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时木棉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我迷迷糊糊地说酒吧,她沉默了,叹了口气说:“回家吧!卉笠梦回来了。”说完挂掉了电话。
当我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胃里十分难受,于是驱车回家。訾池瑶已经出门了,可家里门是虚掩的。我心突然“咯噔”地弹跳了一下,莫非出贼了?摸过门后的高尔夫球棒,悄悄地进了屋。厨房里有声响,悄悄走到门口,发现一个穿着一身浅绿色衣服的女人在煲粥,旁边放着一顶帽子宽沿带花的同色帽子,回过头的时候,脖子上是那条熟悉的丝巾。
“卉笠梦!”我扔下球棒惊叫起来。
“回来了,洗个手,吃稀饭。訾池瑶说你一夜未归,到哪里厮混去了。”她笑靥如花地回头,开始往小碟里装酱菜。
“昨晚喝多了点,在酒吧来包厢看书,一直睡到现在。你不说,我肚子还真饿了,一整天没吃饭了。”我摸摸肚子,很不好意思地说。
“我来西岩有一段日子了,一直没联系你。我在这边做室内装修设计,你要是需要装修房子,朋友需要装修店面的,可以来找我。同时,我在《衣调》工作。”
“《衣调》?”我重复了一遍,可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装潢跟时装杂志有毛钱关系?我摇了摇头。
她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做这行,总得混口饭吃,艺术不好做成商业,生意也不好做。我可不像时木棉那么走运,一不小心拿个大奖开始出名。”
“好好的,提木棉干什么?”端过稀饭,在厨房的大理石台子上吃早餐,“她那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木棉,叫得有够肉麻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慢慢捡。”三下五除二将粥落肚,放下筷子去浴室洗澡。
“你要出去?”
“是,要见一位客户,谈这一期雅阑专柜新品发布的事情。”
“你只需要负责照片就行了,那么上心干什么?”
“她一个女人不容易,能帮就帮一点。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对我怎么从来没这么上心过?”她一脸的不高兴,“真是新鲜。”
“我跟钱的感情最深!”
“不准去!”她挡在浴室门口,一脸苦瓜绿。
“好,不去,今天陪你。想去哪里?”
“看房。”
“啊?你不缺房啊!”
“我们的新房。”
“我们……我们似乎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吧?”
她扔下围裙,穿上鞋,一脸怒气地走了。我捡起地上的围裙,愣了半天也没反应出哪里得罪了她。于是回卧房把自己扔床上生气,睡着睡着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拨了卉笠梦的电话:“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时木棉呢?”
我沉默了,被她问愣了。
“就知道有问题,你这个见异思迁的混蛋。”她怒气冲冲地对着电话吼。
揉了揉耳朵,平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吧!”
“就知道会这样,我不会放过时木棉,你等着瞧!”
“我跟她没什么,我不喜欢你瞎吃醋。你是不是找过时木棉?”
“你就守着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再见,真TMD混球。”卉笠梦挂电话了。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摇滚乐,抓狂地听了一首,就平静了,收拾衣服去洗澡。
下午我约了弦牧蒹,在咖啡屋里等了半天,他没有出现,他的办公室助理出现了说:“訾先生,弦总监临时有事。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我到公司,我们安排其他人跟你商量。”
我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见我,上次在“暮色蓝山”对我的印象不太好,我坦然地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再找时间。”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交由时小姐本人吧,他们交流比较方便。”果然是训练有素,说话毫不留余地。
“她有空就不会找我,况且照片是我拍的,我最了解,照片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及时修改。”
“我们总监说了,照片谁拍都一样,我们要的是卖点。”她依旧不依不饶,一身黑色的小西装,十分干练,这种办公室丽人,不容小觑。
“既然这样,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也不是这样,我们想找一名对她设计理念熟稔的工作人员一起接受我们的采访。”
“这个不在我的事务范围内,你要是想额外找亮点,请与时木棉联系协商。照片,你看不看?”
