯满脸笑容的在招待来的亲戚朋友。
大门外鞭炮响过之后就听到在门口迎客的人高声喊：“探客”院子里就传来一片代劳人的回应：“请着哩！”。此时已经来了好多亲戚，头戴青色八八帽留着山羊胡子的大总管站在北面虎豹头堂屋屋檐下吆喝各个桌子上代劳的庄上人把亲戚陆人往桌子上请。
虎豹头房檐四合扇门玻璃窗水刷石墙面的堂屋里，无论炕上地上的沙发茶几，都拾掇的干净整洁。迎门墙上旭日东升的中堂下八仙桌上供奉着红纸写的“韦氏三代宗亲之神位”“福禄寿”牌位前香炉里青烟袅袅，三个小碟子里放着酥肉果子糖饼等祭祀果珍。
西边厦房炕上苫着红包巾穿着红绸缎棉袄的郑婷婷，在昨夜刚刚交过夜就坐在迎亲的四轮子拖拉机来到韦家。她透过昨夜撕破红纸的窗户看着院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万般滋味涌在心头，不知是哀愁还是喜悦。
就在前几天，她和韦煷在榆中县供销商场里买衣服，给新房里买家具，韦煷说找好本队的老冶家的新四轮子接亲。四轮拖拉机在新营各村目前是最先进最好的交通工具，也是最好的接亲工具。这之前，新营农村结婚娶亲是生产队的毛驴，刚单干有了自行车，有的人们就开始用自行车接亲，随后村庄里有了手扶拖拉机，就流行用手扶拖拉机接亲，这一两年村里有四轮子拖拉机，就开始找四轮车来接亲了。这也算是农村的进步吧，也是马寒山下新营接亲的变迁史吧。
她坐在铺着红毯子的炕上，透过破烂的窗户红纸看见一身西装带着红花的韦煷不由想着昨夜在四轮子上的情景。那一会她看着满天闪着寒光的繁星，想起自己童年的美好，上学的妙龄时光，现在就要成人妻，从一个清纯懵懂的妙龄少女向一个女人转变，又要迈向人生的另一道坎。再想这两年有病身体虚弱的母亲，常年在兰州打工忙碌的父亲，想到他们日益年老就有点依依不舍。看着来迎娶她的韦煷幸福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却兴奋不起来，她的心沉沉的。想起她和韦煷疯疯狂狂恋情，那一会多想这个时刻到来，现在这个美好的时光就到眼前了，她坐上迎亲的车，一切就像在梦中，倒有一份悲喜交集的伤感荡漾起来。很快就到韦煷家，她就被接亲的人，一个她叫尕爸的汉子抱起来，在大门上的一堆火上跳着燎一下在一串炮声里进大门来到新房，就把她放在炕上，就唱起颂词说：
我抱新娘进洞房，新郎看着喜洋洋。
进门不沾一点土，红红火火永吉祥。
早得贵子会持家，白头到老家道畅
……
新房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也是本庄子和她熟悉的妇女伴娘把一碗寓意早得贵子的核桃枣儿水果糖撒在炕上笑着让进门的人抢，就麻利出门去把的窗子上的红纸和院里的炕洞门上的红纸扑哧扑哧两把撕破再走进来。夜深了，庄子上的小孩儿童早已回家睡觉，韦煷的两个妹妹也早睡了，那些迎亲的大人就象征性的拿了几个核桃枣儿走出新房去堂屋里。一会儿，韦煷也就到屋里陪他们去了。她从刚才进门的嘈杂中慢慢苏醒和伴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谝了一会就张嘴打呵欠了。伴娘知道她昨天忙了一天，晚上娶亲的人，送亲的人都在家搅打没有休息，明天早上又是乱嚷嚷一天，就劝她睡一会。于是她就没有脱衣便睡到在炕上，闭上干涩的眼皮，她的心里及不是喜悦激动，也不是刚才出门时的伤感难受，但迟迟不能入睡，童年时的许多镜头，恋爱时的那些美好画面就像幻灯片一般闪现。她心里就有空蒙蒙像孤独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上凄凉无助之感。听着娶亲的人送亲的人在堂屋炕上热火朝天的划拳喝酒，她的眼角上就滚出一颗颗泪水。后来，不知过了好久就朦朦胧胧睡去……
