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逼上混捏三楼
鲁思飞这次真正感受到业务不熟练的尴尬,体会到啥叫逼上梁山!也是他从此以后有了一种全新理念“干啥,就要会干啥!而且要干好啥!”
压型车间门口马路边绿化带上那些被灰尘染的灰楚楚茂密一片的白杨树,不知不觉就泛出一片片灰黄,接着就不知不觉脱落在树下,成为一棵棵光秃秃的灰枝条了。路边水泥护栏里种的绿化花草也被早晚冻的青楚楚的,很快就变得枯萎泛黄了,再也看不到以前的茂盛斑斓。海石湾的气温就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就彤云密布,雪花飘舞。
早上混捏组一接班,在一楼运料子的混捏工来到混捏运料车前先“啪啪”地打转向试过楼底下那三辆电动车子,就到车间门口,关闭那两扇又高又宽整整一个夏季从不关闭的车间大门。只要没出锅的混捏料子,就跑到二楼,把那一面松木条子制作的长连椅抬到刚上楼梯口面对黑板的一号混捏锅前,裹着棉衣瑟瑟地坐在就像暖气片一般的混捏锅前。三楼下油下料的混捏工干完活,也就下来,大家挤在一起就山南海北,说东谝西。压型一号车间有混捏楼,水压机,夏季特热,到冬天也最冷。刘万仓带着民工给车间门口竟然挂上一面厚厚的门帘!并且给混捏楼上那些没有玻璃的窗子上订上塑料保暖了。穿着棉衣工作服显得很臃肿的谢秋萍在天车上也有点冷得受不了了,一看到没有活干,就挪动大车跑下来站在混捏锅前守候。并浓浓的一腔四川口音埋怨说:“一号天车上夏季里热死人,冬季里就冻死人!”因为天冷,白班小夜班相对好上。大夜就难上了,因为刚到上班时间,人就瞌睡来了,再者夜里毕竟遭冷的罪了。鲁思飞和刘泉泉从一九八九年七月初进厂,翻眼就到一九九零年元月学徒期就完了。经过考试正式恢复为混捏岗位初级工了。
因为要上大夜班,鲁思飞吃过饭惬在床上看书然后睡一会觉去上大夜班,但放下书觉得毫无睡意精神亢奋。这个月他上混捏三楼下油,师傅张宇下料。上个月分厂对他们新来的工人进行转正考试,他正式转正了。从这个月他就一个人单独上岗,单独操作。下油是混捏上最重要的一环,操作技术强,责任心大。上班马虎不得,此时想休息一会养精蓄锐去上班,越想睡觉越就睡不着,好像瞌睡跟他作对。鲁思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上混捏三楼干下油的活儿。他是在没有下过一锅油可以说根本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上三楼。就在前几天混捏组快要换班,马华对张宇说马大胡子这个月不愿在三楼干了。组长马忠林就说凡是三楼不会下油的人少拿奖金!马忠林这话就是针对他。从分到班组的那天起,就一直跟上张宇二楼出料,一楼挂钩运料子,从没上三楼。那时三楼马德华承包着,这个月他不承包要到二楼干。
那天白班各组的人员换好工作服来到休息室,文亮站在那个绿色油漆的铁桌子前,挺着胸脯手插在裤兜里很有节奏地摇晃着身子胸有成竹说了各压机生产中出现的问题和生产状况,就让各组去岗位接班。
鲁思飞来到混捏楼看到大胡子马德华刘泉泉张宇马忠林等人站十号混捏锅前,李贤国独自站在那铁桌子前,马华坐在阶梯上等待分配。马忠林黑着胡茬如刺的脸问谁上三楼?几个人都就沉默着没有一个主动搭话。马忠林看到没有一人主动上三楼干,他看了一眼张宇,看到张宇也没有打算上三楼的样子,心里气乎乎的。就把不满开始往鲁思飞身上发泄。便瞅着鲁思飞说:“尕鲁,你出徒了。也正式转正,你就上吧!”
