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来如此
“是谁在风里哭泣,被天上的云听到了,于是下起了雨。”时木棉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抬头仰望蔚蓝色的天空,旷野里没有一丝风,树静默,花沉默,鸟熟睡。不久乌云蔽日,天空下起了雨。弦牧蒹撑着伞站在她身边,她惊愕地回头,仿佛多年前在街头偶遇单礼轩,双目交汇,沉默低头。
“秋雨下得清凉,它让人内心安宁。”她转过头依旧面无表情,“你为什么来这里,这里并不属于你。”
“你在这里,所以我来了。”他握住她冰冷修长的手指,松开,“找你找半天了,急死了都。”
“她为什么会来?”她忧郁地望着远方淋湿了的鸟儿,在电线杆上抖动羽毛。
“我想她了,所以让她来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错了,可在她面前他学不会撒谎。她宁愿笑着说: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交流一下意见。可是他没有,他的话就像一把软刀,伤口不深,但是很痛。
时木棉走出伞下,向旷野里一处小矮屋跑去,泥水溅满了裙摆,可她不想回头,她突然转过身在雨中喊:“弦牧蒹,你回去吧!别让她等太久。”转过身她蹲在乱草丛里哭了,哭了很久,全身被雨水浇得冰冷。
那天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白色窗帘照在酒店的地板上,时木棉光着脚丫站在窗户边。打开窗户,风灌了进来,窗帘在风中翻飞。去浴室洗了个早,换上一套休闲的连衣裙。从箱子底部拿出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等弦牧蒹过来一起吃早餐。
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菊花香,起身关上了窗户,门铃忽然就响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开门,弦牧蒹进来了。微笑着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她挽着他的胳膊,关上门出去。
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电梯上的数字显示为五楼,电梯“叮”地一声听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身着丝质长裙,挎着名牌包包,踩着高跟鞋的时髦女子走出了电梯。看到他们两个手挽着手,摘下了墨镜。
“真是巧啊,时木棉。”卉笠梦插了进来,狠狠地甩了时木棉一巴掌,“我的男人你也敢碰。你可真是桃花不断,怎么,抢走我前男友的账没算完,现任你也吃,你真是不挑食啊。”说完挽住了弦牧蒹的手臂,“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时木棉低着头走进电梯,弦牧蒹看了她一眼,甩开卉笠梦说:“没胃口,我还有工作。你想喝咖啡自己去,买单记得拿发票,我给你报销。”说完大踏步离开,他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对着自己拍照,因而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敷脸,铺了一层粉,看不出被打的痕迹。出酒店叫了辆车开往郊区,车在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地停了下来,她付过钱后,司机见鬼似的逃离。
她不知道弦牧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他知道只要她不开心,就会往郊区跑,看看风景,静一静就心平气和了。
弦牧蒹没有离开,撑着伞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消失在杂草丛里,很难过。
卉笠梦是通过内部应聘进来的,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杂志社的内部消息的,总之,她神通广大地进来了,也通过了他的面试。一个外行人在内行人中出类拔萃,不能不说她的独特吸引了他。录用她,公司里有很多传言,其实都是子无虚有的八卦。
面试那天,她拎着一个手工制作的手提袋,与市面上任何一款布袋都不同。穿黑色丝质连衣裙,长发飘逸,用发带随便扎了个发型,黑色细跟高跟鞋,走路很轻巧。他喜欢这种范儿,时尚,端庄,有气质,谈吐像氧气。就算她不开口,他都无法拒绝。
她说:“品位决定质量,消费群决定销量。我想时木棉与你的合作应该到了尽头,你需要新的元素。”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直捏着一小撮头发,慢悠悠地说话,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台上那盆仙人球,有时会若有若无瞟他一眼,漫不经心。
突然她停了下来,走向窗口:“我想你一定很忙,都忘记给它浇水。”说完拿起浇水器往仙人球上喷洒。
做完这些后,她用纸擦擦手说:“也许过几天就会开花。”她重新坐了回来的,盯着他说,“你信吗?”