贴着红色对联的大门外炮竹不断，院里亲戚朋友越来越多了，甚至有点拥挤。
听到门口突然响起经久不衰的鞭炮声，头发微微秃顶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满面红光的韦成涵和新郎官韦煷就从那红砖飞檐翘角门楼子子下走出。大门口等待引客人的庄上人看到一群穿着崭新的年轻人来估计是韦煷的朋友，就个个准备迎接。
韦煷和韦成涵走出大门就看到张成黄英韩利鲁思飞刘泉泉等十几个老乡来了，就赶忙迎上去，一边和他们热情洋溢的握手问候，一边连连催着进门。
梳着分头穿着西装的黄英看到王建胜将最后一串子炮燃完，就笑着对王建胜说：“王押司，照着负责把炮放着完，不要留下火星字。小心庄子跟前的草摞。再的（其他之意）老乡就先进门，不要让高叔和新郎官等我们。”
五大三粗的黄英是这一群老乡中最有威信，在碳素厂的老乡哪家里有婚白喜事，常请他负责老乡们的联络组织带队。那晚在张成房子里老乡们聚在一起喝酒，韦煷就挨个儿把老乡请了。回家时，就把老乡来喝他喜酒的事对他和鲁思飞委托了，让他两组好人员到时前来。回家后在新营垓道黄英收礼后买炮买礼，并对老乡一一嘱咐按时全部去韦煷家道喜喝酒，并约好在韦家河滩大柳树下集合，不得有误。他也考虑到韦煷父亲在村上当书记，人缘广，喜欢盛奢就多多买了些鞭炮到时燃放。张成身子懒惰却好当参谋搞规划，韩利一般在老乡们的事情上喜欢坐大，爱摆架子耍老资格不管事。桑国军言谈慢，爱干净，衣裤穿的展展的，熨斗熨的棱角分明怕脏不爱动手。他是随大流不发表意见。鲁思飞虽然热情积极但在几个老乡里毕竟他们岁数小，负责跑腿。在门口不远大家就推荐王建胜放炮，他爱热闹就欣然答应。
王建胜热心好动，细心，豪爽轻快。为老乡出力的活从来无怨无悔地，每次回家他常负责行李的挪放保管。于是老乡们觉得他就像水浒里的宋江式人物，就送他绰号“王押司”。到韦煷家的大门口，他就一手拿着点燃的香烟，一手里提着一串串鞭炮不断燃放。张成、黄英、桑国军、赵祥生、刘泉泉等站在大门不远的小路上看。韦成涵对这群小老乡多数早已认识，看到鸣放的鞭炮已近尾声热情地招呼往家里走。走进大门来到堂屋门口，朝着中间那个牌位磕了个头，就被代劳人热情地招呼到院子里的大方桌上坐下喝粉汤。
榆中农村婚白喜事刚来的客人先是喝一顿粉汤。这粉汤也是别有风味，就是洋芋粉豆腐丁胡萝卜香菜肉臊子再放上花椒食盐味精和各种作料而勾兑的一清二白三黄四绿五红，色香味俱佳的汤。老乡们在向阳处一个桌子上刚坐好那热气腾腾粉汤就端上桌子。
韩利就笑：“这一顿就往饱里咥，因为十二点开席，韦煷老爹子认识地人多，有各村的干部，有乡上的领导，再说要招待喜客，老小外家，不一定第一轮子还轮不上我们。”
一个年龄四十有余的头发微微发白的值客说：“头里（刚才之意）我听韦煷给大总管说了，要把你们海石湾碳素厂的老乡第一轮子就要安排上，还特意说你们能喝酒拳划得好，叫安排个得力值客呢！头一轮子你们就能坐了！”