鲁思飞正心虚三楼干活下油掌握不来,油下不好,下不稳而不敢毛遂自荐。但他心里在默默想如果是别的出力活,或是自己能干得了的活,他绝对不会萎缩后退,让他人如此尥蹶子为难他!就沉默了。听到马忠林的话,他就无奈地说:“我连来到混捏组,你们没有安排我上过三楼,我不会干!”
马忠林暗想你师父我不好安排,你我总好安排吧!那宛如老鼠一样灵动的小眼睛盯着他就问:“你说咋办?轮到你了!”
坐在十号混捏锅阶梯上的马华想了一下圆和到:“月奖给鲁思飞少五元,谁上三楼谁拿,咋样?”
鲁思飞觉得自己不会下油,少拿五元、十元也不要紧,就很靓货地让步:“十元也行。”
这时,鲁思飞就看到马德华脸有喜色有点想继续上三楼的心思了,因为车间每月给三楼干活的技术补助十二元,现在从鲁思飞的月奖上再取十元加上,顶入两级工资了。
马忠林看到大胡子马德华动心又想上三楼,还不满足说:“鲁思飞不会下油,干脆和挂钩一样一个月取出十五咋样?”
这明明是想整人!前几天在宿舍刘泉泉就告诉他说马忠林月头要让他上三楼干,还放话说:“不会干三楼下油的活,就别想拿奖金!”末了,刘泉泉又说:“不会干活就只有受气!”
鲁思飞看到这阵势,想到刘泉泉对他说的那些话,内心一下子燃气无名之火。人弱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谁让你在这方面不如人家,不会想办法胜过人家,比他们强不就受气!再说这有啥技术含量,你鲁思飞也不是多笨的人,刘泉泉都得心应手地干了难道你就学不会?他的心里一下子涌起一种不服输的凌然之气!再说每月的奖金也就四十几元,这近一半儿奖金没有了喝西北风去?再说来到混捏楼干混捏工不知干到牛年马月,不会下油咋办!不学会下油,月月年年就要这样躲避吗?能多躲到啥时候?难道就月月要这样受到白眼?受遏制?自己必须学会下油,必须要干好这一项工作!你马忠林不会全部取消我的奖金给你加上?怪不得班组里人都说你老回回心狠叶子麻,泛眼不认人!鲁思飞很恼怒。但他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有点嘲笑的口气就说:“既然大家都觉得三楼干活吃亏,不想去,马组长,我看我上三楼吧!我想混捏三楼下油总没有造飞机难吧!”
他带有蔑视的眼光看了一眼马德华和马忠林,毅然掏出口罩准备检查各混捏锅已经下的油状况。他知道因为自己不会下油,也没有一个愿意和他上三楼合作干活,谁下料看他们咋安排。就说“我不上三楼便罢了,一上三楼一年里面我不下三楼!”
“没有人爱干三楼的下油,你就包了!”马忠林就故作高兴。
“好!”鲁思飞就答应一声,转过身去检查各锅下油后混捏的状况了。
刘泉泉黝黑的脸膛沉默着,心里暗暗为他捏着一把冷汗。他以为鲁思飞会乞求马忠林,会在奖金考核上让步也不去三楼下油,因为下油风险大,稍微弄不好就会油大而成废料。他虽然干了半年了心里都没有底,没有想到鲁思飞三言两句就上三楼下油,为鲁思飞担心忧虑却也没有好办法,他早知道这一幕要发生。他为鲁思飞感到不平,同时也庆幸自己刚来就学会混捏楼上最主要的工作,否侧他的后果也不堪设想?他根本没有鲁思飞一点也不知道下油窍门和经验就要承包一年的胆量和气魄!
张宇明显感到马忠林整鲁思在给他难看。因为鲁思飞学徒期间就是你张宇不上三楼使他不会干。看到鲁思飞决然上三楼下油心里就惭愧了。同时对鲁思飞倔强好胜的个性产很欣慰,对马忠林也恼怒。话里充满火药味地说:“那我上三楼去下料吧!”