他往椅子里一躺:“你回去吧!三天后来上班。”尽管是生手,不过有潜力,观察力和嗅觉很灵敏,这种人不可多得。
她在“暮色蓝山”找到了弦牧蒹,当着时木棉的面带走了他。时木棉一定很难过,至少要煎熬好一阵子吧!她恨恨地想,可命运似乎对时木棉不薄,亦或是弦牧蒹根本就没打算放弃她,她竟然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让她抢弦牧蒹失去了意义,毕竟自己爱的是訾千川。
雨一直下,脚下的碎石路变成了一滩稀泥。弦牧蒹在草地里走,一直走,直到发现在雨中嚎啕大哭的时木棉,她从来不会这样的。他把伞移到她头上说:“对不起,时木棉。回去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选我而选她?”她有点歇斯底里。
“不是我选她,而她选择了我。”
她突然站起来,抓过他的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浓烈的血腥味传入口中,他哼也不哼。
她笑了:“不痛吗?”
“痛,但是心不痛了。”
“走吧!送我去酒店,我换身衣裳开车回西岩。”
“我陪卉笠梦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他依旧一脸柔和,可他的话像一把软刀子插入她的心脏,血一直流。
她在心里说:你心不痛,可我痛。她笑了笑轻声说:“走吧!多买些礼物回去,卉笠梦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不喜欢吗?”他侧过头低头望着她。
她想了想,心里很难过,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说:“我喜欢时装,当然时装都不能太特色。”
下午我、訾池瑶与时木棉一起回西岩,车在干净的高速公路上行驶。车窗外的阳光毒辣地晒在地面上,海边的防风林一闪而过,渐渐地视野里出现了成片的香蕉林,大片大片的绿叶像一把把绿扇子。田间的空地上种上了绿叶蔬菜,还有荔枝林和甘蔗林,像一座绿色浮岛漂流在大地上。我盯着窗外发呆,眼皮沉重,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訾池瑶见到时木棉十分兴奋,不停地拿眼睛瞟她。时木棉被她看得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凉,于是回过头说:“想听什么音乐?”
訾池瑶说:“我哥在睡觉。我觉得你的耳环上的穗子特别好看。”
“是吗?那穗子是自己买绳子做的,我还有一对,你要是喜欢,回头拿给你,鹅黄色的。”
“我喜欢不代表适合我,还是你戴着好。木棉姐,我特别喜欢你,我穿的衣服都是你设计室的牌子。”訾池瑶看着她一边娴熟地转动方向盘,一边打开车载音乐。
“谢谢你的支持。”说完不再说话,单手摸了摸她的头,专心开车。
入夜时分到达一个站点,三个人一起下车吃饭找地方睡觉。车站食堂特别热闹,没有座位,于是找了个门面大致体面的小餐馆。一来有地方可坐,二来吃食也比较可口。入座后并没有立即点餐,服务员上了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研究菜单。没有果蔬与沙拉,我起身去车站超市买了几瓶果汁和一个水果盒。时木棉并没有吃什么,不停地喝矿泉水。我与訾池瑶也不好意思吃什么,剥了一桌子的水果皮。起身在附近找住宿的地方,找了一圈都不太满意,于是开车去加油,准备开夜车。
我对时木棉说:“晚上就由我来开车,你先休息,我累了轮流开。”
“我能一个人开来就能一个人开回去。”
“我睡了一下午了,你好意思让我再睡。訾池瑶,上车!”
没有睡眠的夜晚是很难挨的,揉了揉眼睛,拆开一包槟榔,丢到嘴里嚼,很提神。前面的车灯昏暗,路灯刺眼,没办法睁开眼睛看后视镜,于是在下一个站点停车,时木棉坐上了驾驶座。我在后座靠着訾池瑶睡觉,呼啸而过的车辆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凌晨时分到达西岩,我从睡梦中醒来,摇醒了訾池瑶,她揉揉眼睛说:“哥,还没到起床时间呢,闹钟还没响。”一时迷糊,她还以为是在家里。
“醒过来啦,快到家了。”时木棉手指有节奏地击打方向盘,“先回我家吧!时芷鸢在家,訾池瑶和她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我希望她能多接触一些人。”
“时芷鸢?”訾池瑶立刻对这个女孩感兴趣了。
“我妹妹,马上高考。”
“哦!”訾池瑶有点不高兴,她不喜欢上学,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谈话以她意兴阑珊地剥指甲而结束。
车窗外寂静的路灯一瞬间全部熄灭,路边有拉菜的脚踏车驶过,“叮叮当!叮叮当!”,铃声清脆。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拎着布袋子的老年人匆匆赶路,也许是早起去菜市场,也许是风雨无阻地赶去晨练。这个城市是安静的,像一座熟睡的森林,梦游的小白兔跳出窗户,在城市各个角落徘徊。
我在沙发里睡了过去,晨光如潮水般涌进客厅,万籁依旧俱寂。时芷鸢的房间亮着灯,估计是彻夜未眠,想想当初走独木桥的自己,有点自愧不如。
时木棉在书房里整理材料,訾池瑶站在窗帘后面看花园里依旧繁盛的玫瑰花。淡蓝色的天空渐渐泛白,朝霞满天。
时芷鸢到客厅倒水喝,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孩立在窗台边。她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淡蓝色的背带牛仔裙,光脚丫穿一双内增高的白色布鞋,头上戴一顶奶白色的宽边布帽,很乖巧的一个女孩。
她故意将水杯弄倒,尖叫,訾池瑶回过头看了看时芷鸢说:“别割了手。”说完走了过来。
时芷鸢有点胆怯地问:“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吗?”