黄英就边吃边笑：“那就注意点，把我们在席上喝酒的肚子留好，不要让韦家寨子的年轻人杀的东倒西歪现场直播闹笑话！”
随着太阳的升高十一点就开始举行婚礼仪式。
鲁思飞坐在板凳上，他回首看了一圈韦煷家，最后目光就停留在那红对联，蓝色门帘中间贴着那个大大的“囍”字，想起屋子里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不知是一种牵挂依恋还是嫉妒的感觉就在心上飘荡。
大总管安排下院子中间摆了炕桌子，放置着供奉先人牌位及点燃的香炉蜡烛，在炕桌后面又摆了一行桌子板凳，向堂屋摆成月牙形。中间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崭新的上了锁的不锈钢边沿红色大皮箱子。头戴青色八八帽长胡子飘到胸前，面容清癯的老总管直着脖子高门大嗓喊老小外家，女方父母，男方父母，庄子上德高望重的老者代表上座。然后他就跪倒在炕桌前，面对牌位，手里拿着黄纸在蜡烛上点燃，十分虔诚念念有词地说祝福词，一边烧香画马，奠酒。然后就将酒杯和一瓶刚打开的酒放在小桌子上，站起来清清嗓子，喊道；“请新郎，新娘出新房！”
韦煷和一身红衣犹如一团火焰，或像一团花朵般的郑婷婷掀开那红门帘就款款走出来，在满院子亲戚朋友的注视和赞叹下款款到院子中间在大总管指点下端端正正站在中间香桌前。
人群中的张成看见满脸娇羞的郑婷婷，扭过头问身边的鲁思飞：“你们两个是同学？”鲁思飞目光滞留在郑婷婷身上，只是“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
王建胜口无遮拦声音很大说：“尕鲁！你能干啥？他们不是同学却，你，哎，你！”
黄英笑着瞅了一眼就说：“你这个押司！”
王建胜就嘿嘿地干笑着不说了。鲁思飞脑子里就浮现郑婷婷和他在班上读书的那些镜头，也想起郑婷婷来碳素厂的那些情景，以及送她离开海石湾后他和韦煷往宿舍楼上走时，韦煷对他说的那句话。就觉得当时韦煷在嘲弄他，心里就有一种盈盈的妒意，有一种因为家庭困难产生的自卑和浩叹。
韩利看着新郎新娘大发感慨：“人找对象要眼睛放亮，头家（如果之意）已结婚再后悔也就晚了。”
“人家条件好，哪门都好说。就像我们穷的屁夹不住，眼睛再亮也闲的！谁不想说一个好媳妇？”刘泉泉就说。
韩利就说：“我不是说个多漂亮的，主要是两个人能合得来地！”
鲁思飞就默然想眼睛亮能干啥？自己就这样一个能耐，就这样一个穷家，稍微有一点眼光的姑娘就嫌弃，能有你男方嫌弃的？选择的？你眼睛亮有啥作用？你有个富裕有钱的好家庭，你就有选择的本钱，你没有条件，只有他们女方选择你而没有选择她们的权利！你年轻时不是不想选择，不想说一个县长局长的千金，不想说一个如花似玉温柔贤惠的，能进的厨房，上得厅堂的女子为妻！可是你选择了吗？不是有光棍说过“只要是个蹲下尿尿的就行！”难道那些光棍就不知道选择？
大总管就喊“展嫁妆！”
满院子亲朋好友的注视下郑婷婷的母亲身就打开眼前的一个红布包裹，把一件件新衣服取出，朗朗地说：
“这是亲家母的衣服，新鞋”
“这是亲家的新衣服，新鞋”
“这是新女婿的新衣新鞋”
“……”
院子里的人们就小声夸赞着！郑婷婷的母亲摆完嫁妆环顾一眼那些桌前稳稳坐的亲戚，理了理已经有白发的云鬓释然地坐下了。
大总管就喊：“请压柜子，开柜！”