张宇本想在二楼干,现在鲁思飞到三楼去,那二楼一定成马大胡子和刘泉泉。如果不上三楼他就有走一楼的可能,马忠林和马华其中一人就有可能上三楼下料。与其一楼挂钩运料不如自告奋勇到三楼干。
马华同情鲁思飞垂着眼帘说:“尕鲁,三楼干去,有啥难的?多跑几趟,轻观察就掌握了!实在掌握不住的就叫是谁帮你看一下就行了!混捏工不会下油也不是法子,受气呢!”他是在为鲁思飞鼓劲,也故意给马忠林说风凉话!
马忠林看到就连马德华都对他也露出不满眼神,那就更别说其他人,听到鲁思飞尽然承包一年的话就有点尴尬。便说:“那你们师徒两个就上三楼!大胡子和刘泉泉就到二楼。三楼下油尕鲁包了,以后每月二楼下一楼,一楼上三楼!只换下料的人!”
大胡子马德华就笑咪咪地回应:“那我就和徒弟到二楼出料了!”马德华不满意马忠林是有说语的。
几天前马忠林暗地里让他在这一个月下三楼,他就有点不想下来。但是一则碍于马忠林是他们老乡又是组长;再他看到这个鲁思飞小子几个月出徒主要工作不会干,转正理论考试倒考的最高,受到厂长何世荣的表扬。自己徒弟老实巴交的干活,现在混捏上主要的一环下油的活难不住了反而没人注意。他也有想让马忠林治一治这个进厂能写会道嘴皮红叽叽风吹日晒皮肤略显黑红长相就像个女娃子话少沉静的尕娃,看看他的笑谈。但是他没有想着让马忠林整治得多厉害,只要随便扣下几块钱奖金给他和徒弟加上,他马德华多少得点好处然后继续上三楼,毕竟冬季里三楼干起来不像夏季那样热。现在气候冷了,三楼干活毕竟暖和一些,脚手干净一些。因为二楼不会让他长久干,最多两个月就会轮到一楼干。一楼运料子又脏有吃力,特别电极糊产品给料斗子里打防止粘接的蒽油就一点都干散不了!把个混捏车车子染的黑鸡琉球不说,一个工作服就尽是油点子,坐在别人身边那蒽油的味道就熏人。结果马忠林心太卡叶子太麻了。竟然逼着鲁思飞把三楼承包了。把鲁思飞让步的十元奖金没有拿到手,尽然连车间补贴的十二元也没有指望。苍蝇登到屁上了,登空了,现在有啥说的?自己也心术不正,当初不要有坏心眼,今天接班他继续上三楼不要横在二楼等,不也好好的!可就是听了马忠林的话!跟上狼了吃肉,跟上狗了吃屎!唉,马忠林能组个啥!他表面依旧笑咪咪显得很满意,实际内心里却狠狠的骂道。
鲁思飞检查完各混捏锅的油量上到三楼,站在栏杆前看清楚黑板上没有下油正在预热的料子和规定的下油数量就来到放置油罐的磅秤前检查阀门,核对磅秤的原重(自重),然后在磅秤箱子厚厚灰尘上算出总重,就把磅秤砣移到刚算出的数字上,打开阀门称油时张宇上来。
看着鲁思飞神情自若称油,张宇气愤而结巴地说:“马忠林那是坑你,也是跟我过不去。嫌我把你没有好好带!贼回回就会组事。你学徒期间他们把持着三楼我上不来,今个你出徒他们就撩蹄子三楼不包了。现在你下油我看着。哪一锅油万一看不来大小,你就给我说,我看。总之你今天上三楼没有错,给那老回子不要给好脸势。实际上和大胡子达通想治你。结果你包了三楼,苍蝇登到屁上了登空了!马大胡子还想干三楼,马忠林也想干。你想一个月多十二元工资,基本上一个月的一袋子面就够买了。他婆娘没有工作,两个娃娃又在这里上学负担大得很,把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了花。当时为了难住你,就说谁也不想上三楼,哄鬼去!你试,只要干熟了,干顺手了。三楼也好干很!”