“我是訾千川的妹妹。呶,他在沙发上睡,昨晚刚从亳崤赶回来。我叫訾池瑶,是一名电台主持人,也在网络上发节目,有空去看看。”
“哦!”她对这些空洞又客套的介绍并不感冒,重新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下去,一脸的柔和,“我不喜欢听广播。”她对訾池瑶并没有特别的好感,只是觉得她眼睛很漂亮。
“你少喝点咖啡,熬夜对身体不好。”訾池瑶看了看她的黑眼圈有点心疼,人生真的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
“谢谢!”敌对关系相对缓解,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都会充满戒备。说完,趿着卡通拖鞋回房了。不久后换上一身蕾丝长裙出来了,同样是雅阑专柜的衣服,搭一双白色帆布鞋,背着一个白色书包走出房间。
“姐,我出去了。”说完拿起沙发边上柜子上的车钥匙出门了,车的后备箱里有网球拍,准备去俱乐部打网球了。
网球俱乐部在郊区一所白色的房子里,将车停在一棵树荫下,进去换运动衣,拿着网球拍进球场。在门口她看见了弦牧蒹,她微笑着走过去打招呼。
弦牧蒹看到她很意外,问她:“你怎么有空过来?你姐呢?”
“我姐在忙,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忙。你不是在亳崤吗?一个人吗?”
“呶,那儿!你姐都回来了,我呆那有意思吗?”他又努努嘴,球场里卉笠梦正在挥汗如雨。
“那你们玩,我进去了!”她并不喜欢卉笠梦,脸上微微露出不满,说完大踏步进去了。
“要玩得开心,累了多补充点水。”弦牧蒹对着她的背影喊,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小孩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时芷鸢与单礼轩在一起打网球,两个人并没有认出彼此。一人占据一半场地。单礼轩本来只是来玩玩的,看她一个人站在球场孤零零的,于是过来陪她玩玩。
“你网球谁教的?”单礼轩对她球技有些不满意。
“这里的教练啊,有什么问题?”她累得满头大汗,一直追着他的球满场跑,耗尽体力。
“以后跟我学,会学得很快。”
“我不怎么有空,周末才能来。”
“你还是学生?”他有点惊讶。
“你以为呢?”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迎上他充满疑惑的眼神。
“我以为是什么人的陪练呢!”
时芷鸢扔下球拍坐在场边木椅里生气,单礼轩放下球拍过来说:“逗你玩呢!一看你就不像,气质不一样。”
“人都得罪完了,道歉有用吗?”她依旧生气。
单礼轩坐在她身边,说:“我身边曾经也有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女孩,你们俩气质很像。”
“谁?”
“她叫时木棉。”
“你不会是单礼轩吧!”
“真聪明!”
“我是时芷鸢,时木棉的妹妹。”她有些懊恼,自己身边的人怎么都是姐姐认识的人。时木棉用自己的社会阅历和关系为她织了一张大网,她像一条鱼儿一直在网里挣扎,就算鱼死网破,也逃不脱。时木棉只是不想让她受伤,而忽略了她的自由。
时芷鸢趁他沉思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说:“礼貌性地原谅你,我走了。今天有点累,昨晚看了一晚的书,吃早餐去了。”
单礼轩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面,身上有淡淡的水果香水味,他嗅了嗅鼻子,打了个喷嚏。他依旧不喜闻香,时木棉大概依旧不会用香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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