这时坐在那箱子跟前的郑婷婷母亲就掏出一厚沓十元钱放在另一皮箱下。
看到女方家压好柜子，大总管就喊：“男方家就看一看柜子端不端！（正和平的意思）”
韦成涵就站起来，从他那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厚沓子钱放在那些钱的一边。呵呵笑道“这一下就平了，不然还有点斜！”
总管就说：“两方家都觉得柜子又平又端，那就请开柜！”
这时喜客里走来一个七八岁岁的小女孩就到那箱子跟前，大总管就问：“你看柜子平不平，刚才验端正了没有”
小孩那双大眼睛天真幼稚地望着箱子半天，指着韦成涵放钱的一面，顽皮地说“这柜子不平！这边低。”
韦成涵就爽朗地大笑道：“我看平着里。既然尕孙子眼睛亮得很，说不平我就再想个办法！”
他从蓝中山装上口袋里摸了半时天，一下子又掏出五六张十元的票子放在那地方，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的票子看着大家就笑着：“我把这尕孙子行贿一下，不然今个的柜子我就验不平了！”塞进那个女孩子的口袋里。
这时候，全院子看热闹闹的亲戚就笑起来，都笑着说：“没有平！没有平！”
大总管以及坐在桌子上的女方的大人都就笑道：“平了平了！赶紧开开吧。你爷爷行贿你了，就开开！”那孩子就转过身，背对着那个箱子将手伸去摸着将钥匙塞进锁孔，吧嗒一声就打开了！
郑婷婷的妈便从箱子里取出一张红纸条，就说：“陪方的东西全部就这张纸上！”
主事的老人就笑着从她手中拿过来，边念到：“十七英寸春风电视一台，双卡收音机一台，飞鸽自行车一辆，缝纫机一台……”
院子里的人听到电视一台，这在电视开始出现，没有普及，各庄各村还相当稀缺的马寒山下能陪嫁电视，这也是新闻，一片赞叹的喧哗久久不息。
大总管读完纸单，就说：“陪嫁的东西女方家为了方便起见前几天就拉来了，这里我把陪嫁的东西念给给位亲朋知道一下，就算是把个馈成行了。现在吗，就是新郎新娘子拜天地！向后转，面向堂屋，立正！一拜天地！”
韦煷和郑婷婷就朝堂屋方向鞠了一躬，那人又喊：“转过来，二拜双方父母！”
韦煷和郑婷婷就转过身子再次面对坐在桌前的父母，在主持者的喊下鞠了一躬，随后主持人就喊道：“新娘端上酒杯给公公婆婆敬酒！认公公婆婆！”
郑婷婷就端上酒盘子，韦煷就拿起酒壶，走到韦成涵面前羞涩地喊；“爸，您喝酒！”韦成涵就端起酒杯，昂起头喝干后，将酒杯放在盘子里，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十元钱放在就盘子里。
人群里有人嚷到“给公公再敬一杯！”
看到院子亲朋在搞笑，大总管也就说：“那就再给公公敬一杯！”
郑婷婷就再次将就盘子往韦成涵面前端来，韦成涵就摆手，笑道：“好了好了！”
主持人看到韦成涵摆手，也就喊道：“那就给婆婆在敬酒！”
坐在韦成涵身边的朱翠英没等喊“妈”，就满脸笑容说：“我喝不成酒，心意我领了！”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子十元的钱放在盘子里。人们笑着又乱嚷：“给婆婆在敬一杯，婆婆的钱还没有掏完！”
韦煷就往杯子里象征性地添了一下酒，郑婷婷就又往朱翠英面前一端，笑着喊：“妈，您喝一杯吧！”朱翠英就连忙说：“好了，好了，我喝不成。”