鲁思飞已心平气和,已经对谁都不怨了,觉得应该早点掌握混捏岗位操作技能是应该的,马忠林逼他也有好处!他打开放油阀往罐里称油,也认真听着张宇对这五台磅秤性能,误差,自重一一做的说明。哪一个磅秤平时需要多称多少公斤沥青油,哪台磅秤只能按配料工给的油量不敢多称,鲁思飞记在心中了。张宇并且把每台磅秤的自重用粉笔写在黑黝黝的沥青罐上。看着鲁思飞下完油,就强调及时关闭淌油阀门(往混捏锅里淌油的阀门)。一则防止再次加油或是往另一台锅里下油时遗漏,导致已经下窝也(好的)的混捏料子油大,二则方便再次加油。
下完沥青油,张宇又带他爬上配料车拨动配料车上的称,让他知道在没有配料工告诉的情况下,自己就能鉴别车上的料子是属于哪个压机的料子。因为三台水压机每天生产的碳素制品不一样,配料就不同。料子不同加入的沥青油就不一样。鲁思飞经他一指点就全明白了。
张宇笑道:“你记好!那个大个子小郭配的料,下油时你放心多十斤。那小子往往细料多,骨料少。小郭那人灵活圆滑,你只要说几句好话,料子配好看到你不在,或是你忙,就给你帮着下了,把时间就写上了。大小夜班只要你不小心哪个锅油下的大了,过去悄悄一说也就给你把细料勾上,把车就放过来了,白班转的人多不方便就尽量小心些。那老郑是干了一辈子的老配料工,认真的很,配的料子就按给的数字称油。那老汉你要细料有时不爱给,他胆子小。他配的料子油下大,你就把上一车的料子留上一二百斤加进去,在下这一锅油时,就掌握着少下点就得了。”
张宇笑着说:“放心下油,有时你多细心,配的料不稳定你下油也下不稳定,不一定就下大了。咋办,还的让配料工给你偷着钩上些细料子加进去不就得了?不过不能让检查组的人发现。你现在和他们不熟就小心一点,以后熟了,你掌握了那个料都是细的,那个是粗的,哪个是生碎料,你看着没有人自己把车子开过去悄悄勾上一二百斤加进混捏锅里就行了,谁也不知道。要跟两个配料工搞好关系,配合好不然他们两个日鬼捣棒槌,那就把你整死了!”
鲁思飞就笑了:“原来师傅的绝招一直没有过招给我!”
“三楼有三楼的门道,不上三楼咋教你?”张宇就笑了,有点口吃地又说:“只要是混捏工,谁不这样,你想一锅料子倒在地上,刘万仓就扣八元钱,一个月有几个八元能让他扣?谁一个干活一月到头下不大一两锅料子?可你看见大胡子这几个月在三楼倒过一锅混捏料子吗?”
从配料车上下来,鲁思飞又来到二楼查看油量。张宇看他手提三十六伏安全灯泡往混捏锅上爬,就说:“你细心多看一会,往锅里各处看!”
起初下的几锅料子的油量张宇不放心,对鲁思飞查看过的混捏料他也看了一遍。然后就笑眯眯地问他;“尕鲁,你刚看哪个锅的料子好了?哪个锅的还不合适?”
鲁思飞就把自己看的状况说了。
“那就把出锅时间写上,另外,你再把三号锅再仔细看一下!”
鲁思飞就有提上灯趴在混捏锅上看了好一会就下来了“你去再给这三号锅加上十公斤,过一会再仔细看一下混捏料。”
鲁思飞就依张宇的话给三号锅里的称了十公斤沥青油加入。十五分钟后再去看,只见在双绞刀的翻滚下那料子显得黝黑如沙。出料,张宇就让鲁思飞再看在料斗的状况。只见料斗里又是犹如黑色的卵石砂砾一般。对照着料斗里的混捏料子,张宇就说:“正常情况下,三号锅你要注意看铰刀翻起的那一瞬。混捏料子达到这个样子适合水压机成型,这料子的挥发分一般在百分之十点一二。三楼的干活考核的唯一指标就是挥发分,以后你要注意。你要和检查组的人也要搞好关系,他们取样就会照顾你,只要一个月挥发分考核不超就行了!”