“我们去公司跟副总监商量一下。”她笑了笑,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我笑着点点头,商场如战场,一开头,弦牧蒹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士气上就输了。
见到卉笠梦的那一刻,我果断地转身。
“等等。”她笑了笑,脸上的肉抽了抽,“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媒体支持的时装,只会沦为垃圾。”
我忍着怒火轻轻地关上了门。
出门后我在车里给时木棉打电话说:“今天没见到弦牧蒹,所以新品发布可能要推后。”
“弦牧蒹已经答应明天的《衣调》刊登我们最新的新品发布。”
而跟我接触的是卉笠梦,这其中必定有猫腻。于是偷偷给刚才那位助理打电话,问她弦牧蒹在哪里。她支吾了半天说可能在度假,接着又说刚才跟副总监出去了。
我给时木棉发了一封短信:小心卉笠梦。我将修改后的照片发到她的安全信箱,并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那是一个与我合作多年的朋友,他在时尚圈的朋友多,我想弦牧蒹可以用新人,时木棉可以换杂志。这个时代,是互相选择的时代,没有谁非谁不可。
那天我从“暮色蓝山”走了之后,卉笠梦就出现了,她在时木棉的视线里挽着弦牧蒹的手走了。时木棉有点受伤,眼睛有点酸涩,可还是微笑着看着时芷鸢,牵着她离开。卉笠梦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轻轻地一拉,时木棉的世界就开始大地震。
一直以来她与《衣调》的合作,都得益于与弦牧蒹的朋友关系,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个女子,一个强势而富于攻击性的女性,他们之间的友谊不攻自破。所以,就算我不提醒她,她也会有所举动。事实证明,她是聪慧的,她选择低调进行新品发布。而与《衣调》的合作仅限于采访,至于成品展交由《知e》,一个不起眼的服装杂志,不够品味,可是够专业。
她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发布会和展销会上,所有的一切都交由公司的销售部完成。而把自己闷在设计室,一整天都没说话,不停地喝茶,伏案工作,不眠不休。这一点都不像往常的她,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前路变得迷茫。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时尚界飞速旋转,设计成品如果缺乏有力的引领媒体,设计将会陷入僵局,没有谁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新人辈出。所以,当弦牧蒹选择了卉笠梦,意味着自己所有的优势都消失殆尽。卉笠梦是室内设计师,可如果有一天选择评判设计,她将主宰时尚圈大部分的天空,即便是卉笠梦做不到,弦牧蒹做得到。当初自己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无名小辈,经他一提点,点石成金。发布会的反响不如从前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她并没有失落,只是坦然地接受,就像她坦然接受弦牧蒹离开她的事实一样,她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卉笠梦是一个连女人看了之后都会喜欢的漂亮女人,她的漂亮是那股从内而外的艺术气质,如水一般柔软绵长,唯一一点的不足是:内涵不够深厚,所以当失去最心爱的东西时会气急败坏,例如失去男人会摔碎了醋坛子。
时木棉曾经在一次设计师聚餐中遇见过她,她身边站着一位怪异服装的男子,每个人都是正式装扮,只有他是休闲衬衫破洞牛仔裤。她盯着那名男子看了很久,结果卉笠梦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不要看了,他是我的。”说完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递给她一张名片。
她拿过名片放在名片盒里说:“其实我是觉得他眼熟而已,也谢谢你的大度。”说完她向訾千川走了过去。
我盯着她头上咖啡色的布艺花发呆,最后支支吾吾地说:“你……不就是‘雅阑布衣坊’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的。”
“你好,訾千川!再次见面真的很意外,我是时木棉。”她落落大方地与我握手。
看着穿着时尚的她,内心狂跳,仿佛丢失多年的东西失而复得。坐在她身边,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说话。她只喝果汁,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你女朋友很优秀,在我们这个圈里小有名气,你真有福气。”说完朝卉笠梦招手。
卉笠梦放下酒杯走了过来:“怎么,嫌我男朋友不够有情调?”
“不是,他是我多年未见的一个朋友。”她沉寂地笑,脸上一脸诚恳,像一朵兰花。
“原来如此。他就是这样,衣着随便,你知道的,摄影师有几个会按常理出牌的。”
两个女人的友谊,就这样因为我而发展。她们俩由设计聊到艺术,又由艺术聊到哲学,绕了地球一圈终于聊到绘画。
时木棉说她喜欢梵高,他的画她一幅都看不懂,但她就是喜欢他明亮的色彩和基调。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像一个埋葬希望的漩涡,不停地旋转。向日葵是颓废的黄,黄得刺眼,有泪流出来。我记住了她说的每个字,她说话的样子像一座雕像,一直带着微笑,时不时地拢一拢鬓发,眼神温柔得像一颗会流水的橙子。
晚上訾池瑶从门外跳进来,吓了我一大跳。她拿着最新版的《衣调》杂志说:“怎么头条不是时木棉?”
“这个你应该去问问卉笠梦,你们女人共同话题多。”
“呶,你看这本杂志,《知e》。”她递给我一本杂志,没有精致的封面。
“我从来不看不见经传的杂志。”我双目一垂,看到了时木棉在封面上微笑。
“这本杂志很热卖,哥,你一定要留在木棉姐身边,不要像弦牧蒹那么无情无义。”她哭丧着脸,一脸的难受。
热卖,这说明雅阑这个品牌拥有巨大的消费群,不会因为失去《衣调》而失去市场。
我捏了捏訾池瑶的脸蛋说:“不用担心你的木棉姐,她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你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我回房了,我还要更新节目呢!记住了,不要丢了木棉姐。”她是时木棉十足的崇拜者。
翻开《知e》,里面对雅阑这个品牌做了准确的定位和市场分析,是一本非常专业的杂志,我吐出一口气,舒心地笑了。
不久,卉笠梦打电话过来,她一脸不屑地说:“离开《衣调》,她时木棉只有死路一条。”
“我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也不怀疑《衣调》的影响力,但是,人各有志,你走你的康庄大道,她过她的独木桥。时木棉,我希望你少动。”我毫不示弱。
“对牛弹琴!”
“你还是做你的设计师,什么杂志总监,我看你是拿鸡毛当令箭,没什么能耐。”我还是被她惹毛了,好歹我在摄影圈干了也将近十年,什么叫对牛弹琴?说完我挂掉电话。
卉笠梦也气冲冲地挂掉电话,《衣调》一时还找不到新的合作者,向自己伸出橄榄枝的都是些小品牌的企业,自己是新人,还是个无名小辈,难以施展拳脚。弦牧蒹进来了,看着她半天,眼神幽幽,叹气出去了。老板把他叫去了,责问他为什么换掉雅阑,杂志销量一直是杂志社存在的保障。他灰头土脸地从老板办公室里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换掉“雅阑”,卉笠梦对成衣设计完全是门外汉。如果卉笠梦而足够聪明,他会像当初带时木棉一样地带她。
只是,聪明如斯的她也是尺有所短,对于时装,弦牧蒹对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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