主持人看到朱翠英在没有掏钱的准备，也就不再闹笑了，便喊道：“现在女婿给丈母娘敬酒！新娘端酒壶添酒，新女婿端酒盘子！”
新营习俗在结婚时不能跟喜客闹笑，韦煷就依次给丈母敬了酒，又给坐在桌子上舅舅几庄子上老人敬了酒，在主持人的指示下放下酒壶和酒盘子回到原来位置。
大总管就说：“现在馈成（礼节意思）行完了，新郎新娘就给院子里的亲朋好友鞠一个躬表示感谢！然后回新房准备一下，开席后就要挨桌子敬酒！”
韦煷和郑婷婷就朝满院子的亲朋鞠躬后就向新房走去。
“看卡家（他们之意）们，多好！我们……”韩利就啧啧赞叹着，羡慕溢于言表。后面的话就再没有说！
黄英就笑：“回去，离婚去。离了再找一个就像尕韦一样再来一次！我们老乡们也就喝一次你的喜酒！”
韩立就头也不回说：“你放屁着呢！”
总管清清嗓子，喊道：“现在就开席！各位庄上人就各操各的心，值客摆好桌子板凳。第一轮子堂屋里安顿老小外家，新房里安顿喜客。本村附近的乡亲暂时不要入席。碳素厂来的入席，乡上的入席。再就是远处的亲戚入席！”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就纷纷走开，庄上的值客就忙乎起来，重新摆置桌子板凳，安顿入席。
黄英张成韩利等人就坐在台沿的一张桌子上。
黄英坐在上首，左边韩利，右边张成。韩利身边依次是赵祥生王建胜鲁思飞刘泉泉桑国军。黄英就看着左右的人，笑道：“能喝酒的就下歹喝！我们就按计划实行！”
黄英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自家拳划不好就请人划拳，互相代酒，要互相帮忙团结一致，不能让韦家寨子庄子人笑。谁都知道新营农村讲究能喝酒能划拳，在酒场上不输是英雄，是男子汉！喝酒讲究的豪迈，讲究的干散爽快。在酒跟前畏畏缩缩的人，在困难面前能是一条汉子吗？能在危难和利益面前有仁有义吗？新营人就是这样从酒品上看看人品，相信这清似水，烈如火的玉液是考验人的砥石。喝不成酒，拳划得不好就是瓤欠人，就的是狗熊，再瓤欠也不能再酒场上输。他们正直年轻气盛，争强好胜的秉性最为明显的时期。再说年轻气盛正是能喝酒的时期。在海石湾每月只要有闲工夫总要喝一两场场小酒，把他们也锻炼的在酒场上能征善战了。
黄英老自豪地说在张成结婚时，碳素厂来的老乡就把全庄子的年轻人划倒了！当时酒令“不挡不买，不赖不揣”就是不管谁输拳就喝酒，不让别人挡着划拳喝酒。于是喝的来一个就扶走了一个，最后叶家川年轻人没人敢挑战。张成每听到这这件事老觉得没有面子，就呲着嘴笑：“你老是说的出五关斩六将，不说夜走麦城的事！”
院子里个个桌子上值客在斟酒劝酒。坐席的人们吃凉菜嗑瓜子，说说笑笑谝闲传。堂屋里传来划拳的声音，大总管也站在虎豹头的屋檐下喊“院子里值客，开拳！”接着，院子里每个桌子上就听到热烈的划拳的声音。
一个三十来岁的值客招呼黄英等座好就发烟敬酒后，便订酒令说：“谁输谁喝！不赖不揣，不洗不挡！不会划拳可以请人。我听你们能划拳，能喝酒，今个尕韦的事情你们就尽情尽兴的喝一场。”
接着韦成涵走过端起酒杯就给大家敬酒，满桌子坐的人就赶紧站起来谦让。韦成涵就给大家依次敬了二盅酒，寓意为双喜临门。看到大家一次喝完，他就满脸笑容地说：“今个我顾不上招待你们，你们就要尽兴玩，都是个家人，往好哩吃往好哩喝。”就要转身走时，他看着值客笑道：“今个给你们安排了一个拳划得好，又能喝的值客，是我们庄子上的拳王招待你们，你们就开拳玩吧！”