鲁思飞每下一锅沥青油,无论他说没问题或是看不准,张宇都要为他把一次关。马忠林看到张宇提上灯看油量。当时没有出锅的料子,马德化,刘泉泉,马华李贤国就在在那长联椅上等待。
马忠林笑说:“到底师傅操心啊!师傅还是亲!”
张宇就笑着说:“都是一达干活的吗,脸上又没长狗毛,不看能拉下那个脸吗,你说?”身边其他人听着就笑了,马忠林就干笑两声,不说了。
两个配料工配好料,看到暂时没有空锅,就跑到二楼靠在混捏锅热热的锅体就谝传。很快知道马忠林今早的举动。小郭心直口快,急性子人,就笑着骂:“这回子马忠林掏着吃脑髓呢!想组撒啥?一达干活的人早不见晚见,你就用不着人家?不要看着尕娃刚来不会干,现在的尕娃只要干上几天比你强得多!”
胖墩墩的老郑只是呵呵地笑。
马忠林就尴尬地辩解道:“我早上说着玩,你想我能一个月扣得了他二十元的奖金吗?实际我要上三楼,结果尕鲁赌气上了。”
“你往死里逼,他不上不行!”
刚从天车上下来,站在鲁思飞身边也在看黑板上出料时间的谢秋萍摘下脸上的口罩就格格地笑:“你听吶,小郭在帮你出气吆!”忽然,她看见鲁思飞酒窝上抿的灰尘,头上又带着那顶已经弄得很不像样子的像钢盔帽一样的塑料安全帽,就不禁想起电视剧《黑猫警长》来,取笑到:“你多像黑猫警长的样子”
鲁思飞就看着谢秋萍那白白的脸蛋,因为口罩的掩饰下,顺鼻梁形成两道淡淡灰黑色印记,他就笑:“你的脸蛋上有老维子的胡子!”这时,张宇下完五号锅得料过来了,两人就忍住笑,不再言语了。
快到午饭时节,张宇把家里带来饭菜放到车间蒸汽锅上蒸热就对鲁思飞说,“我的饭便易,我先吃了就来帮你干。你便消消停停去食堂吃!”
鲁思飞诚恳地说:“师傅,你也不要紧张,慢慢吃,你也看着哩,我已经问题不大了”。早上张宇很是细心,他看到哪一锅混捏料到下沥青油的时间,看到鲁思飞去下油,就尾随过去,只是看他算出磅秤皮重和油的总和,称好油,直到下完关了阀门就回来。快到中午看到鲁思飞做这些都有条不絮。便想“倒阁是念了书的人,干活知道顺序,算账也很干散。没有上过三楼,但一上来,一看就会了,一说就不忘记。”
实际鲁思飞就在刘泉泉给透露马忠林和马大胡子嘀咕这个月要让他上三楼的消息后,他就有了危机感。于是那几天,刘泉泉下好油把出锅时间写到黑板上,鲁思飞没事就提上灯泡一一看下好油锅里搅拌料子的混捏色泽塑性等,并对需要加油的作比较。早已有了一定的辨识混捏锅里混捏料基础状况的眼力了。
早上刚上混捏三楼鲁思飞就比较忙,心理压力很大但是两个小时后他心理负担就慢慢没了,那种畏怯的感觉没了。下午三点看到黑板上在没有本班需要出的料子了,他就来到二楼做生产记录。
偏戴着安全帽的文亮走上混捏楼,看到满脸粉尘蹲在黑板前在认真做记录的鲁思飞:“尕鲁,今个你下油吗?”
鲁思飞一怔仰脸看着八字须的文亮就回答:“就是!”
“今个检查组检查的三台压机上废品少。三个水压机上的人反应,今个的油下的比较好,稳定。就好好干!多操心就没有问题。这个下油的活没有多少技术,主要在多操心,多跑腿!”文亮看着黑板上本班的混捏料子已经出完,就说:“以后白班,三点十分之前有料子就不要往下班交,就出了让水压机上压了交班。”
看到马华,马忠林背靠着一号混捏锅坐在连椅上悠闲自得在乱谝传,就半玩笑半严肃说:“不要学马华老死狗,把油一下,觉得差不多就不管了。”
马华咧着嘴就笑:“你就老是冤枉我,实际我最操心!”
文亮小眼睛笑眯眯地回到:“你操心个球!光往休息室里跑起了歹。你谋哪个你娘者呢!已经把你的蛋闪了啥!”
大家都看着马华笑了起来。
文亮是在取笑马华和三号压机上的压型工王丽。
三号压机上的压型工王丽是秦安女娃子,父母在邮政上工作,她是城市户口。初中毕业生国家允许城镇户口子女考中专。王丽就考进碳素厂技校学的碳素专业,前年毕业就到压型八班当压型工。她性格泼辣,孤傲,班上人长叫她是“秦安辣妹子”。
她刚进厂扮穿的很朴素,个性孤傲,一腔口音很重的秦安腔,班上那些穿着时髦的正式女工嫌她土,嫌她傲气平时很少和她交往。那时马华也招来不久,两人都来自农村就有共同语言。后来熟悉总油腔滑调对她说些“给我当媳妇”“我的尕媳妇”之类二话,老气的王丽脸就像茄子,不理视。马华假装道歉又挤在王丽身边。王丽实在受不了,就说“你死远”。马华得寸进尺,动不动就当着班上人的面死皮赖脸的要抱住亲,气的王丽瞪着大眼珠子怒目而视或是擂他几拳,但马华就是不在乎。
天长日久王丽看他死皮赖脸,就习惯了,发不起火了。马华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她也不反抗了不挣扎了。
一天马华没上班。马森军换上衣服一走进休息室看见王丽已在连椅上坐。就一本正经地说:“王丽,有个事情对你该说不该说?”
王丽就说:“你说呗!”
“昨晚在旧单身楼马华宿舍里喝酒,你看几杯酒就把马华喝的酩酊大醉,尽然呜咽不止嘴里一直喊你名字,我们问他啥事他却不说。我们想叫你来,又觉得不合适。今早也上不成班在床子上睡!”
“你不要胡说!”王丽大眼睛睁得很圆,红着脸地说。
马森军故作严肃说:“我是看我们关系可以,我才告诉你。你看你们合适有那个意思就把话说明,不行就早点断了,不要缠的已深对谁都不好!”王丽就一脸煞白痛苦:“我起初一直烦他,那死皮赖脸的。我现在也苦恼的不得了!我家里,也,反对,我实在没主张了……”说完就咬着嘴唇不语了。
实际,班上人早已看出王丽对马华有点动情了。
这天马华真感冒了没上班,但没有喝酒。
后来马森军就悄悄告诉马华,让马华加紧攻势。没有想到马华知道这件事,上班再也不和王丽那样嬉笑玩耍了,也不说话变得严肃陌生,郁郁寡欢了。自那以后,上班后就在也不往王丽身边坐,两人很冷漠就像陌生人一样,两人脸上虽然有笑容。在班上各自说说笑笑,许多人看出那是强装出来的笑容,实际上比哭的都难看,那种不自然忧伤的表情是掩藏不了。马华为啥痛苦?就是考虑到王丽是正式工,他是农民轮换工。他和王丽的恋情已经遭到他们老乡的反对以及身边那些正式工的冷嘲热讽,他缺乏冲破自卑的勇气,勇往直前的追逐爱情。王丽也痛苦不堪,父母收到信义正言辞反对找一个轮换工,她思前想后也无法摆脱自己正式工观念的约束,也怕再次沦为一个农家女去面朝黄土,她要珍惜这条来之不易长期合同工的这根青藤,不愿靠近黄土地上劳作的爱情,但马华已经深深走进她的心中也就痛苦着!如果世事再前进十年,社会的进步观念的革新,也许他们的恋情就会得以实现,有情人会在一起。如果他们都大胆一点,敢于牺牲物质利益蔑视世俗观念也许也就走到一起,就没有今天的痛苦。可是世间的凡夫俗子就是这样摆脱不了物质的困扰。两人就不得不经过惨烈的挣扎而分手了。