值客就笑道：“韦哥不要帮我吹，我能喝几两酒啥！”看到韦成涵到另一个桌子上去了，就从黄英跟前六六六三三三开拳了。热烈的猜拳行令慢慢吸引住鲁思飞的注意力，那份低沉失落的心情也就淡了……
这个值客拳在庄子上划得很出色，但今天出拳就输一轮子下来他就感到有点挖大，说话也觉得含糊不清，心里有点怯场。但他想想韦煷嘱咐说碳素厂来的老乡拳又好酒又喝的干散让他小心在意，再说刚才韦成涵也当着这几个老乡的面抬称他是拳王酒家，现在就这一圈子把他喝的有点高，多没面子多丢人？再说他在酒场上拳划得胜，个性强常说大话舍命陪君子！难道今个就这么一会会把他弄得狼狈不堪，让这几个碳素厂来的比他小的老乡小看？他就不服气想刚才是生拳，他不熟悉对方拳路太大意轻敌，在这一席上他尽划成四八，连个六六（四八者，他赢四拳，对方赢八拳，六六者，各赢六拳）也没有划上！他要以牙还牙反败为胜。他结结巴巴说要再来十二拳。黄英等人能喝能划拳，拳划得正起劲，知道他要叫劲。
“干干散散划几拳，痛痛快快喝。但我们考虑到你是值客，比较辛苦苦，可以少划几拳也行！”黄英笑着充满善意地说。
“那不行！你们来喝喜酒，就要让你们吃饱喝足玩高兴。不然韦煷会说我们庄上人把你们不尽心招待。”值客以为黄英怯了。
看到值客有点喝高，要和黄英开拳。韩利就有点幸灾乐祸笑着地对黄英和张成说：“你两小心现场直播！”赵祥生就笑骂到：“韩利，把你个毛鬼神样子！生怕我们喝不醉，你不会给大家带上几杯子。”
王建胜大咧咧笑着说：“好拳不如一个大肚子，反正今天我是来喝酒的，我就要往大哩喝！”
张成和韩利认识值客，就笑道“尕韦把你派来了？你是韦家寨子的酒家和拳王。你啥心思我们也知道。我们觉得你喝高了不好，你能喝就和我们划着玩一会高兴高兴，喝不成就不要过于喝!”
值客就尽量稳住身子，他认为这两人在激将。就笑到：“张成韩利，喝酒为的难受，吃烟为的咳嗽！拳上见，开拳划吧！还是老规矩。不当不买不来不揣！韦煷要让你们喝好，说最好把你们喝的爬出门最好。我也叶子麻。一个人跟前十二拳”
便把酒碟碟往黄英面前一搡，“八马儿跑，快快发”地喊起来。赵祥生，鲁思飞心里也担心划不过他，就认真地看拳路。
那值客气势很好，刚已开拳黄英划拳就连连失利。拳划到鲁思飞跟前，大家就看见他喝输酒时喉咙咕隆了几下，眼眶里尽滚出泪花。看到大家注意，他便自我解嘲地说：“喝的有点懵了。”
谁都知道这是酒精在胃里翻江倒海了。王建胜划拳他又输了六杯，王建胜碰着杯一边喝，一边看着他笑道：“干脆我们各喝五杯，把最后一杯拉上，划一拳定个输赢，谁输谁喝两杯行不行？”
“不行，各喝各的！”
值客喝到第四杯，就端着酒杯子左顾右盼，想把酒让给身边的其他人。张成催道：“赶紧喝上，你看啥呢？你们庄子上的人今个各有各的桌子都在喝酒，谁喝你的呢？再说你是有名的酒家，你喝不下去谁能喝下去？”
那人看到没有人来帮他忙解他围，仰起脖子倒进嘴里咕隆一下强咽下去。
王建胜一边喝一边笑道：“我的拳臭，我们赵地主的拳你要小心！”赵祥生瞪着圆眼珠子故意笑道：“老哥，让着些！”
那值客知道他在说谦辞话，刚才在王建胜跟前赢两拳，就有骄色，一边将酒杯往赵祥生面前挪，一边说：“头一轮子你给我划了七杯子，你喝五杯子。这一轮子要转过来了。你多喝，我少喝！”