在这之前班组里多数人看到马华和王丽黏糊的很近,就私下预言王丽看不上马华,是在玩弄玩马华,最终会以失败告终。因为中国人的等级门第观念流传了千年,难道不清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没有几个女娃子为了感情,愿意下嫁给没有工作保障的轮换工?虽然马华也和其他轮换工一样希望得到这些权利,努力工作,希望通过辛勤尽职尽责的工作,通过学好业务把工作干好,自己表现出色,获得这些权利消除这种歧视和巨大的差别,最终也成一名正式工。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变他们的地位和生活。可是哪天能改变呢?让他们迷茫,谁也看不到希望!爱情,每个人的一生也许只有一次机会。它就像昙花一般,在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只是转瞬就失的宝贵东西。当马华通过努力创造改变自己的地位后,还能寻觅到这段令人憔悴,令人难以舍弃,难以忘怀的恋情吗?不可能!
马华清楚获取爱情这样的平台也许就得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也创造不出这样的一个平台!这是命里注定的一道鸿沟啊!即便努力了,争取了,几年几十年有了这个平台的时候,也许人老珠黄,恋情不再了。社会地位生活地位成为马华爱情的遗憾,他自卑缺乏勇气追求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痛苦至极!
班上的其他人早也看出了。这爱就像乡里那个兔唇的人,一生一世就是它的缺憾!那天马森军下班后在宿舍里就对马华说了当天王丽的举动。马华忧郁了一阵子,大眼珠子瞅着马森军说:“我把你当做我的老哥,我给谁也没有说过这事,实际当时我和王丽开玩笑,后来我也真爱上了。我苦闷的了不得,你知道我们是轮换工啊!你想,我们农村稍微富一点的家庭把女子都不愿嫁给穷一点的家庭。我就是爱上王丽又能咋样?她同意,她们家里同意吗?至今我们村里女的没有一个不想找一个铁饭碗的男人,端上铁饭碗的女的就更不用说了。爱情是啥,说白了人和动物一个样和谁睡在一起时间久就有感情了,她能为这段感情作牺牲?将来我们合同到期,厂里不要了,我就成为她的包袱和累赘啊,谁不考虑这些?我和王丽不般配,她是正式工,我却是轮换工!不能连累她。早点往开里走吧!”
去年五一劳动节,王丽和厂里一个子弟工结婚了。也就在去年腊月马华在老家找到一个成心如意的农家女子结婚了。
马华听到文亮这样开玩笑,脸都红了,笑着争辩:“你们少给我背坏名声!我休息室里倒一杯水,老文就怀疑!你不信问大家,我今个休息室才起了几趟啥?”