赵祥生看到值客身子有点晃悠，知道他喝大了。笑眯眯的看着开始出拳划起来了。赵祥生早已掌握这个值客爱出少喊小，他就很放心的出多喊多。十二拳划结束，赵祥生反比前一轮子多赢两拳，就端起杯子喊着碰杯，这一下那值客面有难色，身子晃动着，但还是鼓起勇气碰杯了。
韩利看到值客有点喝不下去，就好心说：“虽然你定的酒规矩，都是熟人万一喝不下去就找人带吧，不要把你喝的直播的话就丢人了。”
听到韩利如此说，那值客就强装汉子说：“你，你，赶紧把桌子上的酥肉丸子糟肉吃，过一会，轮，轮到你就让你吐了！”
那值客一手就扶住桌子，一手端起酒杯，酒杯里的酒不断往手上溢出，喝到第五杯，赵祥生就喊：“快点喝，我们的人还等着跟你划拳呢！”
“没，没，问题！”当把第五杯酒倒进嘴里，只见他立马转过身子蹲在地上“呕啊”一声，就像喷泉一般从嘴里鼻孔里喷出有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菜菜酱酱洒在鲁思飞身后的地上。全桌子的人都朝桌子底下的他望去，只见他满眼眼泪，嘴角鼻孔上依然流淌着食物，其他桌子上的人听到“啊呕”“啊呕”的声音，都回过头朝这个桌子上望，看到这个桌上值客蹲在地上呕吐，同时满院子就漂浮起一股刺鼻难闻的酒味，那酒味道就像发酵的醪糟，又像腐烂的动物尸体一猛子被翻出来一般。其他桌子上的人有捂住鼻子的，有弯腰也“呕啊”的，有的人皱着眉头。许多值客看着蹲在地上久久不起来的他，就纷纷笑道：“酒家，你咋了？”
“拳王，你是不是马失前蹄了？”
那个面容清癯的大总管，韦成涵，戴着红花的韦煷，还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庄子上人就赶来扶起：“好着没？”那值客就擦擦嘴上，鼻孔上的污秽物，又试了一下眼泪，垂着头就说：“好，好，好着呢。喝得太猛了！”有人很快就用土苫住那些呕吐物。
王建胜就笑韦煷：“今个你们的拳王就是老将死在狗家滩！杨继业到了金沙滩！萨拳王啥？才陪我们一圈子半就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在海石湾吹你们庄子上的人喝酒多厉害多厉害！”
黄英张成韩利赵祥生等人看到韦成涵在一边，只是笑嘻嘻得看。听王建生如是说就笑着示意，王建胜就会意不说了只是笑。
大总管看到他喝的高了就喊道：“赶紧扶到炕上缓气，这个桌子再来一个人先支应处些。”
看到扶走了那个值客，韦成涵就回过头多桌子大家很愉快地说：“你们还是厉害！把我们酒家灌大了。”
张成就说：“那还是厉害，我估计他一个就把一斤多酒喝上了，你看已经腾空了三个瓶子了。”
韦成涵紫红的脸满荡漾着春风般的笑容很客气地说：“你们好好玩，我今个顾不上招待你们。哪一天闲了让尕韦把你们再喊来，我们就好好玩一天！”
韦煷眼睛眯成一道缝笑道：“把这一帮子都是酒鬼出生的，连赖带揣几个人对付一个，我们拳王楞不痴痴，哪有喝不大的？你们就趁菜热，抓紧吃上些！吃饱了喝！我让第一轮撤席，把这一桌子留下不撤，你们玩就是了！”
张成就说：“你去当你的新郎官，水里淹死的是会浮水的，马上摔死的是会骑马子的，难道你不知道会啥（sa）的在啥高头栽跟头吗！拳王醉倒在酒场很正常！”
满桌子人们就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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