文亮就笑道:“小马,我能理解你的心。王丽今个最后一天在八班。明天调到厂服务公司了,你就没有机会见情人了!今天到休息时多看几眼也能理解!”今天马华几次去休息室,他也不知为啥要去休息时,是倒水喝?好像不是,是看王丽?可是几次进去看见王丽坐在联椅上沉默寡言,他只是瞅了瞅就出来了,自从结婚后两人也不再亲密交往,但他两的心理却有着一般人没有的依恋和怀念,只是不能显露出来,也许王丽走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的心意,他也读懂王丽对他依恋的心境了。
听到文亮的话,他虽然脸和脖子都红了。他知道王丽为啥要调走?就是为了和他疏远,为了不再那样尴尬。也是因为她的丈夫嫌压型厂环境差,三班倒遭罪就托关系调到人人羡慕的后勤了。马华就默默想王丽没有结婚前一脸清纯,朴实无华。最有影响的是王丽听到班上其他女人津津乐道大谈吃喝购买衣服时,一脸的不肖。现在短短几个月就变了,她也言谈中常是商场购物,言谈举止变得雍容华贵犹如贵妇人,就像融入上流社会一样,一股势利的俗气出现了。他也想如果王丽跟上他,也许一辈子就是压型工了。这就是正式工和轮换工的差别了……
马德华听到文亮如此说,恍然大悟带着河州口音就笑:“怪不得小马今个心神不定。”
文亮瞅着马德华笑:“小马的心情你老马能理解。你那时候也是经历过生死之恋的人,差一线把家里的秦香莲也休了。”
先笑王和尚,后面刚跟上。马德华刚一说马华,文亮就记起他的一转子绯闻。混捏组的人都知道马德华到碳素厂后,人也长得精干潇洒,被厂里一个当保管的大眼睛少数女子热恋,两人很快陷入爱河就和家里的夫人闹离婚,没有想到家里的夫人坐上车来碳素厂,连哭带嚷地到厂部找当时的厂长庄逸生。那年代对男女婚外情列入生活作风管的很严,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碳素厂就马德华和那个女保管作出停工检查调离岗位,并对二人做出严厉的批评教育。马德华就再也不敢离婚,于是安安稳稳地和老家的女人过日子了。这事情混捏组的人一般没人敢提,但文亮就却敢开他的玩笑。
文亮就咧着嘴笑着问;“老马,就像今个的日子,你早把家里的黄花菜老太婆就离了!是不是?那个年代就不敢!”
马大胡子只是笑而不答。
张宇下完料子从三楼下来,在黑板上写了下料时间就对鲁思飞交代:“下班下油就要注意,今个接我们的是五班。我们接不上他们的班,特别五班组长老陈难缠的很。你哪怕油下少点,让他接班加油也对。有时你好心往成功里下,但把油下大,他就不说你的好了。你注意就是了!”
鲁思飞抄写出锅记录,就扬起脸看着张宇说:“我还记的就像是七班接我们的。七班上三楼下油的是赵地主,那人好说话。”赵地主就是赵祥生,也是农民轮换工,家在榆中银山。他大方慷慨为人义气,在七班混捏组油下的稳,是七班的骨干力量。参加工作四年一只和黄英张成关系好,常在一起喝酒谝传,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七班我们能接他的班,再说你们那个老乡人干散。好说话,不像老陈日眼得很!”张宇有点口吃地说。
文亮就笑了:“你下料?那就操点心,尕鲁才学着下!你就把师傅当好。他干不好我就处理你!”
张宇吃吃地笑,沙哑的声音洋溢着愉快笑着说:“这两个新来的比我们干的好!”
文亮看着黑板上一行行出料下料时间,一本正经地看着马忠林说:“在月头你们混捏组要把油下好,控制好挥发分。我们好好赶一下产量和指标。上个月我们班最不好,七班周嫖风那个班干得最好!我们班废品最多!”
“七班周嫖风会日鬼巴结检查组,又把技术科黄四信遛马的好,考核看面子了。”
“这话不要胡说,干得不好就不好。考核的时候那是数据说话,不是你马忠林想的那样简单!”文亮就严肃纠正。
马忠林讨了没趣,便口气变得讨好地说:“我们混捏组给你保证料子没问题!差不多就出了了!”
马忠林说的差不多意思说水压机上没有料子,混捏时间稍微缺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提前出锅。这是近两三年出现的一种违章操作现象,按理在混捏工序绝对不容许,被检查组或是哪个领导发现,就会作为废料处理。但在日常生工作中,这种违章只要把下料出料时间算好,搅拌出来的料子也看不出问题。四个班组都在出现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错误。因为有时混捏时间不够,但水压机在等,也就为完成任务而“高抬贵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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